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5      字数:9791
  早晨正上着语文课,女老师见了就笑着从他桌上拾起一片,说,“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即使是常常代表伤感与衰老的意象,搁在他身上,也总是会从无数的诗句中摘出渺渺一句更美好的,更青春的,与朝气相联系在一起。他始终是被大众偏爱着的那一个,哦,那个更年期教导主任并没有偏爱他,这个除外。但事实又是否真的如此呢?比如他现在,就在前往去做坏事的路上。教学楼后面有一堵白色装饰拱墙,挺多学生在后面用马克笔或者小刀写些乱七八糟的留言。无聊的俏皮话,骂同学老师的,表白的,求期末考试高点分过的,密密匝匝成团挤在一起。学校三令五申过很多次不允许乱涂乱画,又重新粉刷涂白过几次,然而还是完全管不住,索性也就作罢了。李隅拿着扫把过去扫墙根脱落的墙皮和灰,还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出镜率还挺高,配合一些矫情的网络精选情话出现,非主流到令他立刻皱起了眉头。然后视线往下移,周白鸮,嗯,连周白鸮都有人表白?他十分怀疑是周白鸮自己一字一句刻上去的。还有阮衿,不过那都是不怎么好听的话了,他也没仔细去看。一面墙上写的东西,就是一个学校, 乃至一个小型社会的生态了,这些其实都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这面拱墙巨大,两米,高过人,而后面就是几排自行车,正巧待在监控死角后面。实在是个绝妙的好位置,李隅想,他背对着墙抽起了烟。林跃有一辆喷了紫色漆的自行车,还有挺多花里花哨的贴纸,进了学校明明不让骑,他还是非要多骑一段直到这里才停下,住校的话也只有周末骑回家一趟,那招摇过市的姿态丑得令人过目不忘。本来这些并不属于他的注意范畴,但是现在几乎不需要特别分辨,一眼都能瞅见在哪里躺着。报复起来没有难度,于是就完全无快感。李隅想,还不如当时直接狠狠揍他一顿好了,倘若要背处分的事情也容后再说。他本来是要给他一拳的,但是看到那张恐惧而不自知的脸,就有点想笑场了。草草清扫完毕,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已经响了,教学楼开始骚动起来,饥肠辘辘的学生都开始往食堂冲刺。李隅把烟灭在墙上自己的名字上,然后把打扫工具先靠墙搁着,反其道而行之地逆着人群往宿舍楼下去。一楼宿管阿姨正抱着儿子目不转睛在看电视,端着小饭盒用勺子舀饭喂小孩,李隅过去挺礼貌地问,“阿姨,打扰了,请问您这儿有老虎钳么?”“啊?你要这个做什么。”宿管阿姨的目光没有从电视上移开。“宿舍的门总是响,我想可能是合页轴承出问题了,想自己修一下。”谎话总是张口就来,他说的挺平静的。“哦,这个啊,我这儿是没这些工具的。要是门啊锁啊什么的出问题了打电话给姚师傅,他一会上门来修。”宿管阿姨手指了一下门,上面白纸黑字贴着打印的号码。“哦,好的。”李隅佯装看了一下,转身就要出去。“诶,怎么不打?打了电话待会就过来修了啊。”宿管阿姨有点狐疑地问。“现在是饭点,我怕打扰师傅吃午饭,那就还是下午放学再打电话吧。”宿管阿姨看着这少年脸上和煦礼貌的表情,说的话也挺细心,印象就还挺好的。想了一下就继续说,“你要是不怕麻烦自己能修好的话,也不用找师傅,老姚一次修个什么东西一次要收十几二十块,就爱坑你们学生钱。出校门右拐的第一个巷子里有个五金店,十几块买个扳手或者钳子,以后用着也方便。”“谢谢阿姨了。”他答谢完了一句,从口袋里摸了颗草莓味儿的牛奶糖递给小孩。小孩挺乖的,睁着大眼睛扭头看着妈妈寻求许可,宿管阿姨则笑了一下,“拿着吧。”他接过来就撕开往嘴里塞,被母亲赏了一个暴力在圆溜溜的脑袋上,“没礼貌,看人家哥哥多懂事多有礼貌啊,拿了别人给的东西该说什么?”“谢谢哥哥。”小孩子含着糖乖乖巧巧道。“不用谢,不过最好也别跟我学,我可是坏人。”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小孩子毛绒绒的脑袋,眼睛笑起来微微弯起来,看着很是纯良无害。宿管阿姨只当他开玩笑,摇了摇头继续看电视去了。.“吃什么呢?诶,我好久没吃酸辣粉了,要不吃这个吧?”陈幸和阮衿站在学校旁边里巷子里,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生意尤其好的都是些从店内排队至店外,每一个店铺都向外散发着热腾腾的氤氲水雾,浓油赤酱的气息弥散交织在一起,引得饥肠辘辘的人食指大动。“都可以,你决定吧。”阮衿笑了一下,陈幸非要请他吃个午饭,他也只能作罢,然后客随主便了。“又是‘都可以’和‘随便’,你这样以后怎么谈恋爱啊,啧,要找个脾气不怎么好的alpha,指定分手。”陈幸佯装生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领着阮衿去旁边粉面馆里酸辣粉了。队伍弯弯曲曲的一直扭到门外来,只得先排着队,陈幸跑得快,排到前几个去了,阮衿就低头乖乖等着。正怔愣着发呆呢,忽然看到李隅站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高挑的人影,手拢在像是试图越过人群,用目光在梭巡着什么。不怪他一眼看到李隅,一样的校服,总有某个人穿得要更鹤立鸡群一些。是在找店吃饭么?但看上去也不像啊……阮衿看着他朝自己的这边越走越近,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是看到了自己要打招呼还是也要在这家店吃饭么……可是李隅平常也不像来这边巷子吃饭的人啊,他正飞速转动着脑筋想问题,就一直待在原地没往前动,和前面人产生了一段不小的空档距离。刚好阮衿后面的人排队得不耐烦,伸手推搡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往前动啊。”推得有点大力,阮衿一边踉跄着说对不起,一边扭头回去往前站好,刚好一头撞到了见缝插针从中借过的李隅身上。牙齿猝不及防就要往李隅的锁骨上撞,这是一个常见的带球过人时出现的事故,好在李隅眼明手快地刹车了,双手握住眼前人单薄的肩膀,稍稍往后推了一下,就让他站稳了。他“啧”了一声,这才低头看见这个人,居然是阮衿。阮衿一只手捂着自己嘴,眼角有点发红,抬起头来声音模糊地打招呼,“唔……中午好。”“中午……好。”李隅低下头去看,“嘴还是牙,磕到了?”阮衿呼出一口气,把涌出来的生理性眼泪硬生生给忍回去了,伸手捻起李隅卫衣的一个帽绳扣又放下,“这个,刚刚这个飞起来就弹到了门牙,有点麻,不碍事。”舌尖尝到一点咸腥的铁锈味,他用舌尖去抵了几次,确认没松动,除了刚弹起来撞到牙齿瞬间麻得发懵的之外,一切都还好。“真的没事?”就阮衿这个眼睛发红的样子,他都怀疑这门牙是否完好如初。“没事,我牙口很好的。”阮衿很快神色如常,刚刚眼角一瞬间骤然发红,杏仁样的形状微微弯起一点细微褶皱,捂住嘴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是李隅产生的一种错觉。还以为他马上要哭出来了,但是又没有,眼泪在将流不流的边缘,竟又重新回到了泪腺,变得干涸起来。“咳,你知道这个附近有个的五金店么?”李隅乱绕了半天,实在没搞清楚“校门口巷子里的五金店”到底在哪儿。“在八巷那边,往里走个一百米,有个大叔坐在在门口配钥匙,很好找的。”“八巷啊……”李隅抬高视线,环顾了一下四周,冷静问道,“那……这里是几巷?”“这是一巷啊……”阮衿看着李隅一脸冷酷在犯路痴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又很快忍住了,“你去五金店要买什么东西?”“老虎钳。”“什么?是老虎钳吗?”阮衿不知道为什么压低声音了,头凑过去,弄得像毒品交易现场一样,“我有,我可以借给你。”“可是我现在就要用,你要回家去取么?”李隅也学着他压低嗓音,有点想笑。“就在我书包里,等会回去拿给你。”阮衿的语气里有点“你没想到吧”的小得意冒出来,难得笑了起来,且露出了带着牙龈红肉的牙。根据李隅观察,确认门牙坚挺且完整,没有任何破损。“阮衿同学,你为什么会带着老虎钳上学呢?”他觉得有意思。阮衿一瞬间有点梗住,原本抬起来的肩膀塌下去,眼神又飘飘忽忽地落到远处,“就……防身啊……”作者有话说:迟到了几分钟,玩手机忘记塞存稿箱了orz第34章 从我这抢过去“你到底排不排队?”后边人拿“别想趁机插队”的眼神瞪着李隅。李隅则瞪过去回敬一眼,“不排。”“走了,下午最后一节我不上,篮球场见。”李隅照样从那个缝隙中走过去,他抬手把连衣帽戴上了,两根洁白的手指捉住兜帽边缘的布料,轻压在了前额上,一个利落又熟稔的动作,真的像是某种不光彩的交易完成之后,搭乘着滑板从人群中迅速溜走的少年。乌压压的脑袋,曲折连绵的队伍,像蛇身一样拱在狭窄肮脏的巷子里缓慢蠕动着,像是一个过小玻璃容器,杯壁上充斥着弥散然后凝结的白色水汽,一切坍塌,然后逐渐溶解和集中成为视线一个不那么明晰的点。而那一个点并不属于这里。“我都买好了,你还在哪儿排什么队啊,快进来。”阮衿这才回过神来,循着声音往店里走进去了,位置很挤,中间是排队的人群,两侧有长长的木桌和高脚椅。两大碗红彤彤的搁在桌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油亮鲜红的色泽,一起散发出剧烈浓厚的香料气息。陈幸还拿了两瓶果汁坐在那。阮衿一边道谢一边就开始吃,刚塞进去一口,就听陈幸戏谑又意味深长的嗓音,“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勾搭上李隅了?”辣椒油骤然不慎呛进了喉咙,阮衿在剧烈咳嗽出声之前先把未嚼碎的食物强行咽下去了,原本白皙的脸唰得一下憋得通红,“你看到了?”“当我瞎的啊?那么明显。”陈幸咬着筷子,手肘撑着桌面,对桌子上的油腻污垢混不介意的模样,上半身努力向前倾着,“你跟他很熟吗?是怎么认识的。”“不算熟吧,我在他朋友家兼职家教,见过几回面就认识了。”阮衿思索了一下,跟李隅的距离不太想说得特清楚,因为本身的界限也不那么明晰。“啧……还想八卦一下的,我还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薛寒那个女的来真的。”陈幸一副泄了气的样子,瘫坐回了椅上。“怎么了?你认识薛寒吗?”这个名字令阮衿心惊肉跳了一下,筷子霎时捅进了碗底。像条件反射似的,一个苹果似的心脏还没反应过来,它自己已经被水果刀切成两半。“跟邵雯雯玩儿一块儿的闺蜜团,能算什么好东西,我就是替帅哥不值而已,瞎了眼了。”陈幸摇了摇头,她跟邵雯雯算是结了梁子,惹不起,但恨得起。“也不能,以偏概全了吧,说不定……”阮衿发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缥缈,实在过于违心,说不下去了。薛寒,讨厌被李隅给予机会的薛寒,他被切成两半的心脏这么狂躁又徒劳着地跳动着叫嚣道,舌面上一直延伸到喉咙的轻微疼痛,因为过辣而发麻的感觉,就像下水道中里被崎岖狭窄的垃圾堵塞不通一样,梗塞,不断延伸开来的梗塞。这种被魇住似的感觉,实在太过不堪了。“说不定什么啊,我看就是这样……”陈幸低头吃了几口酸辣粉,忽然就注意到阮衿红白交错着的侧脸与耳朵,被外面的光照出些半透明的质感,看上去柔软异常。包括黑色睫毛垂下来,纤长浓密,有种类蝶翅翩然闪动的效果。而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瞳黑白澄澈,总像含着一汪平滑如镜的水,迷蒙着刚睡醒。所以说长得好看的人,爽就爽在会被骂“女表子”而非“丑八怪”,妈的,真挺嫉妒他这小模样,生了一张模糊性别的“女表子”脸。她忍不住伸手去拧了一下阮衿透着光的水红色的小耳朵,果然很软,但阮衿反应大得奇,“啊”地一声叫出声,过电似的浑身一颤,他捂住自己耳朵迅速避开,“干嘛?”“就捏一下而已诶,你耳朵好敏感哦。”陈幸笑着过去不正经地勾肩搭背,捏阮衿的下巴左看右看,“怎么了?我就是觉得你也长得挺好的,至少比那薛寒耐看多了。你跟李隅又认识,一来二去的,怎么他就没喜欢上你?”“你别乱说了,我跟他真的不熟。”阮衿把脸避过去喝饮料,大口猛吸几口,企图僵硬地转移了注意力。“啧,行了,我也就一说。唉,怎么酷哥都落到这种女人手里了,实在是苍天无眼呐。”陈幸大叫了几声,扑倒在桌上。陈幸吃了许多,十分酣畅,手捧着碗连里面汤汁都全部喝下肚了,再去看阮衿,嘴角沾了一点红,用纸擦干净了就什么都没有,一碗东西基本上是没动。“你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吃酸辣粉?”“我发现好像吃不来辣。”阮衿脸还泛着淡淡的红,余热尚且未消退。“吃不来辣怎么不早跟我说?”“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行的。”阮衿就吃了几口,额头上附着一层水光,现在还在咬着下嘴唇持续嘶嘶呵气中,发出那种类似蛇吐信子的声音。“你真是……”陈幸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但是不管是什么事都要先试过之后再说吧。”“行吧,试过之后感觉怎么样,爽不爽,下次还吃吗?”“爽,下次还敢。”阮衿笑着用那颗轻微发痛的门牙去反复摩擦如同被烧灼后的舌面,疼痛,但是又莫名有点流连忘返。.下午最后一节课不上的基本都是体育生或是篮球校队的。李隅两样东西都不沾,但是老跟着班上同学混出去打球什么的。基本上每天,他从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始自己给自己下课放学了,非常具有自觉性。下午天气忽然转得阴冷,一股股缠绵的湿气伴着风被吹起来,就像蒲公英那种植物一样,凉飕飕地附着在人体上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暖意。体育生们今天就不在操场训练了,换成在教学楼的大厅里铺着军绿色的垫子训练,还有垫着报纸的做俯卧撑的,表情狰狞,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汇聚到下巴,报纸已经被洇湿了一小块。“诶诶诶,那个谁,阮衿!去帮忙买点饮料过来!我们快渴死了。”“哦。”阮衿应答了一声,背著书包又拐了个弯,去小卖部里帮他们买饮料的时候,想到了李隅,他就又多抽了一罐可乐。几个体育生alpha并排靠着垫子挨着,钉鞋都是打眼的荧光色,随意支棱着的小腿就像是森林里交错着的枝桠,不过上面有隆起的块状肌肉,就算是枝桠,也是属于春天的,刚抽条,年轻而健美。阮衿把抱来的一堆饮料搁在垫子上,让他们自己去挑。收到转账之后他转身就要走,结果脚踝不知被谁伸脚刻意勾了一下,虽然没摔跤,手里那罐可乐一级一级顺着台阶往下面滚,逐渐去向了视线之外的地方。“急着往哪儿跑呢,今天不等我们喝完收瓶子了?”后面传来男孩子们戏谑的声音。“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先不收了。”阮衿回答着,眼神追逐着咕噜噜滚远的可乐。“哎呦,我们今天训练的时候肌肉拉伤了,小腿特疼,你这儿有没有收费按摩的服务啊?”“可以有,但我今天真的有事儿。”阮衿急着捡他的可乐,将这些拿他取乐的家伙抛之脑后了。.操场中央的草枯黄倒伏着,偶尔随风起摆动了几下,显得很萧条,实在太冷了,就连一个踢球的同学都没有。阮衿手里握着那个金属罐,从掌心辐射开来的冷,连手指都冻得彻底彻底僵直麻木起来。风太大了,他抱著书包窝成了一小团,坐到篮球场边缘的花坛旁边,冷沁沁感觉整个人脑子都在一阵阵发木,几乎要变成一尊石像。每次如果天气太冷,他基本就跟冻得没办法开机的手机一样,不仅懒得动,而且连思维都慢半拍。李隅一个人还在灵活地运球投篮呢,像一条在视野范围中自由自在游曳的鱼,灰色的,矫健的,耳畔不断传来篮球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他看上去是抗寒体质,北方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阮衿坐在这儿静静等了一会儿,那罐可乐就像躺在寂静无声的袋鼠育儿袋里,他都快用体温给焐热了。正当他在胡思乱想之际,他先前以为李隅完全没看到自己。他站起身把手中可乐递过去,李隅说了谢谢,然后用食指轻扯着拉环,刚要扯开,眼神又重新落到阮衿身上,看他拢在袖子里的手,像在四下上下打量着什么。“会打球吗?”李隅的篮球托在手上,袖子拉到手肘上,皮肤就那样暴露在凌冽的空气中。“应该……是不会吧。”阮衿斟酌着如实回答了,他体育课有练习过定点投球之类的,什么要用五指抓球,手心不能碰球这种基础理论方面的东西都还算懂,但是从没跟人真正打过。“什么叫应该?”李隅好像不大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眉毛拧起来。阮衿见状立马就说,“我没打过。”“先试试。”李隅把可乐罐放到了花坛边上,他一边运着球,一边敏捷地向后退去,冲阮衿勾了勾食指,“从我这儿把球抢过去,赢了的人喝可乐。”作者有话说:存稿哗啦啦用得如流水……心寒。谢天谢地明儿休息,我得多存点了。第35章 摘下苹果阮衿呆愣了一阵,然后猛吸了一口气,甚至虚张声势地咳嗽了几下。从李隅这儿把球抢过去?他觉得实在是有点不太可能,他崩哒起来,跟李隅一比,简直就是只小螃蟹。那颗篮球就像是灵活四肢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弹来弹去就在李隅的左右手中与地面打转,像是有种吸附着的磁性,被牢牢阻断在他强大的掌控力中。阮衿努力地跟上他的节奏,包括脚步,呼吸,妄图盯住某个罅隙,骤然出击,然后以火中取栗的手法给……然后,他探出去的手背被李隅不客气地迅速打了一下,飞快的,类似那种考验反应速度的打手游戏。跟教书先生用戒尺打学生似的,形式上的惩戒大过疼痛。阮衿有点懵了,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捧在心口,“啊?”李隅缓慢运着球,盯着他,吐出一个来,“慢。”逐渐的眼神又变得玩味起来,又再次下了一个定义,“呆。”阮衿觉得自己体育还行,挺灵活的,但是大概篮球这方面并不行。失措的脚步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阮衿眼神牢牢地黏在那颗球上,偶尔伸出手去抢,却总是频频落空。篮球在李隅的膝间绕来绕去,活泼得要命,像条不亲人的小狗。他的手背上覆着淡青色的血管,走势不明显,掩没在冷白的肤色中,连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而阮衿试图再往前扑,李隅就像一尾捉不住的鱼,迅速转过身跳跃起来,然后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灌篮。不过正当李隅从篮筐下接住球,阮衿居然还锲而不舍地企图从后面绕着攻过来。冲撞的脚步差点踩到他脚后跟,然后他的后背几乎是要被抱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这原本是打球中很正常的动作,搂搂抱抱,撞来撞去的,alpha之间,金属一样硬邦邦的骨头,像雄鹿磨得尖亮的角,碰在一起总是要起火,当然,是怒火。他喜欢打球,喜欢竞技,喜欢磕碰,喜欢铆着一股劲去发泄的运动。流着汗的时候,皮肤上一切暴力知觉在中沸反盈天。有句话说“体育的本质是和平年代的战争”,于他来说,或许用是“体育是合法化的谋杀”更贴切。压抑过度后的喘息,汗水也好,精疲力尽也好,要么被碾碎,或者他去碾碎别人。但是,跟阮衿随便玩玩,像逗着猫猫狗狗似的……为什么有种,嘶,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被女生柔软的胸贴住后背的感觉。当然,这与性/刺激无关,他只是不舒服,不适应,这感觉长成了成万千只温柔的手,缠缠绵绵,不可分割,从衣料表层蔓延到肉体之中,他知道柔软代表什么,一种不可名状,让他想推开,让他想砸烂一切却不可突破的烦躁。贴着那双手在他曲起的手肘处滑过,然后攀缘向他的手腕,与其说带着一股强劲的风,不如说是纯靠蛮力。这头小蛮牛。李隅想,他抢球倒是很认真,虽然毫无章法。阮衿的脑袋差点顶到李隅的下巴,他皱着眉仰起头,感觉阮衿头顶上黑得发蓝的头发带着室外的凉意,滑过下巴,喉结,而后滋生出一连串毛绒搔刮后绵长的痒意。李隅扭身,彻底向后避开了,甚至往后退了几步,握着球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他看着那颗球滚到阮衿脚下,自己却没有去捡。那就算让他赢吧,他想。他低头用指尖碰了一下自己下巴仍带着痒意的那片皮肤,残留的感觉很快消弭了,他此时想起中午阮衿的牙,以及泛红的眼角。“你这是对我的打击报复吗?”他继续说,“你也想撞我的牙?”“那我这算抢到了?”阮衿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蹲**后两手松松地捧在球上,还喘着气,脸颊泛红,像是从树上摘下一颗新鲜苹果般喜悦,他低头学着李隅放松自己的手腕,慢慢地拍起球来。“不算。”李隅说着,又立刻像反复倒置的沙漏,对自己刚刚的念头出尔反尔了。他很快从阮衿手中把球再次夺去了,然后又低哑地笑起来,那声音笑得如同清水流过潭中沙砾,“因为你一点也不会打球。”他单手举得很高,几乎是挑衅般的,“再来。”再来摘下一次苹果吧。阮衿尝试着蹦跶了两下,手指弯曲着靠拢,去碰李隅的手腕,像枝丫靠拢树干,他很快避开,然后阮衿再锲而不舍地摇动他,但是蜉蝣撼树一样,那颗球直指苍穹,纹丝不动。他有点焦急地去看李隅的脸,但他嘴角只是带着点清淡的笑,像池塘水面上荡开最外圈的涟漪,情绪并不明显。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或许要用最精密的尺子去丈量,啊?这个人真的在笑么?而这几毫米的笑也真的代表他心中开心和愉悦么?沿着下巴扬起的弧度去往上看,那种神情,狡黠,又志在必得。阮衿想,他其实是开心的。那么其实想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李隅。于是他的手又收回来了,垂在裤缝边,声音里掺杂了刻意的沮丧,“够不着,我输了。”阮衿之所以开始抢这个球就是因为李隅说“从我这儿把球抢过去”,他以为是抢到手他会开心,实则不然,李隅就是……就是……怎么说,这瓶可乐就是为了他开心,争夺这个球也是为了他开心。但是他现在忽然发现,原来李隅更喜欢被人顺着的感觉。像一只傲娇又高贵的猫咪,好像并不喜欢被人撸的感觉,总是爱答不理的,但是一旦停下,它会用那种眼神暗示你:人类,不想死就给我继续下去。这或许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个特质。在这一瞬间,阮衿突然有点福至心灵,原来自己窥探到冰山一角的感觉,然后无可奈何地“我输了”,于是一切都理所应当起来。他这才隐隐约约产生点“李隅比我要小一岁”的知觉来。闻言,李隅于是把球放下来了,他拿起那罐可乐,扯开拉环一饮而尽,阮衿看着他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仰起脸,就像游泳的人浮上水面呼吸一样的姿势和表情,应当是挺愉悦的。捏扁可乐罐后扔进垃圾桶中,伴随着那哐当一声落至桶底的声响说话,“你的手指也没那么冷了。”阮衿这才发觉自己背上已经出了一点汗了,而手脚都已经热起来了。完全没了刚刚冻成鹌鹑的样子。原来是让他运动一下暖和吗?他有点讶异地说,“谢谢你……”“不谢。”李隅说,谢礼他已经收了,碳酸汽水正沿着食道缓缓抵达胃中。作者有话说:少更一点点,明天再3k+存稿告急了sos第36章 总是这样吗“哦,所以是你的自行车坏了吗?我可以帮忙修。”阮衿把书包里的老虎钳递给李隅,有点不明就里地问道。李隅没有回答,注意力都在拿到手的工具上,他捏了捏这个蓝色的老虎钳柄,开阖轻松,沉甸甸的一块铁,感觉十分称手。阮衿看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摩挲和穿梭在漆黑的钳口边缘,像是在摆弄一个爱不释手玩具似的,有点紧张起来,“你当心夹到自己……”“我是小孩子么?怎么会夹到自己的手。”李隅撩起眼皮看了阮衿一眼,然后又冷不丁忽然抓住阮衿的手,omega的五指细白,看上去用不上老虎钳,骨头都很容易被碾碎。阮衿觉得手被李隅握着,还没来得及害羞,忽然觉得像护士给病人打针似的,李隅正在用巡视血管的眼神去梭巡他的手指。然后食指指根被那个冰冷的金属钳轻而刁钻地咬住了,他有点发抖,但没有迅速抽开,只是抬起眼睛看李隅,只见他仍然带着玩味的笑,声线冷静而松弛,“夹你的手还差不多,害怕吗?”阮衿和他对视着,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得很近,他过分长的下睫毛,以及影影绰绰的那颗小痣,都清晰可见。只是,他忽然有点看不懂这双漂亮的眼底里翻动起的一些发光蜉蝣似的物质,偶尔眨动,内里翻滚,很蛊惑人。他刚要硬着头皮说“不害怕”,突然觉得指根骤然缩紧发痛,然后是清晰的,什么东西断裂的“咔嚓”一声,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下沉,而随之而来的应激反应使他迅速抽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叫出声。但是当阮衿低头去检查看自己手,除了有指根浮着一圈淡淡红痕,居然,什么也没有。李隅噗呲笑出了一声,然后别过脸去,他看着阮衿呆愣愣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十分开怀似的。阮衿这才发觉,那“咔嚓”一声不过是出自李隅之口的拟声词,他是太过紧张,反而当了真。他应该为这个恶劣的玩笑生气,因为的确,刚才他被吓得不轻,李隅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语气,都让他觉得,无法琢磨和过于危险。但是现在面对着李隅,却又觉得自己无法发泄。“既然害怕,为什么要假装不在乎?”李隅把老虎钳捅进口袋里,懒洋洋道,“嗯?阮衿,你是对自己说谎说习惯了么?”“我没……”阮衿有点百口莫辩的意思,他知道李隅是意有所指,他想说我其实不在乎,我并不是怕那些……但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一时半会几句话也说不清楚。“好吧,你没有。”李隅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和他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想知道我拿老虎钳做什么吗?想知道可以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