《狗咬狗》TXT全集下载_32
作者:江予白      更新:2023-06-22 04:18      字数:9737
  “女人?!”顾行知停下抚刀的手,眉峰一陡:“这还怎么打?难不成要杀女人?”“谁杀谁还不一定呢。”风念柏面色冷峻,“听说她是金国赫赫有名的上将,你记得两年前,差点砍下你半只手的完颜真吧?”“记得。”顾行知背上某道伤口霍尔一痛,“那老东西力大无穷,使的大锤一锤就能让人肠穿肚烂,我与他交手,打了十多个回合才勉强打趴他。”“他是那女人的手下败将。”风念柏声音更低了,“据说打败完颜真,她只用了三个回合。”“当真有这么厉害?!”顾行知握紧刀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一个女人有这么神,那就不能把她当女人看了。”“所以我们这次面对的对手非常强大,绝不能掉以轻心。”风念柏坐到顾行知对面,神情刚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成败就在三天后,且看你我,到底能不能力挽狂澜了。”…………………………顾行知与风念柏说完话,已临近子夜。他取了父亲先前托给自己的钗,急不可耐地渡到了龙虎军营前。顾行知踌躇许久,正要进去,不曾想顾家二公子顾修正从里面出来。“二哥……”顾行知喃喃了一句,顾修面色一寡,将他往旁边引。“二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怎么看着也憔悴了?”顾行知握上身前男人的肩,数月不见,许多人与事皆大不相同。顾修冷冷道:“你在蔺都的事,我和爹爹都知道了,他因为你,被气得一病不起,如今连吃饭都变成了难事。大哥的尸首被戳了个精烂,连块完肉也没有。你在蔺都追寻着你的快意人生,何曾想过爹爹和我们是怎么捱过来的?”“我错了……”顾行知缩回了手,他心底还是歉疚,“阿爹还是不肯见我?”“我要是他,我也不会见你。”顾修转过身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三弟,大小取舍,你什么时候才会懂。”“我懂!我已经懂了!我这不是来了吗?”顾行知上前一步,试图为自己辩解:“你们在蕃南难过,我在蔺都又怎会心安理得?你看看我这手上,身上,全都是伤,我想爹爹,也想哥哥,可我又怕来了,你们一个个都嫌我。”“去吧。”顾修突然转过身,“去看看爹。”顾行知含泪起身,硬是没让眼泪水掉下来。“他一定在生儿子的气,摊上我这么一个不听话的,他是不是很失望?”顾行知嘀嘀咕咕地进了营,顾修站在外头等他。营中灯火昏黑,顾行知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这让他想起以前近身待在怀德帝跟的时,他所闻到的,也是这样的,仿佛逼近死亡的味道。顾重山躺在榻上,满头白发蓬乱不堪。他今年正及花甲,早就过了征战沙场的年纪。见到有人进营,他只以为是顾修,哼了两句,也没说话。“爹。”顾行知“扑通”一声,跪在了榻前。顾重山一动也不动,他听出了顾行知的声音,来了,来了,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他还是来了。“我不是你爹。”顾重山挥了挥手,枯枝般的指节上老茧厚重。“爹,孩儿错了!”顾行知将头重重磕在地上,“长晖来晚了。”“我没你这个儿子。”顾重山艰难起身,顾行知去扶,没想到被他给一把推开。爷俩儿一句话也不说话,任风声灌了满耳。“看来蔺都把你养娇了。”顾重山转过头,整脸对着顾行知红通通的双眼,“现如今都会哭了,我是不是还得跟小时候一样,抱着你,哄着你,给你买糖吃?”“爹爹,我没有哭。”顾行知憋回眼泪,不争气地低下了头,“孩儿自知拒娶风家妹妹有违父命,可孩儿从来没有忘记爹爹和哥哥的处境。”“惺惺作态!”顾重山一声暴吼,整个人跟着榻剧烈晃动起来。“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放你回蔺都,养出一身世家脾气,你忘了我们老顾家,当初是怎么爬进七贵的吗?!”“我没忘……孩儿不敢忘……”顾行知终究没能忍住,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地上。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小顾半分钟。谢谢观看。☆、皇子“罢了, 为父如今管不住你了,你长大了,有些事情能做就做, 不能做,我也不多勉强。”顾重山长叹出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顾行知哭意更浓。“你且去吧,去看看你大哥, 他只剩下了一堆烂肉。”榻上老翁就此背过了身, 满营只剩下顾行知细细的啜泣声。“孩儿定当万死不辞,以表决心!”顾行知猛磕三个响头, 擦了擦眼泪,提摆出了营。关中,蔺都傅府。“哥哥~”戚如珪抱着剑,推门入房,恰见傅大人和裴云坐在床头。两人神色皆有些泛红。“怎么了这是?”戚如珪看着手足无措的二人, 目光不由得移到傅大人没来得及系全的裤带子上。“妹……妹……你来了……”裴云使了个眼色,傅临春微微笑了笑, 赶紧走了出去。“你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我跟傅大人正在讨论要事。”裴云一本正经。“要事?”戚如珪不受控制地笑了笑,“巧了, 妹妹也正有要事找哥哥帮忙。”“怎么事?”裴云见她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小瓷瓶,又听得戚如珪说:“我想让哥哥帮我查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猜估摸着是什么催.情烈药, 女孩子家,不方便问这种事,哥哥替我寻个靠得住的大夫问问,我有点事情没搞明白。”“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裴云收下药瓶,“凡事悠着些,如今局势这么乱,你成日里跑东跑西,小心被人盯上。”“我能被谁盯上?这不是有哥哥在吗?”戚二笑嘻嘻地抱了上去,“哥哥对我最好,有什么事你替我兜着。”“你少来。”裴云半笑半嫌弃地推开了她,“大姑娘了,还天天抱来抱去,哪怕是兄妹,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就抱一下嘛。”戚二松开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问:“刚刚我进来时,你跟傅大人在做什么呢?”“你干嘛问这个?”有人明显慌了,“我不是说了吗,我跟他在商讨要事。不过就是刑部里最近的一些公务,你又听不懂。”“哦?公务?”戚如珪满眼发光,“既然是公务,干嘛要在床前谈?而且我进来的时候,你们明显看着都有些慌,怕是有鬼吧?”“咳咳……”裴云佯装咳嗽了两句,走到窗边,看着天说:“近日天色不错,我们一起去登高怎么样?”“你别转移话题,你我一母所出,你心里想什么,妹妹我都知道。”戚如珪替他拉上窗,近身低声道:“你跟傅大人的事,我也都知道了……”“你知道什么……”裴云老脸一红,见这事儿瞒不住了,索性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早在猎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戚如珪拉了拉他的耳朵,“我的好哥哥,是不是要给我找一位男嫂嫂了。”“什么男嫂嫂,你别胡说!”裴云扒拉开他的手,痴痴一笑,羞懑道:“以后你也叫他哥哥就行。”“哦呦,啧啧啧,哥哥你这是不好意思了。”戚如珪拍掌大笑,“之前还笑我呢,说我跟顾三儿如何如何,你自己倒是比妹妹玩得开。”“你就贫嘴吧。”裴云嗔了一嗔,脑袋涨成了大柿子,“我跟他乃真情实意,他跟顾行知怎能相提并论。顾行知是什么人,那是混世魔王。淮舟不一样……他……他对我很好……”说着说着,裴云口水都要流了下来。“真的不一样了。”戚二旋而收起笑,一脸正色地看着裴云,“哥哥,你我跟从前比,好像都不一样了。”“这不就是命吗?”裴云摸了摸她的头,见戚二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搭在他腿上,任他抚着,“我从前也觉得,戚家一日不雪恨,我便一日不得安宁。可现在遇到了你,遇到了淮舟,我就觉得,好像恨不恨的,也不那么重要了。”“那你说爹爹知道我们这样,会高兴吗?”戚如珪抱紧膝盖。“会的吧,只要我们好好的。”裴云淡淡一笑,眼角不知何时,闪出一丝水光,“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宋子瑜卯时出宫,正领着监生往庆阳门外走,忽而见风辞雪带着一群人轰隆走过。她的身边多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宦官,一身雕花云锦袍配乌金冠,宋子瑜认得,那是内侍监总管才有的殊荣。“二小姐身边人是?”旁边的监生犯起嘀咕,另一人接过话茬道:“还能是谁,可不就是以前柳公公的徒弟,就那个□□生的。”“他怎么跟二小姐混在一起了?”“还能因为什么?听说他师父不明不白死在了诏狱了,他跪在千秋殿前,求二小姐留他在身边。说来也是可怜,没根儿的东西本就孤苦无依,现在连师父也死了,往后可就他一个人咯。”“说够了吗?”宋子瑜忙打住了闲言碎语,他甚少动怒,“一个个是嫌来年春试还很远是吗?还是说,在背后嚼人舌根比写文章更有趣?”“祭酒大人说的是,是学生多嘴了。”底下人连声赔礼。宋子瑜淡淡扫了眼风辞雪的仪仗,倒也没说什么。众人继续向外走,天际徐徐飘出几缕新雪。就要入冬了。“刚刚走过去的……”风辞雪停下脚步,“是祭酒大人吗?”“回禀二小姐,正是呢。”春生托着他的手,脸上挂着和柳穆森如出一辙的笑意。“他似乎瘦了。”风辞雪眸色一黯,恰有些失落,迅速划过。“祭酒大人近日,夜夜都在贤士阁与众臣议政,每日都待得极晚。”春生心如止水,早就没了波澜。“你没事吧?”风辞雪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春生身上,“你师父走了,你不难过吗?”“谢二小姐记挂。”春生识趣地倒退一步,低头避开了主子的目光,他虔诚伏地,双手作揖道:“难过是有,但日子,总得照过。”“你我都是宫中的老人,年纪轻轻,就被扔进了这虎狼窝里。”风辞雪莫名叹出一口气,背过身去,示意他起身,“都是各怀心事的人,你说得对,难过是有,可日子,不得照过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递向宋子瑜远去的方向。两人中隔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彼此都望不到头。蔺都下雪了。“下雪了。”蔡玉弹开琴弦上的雪屑,旁边的松鹤为他添上新茶。“我记得初入蔺都时,才初秋吧?这么快,就要冬天了。”蔡玉哈了哈手,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松鹤将琴收回匣中,乖巧道:“想来也是快呢,我记得往年入冬,公子总爱和楚——”他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看见蔡玉面色一冷,松鹤立刻打住了原本要说的话。“可惜了这琴。”蔡玉敲了敲匣,“这还是他送的。他若是还在,那一曲《流水高山》,我也就知道该弹给谁听了。”“公子节哀。”松鹤拉下竹帘,以防风雪入厅。“该节哀的不是我,是你。”蔡玉抿了口茶,神色幽微。“公子在说什么?”“没什么。”他放下杯子,轻轻眯上了眼。“你家公子在家吗?”松鹤出了前厅,远远听见门口有人在喊。他转过假山,拨开一片云柏,只见宋子瑜正抱着几卷书,直直地望着自己。他一贯的白衣白鞋,从头到脚都是白的,素得像块羊脂玉。松鹤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被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度所折服。“你家公子还好吗?”宋子瑜又问了句,近身走下石阶时,他见松鹤右手边一块深红色的胎记。“这是……?”松鹤忙拉回思绪:“娘胎里就有的,不足挂齿。”他拉下袖子,将宋子瑜往竹林深处引。“祭酒大人来合该提前派人知会一声儿,公子刚抚完琴,刚睡下去不久,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入寝。”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踩在修竹小径上。满天的翠绿及了冬,也还是沁人心脾。宋子瑜微微止步,侧耳聆听着远处水榭飘出的袅袅琴音,松鹤笑道:“看来是我家公子了。”“蔡兄今日好雅兴啊!”宋子瑜进了亭,择位入座,他见今日的蔡玉心情很是不错,连试弦时都带着笑。“汉卿,我新谱了一曲,你快来帮我听听。”蔡玉迫不及待要就要操曲,不料被宋子瑜拦下。“不急,我今日来,实则是有些事情想麻烦蔡兄。”宋子瑜将手里的书摊在桌上,蔡玉横了一眼,只见蓝皮书页上,只此写着《通政史札》。“这是……?!”蔡玉面色一惊,“前朝□□!”“没错。”宋子瑜看了眼松鹤,低声道:“这正是当初怀文帝为剿除楚王孽党时,大行封禁的禁.书《通政史札》。写就他的,正是前朝三杰之一的太公史文澜。”见蔡玉一言不发,宋子瑜自顾自道:“当初楚王因谋逆被杀,这本书被当做第一罪证查获,唯一的一本,在刑部尚书李修祺手中。近日合宫惶恐,他不堪其重,将这本书转托于我,他知道蔡兄与楚王私交匪浅,这东西由你保管,最合适不过。”“可……”蔡玉面露难色,“可他已经死了。他当初是因何而死的,你不会不知道。这本书是禁.书,私藏禁.书乃大罪,我受不起这份厚礼。”“原来蔡兄知道私藏禁.书是大罪啊。”宋子瑜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丝不冷不热的笑,“那么我想问问蔡兄,私藏皇子,又是什么罪呢?”☆、金雀“私藏皇子?!”蔡玉面色一抖, 手中杯盏险些落在地上。宋子瑜扶住他的手,看了眼松鹤,漾出一笑:“李尚书告诉我, 楚王临死前,将他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一位宦官。谁能想到, 竟就是不日前在诏狱里横死的柳穆森。他的徒弟小春生,如今已经成了内侍监的头把椅, 且从小他就和柳穆森如父如子地相处着……这……”“他不是!”蔡玉甩了甩袖, 过激的态度像是不打自招。“蔡兄反应何须如此,”宋子瑜摊开那本书, “文公已死,里外攸关,这个皇子,必须得揪出来。”“李家不是还有个李恒英?”蔡玉抿了抿嘴,看向宋子瑜的目光更加软糯:“又何必一定要他?”“这么说, 蔡兄确实是知道那位皇子的下落了?”“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建文临终将他从那权斗的虎狼窝里拼死送出,我不能再把他又塞回去。”“可若不是他, 迟早会是别人, 总会有人坐在那个位置上,重复着怀德帝、怀慈帝从前的路。”“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与建文一生淡泊, 这袅袅琴音便是我与他的全部!”蔡玉越说越是激动,整个人带着咳嗽颤抖起来。“送客!”蔡玉大手一挥,面露苍白。松鹤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宋子瑜一手推开。“是你对我说要守护它的。”宋子瑜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这亭台楼宇,这树木花草,这天下的一云一雾,一鸟一兽。蔡玉的目色旋而一暗,似明珠蒙尘。“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开始畏手畏脚了呢?”宋子瑜愤愤然起身,长袖缠上案上的琴,整个琴身被卷到了地上。众人听得一声刺耳的划拉声,五弦瞬时崩断,半面琴身都摔出了裂痕。“我的琴!”蔡玉大惊,忙跪身向前,“我的琴……琴……这是建文留给我的最后一柄琴!”宋子瑜呆在原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不知所措。松鹤从中道:“大人肯定不是故意的……公子……公……”“你别说了!”蔡玉双眼通红,紧抱琴身的手止不住地抖动:“琴弦已断,琴身已毁,这乱世之中,我便再无知音!”宋子瑜几欲开口,可见身前人哭声动情,一时之间,亦百感云集。松鹤无奈道:“大人还是快走吧,让我家公子静一静。”宋子瑜满是愧疚地瞥了眼他,吐出一句“嗯”,恹恹而去。“完了,都完了……松鹤……什么都没有了!”蔡玉将脸贴在琴身上,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他心爱的眷侣。泪水仿佛碎玉般落在断弦上,勾出一道柔亮的银。在泪光中,他抬起脸,看着天际飘出的新雪,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从前。一望无际的碧水青山中,他与李建文背身相对,周身晕满蔼蔼仙雾,广袤的白中琴音痴缠。他们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寻到了足以守护一生的笃定。它无关情爱,无关情义,它只活在缥缈的曲音里。…………………………“应戚姑娘的吩咐,公孙先生之前的用药存档都在这里了。”董文瑞将手上一沓厚纸托给了戚如珪,浑浊的眼珠分不清是什么表情。“董太医怎么了?”“老了,哈哈。”董文瑞捶了捶腰,“想来我在这宫中,也待了十几年了。我记得刚入宫那会,三皇子还在。”“三皇子?哪个三皇子?”戚如珪随口搭起了话,一目十行地扫着纸上的字。“就是那个早夭的三皇子啊。”董文瑞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可怜,小小年纪,连死都免不了满脖子的伤……”“满脖子的伤?!”戚如珪猛地一惊,从纸堆里抬起头,“他不是溺水死的吗?哪里来的伤?”董文瑞意识到自己的口快,忙不迭收住嘴道:“些许是被水泡肿了。”“董太医有事瞒我。”戚如珪瞟了一眼,见四周并无人,近身道:“三皇子之死是否另有隐情?董太医一定知道些什么。”“老身什么也不懂……”董文瑞撇开头。“太医若是不肯说,我即刻便回禀太后,她要是知道三皇子当年的死另有隐情,一定不会放过你。”“这……”董文瑞明显被戚二镇住了。戚如珪见他一把老骨头,连走路都难,不由得松了口气道:“董太医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罢……”董文瑞一脸哀伤,“其实当年三皇子之死,确实疑点重重。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脖颈处缠满水草。可仵作验伤时发现,那脖子处的勒痕与水草根茎并不算完全对应,像是……”“像是有人故意掐死了他,然后伪造落水的,是吧?”戚如珪替他说出了后半句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此事已过去多年,我一直不敢告诉太后。”董文瑞气喘沉沉,“事发之后,她便将怒火全撒在了怀慈帝身上。据说是他推三皇子落了水,老身想,应该就是他先掐死了三皇子,然后扔进了水里。”“等等……”戚如珪眉头一皱,止住他的话,“你刚刚说是据说,这个据说,是据谁的说?”“风阁老。”董文瑞目光一寒,紧跟着戚如珪一脸拨云见雾的神色,他像是想出了点什么,整个人差点摔倒了地上。“风阁……阁老……”董文瑞扶了扶墙,“他杀三皇子做什么?”“千年老二做惯了,不下一盘大棋,怎么做第一?”戚如珪徐徐一笑,将董文瑞搀回到座上,“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当从来没听过,董太医放心就是。”“只是……”她顿了一顿,“该提防的人还是该提防,有些人看着笑眯眯,捅起刀子又快又狠,董太医还是要小心些为好。”“谢戚姑娘提醒。”“在下先行告退。”戚如珪收起用药存档,不多废话,提剑出了太医署。…………………………“春生那边,都妥当了?”暗处人坐在屏风后,身前是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外头人避开光,往里凑了凑,闷头道:“都安排妥当了,阉人就是阉人,胆子能有多大?没几句就吓得不行了,说怎么也不会把饭菜有毒的事情说出去。”“那就好。”屏风里的人双眉一横,落下棋子,似有踌躇地说:“听说他现在跟在风二身边?”“可不,做条狗也不是不行。”“那他不会对风二做什么吧?”说话人的语气顿时愁了许多,“你说说现在乱的,前朝后宫鸡飞狗跳。太后那老骨头一天不比一天,依我看,也快要油尽灯枯了。”“主子娘娘若真去了,阁老您……”外头人隐隐作笑。“哪儿轮得到我啊。”下棋人敛起棋子,跟着露出一丝黑白不明的笑意,“这不还有位晚阳公主吗?仔细想想,也该入京了吧?”“入京?那得看命。这路上万一遇到什么,你说太后这病……”“懂就好,懂就好。”风阁老从后走出,整了整头上的高帽。今儿也该是去见她老人家的日子,这两天忙着打理内阁,有些日子没见太后了。整个千秋殿因着徐祥的事,还留有淡淡血腥气。风阁老入门时,太后斜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哎呦,您老人家怎么自己起来了。”阁老挥了挥手,将一应宫女打发了去。他捧起药汤,吹了吹,送到那老妇的嘴边,不料人家根本不领情,反手便把碗推到了地上。“跪下!”床上老妇强捂住胸口,满脸酱色,非青非紫。阁老久久不动,只轻笑道:“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动这样大的脾气?”“柳穆森……柳穆森是不是你杀的……”太后斜了一眼,若是从前,她铁定会抓起旁边的铁器狠狠砸过去。可如今这残风败柳之状,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柳穆森玷污皇家清誉,自是该杀。”阁老神色自若。“好啊,可真是哀家一手带出来的好臣子啊。”太后低下头,满头白发乱如败絮。她艰难地抬起了手,吭哧半晌道:“想着许多年以来,哀家待风氏一贯亲近,不曾想虎落平阳,第一个作威作福的,竟也是你风家人。”“我风家人?我风家人怎么了?我风家人顶天立地!”阁老双手高举,一脸大义凛然,“武有风念柏戎马一生,文有我入内阁行辅国之权,纵然是风二,也曾为了你、为这个国委身下嫁给兵鲁子顾家。我风家人秉性端持,问心无愧,太后说我们作威作福,实在是伤我们风家人的心!”“呵呵……”太后惨而一笑,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我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柳穆森该死,臣只不过是做了臣自认为该做的事。”阁老捡起散落一地的碎瓷片,缓缓走到了床前。寒风从门缝吹进,殿中纱帐翻飞。太后盯着那几近熄灭的烛火,迟迟不肯闭眼。“有一件事,臣不知该不该说。”阁老掀开帘,对床上人娓娓道:“徐祥夜闯千秋殿,就在您睡的这张榻上,和风二滚在了一起。微臣赶到时,两人正酣畅淋漓,遥想当初风二何等故作清高,对顾行知百般厌嫌,其实人家早就背着她的好姑母,暗通款曲,另觅情郎了呢。”“哀家不想听!”老妇别过身去,气喘得更急了,“婉君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阁老一把抓住她的手,将瓷片怼在她脸上,狞笑道:“你从小将她带在你身边,将自己的女儿送到瀛洲远离争斗,你以为风二不懂你的心思?你无非就是想找个替代品,代替公主做你手中的傀儡!”“放肆!”太后猛然一推,将阁老从身前挤了出去。“你们在做什么?!”一阵女音霍而响起,阁老垂下眼,望了一望,只见来者并不是别人,恰是风辞雪。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傻狗“呵, 你来了正好,好好看看你的好姑母!”风阁老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瓷片划伤了他的手, 血从掌心慢慢延荡开来。“婉君……哀家问你,”太后强撑住身, 一脸欲哭无泪,“将你许配给顾行知,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怨恨姑母?”“我没有……”“那你和徐祥又是怎么回事?”太后抬起脸, 不知何时,已氲满怒气:“从你六岁起, 你我便相依相伴在这宫中,哀家待你如何,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是不知道,就算那顾行知千不好万不好,你也该体会哀家的难处, 何曾想连你也瞒着我,你和徐祥的事, 哀家已经全都知道了!!!”“姑母……”风辞雪跪行上前, 哽咽道:“我与他……与他……并无他情。是他强——”“婉君,别说了。”阁老截断话茬, 双眼愤恨道:“你如今看到了这老妖婆的真面目了吧?你在她心里,不过就是个还有些利用价值的布娃娃罢了。她如今已无力回天,我们风家弯腰弯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挺起腰杆了。”风二泪流不止。“你……你们……”太后抓着锦被一角, 双目失神无彩,只顾满口嗫嚅。“这些年来,她将你养在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留她女儿在蔺都,要留你?那是因为她知道,蔺都穷凶极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她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亲女儿留在这里?这老妖婆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她断你羽翼,将你束之闺阁,你还口口声声唤她姑母,婉君,你别忘了你还姓什么!”阁老一席话胜似闷雷,将风辞雪的心劈得七零八碎。她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忍问道:“姑母……这是真的?”“连你也不信哀家了吗?”老妇仰天一叹,泪水顺着眼角,滚落而下。“果然人之凉薄,就如云烟一般消逝易散。哀家这十多年以来的精心抚养,到最后,比不上别人十来句挑拨。”“挑拨?”阁老阴狠一笑,“我说的都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你闭嘴吧。”太后侧过头,心口的痛逐渐加深,“事到如今,你不就是想掐灭这最后一点儿火光吗?来吧,来了结哀家,来改朝换代,这李氏江山终究还是败在了哀家手里,哀家对不住怀文……”“了结你……不不不……”阁老摆摆手,看了眼风辞雪,从容不迫道:“我要你好好地看它一点点毁败。”“你……”风二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等这个时候等太久了,婉君,我等太久了!”风阁老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战战兢兢地跟在太后身边,当牛做马,有求必应,这样的日子,我忍了十多年!”“如今!”他向前一荡,望着这满殿苍凉的华丽,大喝道:“我就要扛着风氏的大旗,爬上这荣耀之顶!”“你们应该替我高兴。”阁老又哭又笑,“替我高兴啊!”他痴痴地站定身,抹了把脸,整手血就这样糊在脸颊上,使得更多出几分厉鬼的恶气。殿外大雪纷飞,风声凛凛,将那来不及关紧的木门吹得啪啪作响。“哦,对了……我差点还忘了一件事……”阁老笑眯眯地指了指榻上人,“太后啊,您可还记得你那早夭的三皇子啊……”“你!!!”太后面色大变,没来得及开口,一口急血便吐了出来。“是我杀的!”阁老扔下瓷片,狂笑向前,“没想到吧?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放开她!”风二从后环住阁老,将人往外扯,可惜她力气太小,不足以撼动阁老分毫。“风二……”阁老一把抱住她,神色突然暧.昧,“人人都说你是蔺都最美的美人,连那戚如珪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怀德帝当年赐你幽梅寒香的雅号,就是要你做一朵娇花儿,你这样的美人,就该好好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