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9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7      字数:9861
  阮衿的手用力蜷缩起来,搁在膝盖上。他的确不知道,可心中最介意的,莫过于失去的那些时间。“他以前有个纹身在手腕内侧上……特意洗掉了,然后又拿佛珠遮住,我猜那是不想再看到的意思。”阮衿从来不知道有这件事,不,该说他对李隅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一无所知的……他立刻警觉起来,“是什么纹身?”“没看清,好像是法文?很短的一行。””白疏桐继续说,“你跟他以前高中谈过是不是?怎么了,现在又打算重修旧好?你是觉得他会重新接受你?”“我没这么想过,而且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有些消息他真的不想从白疏桐那里听到,毕竟他跟李隅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必须要他们两个去亲自面对面解决才行,“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不打算继续听下去。”“锦城。”白疏桐只吐出了这两个字,于是看到了阮衿站定了脚步,“这儿是你家乡对吗?以前你跟李隅两个人去过嶙峰山,嗯,从山脚走上去,你们路过了旁边长着桃树的潭水。还有,那山顶上有个庙对吧?你们在那里一起数过罗汉的,你该比我清楚的。”阮衿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这些细节怎么可能不清楚,是闭起眼睛都能清晰地回想出细枝末节的程度。但是这是他跟李隅两个人的回忆,他没想过还会其余的人知晓,所以是好到都能够分享情史的关系吗?阮衿感觉到了头痛,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白疏桐满意地看到阮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也不再摆出傲慢的脸,反而是那么诚恳,诚恳得令阮衿都觉得有些恐惧,“我跟他虽然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但在他遇到难关的时候,我和他有过很亲密的一段时间。所以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相信你能理解,那种就差一丁点儿的感觉。”怎么不能理解?就差一丁点,他有过太多这样怅然若失的瞬间,当然能理解。“我清楚你说的这种感觉,但是……”阮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白疏桐比又好到哪儿去,和李隅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着,“但是如果你喜欢他,那是你该去争取的,你找我没有一丁点用。”“我在争取,我不是在争取吗?”白疏桐忽然站起身去抓住他的手腕,店内的人都为这边的惊动而侧目,“你以为我想来见你?我现在不是在争取你赶紧滚蛋么?我都想给你钱让你赶紧滚。”“滚蛋”两个字堪称是咬牙切齿。阮衿直接就打消她这个念头了,“不可能。”至少不是现在,李隅让他等,他就继续等,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他们那天说好再见面就要说清楚的,这一次谁也不能失约。他的手被白疏桐攥得很紧,没有用指甲掐,但是指腹的力量就像蛇一样死死绞住了他的手臂,因为距离很近,他都能透过墨镜看到白疏桐的眼睛,然后是一滴猝不及防滚下的眼泪。李隅曾给过她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当着情敌的面前流眼泪呢?阮衿有一瞬间的恍惚。周围还有不少顾客在,尽管因为作品稀少的缘故没有太大知名度,但白疏桐好歹是个女演员,要是被人认出来录了像,以后都是大问题。所以饶是阮衿手臂被抓得挺不舒服,也没推开白疏桐,尽量努力减少纷争。走过来处理纷争的侍应生也被阮衿遣走了,他把纸巾递给情绪失控的白疏桐,“你先冷静一下。”“我不能冷静。”白疏桐颓然地坐在座位上,一边把眼泪擦拭干净了一边冷酷地说,“他难过的时候我守着,他在a国的公司我出力,他回国了我也跟着回来,他从我那里拿走了多少,到底凭什么我要冷静?”阮衿抬头直视她,“他不喜欢欠人情,你也不需要通过来贬低他的方式来劝退我。”他太了解李隅了,他要拿走什么,一定会拿等价的东西交换。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生意往来,他都让人那么无可挑剔。他会因为这种无可挑剔而搞得别人火冒三丈,但绝对不会因为欠下人情而犯下人品问题。“好,你信他,维护他,也不责怪他,你比我伟大。”白疏桐把放在椅背上的围巾取下来戴好,已经准备离开了,“那你记住,纹身是能洗掉的,还有很多过往的东西他前几年也都一把火烧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就乖乖等着他回来吧,等着他再把你重新一脚踹开。”“踹开又怎么样了?”阮衿说,“他不喜欢我,那就去喜欢别人。我祝他今后遇到的都是真正理解他的人,而不是你这种自私又偏执的大小姐。”白疏桐复杂古怪地看了一眼阮衿,发现他好像不是赌气,好像是真的这么以为的,愣了半晌才骂道,“你神经病吧。”周围人说她喜欢李隅这几年特别疯,她真想把那些朋友拉过来看看,这儿才坐着一个真正大彻大悟的疯子。.阮衿再见到李隅已经是一月末的时候,距离除夕夜还剩两天的时候。那是一个早晨,阮衿起来的时候猫居然不在身边,一般来说撒泼晚上总跟他睡一起,早上定点也会把他叫醒,但是今天却没有。他一看醒过来的时间,比平常要晚半个小时,四处也非常很安静,房门分明紧闭着,但猫不在房间里。他从楼上下去,隐约就听见有说话声。他的手还扶在楼梯上,越过盆栽就看见李隅正在客厅和凯蒂讲话,撒泼正在他膝盖上卧着。凯蒂心情很好,探头对着刚走出来的阮衿是一句情绪高昂的“早啊。”李隅看着他说的也是一样的,“早。”这语气和眼神就好像任何一个清晨,他们之间没有分别过,一颗悬浮着的心慢慢地沉降下来了,然后着陆了。阮衿也说,“早上好啊。”好像是瘦了些,但又好像没有变化,阮衿怔怔地看着阔别许久的李隅这么想着。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了,他终究呼出了那一口气,有种这人是全须全尾好好回来就已经很不错的感觉。李胜南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李隅见状就去推他的轮椅。这段时间李胜南的精神越发差,骨折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也只是到拄着拐杖起来勉强活动的程度,大部分时候还是瘫软在轮椅上的。其实这段时间李胜南安静得阮衿有些忧心,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的,但是阮衿找不到任何的头绪,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他甚至没再见过任何外人。偶尔跟人打电话,讲的也无非是深城那块地的事情,问问现场施工情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气温也低,积雪累重地压在建筑和灌木上。花园里有棵树被大雪压折了,就直挺挺地搭在李胜南的窗沿前,常青带雪的叶子摩擦在玻璃上很响亮,然后是轰然倒塌的声音,这让他久违地失眠了整夜。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拨云见日的晴天。因为客厅的落地窗采光最好,李胜南一整个白天都在这里晒太阳,打瞌睡,偶尔还吃切成小块的水果。李隅和阮衿除了“早”和“早上好啊”,没有机会说别的话。到了晚上,李胜南在吃过晚餐之后就让凯蒂把客厅的灯全都调暗了,给他放电影看。凯蒂随手从电视柜中的影碟盘里取了一张蓝光的开始播放,自顾自去厨房吃饭了。李胜南还让李隅和阮衿都陪着一起,嘴上说是一起看看电影,实则是和李隅谈谈话。听着他们俩说话,阮衿才知道李隅这次是假借外公生病的借口才离开这么久的。听着那些絮语,阮衿也没仔细看那部电影,他只是觉得画面切换很快,而且色调晦暗,他看过的电影挺少,但凡觉得眼熟,那一定是看过的。过了一会,那些细语像潮汐舔舐礁石一样,随着月球的引力消失而渐缓下去,因为电影才开始十几分钟,李胜南就已经睡着了。李隅和阮衿坐着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李胜南,稍显粗重的鼾声在空荡黑白的客厅中起起伏伏着。“我怎么感觉看过这个电影。”李隅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眼睛盯着屏幕,过了好几分才这么说道。阮衿接了一句“我也感觉看过”就听到李隅手机震动的声音。他迅速站起身,去向黑暗更深处去接了电话,简短地“嗯”了好几声,然后声音逐渐隐没到二楼去了。再等了一会儿,阮衿吓了一跳。因为李隅已经把居家服都换了,上身穿了一件斜拉短款黑色防风服,就像只燕子一样从楼上匆匆下来,在黑暗中半隐半现。阮衿不由得问出声,声音放得很轻,几乎都是口型了,“现在依然还在忙吗?”他以为李隅要忙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才回来,没想到现在到了晚上还需要再外出一趟。“既然这部电影你也看过。”李隅不知道是没听清阮衿的问题还是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声音很轻,液晶屏幕的光错落着,把那侧脸分割出了几片冷峻的银白,“现在要跟我出去一趟吗?”虽然李胜南还睡在这里,那呼吸声也还萦绕在耳畔,但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李隅第一次主动问他,之前都是他自己勉强要跟着的。阮衿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会受到这种邀请,他本来都不打算出口多问,可现在一点也不敢迟疑,毫不犹豫地点头,“要。”他们一直到老宅的地下车库里,这是阮衿是第二次见到了李隅的机车。因为高中那会儿据李隅自己说,他已经不打算再玩儿飙车这类活动了。当时还是用一种浪子回头,金盆洗手的语气说的。李隅抬手把防水的篷布掀开,头盔递给阮衿一个,自己开始戴手套,绑护具。阮衿在等他绑护膝的时候近距离地观察这辆摩托,改装之后的样貌非常漂亮,纯粹的渡鸦黑,流畅得宛如一只肌肉蓄满力量,正在原地蛰伏着准备从草丛中出击捕食的黑豹。车库的卷帘门也慢慢打开了,外面的带着雪籽的冷风混合夜色一起蹿进来,冷得人很清醒。阮衿把头盔戴好了,坐上了李隅的车后座,他因为想说话的缘故,还没拉下防风镜。李隅一只脚刚踩上踏板,回头看了一眼阮衿,伸手给他把防风镜按下来,又被阮衿给推上了。李隅看着阮衿的眼睛,以为他是要问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问题,结果是郑重其事的“外面积雪好几天,大路上结冰了,你要小心开。”“我知道。”李隅另一条腿跨上了上去,阮衿则扶住了他的腰,那防风服触摸起来冷硬坚实。机车的飙起来速度会很快,阮衿想了想,于是从扶着换成了贴近抱住李隅的腰。好像真的瘦了不少,脸隔着衣服,除了那衣服的冷,还能感觉到他脊背上那些坚硬反叛的骨骼。看来他真的过得很辛苦,阮衿想,不管他喜欢谁都不要紧了,解释清楚之后被推开也不要紧,只要李隅过得能别那么辛苦就可以。他对白疏桐说的话,也都是真心的。李隅踩了几脚启动杆,那车身好像复苏的猛兽一样开始嗡嗡地均匀呼吸起来。这上下起伏呼吸声一直持续着,阮衿抱着李隅等了一会儿,觉得抱着,但车却迟迟不开,心里有点尴尬,忍不住把防风镜推开了讲话,“现在……还不能走吗?”“要预热一会儿。”尽管机油里面有防冻的物质,但是这天气实在太冷了,还是需要打着引擎热车一两分钟。“哦哦,我知道了。”刚刚李隅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虽然不太懂机车之类的,但李隅一开口,阮衿倒觉得自己还怪没常识的,难免感觉有点脸热。挡风镜又被李隅戴着手套的大手给强推下去,弄得他更不好意思了。“现在几点?”阮衿看了看时间,“七点三十五。”“好,在电影结束前能回来。”话音刚落,随着“嗡”地一声低音轰鸣,摩托车已经从车库中冲了出去。一道黑色的车影好似流星划过,机油充分地浸润了摩托内部零件,供它向外肆意驰骋,外面的积雪正把街道映照如同明亮的白昼。作者有话说:下章开始日更了。下章写完就是最后一个切时间线。(电影是47章的电影啦)第93章 坍塌李隅开得很快,几乎可以算是飙车的程度。一直朝北行驶,抱着李隅的阮衿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听,只感觉他们一直往前,再往前,那雪亮的前照灯就像一把利刃剖开埋藏在黑暗中的路。他们穿过了诺大的塘市最为繁华的腹地,所有城市的灯光都在飞速的远离,熄灭,然后抛之脑后,再到达了世界的边缘。不知道开了多久,机车终于停下来,阮衿从车上下来,然后摘下头盔,才发现这地方是一片荒芜的郊区。远处有一块儿亮着的地方,但是湮没在夜色里,距离隔多远还是无法用肉眼判断出来。地面平坦,全是枯败的草茎,倒伏在未化的积雪中,有个结冰的湖横贯在中间。地势空旷,风也大,阮衿往前走了几步,被李隅拉住了手腕,“雪太深了,我们走那边。”“好。”阮衿就跟着他打着手电筒绕路,顺着一条被踩得异常泥泞的小路绕过湖,上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鞋印,不难看出之前已经来过很多人,这对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但是阮衿什么也没说,走着走着就听李隅在一旁问,“不问我带你过来做什么吗?”“不问。”阮衿注意着脚下,“而且你不说,那我可以自己看,你想说的话,我再听就好了。”被踩烂了的雪水混着化开的泥是湿滑的,阮衿原本是被李隅握着手腕的,但是跟溜冰似的,一个在打滑,另一个则拉扯,怎么攥住都是难受的。这个别扭的姿势坚持了没多久,再多走了几步就被李隅直接换成揽肩了,阮衿的肩和撞到一起,没再分开。“因为你也一直也在找这个地方,所以才带你一起来。”阮衿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李隅的腰上。他看着李隅说话时唇角溢出来的一团白雾,不知道为何消散得很慢,沿着面庞一直滚到眉梢上去才彻底消失殆尽。“你真的找到了,是陈茹说的那个地方?真的埋着很多的……”阮衿从来不怕死人,他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并不像描述中的建筑工地,“那这里……变化还挺大的。”“不是变化大,是她说谎,所以才白跑了很多地方。”李隅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困倦,阮衿忍不住上下摸了摸他脊骨,李隅独自完成了一个孤独而艰难的任务,他知道那真的很辛苦。他们继续走着,阮衿说,“我以为你不知道,小甲说他不会跟你汇报这些。”“昨天知道的。”李隅说,“他说你租的车很烂,还成天往路况不好的地方开。”阮衿感到尴尬,心中痛骂小甲这人不守信用,紧接着又想起抽烟的事来,试探道,“他没再跟你说别的事吧?”“哦,所以还有瞒着我的事。”李隅直接甩了个肯定句出来,这近在咫尺的声音骤然冷下去,那简直比越过冰湖的风更可怖。阮衿感觉李隅的手松开了,并且有沿着他的肩膀向下滑的趋势,心里一紧张,马上稀里哗啦地全倒出来,“我抽烟,第一包了还是你的。记不清了抽了多少,但是好像很多支,上次见过你就戒了。”他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对不起,就这些了。”这回堵得李隅没话说了,那滑下来的手又重新换成握住阮衿的手腕。远处的灯一闪一闪,都照在李隅的眉眼上,虽然没说话,但看上去也没真生气。等到走到了那团闪烁的光点,才发现是一个男人打着灯在烂尾楼下朝他们挥手。深夜施工作业的照明灯正爆裂地炙烤着,刺目到像能模拟出夏日的温度一样,但那不过只是照亮了一小块儿天空。那门口密匝匝地停着吊车,挖机,推土机等各种吨位的重型拆迁机械,那些巨物衬得周围的人像蚂蚁一样渺小。戴着黄色安全帽的男人走到李隅面前,“就等着你说开始了。”“开始吧。”像是叹息一样的一句话。他们爬到一处高地,视野正中就是那栋烂尾楼。原来是这样……阮衿想,李隅来带自己来看拆除一栋楼,他们像看烟花一样捂住了耳朵,听着“砰”地一声爆破的巨响,那炸药的余波还震荡在耳朵里。一整栋楼像个被无形之手推倒的积木模型,朝一个既定方向倒塌下去,那些灰白的粉尘被砂砾迸溅得很高,看上去异常壮观。不,这场面,应该说是悲壮。想到下面埋着什么,推土机和挖机接下来会刨开渣滓,然后凿穿那些坚硬的水泥地面,找出深埋在下面的骨骸。阮衿此刻无端想起了那棵被雪压折之后倒在李胜南窗台前的树,第二天才请人来花园清理走了,但是李胜南依旧连夜睡得不安,那是否就等同于一种预兆呢?看着那些机器开始轰隆地运作着,李隅很久都没有说话,那眼神定定地投向一处,看上去很沉重,很半晌才开口,“我之前来了一次这里。”“我猜到了。”阮衿尝试着放轻松一点儿,“不然走这种路,你第一次来肯定会迷路的吧。”“可能吧,”李隅也没反驳,谁叫他至今依旧有浅度的夜盲症,依旧讨厌胡萝卜,他开始拿打火机抽烟,“噌”地点亮了一点橙红。阮衿朝他摊开手心,“也给我一根吧。”李隅把烟从嘴唇边挪开,那是有些无奈的,在看骗子的眼神,“你刚刚不是说已经戒了?”“最后一根。”阮衿咬字很认真,又举起跟刚刚相同的发誓手势,“让我陪你。”李隅把他抽的那根塞进了阮衿的嘴里,自己则又用手掌避着风再点了一根。二人一起抽烟,在通常情况下意味着一场交谈的伊始。谁先开始?那么先从短的三个月开始讲起。李隅这一趟真的跑得很远,把事情全堆积在一起做的感觉太紧凑,前三个月收集了太多的资料,去找寻了很多的人。那些消失的omega的家人们,有很大一部分对他完全闭门不见,当他说起,“你还记得失踪多少年的某某吗?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他们会用冷漠至极的表情说,“我早当他/她死了。”不得不说许多人的蒸发真的是没有人在乎的,消失之后,就像一滴水投入大海里。那时候李隅有一瞬间的困惑,他开始认为自己做的事是没有意义的。先前觉得自己一个人的仇恨太渺小,像李胜南这种人渣,仅仅只是被法律约束,因此失去生命,失去金钱,这完全抵消不掉那些成千上万的罪孽。李隅要李胜南见到那些熟悉面孔而觉得惊恐,愧疚,于是跪地求饶,对他,对很多的人,很多的家庭。但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有些憎恨会根本找不到寄托之处呢。那一瞬间李隅感觉到了孤独,感觉自己也像被埋在深深的地下一样不能呼吸。或许他死的那一天,消失的那一天,也会像一滴水投入了大海,一条鱼被冲上海滩,没有人会在乎。“你不要这么想,我在乎。”阮衿握住了李隅手的时候,李隅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那句显得尤其脆弱的话全说出口了。李隅把烟灰抖掉,目光落在远处的吊车上,“只是当时有一瞬间而已。”毕竟还有像张鹏那样的,他一直到前几天才得知自己妹妹已经死掉事实,李隅找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才给张鹏打电话说,“我知道她在哪儿了。”很多个人被他一起叫到这个烂尾楼来,都是他这三个月里能找到的那些失踪的omega的亲属。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还在寻找,找那些已经不知所踪的孩子,妹妹,弟弟……最近的是本就待在塘市的张鹏,而最远的人就是从他的手机被砸碎的山上来的。从古老村寨上下来,每年冒着生命危险过渡河,反复上山又下山寻找女儿的老父亲。约莫凑齐了十来个人吧,李隅知道实在太少太少了,可他行至此早已经精疲力竭。他们的眼睛都是殷切无比的,齐声在烂尾楼中问道:“人在哪儿?”李隅觉得自己这种揭露现实的做法的确格外残忍,却带着撕裂的快意,他说,“他们就在这里,被同一个人杀了,就埋在地下。”他看着那些扮演亲人的角色开始坍塌和崩溃。张鹏一点点跪下来,用手去捶,去抓挠那坚实的地面,好像能把他妹妹凭空挖出来一样,重新变回当年那个青春少艾的鲜活生命。惊愕,痛哭流涕,撕心裂肺。虽然很残忍,但是这些哭声成为了聚拢起来的力量,那是一只坚实有力的手,疼痛把他们死死攥在一起,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受害者氏族。血液不是亲人们的联结,憎恨才是。这令李隅觉得自己被重新填满,他不再孤独了。李隅从小就是个旁观者,他一直清楚。他旁观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喜悦,别人的眼泪,从艳羡走到冷漠,因为早就开始无法理解了。烟已经抽了一半了,其实没有抽几口,多半是自己烧的。李隅盯着指尖燃烧的烟说,“我记得有一次我陪你回锦城找你妹妹,那时候我看你哭,她哭,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想自己。”阮衿听完声音闷闷地,已经有鼻音了,“你根本不知道,哭都哭不出来的人才是最难过的。我妈死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以后真的没有父母了,可那时候真的像个木头一样,连续几个月,根本挤不出一滴眼泪。”如果李隅愿意在他面前流眼泪的话,就算是把脸挡住,偷偷的哭也好,可是竟一次都没有。李隅摸了摸阮衿的头发,指腹的动作刮擦过眼角,一个如此温情的动作,说的话却那么冷漠,“我不想哭,我也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向南边,还能看到塘市cbd里最繁华的灯光,“到新年,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李胜南这个人了。”李胜南活不过除夕。还有一天。“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是什么人。”阮衿看着李隅,“你说完短的三个月,那就到我说那七年了。”他们都不喜欢那压抑的结局,而那电影还没结束,不是吗?作者有话说:赶上日更了,擦汗。写的很匆忙。下章就切。第94章 等待长大电影中的人开始拥抱着亲吻了,伴随着煽情浪漫的音乐,两个人从窗台边旋转着一起倒在床上。那镜头凑得很近,皮肤摩/擦,褪去衣衫,再到亲吻颈窝。趁着暧/昧气氛大好,阮衿自己周围那些情侣也都开始接吻了。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李隅,电影里时隐时现的光打在他脸庞上,像光照亮了暗藏着的宝石,而李隅只是静静地睡着,手中还无意识地揽着大份的爆米花桶。睡着了啊……这才开场多久?阮衿用手遮着手机屏幕,瞄了一眼时间,仅过去了三十六分钟而已。看起来好像昨晚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于是阮衿又把眼神挪回电影屏幕上。说实话,这电影还挺无聊,但是又长达三小时,他就努力逼迫自己看进去。可那些俊男靓女和风花雪月还不如手中的可乐和爆米花有趣呢。阮衿于是低头喝可乐,吸了几口之后才发现吸管含着有些不对,被咬得齿印遍布,管口都瘪下去了。他发现自己错拿成李隅的可乐,因为只有他这样咬吸管的习惯。不过,这也算是……间接接吻吧?毕竟现在情侣座的人全都在接吻。又坚持看了几十分钟,阮衿觉得心里莫名闷得慌,把自己的可乐也喝完了,实在憋不住了就起身去上厕所,还特意从另一边绕出去的,没把李隅给惊醒。只是弯着腰蹿过的时候打断了许多对正在忘情卿卿我我甚至连手都伸进彼此衣服中的情侣,实在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外面果然就没有那种湿黏闷热的气氛,不知道是否有些情侣弄得太擦枪走火,他都嗅到了一点外溢的信息素的味儿。阮衿打算在外面的沙发上待一会儿再回放映厅里,反正李隅也还在睡觉。这事说起来也很奇怪,昨晚睡觉前照例和李隅闲聊煲电话粥,他忽然说,“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阮衿思来想去,也觉得那不是生日和节日之类的特殊日子,没想到是什么,于是诚实道,“我不知道。”结果李隅则说,“第75天纪念日。”“啊,为什么第75天是纪念日?”阮衿倒觉得挺疑惑的。“嗯,为什么呢……”李隅好像也在思索着怎么说,阮衿都能想象到他用手指轻敲下颌,眼睛看着天花板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结果他说了一句,“因为我喜欢75这个数字。”真是一个任性的理由。阮衿步入高三之后,也不得不开始备考补课,除了周末下午放假的那半天,到晚上打工,其他兼职的工作都推了。以前老师都其实不怎么管他学习上的事,学校里知道他家庭情况,一直以来也都对他那些校园小买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可现在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老师们也都开始耳提面命,对他说些“抓住机遇,改变命运”之类的话。当然也委婉地表示过在这个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和学弟沉溺于恋爱之类的话,不过看着他成绩稳定,才没有直接戳穿他跟李隅那些风言风语。天地良心,阮衿想,他和李隅何谈沉溺于恋爱。他的时间都密密匝匝地挤压在一起,和李隅见到的面最多的地方就是在学校了,教学楼中间的大楼梯,他们班门口的那条走廊,还有那个用来吃午餐和晚餐的天台。都是些短暂的眼神触碰,时间被削成薄薄的片段,很快从指尖逃逸了。不能再去看李隅打球这一点,时常让阮衿觉得有点莫名的惆怅。虽然并不是见不到面,不仅可以见面,晚上还能打电话,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就是每分每秒黏在一起都不嫌腻。思及此,阮衿忍不住在床上用力翻了个身,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我猜不是75,是因为我刚刚说明天下午有假,对吧?”明天上午的踏青是一中高三生的传统,一方面是为了释放压力,另一方面则激励他们拿出斗志。一直从一中门口步行到隔壁大学里,漫长蛇行的队伍总是看起来很壮观,先是赏樱花,再听一场振奋人心的讲座。等到踏青结束,大部分学生将返回学校继续上课,而omega们则需要被单独留下来。因为不管是已经满十八岁还是临近十八岁的omega,其实都处于一个濒临发/情期的阶段,谁也不知道那危险的一天什么时候到来,于是需要统一安排某一天去指定医院领政府补助的抑制剂。其实去医院领抑制剂不会花太长时间,却给了他们一整个下午,这是让其他学生都羡慕的一个奢侈假期。“嗯哼。”李隅那声气就像猫在哼唧,只表达了模棱两可的意思,听着有些不可名状的可爱。阮衿还没来得及继续问,李隅抛下一句“明天见”就没头没脑地给挂断了。于是今天,阮衿在踏青途中就偷偷被“溜”走了。走了约莫三分之一的路程,学生们在树下短暂地原地休息,成形的队伍都散去了,纷纷去便利店路买饮料。阮衿本来还在想李隅昨晚说的事儿,忽然被班长鬼鬼祟祟拉到一边小声说话,“待会儿数人头的时候我不记你啊,下午去医院拿抑制剂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