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5      字数:9805
  “谢谢了。”他拿着翻看几下,脸上露出少见的笑来。“谢什么,这年头真没几个人照顾我生意了。”旅四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慢慢往前踱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道,“还有苏裴,你知道她么?我想你是不知道的,我和你母亲那个年代流行的女歌手了,前段时间复出了,新cd你要听听看吗?”旅四海看着李隅沉默着捏着他的lp,瞬间的感知变得奇妙起来。这个少年,从面庞上能找出他从前好友的痕迹,如出一辙的黑眼睛,甚至有一模一样的痣,种种基因的特征都在诉说着他是谁的孩子,但性情又是如此大相径庭。着他是谁的孩子,但性情又是如此大相径庭。他看李隅低下头去一些漆黑的头发落在耳朵上,从这个角度看,他终于有了一点少年的样子。少年的指腹反复在“love”的字样上不停摩挲着,顿了好久才问道,“她喜欢苏裴的歌?”“喜欢得不得了,苏裴退圈要结婚生子都哭得不行。”李隅戴着店里的耳机听着苏裴的新专辑,在这一排空荡荡的耳机前,只有他一个人。深沉又幽怨的女声,缓慢抒情的钢琴,以及依旧是老掉牙的关于情情爱爱的词,组合成一首颇俱时代感的慢情歌。这显然不是李隅欣赏的音乐风格,但是不知道出自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太无聊,就继续听下去了。在旅四海的口中,他时常听到完全不一样的母亲。她很时髦,烫卷发,戴墨镜,穿喇叭裤,甚至会满学校主动找男生组乐队。加上今天这一条,她还喜欢听这种老掉牙的情歌。李隅想,为什么,为什么她完全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人呢?他一面无法遏制地排斥着,又一面不断地在间接中不断追逐着母亲的遗迹,完全分裂开来的言行支配他去捡拾地上散落的拼图,她爱吃什么,看什么,曾经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但直到最终装满了口袋,却发现没有一片可以填进原来的位置。她应该比她冷漠阴郁的儿子更像一个孩子,她或许不该遇到一个满口谎言的坏人,也不该如此潦草地选择婚姻,更不应该把我生下来。一切都非常安静,包括耳机之中钢琴缓慢流淌的间奏。李隅感觉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有关爱情的东西了,他随手抽出的周白鸮的漫画书,拿到手的黑胶唱片,以及现在听到的情歌。人人都在乐此不疲地歌颂爱。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下午帮阮衿弄出来的那只幼猫,即使是这个东西,它有人救,也有人爱。他闭了一会眼睛,忽然感觉到裤兜中手机忽然响了,掏出来显示是李胜南打来的,他直接挂了一次。在听完一首歌之后手机又响了,他就知道如果不接电话李胜南或许会一直打下去。“刚刚怎么挂爸爸电话呢?”这种惺惺作态,拿腔拿调的语气,令李隅有点想吐,他强忍着那种作呕的感觉,“旁边有人,不太方便接。”“哦,逛音像店会不方便接电话吗?”“你监视我。”那种悚然混合着愤怒感立刻顺着后背涌上心头,敏感的神经被拉扯得生疼,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紧盯着那些来来去去的顾客,几个选购在cd的女学生,牵着孩子走过的母亲,在和旅明七嘴八舌磨着砍价的大妈。这些黑白的人影在眼睛里刺痛地挣动起来,一切都可疑,一切也都不可疑。“父子之间,这能叫监视吗?我是在关心你。”李胜南的声音缓缓的,不容商榷,徐徐而进,像是能料到他如此剧烈的反应,“我之前让陈叔转告你了,今天晚上我要开始动手术,你连个短信也不发来问候我。”李隅用力握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鼓了起来,“你想让我问候什么呢?嗯?”“至少像我关心你一样关心我,这边护士都说我养了白眼狼。啧,几个月不见,爸爸都不知道你住哪儿了。”“你都能监视我,还会不知道我住哪儿吗?”李隅不想听他继续扯淡下去。然后,他听到李胜南叹了漫长的一口气,“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我这边窗外正在下雨,刚打完镇定剂,一会就要进手术室了。李隅,我是有点想你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你流着我的血,也应该想我的。”他把电话直接掐断了。李胜南这句笃定的“你流着我的血,也应该想我的”听起来好像一种长久的诅咒,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在柜台结账的时候,旅明也注意到了李隅的不对劲。他是惯常的没有表情,但是手指和他相触,接过纸袋时都在持续颤抖。“你冷吗?我看外面天气突然降温了,要不我找表哥拿件衣服给你。”旅明咳嗽一声,看着李隅有些发白的侧脸,眼睛像洇出的两点墨,死死盯着他,像是想从中挖凿出什么东西一样。他不免有点心虚,侧头避开了这个少年的眼神。李隅这种脸色像刚被什么东西给惊吓过一样,但是旅明知道他不是害怕,更多的,或许是在拼命浇灭自己的怒火。这种矛盾神色不应该在一个少年人脸上。“还好,不冷,我先走了。”李隅拿上自己的纸袋准备走了。“诶,苏裴这张cd你还要么。”旅明叫住李隅,把手中东西举起来给他晃了一下,光滑的塑料在灯下反射出镜面的光来。李隅顿了一会,像是喉咙被什么梗着似的,最终还是皱着眉头低声道,“要吧。”好一会,旅四海从从里面的小房间钻出来了,四下扫视之后,“人呢?”旅明耸肩:“已经走了好一会儿。”“这小子,不知道带伞没。”旅四海手中拿着的小收音机正在电流声中滋滋作响,“受强冷空气影响,华北地区气温明显下降……塘市以中部以南地区将出现寒潮天气……”他拿着折叠伞,往挂着布帘的门口看去,然而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一阵穿堂凉飕飕的风从他离去的地方吹进来。.和秦舒道过别之后,阮衿去把猫取走了。周家女佣给的纸箱有点大了,他只能倾斜着搁进自行车篓里,睡得正酣的奶猫卷着旧衣服滚到角落里,很有精神气地表达了不满,奶声奶气地喵了起来。阮衿揉了几下它的后颈以示安抚,只能缓慢地蹬着自行车前进。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驶出安静的别墅区之后,四周霓虹色的灯牌逐渐亮了起来。他看着街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名字,就在想到底要给这只猫起个什么名字好,被渔网缠住的,要叫小鱼么?这个名字叫起来倒是很像李隅。小鱼?小鲤鱼?他琢磨来琢磨去还在考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都跑到李隅身上了,不由得自顾自笑了起来,直到忽然感觉到脸颊上一凉。下雨了。干燥的水泥地面正在被密集的雨滴占领成深色的,出门兼职的时候总是遇到这样的问题,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先把装着猫的纸箱赶紧合上,然后又从书包里取出了折叠伞。就这样举着伞,单手握着车把手继续往前骑。冬天来得好快,一下大雨,气温就骤然降下来了。阮衿在北方待了好几年,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变脸如翻书的天气。冷风和着雨水拍打着面颊,徐徐地灌进了敞开的领口,风大得要把他的伞给直接掀翻过去。不会给刮坏吧?他顶着风雨这么担忧着,眼睛有点睁不开,不由得缩起了脖子。下巴在淌水,胸口也淋湿了一片,就这么一个狼狈的情况下,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公交车站牌下避雨的李隅。雨幕混合背后公交车半闪不亮的广告灯牌,灯牌上是治疗不孕不育医院的广告,上面年轻貌美的女人抱着可爱的婴儿和蔼地微笑着,而李隅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四海音像”的字样。他像是已经很累了,离那发热灯牌很近,几乎要闭着眼睛倚靠上去,投入那个母亲的怀抱,但又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靛青色,粉紫色的霓虹,被雨水搅弄成一团,映照在他的半边侧脸和白色耳机上,形成一种微妙而冷峻的色彩。睫毛和眼下痣,以及面部轮廓和额角碎发都附着那一层玻璃釉似的色泽,充斥着一种悬停在空气中脆弱而锋利的美感。很像一副映照在水中的画。此刻雨声沙沙的,如同诸多喋喋不休的絮语。阮衿有点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李隅拘谨地大声喊道,“前面在施工建地铁,这边公交车站这几个月停运了,你等不到车的。”李隅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像刚刚从梦里醒过来,他又继续道,“我载你去前面的路口打计程车,好吗?”一把随时可能在大雨中倾覆的折叠伞,以及,随时可能散架的老旧自行车,前面车篓里还有一只孱弱的猫。阮衿觉得自己好像个满载破烂的船,鼓起了打着补丁的帆,再多一个旅客就要沉下去,但是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可以。下巴在滴水,头发贴在额前,脸被冻得青白,李隅看着这个样子的阮衿,知道他在等自己的一声回应。这种感觉很微妙。如果他想,可以立刻打电话叫车来,就算路上有窄小的巷道里轿车走不进来,司机会举着伞来接他,不必淋雨的方法对于有钱人来说有千千万万个,这只是缺乏想象力的问题。他不是非坐这破烂自行车不可。短短三十秒不予回应的犹豫,是否对阮衿是一种精神折磨呢?他看阮衿举着伞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畏寒而略有蜷缩。他自以为是地伸出了援手,然后安静等候着回应的,竟令他想到了诺亚方舟。这不是洪水啊,他想,这完全不是,这只是一场令天气骤变的冷雨。但是他有一种恐慌到逃离一切急迫感,被黏腻的视线所纠缠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他无所遁形,敞露在空气中,像个移动的活靶子。于是李隅也不清楚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只是离开那个灯牌,走下了马路牙子。他坐上了那个又硌人又窄小的后座,感觉衣服很快被雨水打湿了一点,“把伞给我吧,我来举。”阮衿咳嗽了一声,扭身把伞递给李隅了,又低头看到那个纸袋,“是要紧的东西吗,雨水打湿一点没关系吧?”“几张唱片,有保护袋。”李隅把唱片搁在了他的胸口和阮衿的后背之间。载上一个一米八的alpha,对于阮衿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有点紧张地提醒道,“座椅有点小,你扶住我吧,不然可能会掉下去的。”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攀住自己的腰,以及来自少年手心黏附着的温热触感,唱片的纸袋被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地挤在缝隙里,他甚至能感受到李隅稳健有力的心跳。阮衿呆愣了一下,这么冷,他却觉得自己脸颊开始发烫。他一只脚踩上了踏板,施力却开始频频打滑,可能是有点害羞。迟迟没往前走,他感觉自己腰上的肉被那只手轻轻拧了一下,听到李隅很轻的催促,“骑不动么,换我来?”“骑得动的。”他呼出一口气,努力忽略自腰间炸开至头顶的酥麻感,用力向下踩下踏板。或许不是在雨水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穿行在云中,像是踩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作者有话说:因为酷哥是比较难打动的。我写的时候就在自己内心就疯狂吐槽,这个男的太难搞了吧!说实在的,鲤鱼本来就那种对人爱答不理的冷淡样,处处充满防备,沦陷和心动的过程得慢慢来,水到渠成自会甜。那不喜欢慢热款只能说抱歉,我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写。第26章 辨识度一直骑到了路口下车,四处有商铺的灯牌亮着,远远的车灯斜照过来,像横截过的刀锋,笔直裁开了雨水,照亮了那些水洼的表面。李隅举着伞,阮衿一手抱着装猫纸盒一手扶着他的自行车,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中间隔有大概一拳的距离。伞面上唯有雨声清脆的啪嗒声。“你把车先锁在这儿,下次天晴了再来取。”李隅看着阮衿左支右绌的样子,听他说话时把头微微仰起来,很认真,但是一脸迷茫。于是他又继续说,“你打算就这样骑回去?”阮衿露出一脸“骑回去有什么问题吗”的疑惑,这时他怀里箱子动了动,奶猫的头好奇地钻出来了,喉咙里还没“呜”出一声就立刻被他伸手按回去了,触及到纤细脖子上的毛发,已经有湿漉漉的触感了,还在不住的发抖。于是阮衿意识到,尽管他一路上小心翼翼,把它用衣服裹起来,又合上了盒子,但是不可避免的,他的猫还是在这场瓢泼大雨中淋湿了,这个认知令他万分沮丧。于是他现在就有些犹豫。“雨暂时不会转小的。”阮衿听见李隅这么说,他正低下头看着手机,拇指在发着荧白光芒的屏幕上滑动着,应该是在查看最近的天气。于是他听从了李隅的话,把车锁在了附近的车棚下。两个人在同一把伞下,不得不进行同步移动。自行车棚是蒙了一层灰绿色的塑料顶,于是雨声落在上面显得异常清脆,昏黄摇摆的灯光很萧条地从上面落下来,阮衿蹲**锁车的时候,看到了李隅在地上被拉长之后晃动着的影子,一层很浅的灰色,仿佛浮在水上。那道影子站在铁质的垃圾桶旁边,慢慢低下头,做出了熟稔的点烟手势。他这样抽烟到底抽了多久呢?阮衿一边把车锁好一边这么想着。等到他站起来,李隅循声也转过身,淡蓝色的烟沿着他的面容轮廓弥漫起来,顺着缓慢的呼吸,被叼住的那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在这若有似无的烟雾中,他的视线显得飘忽,即使说阮衿被看着,也觉得他好像是在看着他背后的什么东西。想想被李隅有意或者无意看着的次数有好多次,但是阮衿也清楚,从来只是蜻蜓点水一样,不是讥讽,玩味,也不是什么其他更特别的,他留给自己像水一样的痕迹,还没来得及察觉,那种淡而无味的触觉很快挥发到空气中去了。希望知道李隅抽烟的人很少,阮衿想,因为这幅样子太迷人了,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颓废。而且就算他要抽烟又怎么样呢?他本来就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对于一个本身就容易获得他人喜爱的人来说,他再展示出任何特质,不过是一颗钻石被打开的灯照亮,它开始向四面八方折射自己的璀璨。正想着这些光芒,远远李隅背后的车灯忽然接近了,真就把他照亮成一个正在发光的人了。“车来了。”李隅把烟熄了,他先上的后座,阮衿跟着也收伞坐进来。他们的肩膀不慎触在一起,李隅的视线落到阮衿半边湿得很彻底的肩膀,瘦削的,衣服紧紧贴在笔直的肩线上。反倒是他自己,仍保持着全身大部分地方的干燥,连裤脚和鞋子的边缘都保持着一贯的洁净。他想起刚才两个人站着的位置,阮衿没有靠他很近,甚至有点刻意的远了,雨伞或许是朝他这边倾斜的。现在阮衿抱着纸箱,像得了疟疾一样,有点止不住地在发抖。他的身上仍在滴水,那股被浇透了寒气像被含化了的薄荷糖,几乎要弥漫到他身上来。于是李隅伸手去敲了一下司机的后椅,“麻烦您开一下空调,谢谢。”车里逐渐暖和起来了,广播里的语速极快的卖药广告实在听得人很心烦。阮衿在他旁边慢慢用纸擦脸,擦手,又去耐心地擦他的猫,动作都很轻缓。先到的是阮衿家,梧桐街这块老城区,一路上有点坑坑洼洼的,弄得司机都有点不耐烦了,嘴里骂骂咧咧的。“里面更不好走了,我先下吧,走几步就到了。”他先下车了,同时向李隅道谢了。李隅环顾四周,破败低矮的房屋,成排的五金店铺卷帘门,墙上都是“开锁”“办证”“捐卵”“治疗梅毒”的陌生字样。吊着大灯泡大排档还在营业,有几个光着膀子的花臂男人在打露天台球。那巷道深处黑漆漆的,像滋生老鼠蟑螂下水管道,已经被污水淹没了。阮衿举着伞要过去,但是没走几步又转过来,然后又忽然俯身敲车窗,是“笃笃笃”清脆的三声。雨声实在很大,阮衿要说什么就必须凑得很近很近,“你回去不会淋雨吧?”“车可以到楼下。”李隅把车窗按下,但阮衿没听清的样子,于是他凑到他的耳朵边,又闻到那股薄荷的冷意,叹了口气,“不会淋雨的,回去吧。”.车辆驶出了梧桐街,终于才算平稳,司机终于舒出一口长长的气,不再弓着腰探头观察着前面,随手把广播也切换成轻快的流行歌,开始一边看后视镜一边和李隅随意地攀谈起来。“你们俩小伙子是在一中读书的?”雨刷慢慢将雨幕分成两份。“嗯。”李隅应了一声。“一中好啊,都是好学生。”司机笑了笑,“我姑娘成绩不行,中考都够不上及格线,送去职高读了。”李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想起周白鸮,他成绩也没够及格线,但是秦舒给一中捐了图书馆,于是他也去了一中。“接下来一周天气都不太好,雨下太大,那梧桐街一片都是最低洼的,蛮多半地下室。我看到时候都要灌水进去,这片明早上车开过来都要熄火,完全走不动的。”司机打了一个方向盘,朝李隅租住的公寓行驶过去。水会灌进屋子,李隅想,阮衿家呢,在那个黑糊糊的巷子里,会被淹?他不能想象21世纪还有房子被水淹没这种事情发生,锅碗瓢盆混合着渣滓都漂浮在水面,对,还有他刚养的猫,颤巍巍的缩在纸箱里,在湍急的水流中打转,阮衿左支右绌地试图抢救一切顺水流溜走的东西,但还是徒劳无功……怎么想都是一副可怜又可笑的画面。“你后天记得要去接你小男朋友上学,啧啧啧,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出来哦。”李隅闻言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是……”“怎么不是,我又不是学校老师,怕啥。你俩刚刚难分难舍的,又咬耳朵又亲脸咧,我又不是没看到。”司机浑厚的笑声刺得他有点不舒服。李隅也懒得去多做反驳,陌生人想要怎么以为都无所谓,他只是侧头去看一排排向后疾驰的树木。不过仔细一思索,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触碰到阮衿的脸和耳朵。只不过在仰头说话的时候,阮衿鼻侧有一颗非常不起眼的褐色小痣,恰巧被灯照亮了,他仅仅只注意到了这个。平心而论,阮衿长相算很不错,杏眼,白皙的脸,仅仅只看脸的话,无端会有种此人十分柔弱的感觉。但是不知为何很容易被他忘记。这颗痣算是一个辨识度,只有凑得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看得清。作者有话说:短短的过度章,明天会粗长一点。其实我已经存了37章,对自己很有信心。第27章 扶稳了早晨阮衿走出从梧桐街去上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许多人家因为室内积水,正在往外舀水,路边穿着亮橙色马甲的警察已经在地上垒起一层窄而高的蒸压灰砂砖。一手拎一个隔壁小孩,跟提小鸡崽一样。他也走过去帮忙,这才发现那个警察是梁松,不由得因为尴尬而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他显然也认出了阮衿,回头时脸上挂着笑,“怎么着,你最近家里情况还好吧,你妹妹呢?”“她上学就在陈阿姨家住,这两天雨大,就没让她回来。”阮衿见了解释了一下,也有样学样把路边一个小孩子给扛抱起来。**岁的小男孩,穿了一身厚棉衣,抱起来还有点沉。冰凉的小手揽住他的脖子。“扛得动吗?你看你这小身板,一看就没好好吃饭。”阮衿的肩膀被梁松的大手用力拍了几下,他也只是笑了笑,就跟踩梅花桩似的,继续稳稳地朝前走去了。他虽然看着瘦弱,但一直以来力气都挺大的,小时候跟别的小孩子掰手腕都能赢。这边积水清理得差不多了,梁松站在车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本来打火机已经举到嘴边了,又看了一眼阮衿,还是收回去了,就仅仅只是叼在嘴里。他在湿冷的空气中搓了搓手,“你耽搁这么长时间,上课会不会迟到,我顺路送你去躺学校吧。”阮衿抬手看了一下表,现在打车去的确是有迟到的风险,刚想答应下来,就见后座车窗缓缓降下来,里面坐着的正是梁小颂。他染了一簇嚣张的蓝发,两鬓向上剃得很干净,这种莫西干发型透露出一股浓厚的街头巷尾间小流氓痞气,已经完全不像个学生。他侧身一只手垂在车窗外,眼睛露出来,像毒蛇一样阴恻恻地瞪着他。阮衿倒也没有畏惧他的眼神,只是扭头冲梁松改口了,往后退了几步,“不了,我打车来得及。”“瞎客气什么,我刚好送小颂一块儿去,你俩学校离得近,刚好顺路一块去。”阮衿是被梁松硬生生推进车后座的,又大步流星地跨进前面驾驶位,启动车时还忙着提醒,“把安全带系好啊,你们这片路上坑坑洼洼的,真挺不好走。”阮衿尽量靠着车门这边坐,不去和梁小颂对视,却架不住那种如刀割般的眼神往他身上落。“女表子。”这声音放得轻而微妙,像一声吐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随你怎么说吧。”阮衿平静地看着向窗外,右手紧握在胸口的安全带上。前面梁松正专心致志开着车,也没发觉这俩人一语不发,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过一瞟后视镜,映入眼帘的赫然自家儿子那头刺眼的蓝色头发,又看旁边阮衿规规矩矩的学生装束,没忍住开始批评,“梁小颂,赶紧去把你这乱七八糟头发给我染回来,要还顶着这头毛,晚上也别回家了。”“得,反正您也一直看不惯我,我不用回家,您也别找我做儿子了,您干脆就找他呗。”阮衿闻言扭过头看了他一样,那双温和圆眼里诸多情绪逐渐冷却下来,竟也显得尤其慑人,他声音很轻,同时也显得有点无可奈何,“你真没必要这样说话。”梁小颂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噗呲笑了一声,四仰八叉地靠着座椅后背,又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阮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继续笑道,“对对对,我是说错了,你这种既可以当儿子又能当姘头的,白天晚上都能用,真他妈的是一举两得啊……”话音未落,梁松一脚刹车踩得又快又急,轮胎摩擦地面拖长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梁小颂身体前倾,差点一头没撞到前座,那些越发难听的污言秽语还没来得及出口,全给一口气堵回嗓子眼里去了。好在梁松之前提醒了都要戴安全带,不然车上几个人非得撞出个脑震荡来。“梁小颂!你到底是怎么说话的!打哪儿学的这些污言秽语,你现在给我马上给人道歉!”梁松是真气的不轻,转头就瞪着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却发现他反倒看上去比自己更生气。“我怎么说话,我怎么说话也比你们这种不要脸的强,我妈她……”他胸中鼓着气,嗓门大得震天,恨不得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阮衿先开口了,“梁叔叔,我先在这下车了,旁边有车站。”阮衿伸手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开门要下去,后面梁小颂扯住他手腕不让走,被他干脆利落地甩开了。但没等走出去几步,后面的alpha如豺狼虎豹般扑上来压住了他。他的脸和手肘被一齐撞到车窗玻璃上,颧骨磕那一下子疼得他眼前直发黑。他试着挣动了一下,但毕竟力量悬殊巨大,就像是案板上被菜刀钉住的鱼,始终徒劳无功。这个屈辱的姿势很常见很熟悉,他挨打的时候老是被这么按住,手被反锁住,脖子也按住了,怎么挣脱也挣脱不了。后颈连着衣领也被手用力掐住,勒得前面脖颈很痛,咬牙切齿压低的嗓音传来,“是不是你高一那会儿受的教训还不够啊?我看你他妈的又皮痒了是吧,还敢跟我爸有来往……”“我没有……”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勒得喉咙发痛的的桎梏就骤然消失了。梁松对自家儿子倒是下了狠手,把人揪下来就对着脸狠狠给了一记上勾拳。他做辅警多年,体格健壮高大,这么下去一拳,直接给打得摔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真是反了你了,我还治不了你个小兔崽子。”地上都是脏污的泥水,梁小颂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衣服裤子乃至头发都彻底滚上污渍,不断往下滴。他他恨恨地盯了一下梁松,又看了一下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阮衿,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血唾沫。“这事没完。”他拿手指了一下阮衿,反手又用拳头擦了一下唇角溢出来的血。阮衿也看着他,脸颊被擦伤的疼开始逐渐向四周蔓延,说,“行,我等着你。”“你跟谁没完呢……”梁松作势又要追过去再打,梁小颂这回便往前跑得无影无踪了。视线范围里那个一头蓝发的人,像一个模糊的黑色小点,逐渐消失了在街头。梁松似是有点不好意思,还喘着气,转头有点无奈地扶额,“我……你跟小松是怎么回事,你们初中那会儿以前是好朋友吧,怎么就忽然闹成这样。”很瘦的孩子,冬天衣服穿得也薄,但眉眼同样也生得很漂亮,颧骨处发青的皮肤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肿起来,看起来像只可怜但倔强的小猫。想起他现在的生活境况,梁松难免有点心软,走过去伸手想摸摸他的脸,问他痛不痛,却被他一偏头给避开了。“梁叔叔,我为什么会跟梁小颂闹成这样,我想你自己应该知道原因的。”阮衿向后退了一步,转头就走了。冬天凛冽的风迎面而来,他低头看表,发现早自习都快开始了。从快步走到用劲跑起来,不过几秒钟,他大步跨向前,感觉所有破败的风景都在身后逐渐坍塌,除了自己的粗喘和心跳之外,所有外界声音都听不到。那声“女表子”依旧萦绕在耳边,他久违地觉得难堪,但眼眶一直很干燥,也并不想流泪。肺里的空气一直在持续积压,他小腿酸痛,但仍然无法停下脚步。“这事没完。”他并不是不怕的,回想高一梁小颂带着人来他班里闹的那回,依旧心有余悸。那天是期中考,他正在给立体几何做辅助线,思路豁然开朗的时候,铅笔正抵着尺子笔直划线,他听到了学生间一阵慌乱之声。监考女老师在惊慌失措地大喊,“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这些人进来的?我喊保安了!”梁小颂站在门口说:“昨天我母亲过世了,我只找一个人,阮衿。”被一群人接连不断地扇巴掌,被拎着领子撞墙的时候,被吐唾沫到脸上的时候,被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女表子的儿子也是女表子”的时候,这些破碎的记忆就像雨点一样的拳脚,降落下来,其实因为太过密集而麻木,而痛觉后知后觉才涌上来。无数刺挠着的,讶异的,看好戏的,他的同学们窥探的目光,像是魔鬼的触手,偷偷摸摸从走廊里探出来,层层叠叠笼罩和勒紧了他。他的手背被踩住,心里却想着那一道没解完的题。还不如死了算了吧。“你们谁让他好过,自己也别想好过,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