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
作者:青小雨      更新:2023-06-22 09:16      字数:9934
  “嗯。”待温信阳换了衣服出门,池云非在床前呆坐了会儿,尽管不想去回忆,但他满脑子依然是袁翎临死前的模样。对方竭力撑着口气,不甘心的样子,执着的眼神,都带着令他看不懂的深意——或者说是他琢磨不透对方如此执着,如此不甘的真正原因。而那个原因,一定是比对方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他是为自己的理想而牺牲,也算得偿所愿。想起温信阳先前的话,池云非心下一片茫然,待门外小厮说要端饭菜进来时才回过神,哑声道:“进来吧。”他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时丫鬟已将炀炀也带来了,正坐在桌边乖乖等他一起吃饭。池云非愣了一下,露出浅笑:“炀炀今天起这么早?”旁边的小丫鬟忍了忍没忍住,低声道:“小少爷一向起得很早,是池少爷您……咳……”池云非失笑,掀起衣摆坐下道:“那就先吃饭吧。”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很惊讶,今日池云非难得话少,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让他们都很不习惯。连炀炀也好奇地偷眼看了他好几眼,但炀炀的家教很好,不敢多说话,直到放下筷子,他才脆生生地道:“池哥怎么了?”“嗯?”“不开心?”炀炀看着他,懵懂道,“炀炀的玩具送给你玩,好吗?”池云非抬手捏了下炀炀的脸,心里那始终沉甸甸的压抑感觉好了不少,道:“谢谢炀炀,那咱们一起玩好吗?”“嗯!!”于是饭后,下人送来小少爷喜欢的玩具,有弓箭、有木马、有玩具枪——那玩具枪做得跟真的似的,还能拆卸组装。池云非陪炀炀玩了好一阵,手里掂着那弓箭——那是温信阳特意让人定做的,适合小孩子的玩具,没什么杀伤力,也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能拉开,弓也十分的轻便。但即便如此,在细节上也没少花心思,弓的头尾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拿牛筋裹了一圈,很好的保护了手,握起来也十分有质感。池云非坐在院里,看着不远处的靶心,那距离并不远,对于成年人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但对炀炀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他拉弓的姿势很标准,虽然大多数的箭都落在了外面,小孩儿还是玩得很开心。炀炀站在凳子上,最后一箭中了靶心,一头汗地跳下来:“该你啦!”池云非便抬起下颚,做出一副了不得的嘚瑟模样:“看池哥给你表演一个百步穿杨!”旁边的小丫鬟掩嘴遮笑:就这么几步远,瞎子都能射中呢。然后池云非就现场表演了一个脱靶。炀炀绷着小脸十分严肃:“不错!”池云非:“……”池云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还不错呢?”“只差一点点!”炀炀贴心地比划了一下,安慰道,“下次一定能中啦!不要灰心!”池云非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需要一个毛孩子来安慰自己,一时哭笑不得,放下弓箭在台阶上坐了,冲孩子招手:“炀炀来。”炀炀蹦蹦跳跳地过去了,被池云非一把搂进怀里,狠狠地拥抱了一下。炀炀肉乎乎的脸挤在池云非胸口前,都挤变形了,努力往上翻着眼睛去看池云非的脸,含糊不清地道:“……池哥……脸……疼……”池云非在他头顶狠狠亲了一口,放松了力道,将小孩儿抱到膝盖上坐着,道:“谢谢你,池哥心情好多了。”炀炀疑惑地看他,却懂事地没多问,点头:“要开心。”“嗯。”“哥,茉莉邀请我明天去金福班听她练戏。我可以去吗?”经历了昨天的事,池云非终于开始把许多事放在了心上,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日子,其实并不那么理所当然。岳城里潜伏了太多他所不了解的危险,不敢再放松警惕,想了想道:“哥陪你去。”“嗯!”待中午温信阳回来陪一大一小吃饭时,池云非已将心情调整好了。温信阳看着他的笑容松了口气,心里又隐隐发疼,竟十分矛盾复杂,伸手将人拉过来接了个短促却甜蜜的吻,带着缱绻之意,舌尖描绘过那柔软的唇瓣,眼神沉得很深:“上午做了什么?”炀炀站在一边皱眉道:“爹,池哥没做错事,不要咬他!”“陪炀炀玩。”池云非露出甜甜的酒窝,道,“来,先吃饭。吃了饭再说。”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谁也没去提那些糟心事。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冬日的暖阳晒在青瓦上,墙角的大片竹林随风轻晃,令人不由感叹世上哪里有唾手可得的岁月静好?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只是大家都学着强大自己的内心,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努力撑出一方天地罢了。吃过午饭,照例炀炀要去午睡,被下人带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温信阳关上门窗,倒了两杯热茶,说起了正事:“那刺客招了。”池云非眼眸一动:“确定他说得是真话?”“他想活命,还得靠我们的大夫。他伤得很重。”温信阳沉声道,“他的雇主这会儿可管不了他。”池云非点头:“怎么说?”“他确实是第三方雇佣的人,和北边没关系,也和那些洋人没关系。”温信阳道,“背后的雇主是柳家、白家以及洪家。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在岳城几大家族里负责游说其他家族、勾结洋人等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三家。”“目的呢?”池云非皱眉,“有证据吗?”“营地里腐-败的内幕败露,他们想找人顶锅。就像我们最初推测的,调换指认其他家族的口供,将所有罪证扣在那招募官身上。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哪怕我们起疑但因暂时拿不到证据,也拿他们没办法,柳家顶多只会承认想让章旭之来讨好我,攀上温家的关系。但这和他们亏空军饷、勾结洋人是两码事,就算惩戒,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池云非沉吟片刻,明白了:“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会怀疑到余家头上,眼见事情可能暴露,所以才干脆绑走了我,想栽赃到其他势力身上?”“对,他们想栽赃南边的许总统,引发温家和南边的矛盾。”温信阳点头,“原本的计划,是将你藏起来后,散播不利于南方的消息,之后再将温家人引到藏你的地方。但没料到你早有防备,因此他们的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施。”那群人想得很好,本来是灯下黑——一直在找的刺客根本没往外逃,就躲在岳城里,而且在岳城其中一户富商家里,这根本令人难以想象。可没想到池云非的直觉非比寻常,注意到了余家拿余大头做借口,请了不少大夫的事。若真的暴露了,他们总不能一夜间将余家人尽数杀光封口,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将他绑走,试图祸水东引。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刺客藏有雇主提前给的定金以及签好的生死状,上面有双方的画押为凭。”温信阳道,“这群人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自然要先处理好后事,接任务后签生死状画押是道上规矩,一旦他们身死,那些酬劳就会付给他们的家人。”池云非眼睛一亮:“所以人证物证都有了!”“虽然有人证物证,但要让他们就这么认命也不大可能。毕竟是杀头且牵连全家的罪过,而且他们背靠郑其鸿,就算我们想严惩,估计郑其鸿也会想办法保下他们的命。否则先前做得一切不都白费了?郑其鸿没有那个耐心再重来一遍。”池云非接话道:“但你的后手已经早早布下了。”池云非想到这里,露出钦佩的表情,眼里满是欣赏,抚掌笑道:“你隐藏白煌身死的秘密,隔离了白家人这么久,为得就是让他们互相怀疑,彼此内斗。如今时机到了,人证物证齐全,获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刺客还伤了白煌的命,白家人就是破罐子破摔也不会放过他们,定然会全部揭发,让郑其鸿连补漏都来不及。”温信阳露出一点不经意的浅笑:“正是如此。”第57章 理解池云非精神一松,靠进椅背里,道:“终于……”他想:这和他以前联合箫棠想干嘛干嘛的行径丝毫不同,其中的复杂程度、经历的时间、耗费的精力和人力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想揍谁揍谁,没人敢和自己作对,不管自己闹出什么事来,总有办法将事情抹平——至于事情究竟是怎么抹平的,他从来没在乎过。如今他却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家族利益、权利勾结的全貌。不,也许这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家族之间的利益链,人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背后更多更多的,是他所看不见的贪婪的欲望和蓬勃的野心。在这样的势力交织下,每个深陷其中的人每走一步,脚下都是深渊。不是拉下别人,自己上位,就是被别人踩下去,成为他人脚下的阶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什么是“家族”,什么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什么是所谓的“功成名就”。他的意识仿佛突然回到了很久远的某一天,在私塾里,他昏昏欲睡,压根不知道先生在讲什么。只听得先生一拍桌子,神情激昂,念了一长串的什么玩意儿,然后他被后面的余大头踹了下椅子。他懵懂地睁开眼,手放到背后,被余大头塞了张小纸条,然后他就被先生抓了个正着。老先生气得白胡子都要分叉了,厉声喝问:“池云非!我刚才说什么!”池云非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垂手不语。“你们的家世比别人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你们拥有比寻常人更多的优势,却丝毫不知进取,不知谦虚,不知用自己的优势去为别人做更多的事!自私自利,目无王法,不敬长辈不尊师长……”老先生捋着胡子哀哀叹气:“我刚刚讲得是《己亥岁》的‘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来说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理解它?”那时候老先生意味深长地叹气言犹在耳,一眨眼却已过去这么多年。彼时他不屑一顾,总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背的?背了不也会忘吗?可如今才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朝代更迭,类似的事永远在上演,永远不会有尽头。而前人留下的东西,是警示,是教训,是经验。“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池云非喃喃。温信阳诧异地抬头看他,很意外他会念出这样的诗句来。池云非道:“柳家他们勾结洋人是想要开战,想要利益。郑其鸿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声望,可能还想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没人在乎普通的老百姓要怎么办。或许以后,他们的后人会站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家族显赫,可他们脚下踩的,不过是当下被卷入局势里,那些无辜人的性命。没人看得见他们,也没人会在意。”温信阳沉沉地看着池云非,池云非思考了一会儿,抬眼道:“我这样理解,对吗?”温信阳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他发现池云非其实悟性很高,虽然有很多不拿到正道上来用的小聪明,又总喜欢挑事,但其实本性从来不坏。他能第一时间体察到种种事件背后的阴暗,而不是像那些大家族里的人一样,被利益、欲望和野心冲昏了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温信阳看着他:“你理解得很好。”池云非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私塾里学得东西,太冠冕堂皇,将那意义挂得太高,下头人只能仰头看,未必能看到全貌,也就未必能真的理解。也许真正能教人明白的,还是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吧。”温信阳心里仿佛被猛地戳中了,眼也不眨地看着池云非,心里万千情愫汹涌。他没能控制住,也不想控制,便将人一把抱起来按在桌上,狠狠吻了过去。他心潮起伏,矛盾极了,一时想让池云非永远那样吊儿郎当,什么也不要懂,只是一朵开在墙外枝繁叶茂的花,被阳光晃了眼,让人对那朵花永远充满希望,仿佛世间黑暗在那朵花下永不存在;可一时又想让他能像现在这样,成熟明理,不是个单纯被保护的角色,而是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看同一片景色的那个一生知己,一世伴侣。这个吻先是凶狠霸道,随即又带了心疼,缱绻温柔,小心翼翼。就像男人矛盾的心绪,挣扎不休,煎熬不已。池云非却像是懂了,攀着男人的肩任由他为所欲为,并不抗拒,只温柔地接纳了一切。直到这一吻结束,两人互相抵着额头,气喘吁吁,池云非才笑了起来,道:“我以前想参军。”温信阳深深地看着他。“但我参军的理由只是……不想被家人管束,想自由自在,不想因为个头矮总被人说像姑娘,想更……像男人一些。”池云非搂着男人的脖颈,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觉得你就是我心目中最想成为的那种人。气宇轩昂,个头高,穿军装特别好看,旁人都不敢接近你。你像是永远都运筹帷幄,任何事都瞒不过你,有种……让人安心的可靠感。白煌说得没错,我很羡慕你。”池云非道:“我小时候总被当做姑娘,家里人虽然很宠我,却让我总显得不够大气。你懂我意思吗?”温信阳吻了下他的鼻尖:“嗯。”“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池云非理了下温信阳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神不掩崇拜,“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穿上这身衣服,也不是穿上这身衣服的,就有资格叫‘军人’。袁翎那样的,哪怕身在南风馆,哪怕和无数男人有过关系,哪怕留着长发,浑身带着香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真男人’,但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军人。”温信阳很欣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哪怕站在敌对角度,我也得承认,他是真正的伟丈夫。”他语气一转,沉声道:“他交给你的包袱,我和爹也已经仔细查看过了。他留下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我们得谢谢他。”“什么?”“是他多年搜集来的名单和证据,同境外势力有关,甚至还有部分郑其鸿的把柄。”温信阳道,“还有……许总统内阁安插在我们这边的暗线名单。”池云非一下瞪圆了眼睛。“还有,”温信阳眯起眼,脸色严肃了许多,“郑其鸿安插在岳城的暗线名单。”这些名单里,有一部分和温家早就查到的内部消息是吻合的,但还有一部分,是连温家都没想到的角色。毕竟他们身在局中,许多事没有袁翎这个站在局外的人看得清,也很正常。但有了这两份名单,他们已经完全化被动为主动了。而袁翎选择将东西全部交给池云非,也说明了他的态度:他要得是和平统一,不是内乱,更不是被洋人趁机占便宜。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失控了,但凡还有一线机会,他也不会出卖自己人,可他清楚,温家人也清楚,如今众人身后就是悬崖,已经没有后路了。池云非一愣,随即想到了之前在后巷看到刘庆川的事,心里咯噔一下:“那名单上,有你认识的人吗?我是说,非常熟悉的人?”温信阳眼神一动:“你知道?”池云非:“……我那天在后巷,看到了刘哥。还有之前我去找箫棠拿药的时候,他看着袁翎窗户的方向,但当时我没多想,还以为他对袁翎有兴趣。”温信阳沉默许久,刚知道这个消息时他也非常震惊,但如今他已调整好了心情。他点头道:“袁翎其实一直是我的怀疑对象。我去清剿后巷那天,副官跟我介绍过,说袁翎的消息渠道很多,甚至和隔壁封城的高官关系也很好,所以很多人喜欢去找他探听消息。听起来像是个男、妓为了多攒些钱顺手转卖二手消息而已,但早在那之前,我的人就已经在后巷里监视他了。”“什么?!”“温家能走到现在,放出去的暗线不比谁少。”温信阳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尤其近几年本就局势不稳,若是只安于享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是袁翎藏得很好,加上他的身份为他带来了太多便利,我一直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一度以为是自己多想了。”“至于刘哥。”温信阳腮帮子紧了一下,许久才道,“他去过南风馆不止一次,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偏好那口。但现在想想,他背地里虽会去南风馆,但当着我的面却避嫌过很多次。”“避嫌?”“我去清剿后巷那日,无意中撞见了你,记得吗?当日跟我去的是副官,他没跟去。”温信阳抬眼看他,“还有之后我让他送你去箫棠那儿拿药,起初他建议让司机去送你,担心他亲自送你去后巷,让人看到对我的名声不好。”虽然说起来有理有据,但如今想来,不过都是为了避嫌。“……”池云非垂下眸子,片刻后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弯弯绕绕。”温信阳眉宇里难得显出一点疲惫,“昨日他看着我们带走了青石板下的东西,估计也知道身份暴露是迟早的。我希望他能亲自来向我解释。”池云非慢慢点头,而这时候,他尚且不知温信阳嘴里的“没那么多时间了”代表着什么。第58章 你不准去之后的一个月里,一切都在温信阳的计划之中。白家被扔到面前的人证物证所震慑,也见到了刺客亲手画押的“误杀白煌”的口供,一时情绪崩溃,没过多久就全都招了。岳城柳家、白家、洪家以及其他家族里牵涉的众多人员一一到案,被分开关押,各个击破,几天时间里,温信阳就拿到了大量指证柳家为主谋以及郑其鸿和背后洋人勾结的所有细节。池云非的爹也积极配合,帮助温家拿到了各家的转款记录以及汇款凭证,从中找到了一家设立在高浒城租界里的俄国人公司。那表面上是一家普通生活用品供应工厂,背地里其实在大量地倒卖军-火、走-私文物以及鸦-片。整整一个多月,温信阳连家都没时间回,还亲自带人去了一趟高浒城,回来的时候抓了几个洋人和一个中间人,那中间人自称是回龙城来的商人,要求当地商会给与庇护,不过在温家的地盘上,商会也不敢吭声。因为是秘密羁押,审理速度必须求快,那商人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很快就交代了来龙去脉,虽然咬死不愿指证郑其鸿,但柳家、白家和洪家却是被彻底拉下了马,而封城林家,也就是炀炀的生母——林子清的娘家,也被牵连其中。温司令没有姑息,将林子清一家人从军部撤下,彻底脱离了温家的系统,林子清的爹当场收押,准备秋后枪决,可以说林家大好前途已尽数毁于一旦。可有的人既然想做墙头草,那就得承担身为墙头草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林家一夜间没落,搬离了城中心,卖了两套老房子,在封城乡下老家安置下来。期间温信阳收到了林子清写来得信,信中言辞恳切,求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炀炀的份上饶过她爹,她不求别的,只求一家人平安。她保证林家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温信阳很坦荡地将信交给了池云非查看,池云非看过之后偷偷瞄他:“毕竟是炀炀的生母,你……怎么打算?”说着他又不满地顿了顿,补充道:“她说夫妻一场是什么意思?我和你才是夫妻!她不是!”温信阳无奈看他一眼,池云非瞪着眼睛很是不满,喃喃:“本来就是,就算我是男的,我也是你唯一的妻。”“你当然是我唯一的妻,不要闹。”温信阳伸手刮了下池云非的鼻子,垂眸沉吟道,“她要是愿意,可以独自回温家来照看炀炀,但从今以后不能再和林家有任何牵连。”池云非收起信叹了口气:“你说她这是何必呢?林家跟着温家,本是前途无量,为何非要走到这个地步?”“林家和你们池家又有不同。”温信阳解释,“爹娘当初特地挑了林家,那是有道理的。稍微有些势力,家族深厚的人家,不会轻易送女儿来做妾,况且他们明知我未来明媒正娶的会是个男人,就更不可能了。”“第一,要家族势力不太深厚,没有太多背景可依靠,如此便能保证家族纠葛不会太复杂;第二,有温家这个大头在,他们没有太深的家世和背景,反水的可能性就不高;第三,还是因为家族关系简单,没有太多背景,所以不容易在后院惹出麻烦。譬如争宠,陷害自家人,甚至是给子嗣和温家的名誉惹来麻烦等等。”温信阳道:“综合所有条件,林子清是很合适的。他的爹、大哥都需要温家帮扶,家中本身没有太多复杂的亲戚关系,远亲也就一个白家,且不过是普通商人,并无军-政关系。但没想到……”池云非嗤笑:“没想到人家脚踏两条船,是根彻头彻尾的墙头草,恐怕在林子清来岳城之前,白家就接到了消息,已经提前同他们有过接触了。”“也许。”温信阳点头,“不过到底因为什么,就结果来看,已经不重要了。白家和林家勾结,林子清朝外传递温家信息,哪怕她自己并不知道有些信息对外人来说有多重要,但这是不折不扣的间谍行为。还有,林家也投资了白家牵线的军火生意,若是温家之后势弱,他们完全可以拿着这些功劳直接投靠郑其鸿;若是温家毫发无损,他们也能当没有这回事,继续做温家的亲家,又是炀炀的外公外婆,这岂非两全其美?爹没有将林家按规矩全家枪决,已是看在林子清是炀炀的生母份上。”池云非啧啧两声,道:“接下来怎么办?”“回龙城派来的巡查队过两天就要到了,高浒城抓来的那个商人和那几个俄国人的事瞒不了太久,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拖延时间,也是为了之后的计划,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城。”池云非一愣:“去哪儿?”“去秦城。”温信阳顿了顿,道,“半道改道岳山,从后面绕去封城。”“啊?”池云非没听懂,“去封城绕这么大一圈做什么?等等,你想做什么?会有危险吗?”温信阳垂眸,片刻后道:“我不想瞒你,说实话,这一次去有一定风险。”池云非刹那神情紧张起来,坐直了道:“什么风险?你说清楚!”温信阳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道:“我尽量简单说……”“你别简单说!你说清楚!你有什么计划?”温信阳伸手放在池云非脖颈后,轻轻捏了一下,双眼深深地看他,道:“我就说一遍,你听好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照顾好爹娘,照顾好炀炀。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你别胡闹,要听话,不要冲动行事,一切听爹的。不管是离开岳城去别的地方,还是背水一战固守岳城,记住你是我温信阳明媒正娶的妻,你要守住温家的威望和名誉,坚守到最后一刻,明白吗?”池云非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什么叫回不来?什么……什么叫背水一战,坚守到最后一刻?你等等……”温信阳下颚线收得很紧,嘴角往下,眼眸深处闪烁着复杂又煎熬的情绪,他捏紧了池云非的后脖颈,仿佛提着一只猫,沉声道:“记住了吗?”“……”池云非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同温信阳对视良久,才狠狠一闭眼道,“记住了。”温信阳心里一疼,自言自语:“……我后悔了。”“什么?”“……如果实在不行,你带着炀炀走,走得越远越好,从此隐姓埋名……”温信阳一把将池云非抱进怀里,在他耳边极轻地说话,仿佛连自己也不愿听到自己这一刻的示弱,“只要能保住性命。”池云非眼眶蓦地一酸,他低下头将脑袋在将军胸口前蹭了蹭,哑声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去做什么?”温信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道:“三年前,我在国外收到了一封信。来信人落款l,印章是回龙城盛京殿的特制红漆,抹开红漆下面会有一层金粉,对光看金粉里会有一个光头人印。”哪怕池云非对政-治所知不多,却也知道这是郑其鸿的专用章——或者该说是,郑其鸿以及其家人的专属用章,代表着郑家至高无上的地位。“郑其鸿给你写信?”池云非满心不解。“能用这印章的整个南方只有不超过五个人。”温信阳道,“郑其鸿,郑其鸿的第一夫人,郑其鸿两个现如今在财政部和军需部任职的儿子。”池云非愣了一下:“你别逗我,这才四个人。”“还有第五个。”温信阳道,“郑其鸿隐藏很深的私生子,连他的第一夫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他和我一样,之前都生活在国外,近两年才回国,先后在秦城和高浒城做过不起眼的小官,去年调去了封城,就任封城外交产权物流经济信息审核司——就是专管外国人来本地做生意的。”池云非瞪大了眼睛:“私生子?他哪儿来的私生子?等等,以他的能力,家里小妾都一箩筐了,有什么需要隐瞒不能承认的?除非……对方的母亲不是一般人?”温信阳露出赞赏的眼神:“聪明。据我调查,他的生母是俄国人。”“……什么?!”温信阳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郑其鸿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探查到了那位l先生的真实身份,而且对方居然还主动联系了我,所以我得去封城见他一面。但我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得绕一圈。”“为什么一定得你去?”池云非瞬间明白了其中凶险,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让其他人先去探探情况不行吗?你就不怕是郑其鸿给你下得套?他儿子想做什么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会不会有危险!”“这是我们的机会。”温信阳握住他的手,道,“他寄来的信彰显了他的身份,温家如果不派我去,就太说不过去了。放心,我有分寸。”“你有屁的分寸啊!”池云非登时炸了,“对方就是想引你出岳城!只要你不在温家地盘上,到时候就远水救不了近火!封城、秦城和高浒城是岳城的同盟城又如何?墙头草还不够多吗?他们的算盘打得还不够响吗?我之前还觉得奇怪,郑其鸿是怎么和洋人勾结上的,原来他还有个洋人小老婆!你不准去!”“听话。”温信阳吻了下池云非的手背,“我不会一个人去,金蛟营斥候队年前就从边境出发了,会来接应我。”“你!”池云非气到头晕眼花,“年前你就有计划了!居然不告诉我?!”“当时还不确定。”温信阳道,“直到年关才和叔伯他们商议定下。”“我不同意!”池云非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我不同意!不同意!”温信阳皱眉看他。“我才嫁给你多久?半年都不到!你居然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如果对方就等着你上钩呢?如果你一进封城城门,对方就有一支军队拿枪对着你呢?如果……”“一旦我出事,温家和郑家就彻底撕破脸了。”温信阳道,“到时候我们站在‘理’的一方,出兵名正言顺,不会被扣上‘叛国’的罪名。无论是激战一场,还是连夜离开南方,投奔北方,温家都行得端站得直。”“那你查这些做什么?”池云非将之前林子清写得信丢在地上,“你查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直接打不就完了吗?浪费什么时间?!”“如果投奔北方,我们需要拿出有力的证据,来支持北方总统推动和平统一。”温信阳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南北之战,我们也必须挖出和洋人勾结的叛徒。因为这是我们的内政,和外人没有一毛钱关系,想挑拨南北之战渔翁得利,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