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7      字数:9822
  李隅稍一侧身,阮衿看到李隅手里握着两罐咖啡,他递给阮衿一罐,摸上去居然还是温热的,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虽说大夏天的,得怪这医院里冷气开得实在太足,冻得手臂上一粒粒地起成形的鸡皮疙瘩。李隅把咖啡启开喝了一口,然后才问:“你很紧张吗?”“很明显?”阮衿伸手摸自己湿淋淋的脸,他觉得自己顶多算凝重。“不明显,就是刚刚几个记者都在墙角那里拍你的面部特写。”这话说的就明显是“”李隅式”一贯的讽刺了,看来自己表情的确很糟糕。不过阮衿一听自己被偷拍了,“那不会被放上报纸吧……”“发不出去的”,李隅摇了摇头,把罐子抛进了垃圾桶里,俯瞰着医院一层大厅零散的人,又有几个急救的床被匆匆推进来了,可能是有车祸发生,那上面患者的血很多,“我是想说,既然这么紧张,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等结果,之前就叫tiffany送你回去了。”对哦,阮衿想,是我自己硬要跟来的,来了又很紧张,就跟那种明明很害怕恐怖片但是一定要不停看下去自虐的人一样。“但是回去也是一样的,又不可能睡着,只是换一个地方而已。”阮衿跟他一起站着,感觉到说会儿话心情稍微平静了许多,“我知道现在还太早,不会有一个结果的,但还是想待在这里等。”他好歹知道脑出血的病人还有昏迷的观察期,三天?还是七天来着?他也记不清,但是事实也是如此,手术的带来短暂的存活,不代表着结束。可他知道李隅的心情跟他肯定是不同的,阮衿可以把李胜南当做一位陌生的仇人,可不管怎么说,李胜南是李隅生理上的父亲,有些感觉仅仅只是是属于他独一个人的,微妙却不能体察。喝完咖啡的阮衿去摸了摸他的手,那握上去的触感很冷,温度都不像是人类的,尽管咖啡之前是温热的,却没能捂暖他的手心。“他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李隅的回答在阮衿的意料之外,“这样太轻松。”两场手术总计持续了五个小时,做完之后马不停蹄地又进行了第二次开颅,还需等待脑部的水肿被吸收,腹腔感染导致的高烧也很麻烦。胜南系底下控股在这段时间一度跌到了停牌,高层都乱成一锅粥,只有李隅还是很冷静,尽管公司高层股东临时开会的讣告都已经准备好发出来,但有一种预感告诉他,这里绝不是结局,而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深度昏迷的第十五天,护工发现李胜南夹着监测仪的小指轻轻动弹了一下,他居然开始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了。但是后续恢复期将会很漫长,阮衿第一次在病房里见苏醒后的李胜南,李胜南冲他异常虚弱地笑起来,是那种很久违的毛骨悚然感,“你这是什么表情,心里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或许阎王都不愿意收他,阮衿只能这么告诉自己。但李胜南总是半睡半醒,大半天全都沉溺在无边无际的黑色睡眠中,清醒的时候很少,且始终查不出什么后遗症,毕竟是伤到脑干部分,而且腺体缺失,很多事总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也就不再苦苦追求一个解释。李胜南好像因为睡太久所以脑子都变得不好使了起来,记性变差,脾气变烂,请了连续几个护工来家里照料他,全都因为不堪忍受他摔东西甩脸色而请辞。最后只能让阮衿照顾他,李胜南或许是摔糊涂了,或者是觉得阮衿照顾的不错,也暂且先不提之前把他送给白峻的事了。早晨凉爽又有阳光的时候,阮衿会推着他出门,到了花园附近有长台阶的地方,李胜南总**阳怪气地说,“你是不是想把我推下去?”阮衿也直说了:“是,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你不敢,我要你照顾我你就必须得照顾我。”李胜南笑着笑着,脑袋一歪,沉沉地昏睡过去了,“你怕我……”李胜南近来每天要让李隅来找他汇报工作,事无巨细,全部都要听,也经常听着听着就昏睡过去。他问李隅那件事处理得如何了,李隅说“都已经办妥了。”盯着李隅的背影,他忽然想起那次酒会上的事情。旧城改造项目整改停工许久,水电都停了,买材料的钱都没有。一名叫孙鹏的民工带了二三十个人来,聚众都把横幅都拉到集团门口底下,保安都拦不住,办事处的桌椅板凳全砸得稀烂,还破了红漆,说要找媒体曝光他们这些无良开发商。李胜南怒不可遏,“你是怎么处理的?把事情搞成这幅样子。”李隅说,“贷款暂时没批下来。”李胜南听完更是生气,“我猜得到!但你不会雇些打手吗?你在国外都念的些什么书?教你当个绅士,喝茶骑马打高尔夫和omega调情么?我跟你讲,谁没有家人亲戚?处理那些的办法太简单了,那就是拿捏他们在乎的人。”“我知道”,李隅当时是笑着说的,“这是您最擅长的。”关于碾死蝼蚁这种事。李胜南于是伸手打了李隅一巴掌,那一巴掌不重也不快,李隅是可以很好躲开的,可他偏偏没有。这让他想起七年前李隅跟他说要出国的事,李胜南也打了他一巴掌,李隅那时候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了,他不再像幼年时期那样古怪,也不像初中时候那么叛逆,逐渐已经有了沉稳的影子。甚至平白无故挨打也都忍耐下去,他在向自己交换一样东西——自由。那么现在,李隅又想跟他交换什么呢?“我最近做梦总想起你以前,你恨我恨得很厉害……”李胜南回过神来,对转过身的李隅说。李隅看着他,“那也是以前了。”李胜南定定地凝视着他,“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要的你给不了,李隅心说,抬起眼睛说的仍然是“没有。”“真的吗?”李胜南狐疑地看着李隅,他的腿骨上打着石膏,他被挖去一个腺体,割掉一颗脾脏,几处骨头也断了,就像被虚空中一只无形大手捏过萎缩的纸团,不借外力就再难伸展开来。他是苍老的,朽坏的,坐在轮椅上去看那具健康的,高挑的身姿,他的儿子,多么令人嫉妒的年轻英俊的模样。是否子女就好像殖民家,缓慢地侵蚀,然后掠夺走了父亲的一切,他觉得自己还挺无私奉献的。他不由得感叹自己被夺走了青春岁月。“真的。”李隅说着帮他关上了房门,走到了房门外面去,阮衿正端着餐盘上来过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阮衿在照料李胜南的时候总是不太好意思面对李隅,点头示意了一下,压低声音,“那我先进去。”但是他被李隅抬手阻拦住了,就正对着李胜南那个门,他的右肩被随意推了一下,肩胛骨顺势贴上房门,踉跄的后脚跟在门上撞出“砰”的一响。阮衿吓了一跳,低头怕东西洒了,刚刚把李胜南的门撞响了,又怕被发现,于是焦急地开口说了个“喂……”然后李隅就把阮衿压在门上,细密的睫毛垂下来,显得尤其多情,他不说话,只是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阮衿的嘴唇,然后是脖颈和耳垂。只是随意亲了两下而已,而且那柔软的触感分明是微冷的,但阮衿“嘶”了一声,感觉自己烫得像被火舌舔舐般刺激,手指也攀在门板上抓出了声音。他满脸通红,异常错愕地看着李隅,就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太大胆了吧,这人……“什么声音?我要睡了……”李胜南的声音闷闷地从房门里传出来。“不好意思,是我的猫,马上弄走。”李隅说。作者有话说:我写文真是卡啊。在楼下舔毛的撒泼打了个喷嚏。第89章 煎熬在李胜南出事之后宋邵就走了,家里通常除了钟点工外就只有李隅和阮衿在。李胜南所不知道,他在半梦半醒之际的时候,李隅和阮衿就背着他做那些隐秘的事。阮衿发现李隅真的很懂得如何去把刺激最大化,尽管他觉得李隅其实对欲望的实际需求并不算很强,他就像他养的猫一样,虽然对罐头存在着一种无可避免的渴望,但从来吃饱了就绝不再多动一口。白天三个人共处一室,李胜南在书房中看书,脑袋一歪,又睡着了,他手中捧着的书落到了地上,阮衿把书放回书架上的时候,李隅就从后面亲他的后颈。李胜南还在房里,但是阮衿的抑制贴被撕掉了。伴随着后颈骤然产生的钝痛,锋利的犬齿已经刺进去,那属于alpha侵占性极强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被灌进去了。被李隅给……暂时标记了……阮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骤然睁大了眼睛。这感觉很奇妙,突然的标记让他感到腿软和鼻酸,并且有种自己成为了某人一部分的错觉。那种omega与生俱来的,想要被喜欢的alpha占有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不等他再度反应过来,这又变成正面的拥抱,那啜吻的声音丝毫不避讳,湿/润黏/腻,就直白地响彻在房间之中,阮衿眯着眼睛,越过李隅的肩头,看到了书架上厚厚的一本圣经,那啃噬在他唇瓣上的力度,仿佛是献给情人的最后的一吻。连续很多天的晚上,他们两个人做完爱也睡在同一张床上,信息素痴缠在一起,总能编织出很好的梦。好像这一切都变得和谐得不能够再和谐,只要是决口不提他们之间存在问题。李隅忙很晚从外面回来,阮衿就等他一起吃夜宵,只开着一盏小灯,猫蹦到餐桌上,在装馄饨的碗附近转悠,左嗅嗅,右闻闻,闻到里面鲜虾的味道,就想抬爪蘸蘸里面汤汁,被李隅抬手抵住了它的脑袋,最后又跳到李隅的腿上去了。很奇怪,明明前几天晚上,撒泼更愿意蜷缩在自己的腿上,这是一种什么奇怪的预兆吗?阮衿这么想着,他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果不其然,他听见李隅说,“我要回a国一趟。”回a国,李隅用了“回”这个字眼,就好像那里才是他的家一样。阮衿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一下滚到地上了。他一边捡起筷子一边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脑胀的,因为那实在是太远了,他知道自己实在不可能成功跟去,也不会把这个愚蠢的问题讲出口。“那要去多久呢?”“两三个月吧,还要具体看情况。”两三个月,还不是一个确定的时间,实在太久了,阮衿一想,那不都得塘市的秋末……阮衿知道李隅很忙,自己一个人处理着各种棘手的事情,但他还没有考虑过他和李隅会再次分开的事情。撒泼它是预感到自己的主人要离开好一阵子,所以才突然索取温存吗?“那你什么时候走啊……”“明天上午。”阮衿没忍住脱口而出,“这也太快了?而且……”而且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句话太没立场,被他立刻死死地压在齿关之下。周遭寂静,阮衿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点太大了。李隅抬起眼睛定定地看他一会儿,然后把碗收到厨房的盥洗盆里去,期间撒泼一直缠缠绵绵地围绕着他的脚踝,甚至站起来扒着他的裤脚,拼命地想讨来一个抱抱。而李隅也的确用那双洗过碗之后微冷的手抱起它了,坐在沙发上撸了有好十几分钟,没有面对着电脑手机和各种文件,就只是很专注地好好抱一抱他的猫。这都是撒泼平常没有的待遇,偶尔李隅愿意抽空陪他玩个逗猫棒都已经算是很少见的事情。这一切都好像在说明,他是真的,真的,真的要离开一段时间了。第二天阮衿醒得特别早,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旁边的人,然而薄被里是空的,人早已经走了。他感觉胸口上闷得喘不过气,再抬头一看,原来是撒泼盘桓在自己胸口上,猫的额头上黏着一张便签,正被均匀的呼吸吹得起起落落。阮衿把这张便签取了下来,那上面的黑色字迹很清晰:麻烦这段时间帮我喂猫。ps:我还请了一个护工。他颓然地躺在床上,真心觉得这个人很残忍。李隅要走,也不同他提前打个招呼,他甚至绝口不提让阮衿等他的事。他就那么匆忙的走了,留言说“帮我喂猫”。新来的护工是个年轻的beta女性,她叫凯蒂,是个菲律宾人,身形微胖,有着黑色温润的眼睛,巧克力色的皮肤,还有长了薄茧的一双大手,她做饭要比这个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好吃,甚至连李胜南也赞不绝口。她用蹩脚语调温柔的中文非常自信地告诉阮衿,她曾给刚回国的李隅做过一个月的饭,是因为李隅要搬回老宅这边住才没有为他继续工作。她是令李隅最满意的一个,她刻意强调了“最”这个字眼。因为先前在家政中心,李隅还小有名气,他一周之内换掉了好几个钟点工,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饭做得实在不合胃口。阮衿听她讲,又笑了,笑得机会要揩眼泪,“是的,他一直都很挑食的……”李隅一直都非常忙,也不着家,其实公寓里除了会有灰尘之外也不怎么需要清理,倒是偶尔喂猫逗猫的任务分配到凯蒂的头上了。她闲暇时候和阮衿的话题始终绕在李隅身上,主要是阮衿一直在问,他说“还有呢,再讲一点,请再讲一点吧。”凯蒂其实跟李隅也不是很熟,毕竟真正见到的面很少。她讲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自己被李隅辞退的那天下了大雨,又刚和男朋友刚分手,匆匆赶到工作地点就得到了被解雇的消息,于是她在李隅面前忍不住情绪崩溃了,捂着脸大哭了起来。李隅就那样默不作声地听她讲车轱辘废话约有一个钟头,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等她哭完了,他才说自己很抱歉,不知道她今天分手,而且他觉得凯蒂不像她前男友所说的又胖又丑。凯蒂摊着手看阮衿:“他看着我非常真诚地说,‘我认为你很可爱,而且你叫凯蒂,你知道吗?有个卡通片里的猫就叫凯蒂。’我很喜欢直视雇主的眼睛,他们都不如他的明亮,所以他把我给说服了,我选择相信他说的话,而不是那个人渣前男友的。”阮衿觉得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当时的李隅,很温柔,他对着她葡萄一样的黑眼睛眨了眨眼,“是真的,你很可爱,你该相信他的话。”李隅还跟凯蒂说,如果今后还需要新的家政的话,他会重新再找她。凯蒂以为李隅当时只是客套话,虽然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但她知道,这样的人能维持基本的礼貌已经很难得,他把自己转头就忘掉才是合乎常理的。“我没想到他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继续来这里工作,他真的遵守了诺言。”凯蒂讲完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工作的原因之后,她发现阮衿把脸别过去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隅走之后,好像把凉爽的水汽都一并带走了,塘市的酷暑瞬间倾轧,热浪轰轰烈烈地涌来,连续几周都不见一滴雨水,就好像要把人烤干一样。这样的季节让阮衿格外思念李隅,他给李隅发过很多消息和邮件,“还在忙吗”“你还好吗”“工作辛苦吗”,无非一些欲盖弥彰饱含试探性的话,但是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阮心在校的补课班结束之后,阮衿终于去阮心寝室帮她收拾带回家的行李。她好久没见阮衿还有点别扭,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始终阴阳怪气的,“你终于想起还自己有个妹妹啊,舍得来看我咯。”“我来看你还不好吗?”阮衿正躬身帮她搬一个沉甸甸小书架,牛仔裤口袋里半露出的盒子被挤出去掉在地上了。阮心眼尖,一个箭步捡了起来,发现那是一盒女薄荷烟,已经空了一半,每一根都洁白纤细,她满脸震惊地说,“阮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你真的学坏了诶……”“抽一点可以解压,我是成年人,不要紧的。”他抱著书架往外走,用那种成年人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的。但阮心经由抽烟的事一路又扯回了阮衿自甘堕落跟老男人交往的事,絮絮叨叨的还是老一套,有没有分开?什么时候分开?于是阮衿在把她送回陈惠香的家途中就又开始一言不发,等到匆匆下楼离开的时候,她打开窗像个悍妇一样冲楼下怒吼,“阮衿,我告诉你,你就继续逃避吧,你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的。”跟演电视剧一样浮夸,阮衿听着她响彻在街道间的声音,在全是爬山虎的墙根附近蹲下了,然后汗流浃背地点了一支烟。舌苔上有些灼烧着的清凉,那些白烟伴随着暑气蒸腾起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面对现实吗?或许他真的该面对现实,抽李隅的同款烟只是在欺骗自己。这些烟只是李隅的气息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况且他不喜欢抽烟。户外的大太阳底下手机屏幕亮度不足,他很艰难地给李隅发了一条信息,断掉的烟灰落到了屏幕上,被带着汗的指腹拂掉了:我很想你。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随时间渐渐过去,李胜南已经无暇再管阮衿每天做什么了,阮衿出门就像从一个圆心出发,尽管脖子上仍然拴着一根无形的狗链子,但能够环绕的半径变得越来越长。他租了一辆旧车,白天的时候一路往塘市的北边沿路行驶,重点排查那些已经废弃的厂房,或者建筑施工用地,戴着黄色的施工帽在荒芜的灰色建筑之间穿行,他想找到之前陈茹所说的地方,过去死掉的omega们,即使他其实丝毫头绪都没有,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满城乱蹿。就这么一直过了三个月过去了,秋天过去,迎来初冬,塘市气温骤降的时候,李隅依旧没有回来,而阮衿本子上的“正”字已经积攒了蚂蚁般的密密麻麻的一长串。难不成李隅是在刻意惩罚我?阮衿觉得自己每天想这些想的头都快炸开,因为我不坦诚,不肯说出实情,所以搞得他就这样磨光了耐心,他再也不想见我。他希望不是这样的,但是还是难免变得焦虑,他想要联系上李隅,哪怕他回复自己一个“嗯”也好,他就想好好地确认一下,李隅一切都还好。可是去会所找了周白鸮之后,他表示自己也很久没有联系上李隅了,不知道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到底做什么去了。不光是他,他周围的人都没有一个真正清楚的。周白鸮很是同情地看着阮衿,眨眨眼睛:“如果李隅不想被人联系上的话,那就真的谁也找不到他的,他总是这样,还挺气人的。”真的是这样的。阮衿不愿意把李隅形容成“气人”的,他找不到什么词去形容他,只是觉得自己太难过了。他去了凯蒂说的李隅住过的公寓,轻轻地敲门,或者用力按门铃,依旧是没有人回应的。也是,李隅应该还在a国没有回来,他在他的门口坐了一下午,感觉自己快要彻底透支了。等到再把自己重新捡拾起来,就到了附近商场大楼下的自动贩售机下买了罐热咖啡。上次在医院里,还是夏天,李隅买的就是这样的,那分明是不遥远的记忆,但是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他站在楼下小口喝着,在墙角躲避着冷风,用半空的罐子滚来滚去地暖着自己的手心。然后他看到了李隅,一个他怎么也不会认错的人。尽管因为风太大,他黑色的连衣帽檐压得很低,灰绒围巾也完全簇拥住下半张脸,但阮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和戴着墨镜口罩的白疏桐并排走着,脚步都很轻,靴子,高跟鞋踏在地上,笃笃的,影子在光滑的玻璃幕墙上游弋着,很快回到公寓里去了。阮衿感觉自己被击碎了一次,但是他又强行把自己拼凑起来了。他去停车场等了一会,期间接到了周白鸮的电话,他说,“啊,我前几天见到李隅了,他挺好的,没什么事,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告诉你一声。”“他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星期一啊,怎么了?”阮衿想了一下,今天已经是周末了。至少有一个星期,李隅待在塘市,但是他却没有回去。阮衿给他打的电话打不通,见人也见不到面,他这才确信了,李隅,他是刻意跟他断掉联系的。到底是怎么了,李隅一定要把他排除在外,把自己推出那个世界外。白疏桐,这位大小姐可以帮上的忙要多的多,阮衿即使再嫉妒也必须承认这一点。所以李隅是做出决定了吗?他选择用冷暴力的方式和自己结束掉这段畸形关系,哦,他要选白疏桐了?但是李隅,等待真的太令人煎熬了,他是不是在惩罚自己,让自己也好好尝尝那种永无止境的,被抛弃的窒息滋味。于是说好的承诺不做数,说好的期限不回来,他明明是个特别守信的人,是对自己刻意这样的吗?。三个月之前,他们深陷在一些暧昧的甜蜜中,接吻,上床,一切都很和谐。然后李隅突然对阮衿说,我要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在书房里,天气很晴朗,晨光熹微地抖动着,挂在李隅的肩头。他很专注地看吻着阮衿,阮衿能看到书架上的圣经,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阮衿朦胧地想,然后嘴唇上猛地一痛,被牙齿咬破了。李隅嘴唇上沾着他的血,他轻声笑着说,“想尝尝一脚踏空的感觉吗?我尝过。”然后他在阮衿的视线范围内彻底消失了,原来,这真就是献给情人的最后一吻。妹妹阮心的声音也在耳鸣中忽大忽小,“你以为你躲得过吗……面对现实……”面对现实……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轮到他头上的人间蒸发不过三个月而已,李隅就快逼疯自己了,他很难想象七年将会多么漫长……什么侥幸,顾虑也不想有了,全他/妈的说出来,和盘托出吧,比说那些虚假的问候“你好吗”“你忙吗”要好得多。到时候李隅再给他重新量刑也好,总比现在给他宣判无期要强得多。他还有好多话没说,李隅他不能……不能这么对他。阮衿忽然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了,因为他看到了李隅的卡宴车头驶出来,他迅速开车跟上,但很可惜,没到五分钟,很快被李隅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于是他就被甩开了。李隅的车忽然拐了弯,而阮衿被迫停在骤然亮起的红灯前,茫茫的,灰色的车海延伸向远处啊,到处都是岔路口,偏偏就他遇到了红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阻碍,这么多的问题,他就那么跟丢了李隅。并且阮衿发现目前他面临的状况又是如此,那种可怖的循环再次降临:当他以为一切都向一个好的地方发展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李隅突然拐弯了,他就是跟不上李隅的节奏,永远,永远都差一点。从前是,现在也是。阮衿闭着眼睛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心中默数着秒数,然后一脚油门开出去了。作者有话说:鲤鱼这回真不是故意的,三个月忙活着就是为了干掉渣爹呢……第90章 初雪晚十点的时候,李隅的车停在了梧桐街的附近的空地上。他和张鹏见了一面,然后把钱结给了他,就用很像电影里的手提箱子。两个人在路灯下面抽了很久的烟,口里呼出来的冷气和白烟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张鹏蹲着,装满钱的箱子被夹在膝盖和胸口之间,“我什么时候可以能见一见她?我想看看她在哪儿。”李隅则是站着的,他把烟抖掉了,冷飕飕地立在料峭的风中,“我还没找到位置,但还得再等一会儿,我到时候联系你。”“好,抱着这么多人的钱呢,我不敢在这儿久留。”张鹏把箱子掂量了一下,然后抱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远处了。地上有一滩结冰后反光的积水,亮堂堂的像一面打磨过的铜镜,只能模糊地映照出他的影子,李隅把烟熄灭在上面,然后他的电话就响了。这个号码的联系人真的很少,只有他想联系的人才能打通。来电显示是“小甲”,他找人盯着阮衿的那个人。他的确没出a国,但前两个月他走得很远,去各个地方找人,有的地方甚至连信号都没有,他也会想起阮衿。他收到了阮衿的消息,发来的逗猫视频,附带一句“一切都好,它早上吃了一只飞蛾,吐出来了,但是我喂了益生菌,没什么异常情况。”除了封面之外根本什么都加载不出来,一直停留在缓冲的圆圈上,不停地旋转着,然后还是旋转着。他的那一句“那就好”也根本都发不出去。他跟着那些扛着摄像机拍纪录片的人来的,没想到那里有些奇奇怪怪的风俗,什么都不准拍,他被当做同伙,手机一并让村寨的村民抢走了,sim卡被折断成两半,手机则在一块青石板上被砸得稀巴烂。全他妈都给砸碎了。后来辗转回到市里已是秋天,枯黄的叶子一片片的往下掉,他感觉自己在山里被困得并不久,但是好像已经是深秋了……同行的人问他,“你不打算买个新手机吗?把号码重新弄回来也会方便很多……”“算了吧。”他把眼睛一闭,“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李隅觉得自己有点悲观主义,就让一切顺其自然。他和阮衿分开的时候他也有不习惯,可那样亲密相拥的关系同样让他觉得深陷泥沼。“但家里人不会想你吗?”他本来说我没有家人,又想说没有人会想我,可是在闭上眼之后,脑中浮现的却还是阮衿的脸,好像是黑暗中点亮的一簇烟火,噌地一下,伴随着那种掀开打火机的声音,他就出现了。小甲的名字还在屏幕上闪动着。他接通之后里面的人冲他急促地喊,轰隆隆的风声扯着电流滋滋作响,听起来像在往前奋力跑,“老板啊,你现在人在哪儿啊,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你能过来一趟吗?”“出事了?”李隅感觉自己太阳穴跳动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晚突然跑去喝酒,然后喝多了,在路边吐得稀里哗啦的,我去扶他,他以为我是坏人,给我头上忽然就来了一瓶子,我脑袋现在还流着血,嘶……有点头晕……喝多了的人怎么力气那么大……”他又絮絮叨叨向李隅实时汇报了阮衿现在的情况,在梧桐街上,正往前跑呢,见到拐弯和胡同就钻,就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幸好是件白色的衣服,在夜色里还算清晰可见,不然真两眼一抓瞎,完全追不到人。“哪儿?”李隅本来默不作声的,听到关键词就问了。“梧桐街啊……”李隅不再盯着那滩结冰的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公交站牌,赫然写着梧桐街三个字。时隔三个多月,他第一次见到阮衿,累了之后正靠在路边一排发亮的自行车上,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小丛堆积的新雪。虽然温度早已经在零下了,但今年的初雪,好像依旧还没有下过吧,李隅忽然想起这一点来。走近了一看,阮衿怀里还抱着一个深绿色玻璃啤酒瓶,他俯身把那个瓶子抽出来,但是阮衿一下就睁开眼睛了,那眼神有些呆滞,脸颊也很红,一副被酒精弄得晕晕乎乎的表情。“啊,你回来了……”他连嗓子都是哑的,像水面下的砂砾,但是仍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