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5      字数:9796
  明明刚刚才被李隅那样作弄过,阮衿还是跟着去了。即使说前面是一个莫大的陷阱,他可能也会奋不顾身跳下去。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所有不可能都变成可能。阮衿自问也不是一个完全没脾气的人,但是一碰到这个人,所有理智告罄,完全清零变成了盲从。他们一直绕到教学楼的后面,落叶在脚底下发出脆响之声。一只黑白相间的鸟雀停驻在那面曲墙上,啁啾地叫了两声,长尾上下摆弄着,像在休憩。它扭头看人走来,黑豆眼明亮如同玉石,李隅伸长了手,五指如蜻蜓点水一样略过了它的翎羽,复尔又流连至而这只鸟的长尾巴上,很快朝前滑走了。后知后觉的,这只鸟过了会儿才扑棱着翅膀飞走。是吧,阮衿想,连这只反应力慢半拍的鸟也无法拒绝,它甚至没明白自己被一个人类抚摸了,稀里糊涂就接受了,所以这不能怪他。阮衿跟着李隅不断往前,那里停着成排的自行车,最后停到了一辆紫色的,贴满了贴纸的自行车前。这并不是李隅的车。他看着李隅一语不发地戴起了兜帽,鬓角的支棱起的黑发和洁白的耳朵还能看到,在车龙头和把手处那里熟稔进行一系列的动作,从里面取出了两根黑色的线。一条是变速线,而另一条,则是由无数细小钢丝纠葛在一起编成刹车线。他先利落地用钳子剪断了前者,阮衿屏住呼吸,看着李隅毫不拖泥带水地准备剪第二根时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开口,“李隅,剪刹车他可能会死的……”阮衿不知道这辆自行车的车主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剪刹车的话,校门口就是一段斜坡,正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刹车一旦失灵,很难想象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李隅闻言只是顿了一下。他低头,将刹车线拿出举高观察了,一看就是一年多以来疏于检修,那些细小的金属钢丝锈蚀破裂,自己就断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样子,只要他沿着缺口慢慢用钳子磨下去,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看上去就是完美的,自行断掉的。倘若出事,一来自行车品牌公司一定会极力推卸责任,将事故定性为失主自己的责任,二来住校生直到周末林跃才会回家,且不谈七天以来监控十分难找,而他被给予了宽裕的时间去动手脚。而且本身,教学楼后面的监控就在死角上,在这堵墙后什么也看不到。短短时间内,天时地利人和,他脑子里都构想好林跃的葬礼了。现在看着他的只有那只反应力迟钝的鸟,哦,还有阮衿。于是他慢慢转过身冲阮衿说,“是他没事先来招惹我的。”然后老虎钳慢慢卡住刹车线,像是酷刑折磨似的,随着灵活洁白的手腕缓慢上下咬合,撕裂,而后彻底被扯断,老虎钳脱力后撞击在金属车架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他眼睛呈现出一种极端的黑,以至于清晰地能倒映出阮衿吃惊的脸,几乎是轻描淡写道,“先来招惹我的人,去死一下怎么了?”阮衿有种自己从来没好好认识过这个人的感觉,包括之前那一丁点窥探到的冰山一角,飞快消弭了。当他开始觉得自己李隅有点孩子气了,甚至产生了想摸摸他的头的感受时,他又飞速长大,长成一个全然陌生又冷漠的样子,仿佛之前只是刻意开出的玩笑。这句“去死一下怎么了?”,说来轻描淡写,把杀人这件事说得像是碾死蚂蚁一样,炸得他呆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觉得自己开口干涩又小心翼翼,“你这么做不对。”“这你也信啊。”李隅好像是真觉得阮衿挺好糊弄,眼睛里闪过了几丝戏谑的光。他仍然拿着那个老虎钳,轻轻地在手掌中抛着把玩,又忽然蹲下了身,把车锁给剪开了。然后他将这俩车推向了小树林的深处,车轮压着草叶,偶尔碾碎了枯枝发出毕剥的一声脆响。阮衿仍坚持跟在他后面,弯弯绕绕的,如同向内探寻一个秘密。那边有一个装学校变电箱的平房,上次因为电线老化而失火,导致了全校半天的断电。当时“嘭”地一声爆响,教学楼这边都能听见,能看到一团小小的蘑菇云蒸腾起来,浮在半空中。就像核爆炸实验一样,学生看了都躁起来了,主要是因为下午天黑得快,停电了估计能提前放学回家。火不算大,只是蔓延过去,把旁边学校临时施工搭建的泡沫板房给烧了个干净,不过幸好时值白天,没有工人在里面,才没造成人员伤亡。墙面变形扭曲,只剩下摇摇欲坠的一圈框架,上面有被烟熏出的不规则黑黄,留下了被高温火焰所舔舐的痕迹。一些火场垃圾搁置在此还没来得及清扫,黑漆漆地卧在地上,偶尔有些在太阳下反光的物质,就像是一片黑色海洋波光粼粼的表面,是一些破碎的玻璃和金属,其中最刺眼的是热水瓶爆炸后带水银的内胆碎片,泛着不规则的银光,而带了毒的总是最璀璨的。阮衿看着这些东西,还有李隅的背影,总觉得他们在通向一个阴暗的地方,但是他始终不能停下跟随脚步。李隅好像对此处很熟,他只把车停在原地,然后去那个焚烧得最严重的房间内梭巡。好像校园里所有稀奇古怪的犄角旮旯,他都很熟门熟路,就像是一个天生的,能感知到腐败,潮湿气息的植物,他会往自己适合的地方延伸和生长。“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忙吗?”阮衿跟着他的视线转动,这是一个临时工人的居住地,能看到一些被烧得七零八落的生活用品,搪瓷的杯子和脸盆,金属架上还码着一些桶装罐装的建筑涂料,大部分还保持着完整模样。“刚刚还反对我剪刹车带,现在又要帮我的忙?”李隅低声嘲笑他了一声。阮衿心说,你明知道二者不一样,但阮衿心说,你明知道二者不一样,但是没有说出口。他从架子取下一小罐油漆,用拇指拂去粘在后面细小密集文字的灰尘,凑过去给李隅看,“这个能用吗?”李隅也不再笑了,显然阮衿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心甘情愿要做他的共犯。他瞟了一眼,是环保漆,然后说,“水溶的,可以用,但不太能烧得起来。”阮衿点了点头放回去了,又开始蹲**继续认真看起来。李隅看着他的侧脸,微弓着腰,专注地好像在解题,又想起了阮衿在他面前就自己是“好学生”这个问题负隅顽抗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起来。他能猜到阮衿为什么会带着一个老虎钳上学,糟糕贫困的家境,面临的种种难题,被学校里无聊的同学校园欺凌,或者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无意之间就全落在眼中。起初,他觉得自己和阮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反面,他是睚眦必报,而阮衿则懦弱无能。但刚刚那一瞬间,他看到阮衿那双曾经向他示过弱的眼睛里有一直执拗的决绝和倔强,他说“我不怕”的时候,李隅相信是真的,不过那一瞬间他失控的恼怒是“他真把我当什么好人了,为什么不怕我?”和“他以为我不会敢这么做么?”或许真的不是妥协和软弱,一种大无畏的麻木和习惯。我为什么老想吓唬一下他?李隅想,他承认自己有点想吓退阮衿,熄灭他对自己那一点不合时宜的热切,就像熄灭别人对自己的一样。但好像很难,他和别人的不一样。阮衿正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梭巡,腻子粉,防水涂料,阻燃涂料……他仔细看中找着,正当忽然感觉自己后颈一紧,被李隅扯回来了。“你回去吧。”阮衿有点不懂为什么,他看着李隅忽然变得冷漠起来的脸,天气不好,光线昏暗,一些阴影和光在这些黑焦中穿行,疏松地在李隅轮廓分明的面庞上游走。阮衿再一次领略到他性格中的反复无常。“你总是这样吗?”他轻声问。“我哪样了?”李隅眯起了眼睛,语气很嚣张。不自觉拉近了,但离太近了就马上翻脸推开,拒绝接入新的人际关系。即使像是薛寒那样的女生,能忍受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吗?他是会在女朋友生气后追过去耐心哄的人吗?五官轮廓深刻,长得俊的那类人,面相常容易被观察出千种款款深情,但事实落差会很大。阮衿能想象得出,把女朋友气走之后他旁若无人低头点烟的形象,一到路灯下利落潇洒的剪影。不过说不定,或许他谈恋爱的样子跟生活中并不太一样。他只指着最下面一排靠里的那个铁罐,“我找到了,这个是有机的,可以用吧。”但是李隅显然对此不依不饶了,他跟着阮衿一起蹲下来,膝盖撞了一下他,“我哪样了?说说看。”作者有话说:好肥的一章!握拳。第37章 共犯者阮衿把里面那罐红漆取出来,没被火苗舔舐到一点,是全新未开封的。他把漆抱在怀里,冷冰冰的金属沉甸甸地压在膝盖上,脸往一转,“你……你很擅长让人难受。”还是突如其来的那种难受。他很快听到李隅在他耳畔笑,很低的声音,“我让你难受了?跟我待在一起难受为什么还不走?”是哦,为什么。因为我特别喜欢你呗。阮衿梗着脖子闷不做声,只听李隅说,“那行,想做共犯随便你。”他把那罐漆从阮衿膝盖上取走了,声音懒洋洋的,“这么多灰还抱着。”阮衿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手肘和膝盖上的灰,跟着出去了。自行车被搁在一堆枯枝败叶中 红色的油漆淋在上面,如同淌出的血泪,效果十分骇人。调和油漆的稀释剂闪点极低,在未干的湿膜情况下,打火机一点燃,流淌火就“噌”地一下着起来了,那效果和汽油相似。热浪铺面而来,将湿冷的空气再度烤热,一小丛火寂静地在空地上燃烧着,照亮了李隅和阮衿的脸,像是两名穿着校服的少年犯。正看着火在燃烧,产生了绚丽的色泽,像凤凰涅槃时的每一根羽毛外延的光芒。李隅借此点了一只烟,袅袅蓝烟升腾起来了,阮衿正很安静地站在李隅对面,他看到他扯下连衣帽,面庞,腕骨和锁骨都是冷白的,唯独黑眼睛里燃烧着那些粼粼的物质,像个刚刚获得生命的雕像,充斥着冷肃的疯狂。在这样模糊视线的高温中,微微扭曲的视野好像才是更真实的。此刻比容貌更鲜明的是气质,冷漠,暴力,压抑,在火焰的炙烤中时隐时现,毕剥作响,像一层层不断脱落的外壳。阮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阻止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李隅当时并非在开玩笑,或许他脑子里有几套方案,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退而求其次了。他那样聪明,冷漠,又什么都唾手可得,因此对自己领地外的事物道德感薄弱,于是现在正徘徊在一个危险的境地。停,停下来,别再往那边去了。阮衿的心忽然这么急促叫嚣着,他迫切地想拉住他。而此时此刻李隅也正越过火焰上方,去凝视他的眼睛。他抬手弹了一下烟灰,“你帮我做了一件坏事,那么我也来帮你一个忙。说说看,阮衿,你也有很讨厌的人吧?”“我有。”阮衿定定地看着对面李隅的眼睛,李隅此刻正朝他抬高下巴,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正离开嘴唇,随意垂在裤缝边。他的神色表明他在听,示意阮衿继续说下去。“太多了,记不清。”阮衿有点自嘲地把头低下去,他心里真的有非常多的人影和名字交错出现,不过他倒是不想去找一个明确的靶子,他已经养成了习惯,让自己努力不去记恨一些发生过的事。“你好好想,挑一个最讨厌的说。”李隅被他说的“太多了记不清”给逗乐了,本来他以为至少要装模做样地说一句“没有”吧,结果冒出来的是“太多了记不清”。“我最讨厌……”阮衿倒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不过也仅仅只是做表面样子。他有点无法招架似地向李隅妥协,“我最讨厌我自己行不行?”“那要怎么办?”李隅把烟灭在树干状似眼睛的疤上,想了想又觉得多此一举,抛进火堆里烧着了,只扭头笑笑说,“要我把你怎么办?老虎钳伺候么?”“不能先赊账?你先欠着吧。”阮衿有点私心,一来人情这种东西,要总是你欠了我我立马还你,那则没有延续交集之后的后劲。他不想跟李隅断在这里,机缘巧合这种老天给的运气用尽,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缺口,时间一冲就淡了。倘若一个月,两个月,几个月过去,他们不再见面,阮衿几乎是笃定地相信,李隅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这件事说起来倒是很难过。他想着,如果李隅在薛寒生日时跟她在一起,谣言坐实了再说吧,他现在的确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感觉。二来他也不想继续这种阴暗的交换游戏,李隅会走到哪儿去呢,他不愿意看他放逐自己,然后钻到地缝里,成为一株蘑菇或木耳似的潮湿植物,总是呈现出滴着水的颓态,虽然很迷人,虽然很迷人,他跟自己说,但是这种生物都活不长久是不是?一辆自行车毁了,他能承担得起,那么一条去人命,即使在他心中无足轻重,但是这捉摸不住的感觉太危险了。“赊账……欠着……可真行。”李隅低声重复念叨了几句,又摇了摇头,绕过火堆走到阮衿手边,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似的,“那就先欠着。”“那我看……”“先……”两个人的话头都撞在一起,像蜗牛刚伸出去的触角,彼此撞出了温柔的凹陷,又各自收回去了,于是都只动作不再说话了。阮衿只停顿了一下,就一鼓作气把手机拿出来。而李隅手指随意摆弄了几下自己的手机,就已经调出自己的微信主页的二维码。但阮衿手机上回摔过一次,本来就模糊的摄像头更是聚不上焦,他也努力尝试了好几次,很尴尬,他扫不上。但是李隅也没催促,又等了一会才说“我扫你吧。”这回倒是很快了。李隅把手机丢回口袋之前像是促狭地笑了一声,阮衿想到自己的头像,不由得懊恼起来,他头像上白底黑字,四个大字“童叟无欺”,看着特别蠢。一直到火彻底烧完,这辆山地车彻底成为黑炭,阮衿和帮着和李隅一起扔到火场里,和那堆烧干净的破烂彻底融为一体。呼啦一声,溅起了扬尘,脱手的瞬间,阮衿居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帮忙抛尸的感觉。而那把老虎钳又交回了阮衿手中,他重新塞进了书包的时候能感觉到李隅用有分量的目光在上下扫视他,其实书包底部还装着一把水果刀。但是他努力在装作自己若无其事。其实李隅的意思他也懂,无非是给他一个多出来的选择:我欠你一个人情,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他怎么不会怕痛怕死,简直是怕的要命,梁小颂的事情让他回家路上都提心吊胆的。李隅很聪明,也有手腕没错,但是阮衿就是不太想让他掺和自己那堆烂摊子事情。暮色四合,火熄灭之后,阮衿才注意到天又已经黑了。其实隔得太久了,看时间连晚自习都已经开始上了十分钟。这一片小树林生得非常密集,没有光源之后就完全被吞没在黑暗中。以免踩到石头木头之类的崴到脚,阮衿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刺眼的白光劈亮了脚下的杂草,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浓重弥漫开的夜色和寂静中意识到一个问题:李隅好像不见了。.很像是置身于于恐怖电影中,忽然消失在迷雾中的同伴,然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过阮衿觉得,李隅应该是已经先走了。但是阮衿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起来,用光向四周照了照,才发现李隅在往他斜后方向走,因为脚步很轻并且大有继续瞎转悠下去的态势。“李隅!”阮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扯住他手肘出的衣服,语气里有点吃惊,“你还有事吗?回去做什么?”“回去?”李隅脸部颧骨的一侧被光照得发白透亮,其余地方则陷在黑暗中,明暗的完美分割显得轮廓很深。不过这张俊脸飞驰过一瞬间的迷惑,但是很快又消逝了,恢复为一贯的镇定冷静。他的嘴唇微微开启了一下,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变成了从嗓子里迸发出的一声轻轻咳嗽。这时候阮衿就确定了,李隅他,绝对是迷!路!了!吧?!中午的时候,在巷子里,他在在那几条不熟悉的巷子里转悠阮衿还能想通。不过学校后面这片小树林,虽然怎么走最后都能晃悠出去,但是像李隅这种,天黑就完全丧失了方向感的人,实在是令人非常担心。“你不要乱跑了,跟……顺着路往前走就行。”阮衿斟酌了一下措辞,没把舌头底下压着的那句呼之欲出的“跟着我走”讲出口,想想还是有点冒犯了。“嗯。”李隅这个“嗯”听起来倒是乖乖巧巧的,甚至不自觉有点发软,有点像站错队被老师领着的小孩子呢,阮衿想。“你……是不是有点路痴啊?”阮衿想让气氛再放松点,尝试这么带着轻松的笑意问道,又希望自己不会就这个问题冒犯到李隅。“不是。”李隅对路痴的事否认得斩钉截铁,“只是天一黑就不大看得清路。”阮衿又想了想,“总是看不清么?那是有点轻微的夜盲症吧?”“可能吧。”李隅回答的也很保守。“那你是不是不爱吃胡萝卜,西兰花,菠菜,额……还有猪肝那些东西?”阮衿努力搜寻着记忆中富含维生素a的蔬菜,正欲再说几个。少顷,他听到李隅一声抽气,复而又沉沉呼出,绵长状似叹息的气音,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表示无奈,“不是不喜欢的程度,是听到就头大的程度。”于是阮衿适时刹车,决定还是不要再讲这些了。不过真是挑食啊……简直是个,是个维生素a之敌!阮衿脑子瞬间里给他捏造了一个新外号出来。其实闲言絮语一会儿,没花到五分钟就走出来了。手机的光亮又重新照到那面曲墙上,照亮的地方一片泛白,正好用马克笔写着“love 鲤鱼”,后面还跟着一颗羞涩的粉色桃心,整体字体都是圆润可爱少女风的那种。李隅显然也看到了,他微微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写的不会是我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阮衿可以说话,他听到的心和嘴一起产生共鸣,然后作答,“当然是你。”全校那么多omega,beta都喜欢他,鲤鱼是谁?是那个亲疏有别连对朋友以外女孩子微笑都吝啬的人,是那个让女孩儿群聚在篮球场上不间断发出尖叫的人,是会因为抽屉被礼物塞满取不出书和试卷而生闷气的人。除了李隅自己不知道他是学校那个独一无二的“鲤鱼”,大概所有人都知道。“要是她们看到我剪断刹车带的样子,还会继续这样喜欢我么?”他有点刻薄地笑起来,依旧是好看的,校服的领子紧贴着下颌骨,看上去并不把这满墙的喜欢当一回事,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眼底是一派看不清的蕴色。会的,因为我就是其一。“那你觉得呢?”阮衿反问道。“我不去猜测没发生的事情。”李隅用那种冷漠的声音说道。但你却让我去猜测?而且你也不相信一切正在发生的事。阮衿觉得他身上有种很矛盾早熟的东西,既排斥又渴求,正是那种带刺的东西在散发出“不了解就请离我三米远”的血腥气场。又是一次对晚自习的彻底叛逃,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窗明几净的教学楼,就像一个巨人在对他们两个不知悔改的家伙冷眼俯瞰。他们之中没有人再想回去上晚自习了。李隅走的时候还不忘用上次的话嘲讽他,“再见,好学生。”阮衿对着夜色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头像,放大后是一张照片,一行潦草花体英文写在空白的纸上,“i don't like vegetables.”很酷,很拽,很傲娇。他对着李隅远去的身影也笑着说,“再见,挑食大王。”不过他说“挑食大王”的时候有刻意放低了声音,没有让李隅听到后面的称呼。作者有话说:分享歌词:未来なんて描いたら仆ら、まるで共犯者だ!若是去描绘什么未来的话,我们简直就像共犯一样!(好喜欢rib这个版本的《共犯者》所以拿来做章节名了)第38章 观测太阳李隅从宿舍搬走的那天正值周五下午,校外公寓竣工没多少天,外表看着金碧辉煌的,很体面,采光和各种生活设施布置也都好,只不过里面飘着一股子新装修好后的甲醛味儿,味儿散尽之前原本是不打算放学生进去住的。但是架不住李隅自行要求,他去教务处打报告申请跑了几天,一直要求先搬过去。老师一开始是斩钉截铁的不同意,后来也算是破例了,十分无奈地问,“现在急着搬进去干什么?闻甲醛么?”他慢条斯理地说“嗯,那就闻甲醛吧。”那老师搞不清现在高中生想什么,只笑着摇头,抽给他一张同意书来,“那让你们班主任和家长签字,他们要同意,再拿到我这儿来盖章就行,凭同意书去那边公寓楼下取钥匙。”他在长廊上走着,周五没有晚自习,上完下午的课就是放学了,都是背着各式书包回家的学生。李隅趴栏杆上,从背包里摸出一只笔来,往“家长签名”的地方轻飘飘写下李胜南三个字,仿得挺像的,不过就算不像也没关系,反正学校里老师又不知道李胜南签字长什么样。再往高处看,眼睛能眺望到不远处的高层建筑,深蓝色玻璃幕墙反射跳跃着冷冷的光,像无法摆脱地心引力似的,一轮发白模糊的太阳正在城市的夹缝之中缓慢地陷落,四周裹着发散的白色毛边,甚至带着些疲沓和颓废。他随手拍了一张照,不怎么好看。一片灰白,甚至看不清那个半明半晦的太阳,那些玻璃幕墙也很怪异,硬质的深蓝,显得异常呆板,都看不出这拍的到底是什么。手机在此时忽然嗡嗡震动起来。上方显示是来自闻川的电话,他接听了,“喂?“我跟周白鸮已经到你寝室楼下面了,你那边怎么样?要是让搬,我们上去就收拾东西了。”“差不多没问题。”“其实再等个一两个星期就行,甚至下学期再搬过去都要方便些,你着什么急。”闻川说着又忍不住调侃起来,“难道你隔壁床打/飞机?”“比这个恶心。”李隅想了一个形容,“相当于打了飞机还拿你的枕巾擦手的程度吧,说不定他也干过这种事。”“靠!”闻川那边笑得喘不上气,“太搞笑了太搞笑了太搞笑,谁敢拿你枕巾擦手,真他妈的……”李隅没听继续听他笑了,跟太上皇似的吩咐完一句“所以床上被褥什么的都不要了,都打包扔了。”然后就挂断电话,去里面办公室找班主任庄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中央被拖得亮堂堂,反射着洁净的水光,于是李隅就没进去,先站在外面扫视里面的人,只有几名女老师,下班后正在一边清理自己桌面一边随意唠嗑,话题始终绕不开家中小孩补习和不听话的学生。李隅没找到庄伟,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被里面女教师叫住了,“诶,找庄老师么?他去复印东西了,待会就回来。”几名女老师倒是显得异常热情,把他拉进去之后开始塞了几个橘子苹果之类的水果来,硬生生地营造出些“掷果盈车”的氛围。过了一会庄伟回来了,他步履匆匆,鼻梁上着架着眼镜,手中捏着一沓复印出来的资料边看边走,抬头看到李隅眼睛倒是亮了一下,“有事找我?”“嗯,您签个字。”李隅把那几个水果顺势放在庄伟的桌上了。班主任庄伟拿起来看了一下,眉头皱起来,忍不住先问了李隅,“你是不是跟室友有什么矛盾?”李隅则说,“没有,可能我一开始就更适合自己一个人。”班主任有点无奈,他最怕这种很会自己拿主意的学生,应付起来有心无力,想管也管不住。“本来我是不该给你签这个同意书的”,庄伟嘴上说着,但是笔没有停下来,薄薄的纸片循着说话的声音上下翻动着,“你迟到早退这个问题我说过很多遍,已经很严重了。要再来几次就请家长谈话,按学校行为规范守则背处分是没跑了,以后评优评先都没你的份儿……”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就见李隅眼睛盯着他手上纸张,显然什么都没听进去。庄伟便叹了口气,看了一下李隅那张写满无所谓的脸,用力按了按少年人嶙峋硌手的肩膀,“但是你在理科方面还真挺有天分的,所以我是有点偏心,你知道吧?别让我为难。”“那我以后尽量不迟到早退吧。”李隅这话说的还算走心,收起那张薄薄的纸,拿去来准备绕过去教务处盖章。“还有,你少偷摸躲在楼顶抽烟,年纪轻轻的瘾就么大。”庄伟拿手里的资料拍了一下他的背,其中飞出去一张,李隅躬身拾起来,就正看见庄伟裤子里没塞进去的软包中华和塑料打火机,因为反复抽取已经揉得很皱,软塌塌地陷下去了一半。他只是笑道,“半斤八两,庄老师,先小心你自己的肺。”然后一低头,手中的纸张上画着一些立体球形,然后是一些带字母与指数的证明推导公式,他只扫了一眼,却庄伟敏感地捕捉到了。“看的懂?”庄伟问。“n维球。”李隅把这张纸还给老师。“可以啊小伙子。”庄伟拍了拍李隅的肩膀,把他按到自己座位上准备再一起好好交流一下自己四球相交六面的垂直坐标的问题。虽说李隅也挺有兴趣,但也只能匆匆瞥几眼,想起闻川和周白鸮还在帮自己搬东西,便只能说,“下次吧,我还有事。”“行,我看你学什么都不上心,就对几何挺有劲的。这几期里面有几个几何问题蛮有意思的,回去好好看看。”庄伟也不强留,从自己抽屉里翻找出几本杂志来,都是关于应用和理论数学的期刊。“嗯,谢谢老师。”李隅伸出双手接过来,一双腕骨突出而手指修长的手抚摸在书页上,带着薄茧,如同流连着抚摸情人的脊背,能够迸发出。这是很难得的,一个鲜少对什么产生兴趣的孩子,他对数学十分珍视。庄伟此刻觉得自己腰杆又挺直了,至少要比班上物理老师的腰杆更直,高人一等的那种挺直!“不谢了,你要有兴趣就好好学,以后竞赛随手就拿个奖,多争光。”他笑了一下,把眼镜取下来,又慢条斯理地剥了个橘子,分给李隅一半,“人生总是要有个好点的目标是不是?数学很美,这样就会感觉这个不美的世界好了很多。”.阮衿在去会所之前先去了趟银行,他把几百块现金存进银行卡里,那里面余额很惊人,高达一百四十多万,不过他的神色显得挺镇定。这张卡出现得很神秘,是他整理母亲冯蔓的遗物找到的,在一条雪纺裙子的口袋里,上面粘着一张写着六位密码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