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3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7      字数:9817
  “现在的话。”李隅脸上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已经没关系了。”他们就那么简短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在李隅的公寓里,阮衿发觉李隅诺大一个房间被许多东西占据着空间,他或许是个很念旧的人,短短一段时间,就因为各种爱好而积攒了挺多小物件,而且不舍得扔。打包行李的时候,他也尽量都带走一些,而那些不能带走的则统统当作礼物送人。那些物件留下的痕迹让李隅住过的地方都充斥着生活气息。当然,除了一个地方,厨房。阮衿做饭的时候觉得厨房干净得像没有人踏进来过一样,他明确地表示自己怀疑李隅没有开过一次火吧。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他一边炒菜,一边听李隅在后面靠着门笑,“那你就错了,之前用小苏打煮叶子的时候用过几次炉子。”煮叶子也算开火吗?阮衿不禁笑,想到了那五片叶脉书签,金色的那枚尤其小巧,现在还夹记单词的本子里,虽然看起来是宛如工艺品般的脆弱美丽,他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一段时间,但最后发现它意外地坚韧和实用。对一个东西的珍视,或许正是体现在时刻使用的过程中吧。.尽管时间如此缓慢地流淌着,但就真的依依不舍地到了李隅临行前的散伙饭。和一大帮人去的ktv的包厢,阮衿那时候才注意到李隅的人缘好得有些可怕,能逃课的人几乎全都逃课了。推门进去就能感受到那股汹涌热浪直冲面门,有种在开舞池派对的错觉。阮衿习惯性蹲坐在角落里喝果汁,看着李隅那如同校园明星的待遇。他被周白鸮扑过去压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熊抱了一把,以手肘勒颈许久,那是如同谋杀一样的手法。且此举开了个先河,接下来的人有样学样,全都走过去要跟他轮番拥抱。李隅刚从沙发上爬起来,颈子上有一圈红印子,额前的头发也全给弄乱了,那脸上的表情是缺氧之后的不明就里。但是或许正是因为要离开了,他这一次没出手揍周白鸮。不管是什么人,凡是来临别赠言的,他一个个都好好地抱了,鲜少展现出那样的耐心和好脾气。“你不去说点什么吗?”阮衿循声一望,原来是闻川端着一杯饮料走过来了。他笑了笑,“嗯,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和他们想说的其实都差不多的。”“也对,你们两个有话应该都私下说了。”接下来就是相顾无言的尴尬了,阮衿其实和闻川并不熟,他们没有过单独的交流,平常倘若不是大部分人在场的情况,他们多半只能陷入一汪死水般的沉默。闻川不大能看得上自己,虽然表现得不如邵雯雯和薛寒那么直白,但是只是因为李隅的缘故而已,他其实心里头也挺清楚的。但事实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李隅有亿亿万万个好友,这和阮衿没多大关系。诚如现在他在和自己的朋友们道别,而阮衿更乐意做一个笑着的旁观者。但今天不知为何,闻川忽然就坐在他身边了。在这样吵闹的场合中,距离贴得如此近,显然是打算说点什么。“你挺厉害的。”闻川握着杯子憋了许久,忽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阮衿也不知道他没头没脑地在夸自己什么,“什么?”闻川正色道,“之前有很多原因,所以我对你还是有挺多偏见的。怎么说,你也还行,可是配李隅就感觉实在太……你懂我的意思吧,太难听的话我不想说。而且我跟周白鸮拿你和李隅打过赌,之前也跟李隅暗示过好多次别对你太认真。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自己赌输了吧。”“其实你也没必要对我改变想法,现在的方方面面,我的确就是和他有非常大的差距。”阮衿虽说已经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看法,可是他得面对事实。李隅正被人群簇拥着,从攒动的黑色人头中不慎和阮衿视线交错到一起,也仅仅只是笑一笑就转开。阮衿一边看他一边和闻川讲话,眼睛眨了眨,“是他……一直在迁就我,帮助我。”“但是以后你俩在一个大学,那差不多就成了嘛。你一个人能混到可以出国,够牛逼了。”闻川还在忧心跟周白鸮赌博输掉的事情。说真的,他从小跟周白鸮打赌到大,猜拳,扑克牌,掷骰子,自己在碰运气这回事上自己可从没输过一次。他长叹一口气,“只要在一起那都不是事了,李隅这个人吧,看着很强,但打小骨子里其实需要有人能陪着他的。”阮衿抿了一口饮料,“怎么说?”闻川稍陷入回忆,好像是在检索着记忆中最细致的片段来给阮衿打比方,“嗯,我跟你讲一件事吧。李隅有一次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事,被他爸关在家里一直不让出门。具体多久我不记得,但在我记忆里那是真的很久没去上学,反正是一个月往上走。后来我和周白鸮觉得没他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就准备去他家找他一起去游乐场玩。虽然白天他爸不在家里,但家里佣人也只听他爸的差遣,我们被塞了点零食就打发走了,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能见到。”“他被关在家里没去上学?一个多月?”阮衿简直不能想象一个小孩子被关在家里有多痛苦,因为他自己小时候可谓是方圆百里最贪玩的那一个。“嗯,具体来说就是他被锁在二楼房间里了。我跟周白鸮在他们家院子里四处乱走的时候被他拿鱼缸里的小石子砸脑袋才发现的。李隅趴在窗台可怜巴巴地问我们来干嘛了,我们说来找他去游乐场玩儿,他就非得出来不可。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很聪明了,虽然不能开门也不能下楼,但是听声音知道家里最近在换整套的新家具。他猜院子里会有很多瓦楞纸壳和塑料泡沫之类的东西,就指挥我们偷偷避着人捡过来,等在墙根下堆得足够多了,他再跳下来。”阮衿连呼吸都稍窒了一点,“这挺危险的,那,你们成功了?”“怎么可能。”闻川想想就想笑,语气里带了些无奈,“那些缓冲其实根本不够,他一跳下来就摔骨折了。就这样,还一个劲闹着非要去游乐场。我现在还能回想起他那个凶狠的样子,他攥着我跟周白鸮的手说,‘你们答应过我要一起去游乐场的,一个也不准走,谁敢抛弃我,我就杀了谁。’”闻川还特意模仿了一下幼年李隅阴沉沉说话的样子,小孩好像的确容易说话分不清轻重,那些残忍的话也像是cult片摄入过多的模仿产物。可李隅用了“杀”和“抛弃”这么严重的词语,他把抛弃和死亡划上等号了。阮衿看了看现在的李隅,又试图在脑中描摹出他小时候的模样,怎么都觉得难以联系,“那你们不会就那样出去玩了吧?”“倒也没有,我年纪比他和周白鸮都大一岁嘛,看他嘴唇都彻底白了,我心里就知道出事了。坏人就由我来当,我把他的手掰开,然后跑去喊大人,啧,他都给我手臂上抓出血了。”“嗯,那他怎么原谅你了?”“嗨,还能真杀了我不成。他后来出院,重新上学,有大半个学期没跟我讲一个字,看见我要么当空气,要么先拐弯,实在是有够搞笑。主要是我当时也赌气,觉得他这样太幼稚,也不去理他,熬到最后还是我先绷不住低头去找他好声好气解释了。”闻川讲完一堆话之后都觉得嗓子冒烟,“他这个人吧,受不了别人说话不算话,但是其实又有点心软,就吃软不吃硬呗,从小到大都那样。”而阮衿在他的讲述中思绪却飘了很远,李隅腿上的疤,原来是这么来的,仔细想一下,那的确是不怎么美好的回忆。至少对一个小孩来说是如此的,被关在小房间的感觉一定很难熬吧,以为自己成功得救了结果腿又摔断了,真是一环套着一环的绝望。他眼前浮现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趴在窗台上等着人来救他,怎么想都觉得心酸。“不过现在这么一想,你这个性格,的确算是他喜欢的类型。”闻川一通分析,先把自己给彻底说服了。“在别的方面,我也会尽全力赶上他的。”阮衿刚准备再继续说点什么,邵雯雯恰好推门进来,他用力咳嗽了几声,示意闻川跟他保持一下距离,“咳咳,你那个女朋友来了……”不过闻川没接收到他传达的信息,甚至觉得他说话声音太小,于是变本加厉凑得更近。那嘴唇几近要挨着耳朵,手撑在脑袋旁边,所以姿势远看跟壁咚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闻川今晚接下来就很惨了,立马被揪着耳朵拉到一通训。一摊结束又是匆匆赶赴下一摊,好像时间总是要宣泄在无止境的聚会上。等到了最后,就真的只剩下那几位真正的熟人了。周白鸮在烤肉店里抿了几口烧酒,开始猛捶桌子,说都特么地怪李隅这么早出国,阮衿之后也跟着走了,而且闻川也马上毕业,搞得他有种现在已经高考结束,光明且美好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的错觉,但事实是他并不能痛痛快快撕掉教科书,回去还得完成化学作业。周白鸮:“我感觉我快哭了。”闻川被邵雯雯骂过了一通,原本一直耷拉着耳朵不说话。现在看不下去了,指着桌子上堆积成山的纸团无语道,“什么叫‘快哭了’,你已经哭了半个小时,就算喝多了能不能收敛一下情绪。”周白鸮低下头呜呜地哭,泪眼婆娑地看李隅,拿着酒瓶当话筒,“现在崩溃的心情就是特别想为我们鲤鱼吟诗,什么慈母手中线啊游子身上衣那之类的。”李隅给他递了一盒纸巾,冷冷地掀起眼皮,“别趁机占我便宜行吗?”周白鸮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去大力擤鼻涕,“知道了,我的好儿子。”.周白鸮醉得太厉害,被托人送回家去。邵雯雯也是,她胡天胡地闹了一通,睡着之后终于被闻川背着往前找车去了。人数从一开始的上百个,再到十几二十个,现在终于缩减到了两个。时值凌晨一点半,两个人手牵着手,昏黄路灯下影子忽长忽短,交叠碰撞着,街道上一切都彻底地安静下来。“你今天没怎么说话。”李隅捏了捏他的手掌心,“不开心?”“哪有不开心,就是跟你们一起吃得太饱了。”阮衿一只手努力揉自己肚子,的确是撑得厉害,现在还得继续走路消消食,“我撑得慌。”“哦。”散步了好一会,李隅又继续说,“和闻川什么时候那么好了?”阮衿一时还没领悟到他说什么,后来才想,之前自己跟闻川讲话都被李隅看了去吗?李隅除了之前冲自己笑了一下之后压根再没看自己,这是后脑勺上长眼睛了?“也不算好,我们就普通聊聊天而已。”阮衿心说我跟闻川有什么好聊的,聊的主角内容还是绕不开你。李隅继续用尾指去挠他手心,那种瘙痒感仿若是流星一闪而过,“聊什么呢?我也想听听。”阮衿禁不住不住失笑,“这个是秘密,不能告诉你的。”“行啊,你都跟闻川有秘密了,是吧?”手心忽然就落空了,李隅这人还真是说变脸就马上变脸,不高兴了就松开手,双手塞进裤子口袋里。阮衿忙不迭又去攥紧他,像根芦苇似地贴过去,“你怎么不高兴就老这样?我又没做什么。”“我就这样。”李隅冷嗖嗖地这么说,又俯身和阮衿对视着,“和alpha保持这么近,什么感觉?”“哪有那么近……”阮衿看着李隅近在咫尺的眼睛,感觉那简直是一只猫科动物的脸,优雅,美丽,又慵懒,眼睛并不眨,热乎乎带酒气的吐息直往脸上滚,熏得人意乱情迷。什么感觉,感觉就是心口发麻,而且,生出了种想接吻的冲动。而李隅也的确亲他了,大街上,用手心盖着眼睛,那种亲法带着轻微的刺痛,是小口咬在嘴唇上的,有些惩戒的味道。阮衿这才发觉,李隅是吃醋了。等亲完了,李隅才说:“别人亲你,你也不躲?”阮衿,“哪有别人亲我,只有你。”李隅好像又破功似地笑了,没再说什么。他揽着阮衿往前走,“有时候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眼神……”“什么眼神?”阮衿确实不知道自己对着李隅是什么眼神。“可怜巴巴的。”李隅没说清楚,不仅可怜巴巴的。就像那种班上不说话又努力完成任务的小孩,排队等老师给他一个贴个小红花,那种欢欣和雀跃难以掩饰,而阮衿则是矜持地等待李隅亲他一下。两个人慢慢往往走着,阮衿忽然听李隅说,“那盆雅乐之舞出不了国,你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再送给别人吧。”因为怕生物入侵之类的缘故,对植物管制比较严格,那盆雅乐之舞不管是上飞机或者邮寄出国都不是很现实。所有带不走的,又留不下的,他都让阮衿帮忙处理了。四处店铺都歇业了,诺大的街道上,最后走到一个还没打烊的音乐小酒吧门口,那灯牌正发出融融的光,就像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窥见的蜡烛光。萨克斯吹出的爵士乐涌出来,一切迷茫的声音皆隐去了。李隅就带着阮衿走进去,里面在吧台上擦着酒杯的老店主拦住他们,“嘿!两点钟打烊,我们现在已经在清场了。”李隅客气地说:“我想用一下钢琴,弹完马上就走。”或许是猜到现在小年轻想浪漫一把,店主只是一笑,就破例放他们进去了。等到两个人匆匆落座,所有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钢琴这一块儿还在拖地,地上都是水亮的湿痕。李隅的双手在琴键上抚摸一遍,然后扭头对阮衿说,“现在没多少时间,我就不让你点歌了,可以吗?”阮衿感觉自己从刚刚起就处在一阵云里雾里的状态中,刚刚还不清楚李隅忽然带他进酒吧做什么,直到现在回过神来,他都有点结巴,“可……可以。”李隅就开始弹琴了。他弹得极其投入,手腕发力,连带着头发丝颤动后落下来都遮住了眼睛,每一根手指在琴键上的跃动的节奏都如此有力,那些低音,高音,温柔的,或是激烈的,不管是怎么样的,全都恰好踩在人的心尖上。他弹的是《try》,依旧是只弹不唱的风格,弹完这首之后紧接着的就是《le balcon》,两首歌几乎是无缝衔接在一起的。最后又仿佛是被他即兴改编了,彻底交融在一起,变成同一首奇妙又和谐的乐曲。那个拖地的大妈也停下来在看,店主就伫立站在他的背后,可阮衿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耳朵和眼睛都彻底被李隅给占据住,再也不能被其他事物牵动丝毫的心绪。等到钢琴的嗡鸣结束了,后面零星地传来空旷的掌声,阮衿才觉得自己仿佛大梦初醒。那位大妈扶着拖把站直了,“这是告白吗?”老店主摸着下巴,“是求婚吧?小伙子琴弹得挺好的。”“都不是。”李隅叹了口气,然后把琴盖阖上了,“不好意思,你们能稍微……”店主和拖地的大妈就都一起识趣地走了,脚步声笃笃地,隐没在更远的地方。他看着他们彻底走到更远的地方才回头看阮衿,“怎么样?”“这次我给不了评价。”阮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才从大哭一场的情绪中逃脱出来,“不会比完美更完美了。”李隅也只是笑一下,然后阮衿就看他把那枚十字架的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了。银色的链子细细地闪着光,从他脖子上剥离下来,像是把身体中固有的一部分取下来。他一边取一边说,“你这个人,一直有点倒霉,总让我觉得担心。”上次李隅喝多了在屋顶上就要把项链送阮衿,阮衿没接受,更何况他现在更清楚这个项链对李隅来说的意义,“这个,我不能……。”“我相信运气是可以传递的。”李隅打断他了,眼神在那一隅灯光显得如此清明,睫毛微微煽动着,仿佛叶子撩动春水,“不过我今后不再依附运势,这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了。我希望它能帮到你,握住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心理作用,感觉自己变得更强之类的。”李隅帮他给戴上的时候阮衿终于忍不住哭了,干嘛要弄得这么隆重,干嘛非要现在送给他,他们不是最多几个月之后就能见面吗?弄得他特别想哭。“你别对我这么好……”阮衿哭得上下牙齿都在抖,“真的,我感觉……”他感觉李隅给了他太多东西,现在的他却始终无力偿还。“我只是把东西送给我觉得适合的人,也不光是你,还有很多朋友。”李隅拥抱了一下阮衿,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刚刚有种感觉,应该送给你,所以就这么做了,并没有那些沉重的意思。”十字架变成了戴在阮衿胸口紧贴皮肤的地方,上面还有李隅身上不散的体温。就那么抱了一会儿,阮衿感觉自己被李隅摸着头发,而他的熨烫的嘴唇则轻吻着李隅的手腕,他一直偏爱李隅的手,总有种要把脸埋在里面的冲动。李隅任由他吻着腕骨,声音轻轻地传来,“阮衿,我在跟你道别。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别送我去机场了。”阮衿蹭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把眼泪都收了起来,“好。”作者有话说:下章就破镜,话说破镜前本来打算再写个两三章,但还是压缩在一起会更流畅吧。大家久等了,我话多,所以破镜也会是很长的一章。明天更新,谢谢理解。第104章 下击暴流李隅走的那天阮衿真的就没去送他,来了一批狐朋狗友给给他送行,没有眼泪,唯有祝福,一切都挺好的。这学期的公寓还能继续住,钥匙则被李隅交给阮衿了。那窗前的雅乐之舞生得特别茁壮,每次等干透了再浇上一整杯的水,低头读书,都好像都能听到它细细地汲取养分的声音。李隅初到国外之后本应该稍清闲一点,但阮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始终有点小忙。由于时差缘故,他们之间的消息总是交错开的,不过那些联系也从来没有断掉过。护照下来了,而材料递出去再等签证下来还需要再等三个星期,虽说可以多再贴些钱办个加急,大约能缩短到两三天就能批下来,但是两个人都还没有考虑过要这么做。阮衿当时对着电话笑着说,“最近阮心天天缠着我,刚好趁再陪陪她,你呢?最近学业很忙吗?”李隅貌似是在打着哈欠,轻松笑着,“还好吧,不算特别忙。”好像真的不忙,可电话没挂,阮衿聊着聊着就发现那边无人应答,只剩下自己独一个在说“喂?你还在听吗?”唯余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萦绕在寂静中,那人就那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这种事不分时间和场合已经发生过好几次,阮衿也就断掉给李隅打电话的念头了,怕打扰李隅补觉。不过他也不清楚李隅具体在忙些什么,或许是读预科班太辛苦?但好像也不应该夸张成这样,连打电话都会睡过去的程度。可李隅嘴里也逼不出任何一句实话来,总是把这件事随意敷衍过去,反正他总是有办法把自己不想说的话题不着痕迹地绕开。阮衿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他好像也总是说“好”“嗯”“我知道”,答应得非常爽快,也从不表露任何不耐烦和抵触。可他具体是怎么实践的,还得到时候见面才知道了。有一次为了证明材料重新回到假期中的学校,他还碰见了升入准高三的薛寒,她漂亮一如往昔,脾气也未曾有过任何改变,见了阮衿第一句话仍然是讽刺,“哈,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啊……”的确,学校里的宣传栏上贴着他的事迹呢,那段时间报纸上,新闻上,几乎全都是有关于高考之后的各种消息,阮衿虽然和那些高考生比起来轻松得多,但始终电话不断,如果单单是电话采访还好,大多数都是希望去他家里实地拍,恨不得把他那单薄乏善可陈的履历彻底转换成一段段的影像。要拍就拍吧,他们希望阮衿说什么,阮衿也都跟审讯似地招供了。他隐去了一些不太光彩的细节,只着重讲自己当初如何跟随母亲到塘市来,和妹妹一起渡过了一段比较艰难的时期,最后总要加上一句“如果没有同学老师的帮助和关爱……我不会走到今天……”用他当内封的人物专访终于出了,那上面还有慈善资助人李胜南出现,具然而体写了些什么内容,阮衿并不太关注。教育杂志的样刊寄到手上,他只是匆匆翻开,李胜南接受采访给他评价的第一句话是“不错的小孩……”,剩下的他就没再看了。什么叫不错的小孩,阮衿也不太懂。只是每每一提及起那位李胜南先生,他就想起自己所咽下的那杯三分之一的酒,那种刀锋劈开般的辛辣味仍然清晰可感,直直穿喉而过。有几次梁老师请阮衿出来和一群人吃饭,他心里头不愿意,明明各种访谈都偃旗息鼓了,而且阮衿一想到酒桌上的人就烦躁,于是就找各种理由给推掉了。他之前那点好感被磨干净了,所以梁老师对他讲话也不太客气,委婉地说他人虽然热心,但这种性格将来走上社会可是不行。因为太不识趣。可阮衿总觉得自己能走成,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会儿。但是他的签证迟迟没有下来,明明申请表没有问题,甚至中途阮衿接到了a国签证官的电话调查,问他的签证目的和行程,家庭背景信息,阮衿事前都好好准备过,最后签证官还夸了他口语不错,看来结果还好。电话调查通常是很小几率的,抽样的,但是阮衿家境不好,材料被查得严他能理解,而这些预兆都让他觉得,结果很好,就像是周白鸮说的:光明的未来在向我招手。可是生活就是一个拐弯接着一个拐弯,他没想过自己走不成了。印了签的护照迟迟没能拿到手,阮衿写了一封邮件去问,没有回应,一直是再等,再等……阮衿跑了一趟签证中心,最后只得窘迫地坐公交车回家等消息。这时候阮衿总想打电话给李隅,每当他遇到没有办法处理的问题,已经潜意识把李隅当做他的一个退路了。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李隅也忙着,他的白天,是李隅的黑夜,他们是彻底颠倒过来的。而且也没必要说,他按着心口那个项链想,我总得去面对一些未知的事,不可能遇到问题就去向别人求助。如果说需要再等等消息,我就再等一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了公交车,阮衿走回梧桐街,还在路边吃了很一大碗馄饨,还跟摊位的老板娘道别,他说我要走了,下次再回来,应该要很久了。老板娘说,那挺好啊,可以去外面读书,看看大世界,我想送孩子出国都没机会。阮衿的胃和心都变得饱胀温暖起来,他感觉自己从这种艳羡中汲取了一点坚定的力量。只是在往家里走的是时候,他看到了李胜南,他身后还有好几个穿黑衣戴墨镜的保镖,远远看去,就像太阳底下的一大片乌云。而这片乌云此刻就聚在他门口。阮衿想往后退的冲动,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李先生,你……”李胜南指了指门,语气很平静,“来,我们进去说,你先把门打开。”阮衿原本不想的,可是他发现李胜南垂着的手里拿着一本装在塑料薄膜袋子的护照,那幽幽的一抹红褐色,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于是他彻底愣住了。逼仄的房间里瞬间挤进了很多人,李胜南又挥一挥手,那些人便没有动静,都把门带上出去了。他好像真的有意跟阮衿好好谈谈似的,坐在床沿上,就像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阮衿的眼睛紧锁着的是那本护照,“那是我的吗?”“是你的,也不是你的。”李胜南笑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现在我们先讲一讲别的,比如你妈妈冯蔓的事,跟你做采访的时候,我其实早就已经用光了耐心,你一直不肯开口讲她,那么我来给你讲一讲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开始讲自己的腺体是如何被冯蔓挖出来。某一天的派对上,这个非一般的狠毒的女人,她给他下药,趁他在床上烂醉如泥,用刀子把拿腺体整个全挖出来了。挖得很深,真的是整个,然后血流了满枕头 ,睡在他旁边不明就里的omega们,醒了发现自己半边脸都被浸红了。这的确是冯蔓干得出的事。阮衿记得她爱看言情狗血剧,里面的女人也狠毒,冯蔓深夜看得饶有兴致就会自言自语,说些“干得不错”“坏男人就该杀”之类的话。阮衿感觉自己脑子一直是昏沉的,他好像听进去了,但是又什么都不想,鼻翼间好像能嗅到李胜南描述中浓烈的铁锈味。他只是两眼发直地盯着李胜南口袋露出的护照的边缘而已。他想,请问这些关我什么事,冯蔓都死了多久,爱她的,恨她的,怎么全都走了又来,就像吸血的蚂蟥一样。死人真好,什么也不必承担,全都找到我头上了。“你以为挖完腺体之后就完了,你那个妈妈,我必须说她道德败坏。”李胜南抚摸过自己的后颈,蹙起了眉头,“她还偷东西,偷走了我保险箱里的最重要的文件。”李胜南那张银行卡丢出来,薄薄的一片啪嗒落在地上,正是冯蔓那张银行卡。他冷笑着一脚踩上去,“她把我的东西卖给别人。”现在阮衿也清楚了,他家里失窃是因为李胜南,而不是什么小偷,阮衿几乎不用那张银行卡,被替换掉他也丝毫没察觉。阮衿觉得自己的语言很干涩,“我,我只用过一次里面的钱,但是……已经存回去了。”不管说什么都是彻底无力的,牙齿磕碰着牙齿,他有种自己再难脱身的感觉,危险就像潮水一样,已经蔓延到脖子之上,顷刻间就要把他淹没。“不,现在不是这笔钱的问题。我找到买家了,但是她很狡猾,她没把真的文件交出去。真的被她藏起来了,还把钱都骗到账了。这是一个多聪明,多贪心,多恶毒一个女人。”李胜南朝他走过来,阮衿则是往后退了几步,他的恐惧令李胜南很满意。这种满意令他围绕着瑟缩的阮衿打转,他就是喜欢看别人怕他的样子。阮衿感觉那手按着他的肩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吐息全都喷薄在耳廓上,宛如恶魔般的低吟,“你是好孩子,你跟你妈妈不一样,你现在好好地,好好地再想一想,她认识哪些人,她可能会把东西藏在哪里?你见过什么档案袋吗?”“不知道……”阮衿想,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根本不清楚冯蔓每天在跟哪些人有来往,甚至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在家,阮衿都不知道她那些灰色收入是从哪儿来的。“别回答的这么早,现在想不出明天想,明天想不出就后天想,我这个人比较有耐心。”李胜南也不急,双手背在后面,腕表闪闪发光,“我都让你和你妹妹过了这么久太平日子了,不差那么一会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有些很矛盾的心情。客观来说,我是很喜欢你的,也并不想伤害你。”阮衿整个人在发抖,他摇了摇头,双手攥紧又抻直了,“您能不能放了我……我会努力学习,然后赚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