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
作者:青小雨      更新:2023-06-22 09:16      字数:9757
  这几人哪里会认识温信阳的警卫员?茫然道:“谁?”池云非抹了把脸,他刚才好像看见刘庆川匆匆从不远处走过,还穿着便服。他挥开扶着自己的人,踉跄往前走了几步,趴在一处灰墙后头探头往外看。那楼上正好是家青楼,几个穿着暴露似完全不怕冷的姑娘站在外面拉客,浓重的脂粉味随风飘过来,池云非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就这么一个喷嚏的功夫,刘庆川就不见了。池云非:“?”他茫然地左顾右盼,又去前头转悠了一圈,迷茫道:“奇怪……难不成看错了?”不过很快他又想开了,刘庆川也是男人嘛,就算真得会来这里也不足为奇。虽然刘哥看上去不像会流连烟花之地的人,不过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池云非打了个酒嗝,正要转身,前面就多出两个人来。那二人穿着粗布衣衫,个头高大脸上带着和善的笑,道:“池少喝醉了,让小的送您回去吧?”池云非眯起眼,晕乎乎地看着面前的人,又去看方才扶自己来的那几人,却怎么也不见对方影子了。“不用你们……”池云非虽然醉了,但这一刻却感受到了危险,努力晃了晃脑袋警醒道,“我自己……能走,让开!”那二人却并未退让,反而一左一右护在池云非身侧,动作看起来十分自然地扶住了他——但只有池云非知道这二人力气有多大,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放开……!嗝!”池云非踹了一人一脚,头昏脑涨道,“来……来人!”后巷正是热闹时候,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来,那二人却一脸不安畏缩道:“少爷,您醉成这样,将军会生气的,咱们先回去吧?”“你他妈……放……”话音未落,他被两人直接架了起来,随即迅速往巷子深处带去。那二人装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温家责罚的模样,动作却十分干脆利落,且明显是练家子,一人锁他左臂,一人锁他右臂,池云非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先被二人暗地里狠狠撞了一下肋骨,疼得脸色发白,一时没发出声音。围观众人一脸茫然,但池云非是谁?在岳城地盘上敢当街劫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于是互相面面相觑一会儿,各自也就散了。片刻后,箫棠和温信阳找来了附近,两边几乎是前后脚错过。箫棠偶尔会在夜里换上女装,辫子落在肩侧,穿了一身暗红袄裙,系着披风,一身幽幽暗香,描了细眉,脂粉将他本就白皙的脸衬得更加白嫩,将属于男人的轮廓掩盖,显得娇俏可爱。露出的那一点美人尖更显出他一张完美的瓜子脸,双眸多情,红唇如抹了上好果浆,很是吸引人的目光。只是惯于在后巷里胡混的人,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也没人敢上前随意搭讪。生怕被箫爷一个心情不好给拖去巷子深处狠揍一顿。箫棠联系了坊中手下,已散开在整个后巷里找人。他嘴上还安慰道:“将军别着急,这地方他从小就来,闭着眼也能找到路。我看不如先回我那赌坊去,他就算是喝醉了也会主动找去的。”温信阳幽深的黑眸四下看了一圈,不知为何心里突生起某种不好的预感。他仔细看过周围人的神色,有那好奇的,频频往他这处看来,还不时窃窃私语。那种神情,令他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把那边几个人喊来问问。”温信阳低声道,“别吓着人。”不远处的青楼屋檐下,正站着几个好奇张望的姑娘,见箫棠找过去,她们脸色更古怪了。温信阳定定看着箫棠和那几个姑娘说话,见箫棠突然皱眉,神情严肃起来,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迈步要过去查看,正这时不远处的酒馆后头却传来男人划破天际的嘶哑喊叫:“啊啊啊——杀人啦——!”温信阳瞳孔一缩,等他冲进酒馆后院,一把推开那扯着嗓门大喊的男人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了。箫棠也跟着冲了过来,手里抢了旁人一盏灯笼,提到面前细看。就见那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人,脖颈纷纷被利落扭断了,有的脑袋被转到背后,瞪着大眼死不瞑目,看得人不寒而栗。温信阳脸色铁青,蹲下-身细细查看,问:“这几人是谁?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你可看见什么了?”那男人正是酒馆老板,面色惨白,脚下发软道:“我、我不知道啊,刚刚还没人的,我正在搬酒,就一来一回的功夫……”温信阳抓住了重点:“刚刚?”箫棠却是想到什么,脸色难看道:“将军,刚才那几个姑娘告诉我,云非刚才就在附近。一开始被几个人搀扶着往棠坊的方向去,半途却被另外的人带走了。据说是两个很高大的男人,没看清样貌,说是要带他回温府。”温信阳浑身气压骤降,一手握成拳,一手抬起扶住了腰侧配枪,声音如从冰窖里传来,透着瘆人的冷意:“往哪个方向去了?”“那边!”箫棠立刻道,“您别急,没人敢对云非下手的,他们图什么啊?我立刻让整条街的人都去找……”温信阳却是直接抬手摸出一枚信号弹,金红的烟火冲天而起,在后巷顶端炸开。同一时间,城防巡逻队、城北大营里的人纷纷仰头看天,温府里,温司令推开窗户,盯着那烟火皱眉,厉声道:“来人!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即刻来报!”“是!”“来不及了。”温信阳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再看地上尸体死得干脆利落,显然对方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他声音嘶哑道:“带上你的人跟我走,让刚才那几个姑娘来认尸体!”箫棠不知这其中多有复杂——如今温家和郑其鸿的矛盾已几乎要摆到明面上,这种时候发生任何事都是可能的。温信阳赌不起。箫棠立刻点头,不敢多问:“是!”“……温家金蛟烟火,金红色,是温信阳的信号弹。”后巷深处某简陋的宅子里,一年轻男人抬头望着天空,脸侧轮廓被明灭烟火笼罩,“你们这是给我惹来了大麻烦啊。不出一会儿,整条铜锣鼓巷就会被温府的人包围了。”“他看到刘哥了。”将人强行带来的二人漠然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您和刘哥的身份不能暴露。”“这样就不会暴露了?”男人转头,一身白衫外罩青花纹绣大氅,衣襟上绣着竹纹,长发披肩,拿红绳随意束了,气质冷傲,模样俊美,竟正是南风馆头牌袁翎。池云非被藏在屋中,酒劲彻底上头正毫无所觉地呼呼大睡。那二人道:“把他藏进地下室,不会有人发现的。等他们搜查的人撤了,我们会亲自将人送回温府。实在不行,直接杀了,一了百了。”袁翎下颚绷紧,眼里透出杀意,语气却不辩喜怒道:“我不管你们背后的人是谁,来了我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我和庆川在岳城卧底数年,尤其是庆川,他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若是被你们毁了一切……相信我,无论你们背后是谁,你们都必死无疑。”袁翎轻扭手腕:“我会亲自动手,送你们一路好走。”那二人神情一凝,其中一人不服气地上前一步:“许总统重病,你们在南边卧底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没做成,探听的消息也有限,内阁已经非常不满了。现在郑其鸿打算动手了,不趁早挑拨他和温府的关系,让他们内乱,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去?”另一人也道:“我们是顾北大一统地下组织高级探员,背靠内阁,你以为就你和刘庆川,能将我们如何?小心你和刘庆川家人的性命!现在是事急从权!”袁翎深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温家、金蛟营是随便挑拨就能成事的吗?退一万步,就算他们内乱,郑其鸿同温家打起来,又能给北边带去什么好处?总统要得是和平统一!这片大地上都是我们的同胞!经历前朝内乱,洋人强占租界,我们已经是满身疮痍!外头兴洋长街的洋人还在虎视眈眈,设计同岳城几大家族交易军火,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开战!你知道这时候挑拨温家和郑其鸿反目,会引来什么麻烦吗!到时候不是内阁能解决的!”“要打也在南边打,对我们没有影响。”那二人无动于衷,油盐不进冷漠道,“袁翎,我看你是在岳城待得太久了,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儿了吧?”“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我的根都在这片土地上!”袁翎袖口里落出一把匕首,反手悄悄握住,目光阴冷,“我们要的是和平统一,不是内乱。这相当于是白给洋人送机会。”那二人互看一眼,威慑感十足地往前走了一步,杀气腾腾看着袁翎:“既然如此,这里暂时交给我们接管,没你什么事了。”那二人说着就要出手,袁翎速度却比他们更快,他猛地矮身接近二人,大氅在身后拉出长长弧线,尚未落下,手中冰冷匕首已经划出,速度极快,几乎形成残影。其中一人没能躲开,脖颈上瞬间出现一道血口,随即那血越来越多,他瞠目结舌,一手捂住脖子连连后退,随即如同一座小山,轰然倒了下来。另一人却看也不看同伴,眼神冰冷,手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枪,袁翎离他太近,很难躲开,硬拼着重伤的可能抬手往下一压枪口,匕首掷出,准而又准地扎在了男人脑门儿上。与此同时“砰——”地一声,袁翎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狠狠闭了下眼。发闷的枪声令池云非惊醒了过来,他茫然四顾,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发现自己正被绑着手脚侧躺在床上,屋里摆设简陋,桌上还摆着三杯茶水。三杯茶水?明明带走自己的只有两个人。池云非胃里烧得厉害,忍着难受挣扎起身,从床上翻到了地上,额角撞在椅脚处,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刚才那是枪声?从哪儿来的?池云非晃了晃发晕的脑子,一时又想睡了,硬撑着眼皮在地上大虫子似地蠕动几下,想找东西将绳子弄开。靠,从此以后他要是再喝酒,他就不姓池!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池云非眼珠子一转,立刻将头挨在椅脚下闭上眼,以示自己摔下来又被撞晕了。门被推开,门外的人顿了顿才走进来,脚步虚浮,走得很慢。池云非鼻尖一动,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怎么回事?谁受伤了?池云非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有人绕过桌子查看自己,随即将自己扶起来,割断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察觉自己被松开,池云非正要出手,就听一男声声音微颤,虚弱道:“……池少,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他轻笑一声,叹气:“下回再有这种事,千万别装晕。你这演技……不太行。”池云非惊愕地睁开眼:“……袁翎?!”第55章 长大袁翎坐在床边地上,脸色煞白,腹部的白衫被鲜血染红令人触目惊心。他似乎光是解开池云非的绳子就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虚弱道:“池少,我有话要告诉你,你安静些听我说……。”“我去找大夫!”池云非脸色难看,眼底透着茫然和惊惶,扶着桌子就要起来,“你坚持住!别、别紧张,一定没事的!”他酒劲未过,身形本就不稳,踉跄站起又差点摔倒,自言自语一拍脑门儿:“对!得先止血,先止血……”他转身去抓床单,用力将它撕开,就要去堵袁翎的伤口。“池云非!”袁翎微微气喘,一把按住池云非的手,道,“你听我说完!这事很重要!”池云非单膝跪在他面前,脸上茫然一片。“我不是岳城的人,我骗了你。”袁翎闭了闭眼,脸上已透出死灰,强撑着一口气道,“我是北边的人,老家在顾北城。我是许总统内阁排来的……卧底。”他一手捂着伤口,咳嗽了一声,几次眼看出气多进气少,又狠狠倒抽一口气,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嘴唇颤抖道:“总统内阁分成左派和右派,左派想要武统,想挑拨郑其鸿和温家关系,那些……”他重重吞咽一下,目光逐渐变得空洞,声音渐弱,艰难道:“那些俄国人……有一部分,是左派找来的,郑其鸿……上当了,他以为是自己攀上了洋人的……大船。他想借……那些人的力量,收拾温家对付南边。他太……想当……然了。”池云非眼瞳颤动,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袁翎。袁翎的气息渐弱了,他来不及再交代更多,一把扯住了池云非的衣领,将人拉到身前,几乎用气声道:“我是、是右派,的人,许……总统也……倾向……右派……我们……想和平……”他嘴角流出大量的血,血液倒灌,几乎堵住了他本就难以为继的呼吸。他狠狠吞咽一下,眼神发直:“院子……院子……往左……第十八……十八……去找……去……”池云非耳朵几乎贴在袁翎嘴唇上,神色呆滞,许久没听着后文,他几乎不敢低头缓慢地后退,双手颤抖地攀上袁翎肩膀:“袁……翎?”袁翎睁着眼,嘴巴还张着,保持着竭力说话的姿态,瞳孔却已散了。死……了?卧底……他是卧底?是北边的人?池云非跌坐在地,呆呆地看着袁翎的脸,一时回不过神来。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那绑自己来的人,也同他是一起的?那他又发生了什么?怎么会重伤致死?他抬手缓慢地解开袁翎衣衫,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枪眼,联想到刚才外面的枪声,答案呼之欲出。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茫然道:“不是说好要来温家拜访吗?我还等着你出大招……为什么?以后白老爷子要去找谁下棋听曲?”池云非艰难地让脑子转起来,扶着桌子慢慢起身。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万一周围还有他们的人……这里太危险了,得先走……等等,他说院子……院子往左第十八,十八什么?池云非缓慢起身,木着脸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俯身轻轻帮男人合上了眼。他看了对方良久,仿佛怕惊了什么似地小声喃喃:“你让我要怎么跟箫棠解释?他一直拿你当死对头,当知己……”池云非抬手抹了把脸,忍下内心满腔酸涩,手心的血尽数抹在了脸上也毫无察觉。他走出房间,看到了院子里躺着的两具尸体。正是绑自己来的二人。他面无表情地绕开尸体,在院子左边四下查看。十八……显然是个数量,有什么是需要用到数量的?院子左边栽种了不少矮树,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池云非在树下、石头底部四处挖掘,没找到什么东西,弄得一身脏污,随即又低头看向了青石板路。他皱起眉,从进门的方向开始数到第十八块石板,在上面跳了跳,实心的。随即他从不同方位分别数了第十八块石板,直到他踩在其中一块上,下面发出了空心地咚咚声。是这个了!他慌忙找了铁锹,在石板周围敲敲打打,寻找缝隙,正开挖时,门外响起纷乱脚步声,一人道:“大人,铜锣鼓后巷登记在册的空房这边有好几家……不知大人找得是哪家……”一个透着焦虑的低沉男声不耐道:“挨个搜!”话音刚落,院子的大门就被一脚踹开了。乌泱泱的人群挤在逼仄的小道上,隔壁的院门也尽数被踹开,一行人提着灯笼、打着火把,吆喝声不绝于耳,隐隐还能听到激烈的狗吠声。温信阳刚大步冲进院中,便毫无防备地撞见了站在院子里满脸满身是血,正在挖石板的池云非。温信阳瞳孔骤缩,脚下一软几乎站不住,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几步冲到近前,一把将池云非打横抱了起来。男人浑身发僵,手指微微颤抖,目光急切地将人从上打量到下,面色惨白:“伤哪儿了?!”难得见到温信阳失态,池云非有些懵,刚“呃”了一声,就听温信阳怒道:“我问你伤哪儿了!!”“没、没伤。”池云非忙结巴道。他从未见过温信阳这么生气,脖子缩了缩,紧张道,“这不是我的血,你放心。”箫棠跟着众人一起冲进来,见了池云非松了口气,轻松道:“我的祖宗,可真有你的,喝酒都能喝出花儿来了,你知道将军有多担心……”温信阳眼睛朝旁一睨,沉声道:“这俩是什么人?”“说来话长……”池云非不安地动了动,示意将他放下来,“屋里还有一个人,箫棠……你做好心理准备。”箫棠正蹲身查看那二人尸体,拿扇子的一头掀起对方衣摆看来看去,闻言抬头,茫然道:“怎么了?是我认识的人?”池云非皱眉,竟一时开不了口。箫棠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手下冲进屋里,心里升起某种预感。很快,屋里的人叫了起来:“这里还有一个!死了!是……妈呀?怎么是他?”“怎么了?”箫棠有些紧张,冲里头喊,“是谁?说清楚!”一个手下探出头来,脸色古怪,结巴道:“是、是……箫爷,要不您自己来看看?”箫棠看了眼池云非,抿了下唇,随即快速冲了进去。屋内陷入安静,连气氛也变了,箫棠的手下从屋里退了出来,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温信阳抱着媳妇儿不松手,生怕一会儿没看住人又没了。他像是失而复得了某种珍宝,低声询问:“里面是谁?”池云非垂下眸子,小声道:“袁翎。是他救了我。”温信阳微微眯眼,眼底透出复杂情绪:“……居然是他。”池云非抬眼看他:“你知道?”温信阳却没解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地沉重。随即他低头看了眼池云非丢在地上的铁锹:“这是在做什么?”“他死前想让我找什么东西。”池云非道,“他……还有这两个,都是卧底,是许总统的人。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打起来了。”温信阳却瞬间明白了过来,了然:“袁翎应该是右派,而这两个是左派的。原本就理念不合。”温信阳朝一旁手下点了下头,抱着媳妇儿站到了一边:“去挖。”“是!”正这时,门外又冲进一个人来,正是刘庆川。他还穿着便服,一头大汗,衣领敞着,一改永远沉稳端正的精英模样,满眼是少见的茫然混乱。他先是看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瞳孔一颤,随即下意识想朝里屋走,但硬生生克制住了,握紧了拳走到温信阳面前,敬礼:“将军,少爷。这是怎么了?我看到了将军放的信号……”温信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云非被这两人绑了,我带人来寻他。还好来得及时。”刘庆川神色一变,看向池云非:“少爷没事吧?叫大夫了吗?”池云非打量他的神色,心里虽有疑惑但没有吭声,只摇了摇头:“我无碍,只是袁翎……”刘庆川呼吸突然变重了,但他克制得相当好,脸色浑然不变,低声道:“袁翎?怎么这事还和他有关?他在哪儿?”池云非抬眼朝屋里看去,箫棠已让人找来了担架,将尸体送出来了。箫棠眼睛发红,显然哭过,他找来被单盖在尸体身上,维持了袁翎最后的体面。刘庆川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仿佛被谁掐住了脖子。但他又立刻控制住了,只他自己知道两手的指甲已狠狠掐进肉里,直将掌心掐出了血。他下颚绷得死紧,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担架抬出大门外,他才问道:“他……发生了什么?”温信阳没看他,盯着手下挖开那块青石板,露出下面一个用布包裹的方形物体,慢慢道:“袁翎是北边派来的,那两个人也是。我猜测袁翎是右派的人,这两人是左派,应该是为了怎么处理云非产生了争执,最后互相动了手。”刘庆川声音听起来十分平稳,只隐约有些哑:“将军英明。袁翎卧底多年都没对温家下过手,将身份掩藏得极好,应该是主张温和的统一派,这两人……应该是想对池少爷下杀手,受到了袁翎的阻拦。”温信阳眼神一时沉得很深,他现在很后怕,若不是袁翎先下手为强,云非就真的危险了。他不敢抱有丝毫侥幸,生死之间,往往没有多少时间给人反应。这一次,只能说是云非运气好罢了。可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谁能笃定,每一次都有这样的运气?温信阳浑身气势冷冽,抱着云非的手收紧了,暗暗下定了决心:他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化被动为主动。挖出来的布包被带上车,池云非也被抱进了车里休息。箫棠肿着眼睛找人熬了醒酒汤过来,又送了些暖胃的点心,蔫耷耷地道:“让他好好休息,得空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袁翎是被害死的,我一定会为他报仇。”温信阳看向一旁运尸体的担架,沉默地点了点头。刘庆川跟在旁边,面无表情地问:“你准备把他带去哪儿?”“当然是找个风水宝地下葬。”说起这事,箫棠又露出哀戚的神情,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然呢?”刘庆川没说话,温信阳对一旁的副官道:“这边暂时先封锁,继续搜寻有无其他可疑之人。院子里任何东西都别动,接下来的交给你了,我先带人回去。”“您放心。”副官立刻点头。温信阳看了眼刘庆川的侧脸,眼眸微动,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您慢走。”直到车走远了,刘庆川看着箫棠带人抬上担架离开,追了几步道:“……我也去。”箫棠正难过,哪里顾得上旁人要做什么,闻言也没拒绝。车内。池云非疲惫地靠在车窗玻璃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放松下来后,后怕、疑惑以及袁翎的突然离世让他内心充满了茫然。他跟袁翎会认识,完全是因为中间人箫棠,对袁翎的唯一印象就是长得不错,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也不算精通。他是南风馆的头牌,看在钱的份上会对客人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也算八面玲珑。但若私底下相处,他却是个性子慵懒,说话慢条斯理,时不时还能拿话怼人的……普通人。算不得很好相处,但也并不令人生厌。这时候池云非才发现,自己其实对袁翎了解得不多。只偶尔会在箫棠嘴里听到关于那人的事——什么又有了一掷千金的客人、南风馆里围绕那人而起的吃醋风波、箫棠看上的男人总会选择袁翎、袁翎其实不是下面那个,而是上面那个……等等。不过是一些寻常八卦,箫棠嘴里骂得厉害,其实一直将袁翎视作亦敌亦友的知己。而这个“亦敌”也不过是他单方面宣战罢了,单纯是因为不服总被对方抢男人。而如今,这个人就这么死了。死在偏僻破旧的院落里,心愿尚未达成,眼里炙热的光尚未褪去,就这么不甘心地死了。甚至没来得及跟任何人告别。最后陪着他的,居然是自己这个对他不甚了解,甚至说不了几句心里话的外人。哪怕是换做箫棠呢?或许也能给对方几分安慰。“难受就哭出来。”温信阳突然在一旁开口,“吓到了吗?”“……只是觉得很讽刺。”池云非闭上眼,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轻声道,“他在岳城潜伏多年,没有被‘敌人’害死,却被自己人害死了。这算什么?”温信阳没说话。已经宵禁了,后巷也逐渐归于安静。车轮碾过碎石咔咔作响,司机大气不敢出,只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自己是空气。许久后,温信阳才开口道:“他是为自己的理想而牺牲,也算得偿所愿。”池云非语气复杂:“得偿……所愿吗?”“这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温信阳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搭着窗沿,缓缓道,“南方也好,北方也好,并不是所有人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经历这些事你也应该能明白,譬如郑家针对我们,几大家族为了利益勾结洋人,在北方,也一样会有人窝里斗,只为争取各自的利益。”“或许有的人看上去很在乎南北统一,道貌岸然,但心里其实很不屑;或许有得人看起来残暴主战,但其实是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人从来不止一面,用好人坏人去做区分,本就很狭隘。各种利益、权利、欲望、感情纠缠其中,不止是人不仅仅只有一两面,事物发展的利弊也不仅仅只有你看到的那一面。于你是无益的事,就一定有益于别人的事,当你享受着某种资源时,就一定有人失去了资源。”温信阳转头看池云非,眼底带着幽暗的光:“但是我不希望你想得太多,你和炀炀能一直这么简单地过下去就很好。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都交给我。”池云非突然想起了除夕那晚,娘亲站在温家门前同自己说过得话——为娘的,若无必要,哪里舍得让你长大。你若一直不长大,该多好。池云非眼眶蓦然一酸,偏开头挡住了眼睛。有些话,以前听不懂,等听懂的那一刻,就已经不知不觉地长大了。长大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不是,有时候成长的契机非常突然,它毫无防备地闯进你早已习惯的生活里,就像突然在梦中惊醒,等回过神,只剩下满心怅然。“和炀炀一样……吗?”池云非心中喃喃,一颗心像是被扯到空中,茫然四顾,哪里都落不了地。他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第56章 不要灰心翌日一早,天尚黑着,卧房门外传来极轻的声音:“将军,司令让您去书房,第一监狱狱长来了。”温信阳睁开眼,没应声,先是转头看了眼睡在自己怀里的池云非。池云非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平日小猪似地哼哼唧唧都不见了,整夜皱着眉,稍微有些动静就会惊醒过来。上回两个刺客闯进主帐都没有将他吓到,可这次大概因为死者是认识的人,且对方还是潜伏多年的卧底,给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温信阳心里叹气,幽深的目光注视了池云非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起身,他虽竭力放轻了动作,可还是惊醒了池云非。平日露着肚皮睡相极差没心没肺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涣散的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嘘。”温信阳抱了抱媳妇儿,温柔地吻了下对方的额头,“我有事要出去,你继续睡。”“什么事?”池云非却清醒了过来,警觉地看他,“跟袁翎有关吗?查到什么了?”温信阳安抚地拍他:“是爹叫我去书房,应该是之前抓得刺客愿意开口了。”刺客……池云非差点忘了这事,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他的烫伤好了?”“皮肤溃烂,感染,发了很久的高烧,差点撑不过去。”温信阳道,“不过他命大,目前情况稳定了。怕之后再有变化,狱长那边紧急安排了人手审问。如今应该是有结果了。”池云非点点头:“去吧,不用管我。我不睡了,让厨房端早饭来吧。”“好。”温信阳也没勉强他继续睡,揉了揉他的头发,“有结果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别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