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6      字数:9830
  李隅的手腕稍抬高,看起来力度恰好,而手指骨节分明,骨节分明,漂亮又灵活,拇指和小指正在阮衿这边靠右的高音区反复徘徊跃动着,模拟弹奏出那种清脆悦耳,同时又不失诙谐的小钟声。他也不去看琴键了,只是偏头看阮衿,像是在说:看吧,我施展得开,并没有受一丝一毫的影响。“好吧。”阮衿只能乖乖坐着这么说,“那你经常来这边弹琴吗?”“在学校有时候下午会来,周末的话偶尔去琴行。”阮衿想了想时间,觉得可能很多时候他可能恰好是为了李隅的钢琴声驻足,“那我可能经常听到你练琴诶。”“是吗。”李隅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现在有想听的曲子吗?”。“你都能弹吗?”阮衿有点好奇,李隅弹琴的样子的确是熠熠生辉。“不一定。”李隅还是很诚实的。阮衿想了想,最后说,“嗯,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法版歌剧……”李隅像是完全没料到阮衿会想听这个,别过脸笑了一声,那声音很低,有种鸟的翅膀掠过水面的感觉,“罗密欧与朱丽叶啊……好吧……”阮衿以为他不能弹,刚想着改口,但是李隅就已经从善如流地弹起来了。他一弹前奏,阮衿就知道了,他弹的正是自己心中想的那首。le balcon,阳台,那首罗密欧和朱丽叶在花园私会时合唱的曲子,朱丽叶在阳台前唱着歌倾诉思念,而罗密欧趁夜色穿过花园,同她合唱。在音乐课上他们曾经鉴赏过许多个经典的片段,世界之王和爱那两首也都非常好,可他最喜欢的还是阳台这首。这应该是每个omega的无可救药的恋爱脑通病,心意互通的那瞬间,才是浪漫到极致的时刻。他听到这首的时候,脑子里想像的就是李隅弹《try》的样子,不过他那时候在校庆上不怎么开心,侧脸始终笼罩在蓝紫色的灯光里,只是专注地看着手指和琴键罢了。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有两幕,算起来是共计三十多首曲子,李隅怎么知道自己想听的是这一首呢?这未免有点太神奇。这一次不是炫技,就是纯粹缓和轻柔,来讲一个爱情故事。他看着李隅的指关节轻轻压下去,再抬升上来,就像是柔和的波浪在中低音部起伏着。a?quelle?etoile,?a?quel?dieu,是哪一颗星星,是哪一位神灵,je?dois?cet?amour?dans?ses?yeux,让我成了他眼中的爱人。偶尔李隅弹着,扭头看阮衿一眼,眼神撞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又都笑起来了。等到一曲弹完了,李隅问阮衿,“是《le balcon》吗?”李隅读法语的声音轻而标准,那种缠绵含糊的感觉把握的很好。刚刚眼神交汇时候他分明早就知道,现在也只是故意再问一遍罢了。“是这首没错,可是你为什么知道啊?”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猜的。”李隅看起来兴致不错,又弹了一长串活泼的音阶出来。阮衿看着他那双阳光下漂亮得过分的手,没有像常年练琴的人那样剪很短的指甲,“现在的感想是,还想再听你重新弹很多遍。”这个评价李隅兴许是还觉得不错,符合他心意,“学校的琴太旧了,音色和音准都不行,下次换一台。”意思是下次还会继续给他弹?阮衿也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凉光滑的琴键,李隅看着他的手若有所思,“你的手看上去很适合钢琴。”“手掌再张大一点,放到琴键上。”他指挥着阮衿的同时,自己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将手掌放到琴键上。两个人的手看上去已经有差别了,李隅的手要比他大很多。“再张大一点。”阮衿闻言觉得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还是努力张大了五指。“勉强可以八度,太小了。”原来是在说钢琴跨音阶的事情,后面说的“太小了”估计是有点不敢置信,带了些略微的笑。“那你呢?”他本来手就大,再抻开了之后,砰砰砰压着钢琴键向右移动着弹了几下,很有阵势,“快速十度。”李隅小时候学琴弹李斯特总是很痛苦,太小的手始终够不到八度的琴键,只能勉强刮键。钢琴老师能体谅小孩子,可李胜南不会。有几次他在旁边观摩,之后就摩挲着李隅的虎口说,“下次再弹不到,就要把这里切开,知道吗?”他那天被吓到过,连续几次做梦都是有人拿刀把他的十指中间部位剪开,血流满了琴键,但能弹到跨度更远的键了。李斯特被弹得很有技巧,很好听。快速十度是什么意思阮衿并不知道,但是肉眼可见的很厉害。“想学吗?”“我可以吗?”阮衿倒是很想碰一碰,“但你不是说太小了吗?不适合弹琴吧。”“我说什么你就信?六度都能弹,八度当然可以。”李隅摇了摇头,一只手绕过去,抓着阮衿的手指在琴键上摆好位置。后背和手臂靠拢相贴,交叠摩擦出轻微的热。阮衿整个人是倚在李隅的臂弯中的,他的脸一侧就碰到了李隅的下颌,又忙不迭扭开。李隅在教他怎么快速跑动音阶,他的手压在自己的手指上,说话时胸腔也微震动,连带着呵出去的气息都顺着阮衿脸颊灼热滚下,“一二三……再压下三个键……”四指和五指没有力气,阮衿的手阵阵发软,东倒西歪,节节败退,在钢琴黑白键上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音乐声。学不下去了,最后变成手掌按在琴键上的重音,如同一个休止符。这是因为擦枪走火,直接从钢琴教学变成了纯粹的接吻教学。正亲了没一会,琴房外有人急促地敲起门。李隅喊了句“有人了”,但那不礼貌的敲门声依旧没停下。他把要起身去开门的阮衿率先按下了,因为阮衿的脸上还泛着红,嘴唇也是湿的,看上去实在不堪。两个高三的艺术生正站在外面,她们怀中正抱着课本。“有事吗?”外面阳光太大,李隅觑着人的样子也不怎么温柔。“额,不是的,同学,我们刚刚好像听见那首le balcon了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借我们一下谱子?真的找了很久……”“没有谱子,随手弹的。”没有谱子?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都觉得尴尬起来,可心里觉得他这是不想搭理她们的托辞。“可你不是艺术生吧?我没有见过你,我们琴房是能随便借给外人吗?”其中一个认出来李隅不是他们学生,便从别的地方找的突破口。李隅依旧不置可否,“顾老师借的,我想没有问题吧。”但其中一个人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仍有个人影,被李隅抬高的手臂遮住了,看不清,但依稀可辨出是个纤瘦的omega,便问,“同学,你这是在弹琴呢,还是在做别的什么?”李隅看上去是烦了,脸上露出点冷冷的笑容,也没有打算遮遮掩掩的意思了。他把放在门板上手拿下来,换成抱臂的姿势,看着她们,语言变得直白许多,“弹琴,也谈恋爱,怎么了?”作者有话说:鲤鱼和阮衿听到的那首是巴黎圣母院的《vivre》,特好听!然后le balcon也是,务必要看01版的法版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片段,那一段太少女心了。(另外:上一张有朋友说鲤鱼找两个小时居然不迷路,为鱼严正声明,普通大街还是不会迷路的,像那种小巷子和树林他就迷糊了,另外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是路痴)第67章 越来越好几乎是在全校都知道李隅和阮衿在谈恋爱之后,周白鸮才后知后觉知道这件事。闻川最近同邵雯雯又闹得不太愉快,三天两头吵架,周末他本来订好了在他表弟家新开的西餐厅吃牛排,大小姐忽然又反复无常爽约放他鸽子,他就只能打电话让周白鸮来对付着吃了一顿。周白鸮打电话让李隅加个座一块儿来,被对面人特别冷酷无情地“没空,下回再说吧”给拒绝了。那边声音压得很低,火急火燎的,挂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周白鸮还愣着呢,耳旁就只剩下一长串的盲音。他怔愣了一会,然后给气笑了,“为什么啊,这家伙,最近老是约不出来?神仙都比这位好请吧。”盘子里的牛里脊上是极其规整的菱形烤纹,手持着餐刀轻划下去,肌红蛋白顺势流淌出来,闻川只低着头没好气道,“你说呢?”“什么叫我说呢。我怎么会知道他这家伙啊,整天跟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诶,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全校都知道了!”闻川把那块入口即化的牛肉咽下去,抬头去看周白鸮的脸,直愣愣的黑眼睛,里面闪耀着一无所知的光芒,看上去就像一个纯粹的傻子。看来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他谈恋爱了,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周白鸮像下巴脱臼一样张大了嘴,像是等待了一个行星在真空中爆炸那么久,又开阖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吐出来的是,“哇哦。”这的确是堪比行星爆炸的新闻啊,可他的确是一点儿没看出来。李隅每天不都还那副老样子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都是运筹帷幄,不紧不慢的状态。但是现在看上去好像的确,心情变好了些,脸上也常有了些笑模样。“呆了?”闻川在周白鸮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不继续问他是跟谁谈呢?”“切,我还没迟钝到这个程度,少讽刺人啊你。”周白鸮把闻川的手从自己面前打开,“反正总不会是那个薛寒,就是阮衿呗。”“这回倒是说中了啊。”想到周白鸮和阮衿稍相熟,闻川便把刀叉放下来了,“我倒是看不出那个阮衿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还可以,浑身上下哪儿不是麻烦?你说他眼光是不是有问题。”“你这也太肤浅了吧,且不说光长得好就足够了。人家还学习好、脾气好,我看这要比你家这个爱放人鸽子的邵雯雯公主好太多。”周白鸮呲了他一下。闻川抽了一巴掌周白鸮的手背,“不许说她。”周白鸮哼唧,然后摊手:“行,你打我,那你试试去李隅面前说他男朋友坏话吧,小心他也揍你。”闻川挑眉,然后取了餐巾擦了一下嘴,说话口气很老成,“我估摸着李隅也不是认真的吧,第一回 ,先谈着玩儿吧。其实这事也无所谓,反正处着处着就会暴露出问题的,最后还是散了。”“你何必说这么笃定,李隅他又不是那种随便玩的人。”周白鸮有点看不惯他这种下定论的态度。闻川指了指盘子里的英国青豆,还有那个吃了切了一半的牛里脊,“虽然我跟邵雯雯老吵架,但是不得不说很多品味上的东西是一致的,至少很多观念是相符合的吧,这才是能长久的东西。”“那你这样想可真特没劲,可以说是一丁点美好激情都没有了。您的爱情观就像牛粪,还不是刚拉出来的热乎湿润的那种,是风干了一整个世纪的。”闻川觉得在吃牛排的时候周白鸮在谈牛粪,简直不能再故意了。他把刀叉放下来了,做出投降姿势,“诶诶诶,正吃着饭呢你说这个……”周白鸮不去看那些蒜蓉土豆,英国青豆,或是浇上黑椒冒着热气的牛里脊,只越过那些银亮餐具,去取下桌上花瓶里的那一支仍新鲜带露的玫瑰。小小的刺扎在指腹上,像是不知道痛似的被他给按瘪了,“有时候你必须承认,灵魂深处的契合,比这表面上的所有一切,都要重要得多。”闻川一耸肩,“那打个赌呗,我觉得他俩好不了多久得分。”周白鸮冷笑一声,“赌就赌呗,输了的不光要打钱,而且要语音大叫一百遍‘我是牛粪’。”此语一出,气氛忽然就冷下来了,各自别过头沉默了半晌。还是闻川率先叹了口气,他靠着椅背向后仰起脖子,刀叉抛在盘上砸出哐啷的一声,“吃不下了,兄弟。”周白鸮一只手含蓄地掩住了小半张脸,“嗨,我也是。”.不知道怎么的,李隅忽然不丁打了个喷嚏,耳机都给直接被震掉了一只。虽说他很迅速抬手掩在了鼻子下方,但是这声响动搁在完全寂静无声的图书馆里,仍旧显得有些吵。谁在骂他么?对面的阮衿碰了碰李隅的手臂,推过来一张便利贴,“感冒了吗?”李隅摇了摇头,阮衿看着他拿着笔在纸上写下潦草潇洒的两个字,“饿了。”阮衿再一看时间,原来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将近到一点钟。于是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从无声的图书馆中走出去寻觅午餐。大概交往已有几个月了,然而快到期末之后阮衿接到了许多大学生的单子,都是很麻烦需要手写的千字论文和报告。李隅也陪着他去,自己也带著书本去看,去写,两个人不言不语地静坐着,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阮衿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就抬起头休息会儿,对面坐着的人也恰好抬起头看他,那背后那扇窗外是一大棵玉兰树,墨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加,看上去饱满厚实。散落在晃动着的白光之中,衬着李隅的脸,就像是一副镶嵌在面前的画,看起来尤其清新养眼。阮衿正和李隅并排走着,他走的是靠右边成排的书架,走过某个间隙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从他视野边缘一闪而过。那种后背发毛的不适感沿着脊骨直冲而上,就像是被什么人盯着一样,那种窥探的目光如跗骨之蛆,让人从内里直接颤栗到表面皮肤,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停下脚步探头去看,书架间什么都没有,而对面自习的位置都因为午餐时间而空着,而少量坐着的人都只在专注学习工作,没有谁在盯着他。李隅没有注意看这边,顺着阮衿的眼神去看,随意问道,“怎么了?”阮衿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摇了摇头,“嗯,没什么,好像看错什么了……”两个人一直走到电梯口,阮衿那种不适感像潮水一般消退下去,便继续和李隅说话,“你跟我老是泡图书馆,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为什么会觉得无聊?”李隅伸手按了一下电梯关门键,“那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之前的闲暇时候都在做些什么?。”阮衿动用了一下想像力,结果因为过于贫乏,实在脑补不出一下富人们的生活,“额,会去很多不同地方玩儿?和认识的朋友们出去打球,聚会,玩游戏,然后是……”然后的后面是什么他也快说不下去,七七八八绕着这些打转。而再多的就过分浮夸,许多东西搁在李隅身上总归是不合时宜的,他对此始终难以形容。那一天薛寒的生日,李隅在簇拥着的人群中看上去格外吃得开,谁都想同他攀上一句话,而他也意外的很大方,竟全都面面俱到了。本来也是,李隅理应人见人爱。但是私下相处了,阮衿又觉得,他其实对社交的需求不高,只是和几个朋友相熟罢了。李隅抬头看着那跳动着的红色数字,3……2……1……,在门缝开启的瞬间,那些白光涌进之际,他好像笑了。他总是这样,不高兴和高兴的情绪都怎么不大乐意表现出来。前者可以理解为气闷不想说话,那么后者呢?他自己一个人低声笑,仿佛把这种隐秘告诉别人,自己的乐趣也会同样少掉一半。在笑什么呢?阮衿有点想不通。即使说在一起之后,李隅依旧是个让自己有点揣摩不透的人。于是阮衿只能说:“我是随便猜的……都错了吗?”一直到他们找到一家面馆落座,李隅才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开口重新说话,“不,大致都是对的,只不过你用词太委婉了。”怎么个委婉法?阮衿还没问出口,李隅点了份两份店里拌面,旁边的店员反复确认了,“真的不需要加份别的吗?招牌套餐也很实惠,再加两份牛肉吧?饮料呢?”“喝白开水就行了。”李隅把菜单阖上,去拿旁边水壶,给玻璃杯里添了泡着柠檬片的茶水。旁边的围着围裙的店员被一句话堵死,就只能悻悻的走了。他是在刻意照顾自己经济上拮据的问题吗?阮衿眨了眨眼睛想。说来还真的很奇怪,恋爱的花销这么现实的事,到目前为止还没成为他的难题。关于去哪儿,谁结账这种问题,李隅从没让他觉得有一丝一毫的难堪。那些少爷般的秉性,好像都被刻意收敛起来,装到一个不见光的小瓶子里,然后被李隅藏起来了。他对这段恋情适应得很好,至少比自己要自然得多。但和他在一起真的不会觉得勉强吃力吗?也不会觉得无聊?毕竟由奢入俭是件难事。像是能看穿阮衿的眼神,李隅拿着玻璃杯喝水,又摇晃着放下来,“为什么会觉得无聊,我早就做够了真正无聊的事了。”“嗯?是什么?”阮衿觉得他想说些什么,于是身体前倾了一下。“无聊的事也想听?”“想啊。”不过还没说出口,这时候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了,打断了他们即将要说的话。李隅先前只是象征性的一翻菜单,也还没有定睛仔细去看配菜。他没想到这份杂牌拌面里夹杂着的时令蔬菜有如此之多,西红柿,蒜薹,豆芽还有青菜,红绿皆点缀在一起,和酱汁盘桓在面条上,在灯下均泛着那种金黄油亮的光泽。或许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可口,但落在李隅的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倒胃口。阮衿看到了他一瞬间的犹豫,就把自己的碗并到他的那里去,“遇到不喜欢吃的就挑出来给我吧。”李隅抬起眼睛看他,“你没有讨厌的食物吗?”“我什么都吃。”阮衿垂下睫毛看着那些翠绿的菜,视线落在那上面显得很亲切,“可能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想长得再高一点,所以不挑食。”得长到可以把阮心举起来坐在肩头,伸手就能摘树梢上结的果子的程度。所以他的理想身高是至少要到一米八。结果到现在高二已经快结束了,他好像停止发育,骨龄闭合,始终停留一米七五。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是个有点挫败的标准男性omega身高。李隅看了他半晌,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怎么的,还是抬手叫来了店员,加了一杯牛奶和一碟牛肉,“那光吃蔬菜还是长不高的吧。”.等到吃完饭,阮衿吃了一肚子蔬菜和肉,还喝了一整杯牛奶,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塞满的填鸭,只能靠在椅背上喘气。李隅要比他轻松很多,双肘撑在桌上,正看着玻璃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图书馆的一楼下面是一个书城,本市的许多教辅都集中在此,于是这一片的学生和家长总是络绎不绝 。阮衿觉得他的眼神像一只抓不住的鸟,时而飞走,时而回来。即使说他们的确是在一起了,他也还没向自己打开心扉过。每当李隅在看别处的时候,那些掩藏起来的东西就像是翕张的鳞片般层层起伏,那些难过的,不好的,依旧压在磐石下面的东西,仅露出一点真容,就像是他手中握住的那几粒珊瑚豆,它们掩映在李隅的手中磋磨着,滚动着,却迟迟不落下。“刚刚你说的……”阮衿出声把出神的李隅叫回来了,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阮衿的脸上了,“无聊的事,能继续吗?”“这么好奇么?”李隅把手交叉起来,好像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无聊的事就是指一堆人忽然闯进门来,要么把你家弄得一团糟,要么把你带出去弄得一团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背着的书包出门不是去上学,而是跟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人去鬼混。”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轻点着,指腹的热意在留下了一道道薄雾水痕,像是在细数曾经做过的事,“飙车,打架,醒过来的时候在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天在哪里睡的。”阮衿心想,难怪李隅之前要笑,因为他方才所说的那些闲暇时刻做的事都只是极其肤浅的。身处于另一个阶层的少年,和他的不同就在于选择。阮衿没得选,而他们的选择却永远是地上俯拾即是的砂砾。可以让自己叛逆的青春期无限延长,也同样可以把自己的青春期提前透支,而李隅属于为数不多的后者。但只要他们想要,每一天都可以像生命中最后一天那样去放纵和挥霍。阮衿看着他,“那为什么忽然不想继续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李隅的手指不再动弹了,“因为有一次,他们要一起去刺青。第一个人在后背上纹了一支枪,第二个人纹了自己的狗,还有人纹了前女友的侧脸。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好了部位,图案,然后和纹身师侃侃而谈。我根本不想纹身,而且那看上去还挺痛的,所以就走了。”这听上去是一个很无厘头的原因,半真半假的语气,像是又一个来自李隅满嘴跑火车的产物。不能给他留下烙印的,就会被他松开手。可是阮衿觉得那是真的,城市深夜里的飞车党那么多,总是有摩托的引擎声伴随着欢呼的口哨呼啸而过,空旷而孤独地在街上回荡着。他知道李隅不是在胡说,因为他见过一个在雨中用手臂夹着头盔的男孩儿,那时雨水极大,沸反盈天,几乎是可以掀翻一整个城市。大颗的雨珠砸在光滑的挡风镜迸射成四分五裂的,又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坠落。他仍记得他的黑色的眼睛,淋湿后的头发,被冷风吹得翻卷起来的衣角,还有那些皱着眉头开口斥责的话。“为了不无聊,所以尝试了很多无聊的东西。”李隅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然后又继续笑,“为什么你担心我和你在一起会觉得无聊?虽然还有很多东西对我来说是不清晰的,但至少你是最清晰的那一个。我清楚什么叫真正的无聊,如果不是到了百分之百的喜欢,我可能现在还在继续吊你胃口。”阮衿听这个“百分之百的喜欢”听得脸红起来了,“是吗?之前……我没有觉得你在吊我胃口啊。你很好,我是怕自己想太多。”“因为你可能不知道自己也在吊我胃口吧。”李隅把脸别过去,他先前不知道等待一个人的告白也是有点艰难的,即使已经确定他喜欢自己。恋爱是不无聊的事。亲吻的时候有唾液中的信息素,不亲吻的时候也有大脑中的多巴胺,它们都是让人快乐的化学物质。就算他们不说话,这些化学物质会自己私下细声交谈。“我以前觉得要很大一群人弄出一堆响声才不无聊,但那天之后不这么想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待着。”说到这儿他又抬头看了一下阮衿,像是在观察他,然后又改口了,“两个人待着也是很好的。”“我也觉得很好啊。”阮衿笑了笑,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气,还有和他们一样年轻的孩子们,仿佛一切都是崭新发亮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的。”作者有话说:我再写一章吧……说好的粗长呢,完蛋,我现在又写腻了高中,无语。第68章 抱一下我吧等到整个下午过去,阮衿的论文也写得差不多了。等到走出图书馆的门,沿着阶梯下去时候,风往上涌,夕阳的赤色自天边抹开,像是被泄洪的江水给冲淡似的,唯有靠近太阳的那一隅是最为明亮,它被云团所簇拥着,红得像要溢出来的一汪血。阮衿写字写得酸软不堪的手被李隅给握住了,偶尔闹着玩儿似的,被捏着手腕上突出的骨头左右轻搓几下,那滋味很酸麻,一并牵动着更深处的神经都在发抖起来,就像是李隅的指尖在随意揉捏着他的心脏。他之前还没尝过被人握着手走下阶梯的感觉,多般是他去牵着阮心。况且她年纪还太小,带来图书馆也不合适,阮衿怕影响到其他人。所以这段路总是他一个人,但是现在多了一个李隅,就好像是一株植物旁边又长出另一株,让他可以依靠一会。继续走了会儿,阮衿忽然想起来自家猫快要断粮的事情,便对李隅说:“我可能还得去趟超市,家里的猫粮好像快不够了。”李隅几乎快忘了那次在周白鸮家花园里救下来的那只奶猫,只是脑海里依稀留有些印象,是很孱弱瘦小的一只,单手就可以握住。他对此倒有些惊讶,“你到现在还养着那只猫吗?”“嗯,它现在长大很多了。”阮衿把手机里拍的照片拿出来给李隅看,拍了很多张,还都保存在同一个相册里。多半是阮心抱着的,两个小手埋在柔软的短绒毛里,脸上笑容四溢。偶尔也有阮衿细白的手指出镜,轻挠在猫的下巴,或者搭在腹部上。阮衿的社交平台俨然只是个校园招商工具,终日发布的都是些流水的小广告,帮忙代写作业,代考,整理笔记,买东西,跑腿云云。他还特地屏蔽了李隅,大约是不好意思让他看到这些东西。不过屏蔽了也没用,早早就都让周白鸮当笑谈抖了出去。那时候李隅还同他不熟,只听周白鸮总是捧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你说我们学校里怎么有人这样啊?太奇怪了。”是啊,怎么会有人这样啊?活得挺费劲的,但是也这么坚持下来了,自己都保不住还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去养猫,被妹妹拽得要发疯还是蹲下来抱住她。其实走近了看,关于生活的一点一滴,主色调并不是全然苦涩的。阮衿也有他自己的记录,只不过是从未给他人看过。这些照片落在李隅的眼睛里,俨然是一小团干瘪的橙色面包逐渐发酵起来的过程。最后一张是眯着眼睛,粉色的鼻子怼在镜头前,两旁的长胡须延展开来,上面还沾着些许残留的牛奶,看上去有种老虎般的神气。尽管李隅对猫狗这种宠物没什么特殊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阮衿把这只小土猫养得很好。右上角上是相册的名字,应该是猫的昵称,李隅仅仅只看到个“小”字,阮衿就把手机关上了。李隅想了想,然后说,“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买猫粮吧。”.省图书馆在市中心,离附近商圈里的大型商场也都很近。暮色四合之际,霓虹灯也都陆陆续续亮起来,点缀在朦胧轻薄的夜色中,就像是冰冷海水之中会发光的浮游生物们,而这是一个城市夜晚的呼吸。这边广场好像正在举办什么活动,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不少人都在驻足观看,被围得水泄不通。乐队演奏的声音从劣质的音箱中传来,主唱的声音又哑又尖锐,很奇怪的一把嗓子,就像被一双手极力撕开的厚塑料壳,尽管它将要破裂开,却仍然不干脆。阮衿实在欣赏不来这种音乐风格,便只能堵住耳朵,匆匆跟着李隅从人群中钻过。而广场中间则聚集着许多玩滑板,滑旱冰,跳街舞的年轻人,他们的扭曲的影子时而聚,时而散,缠绕在一起,随音乐一起颤动着。一群戴着塑料面具的嬉皮少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他们双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开着火车从阮衿面前走过。于是他的脚步就慢了一程,就这样被迫和李隅分开了。等到这群人像溪流一样散去了,阮衿再定睛一看,前面的李隅却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