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2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7      字数:9830
  “你别,我妹妹挺她喜欢你的,夸你帅,一直再想见你。”“可以,我下回就去看她。”读作“看她”,实则“处理”。旁边鸭子抖擞着上了岸,从他们脚边走过,伸长了脖子抖擞着湿淋淋的翅膀,水珠都溅到裤脚上了,李隅也不避让开,不知道是看到鸭子有感还是如何,“阮衿,天高任鸟飞,你懂不懂?要走就走得再远一些。”“海阔凭鱼跃。”阮衿怕李隅溅到水,拉着他站得远些了,反正李隅也注定不是个池中物,自己也不禁笑。鸭子是飞不起来的,但是鱼是可以游,“你一定可以游到很远的地方去。”都能开始彼此取笑,那说明气氛也完全缓和下来了。李隅还在阮衿脸上点点画画抹灰,好像是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阮衿梗着脖子看着他软化下来的表情,“那你现在不生气了?”都说清楚了,且赢家是李隅,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嗯,差不多吧。”李隅的气估计是气球里的,在不知不觉间就全放跑了,那些硬生生崩出来的假把式其实来得快也去得快。阮衿沉沉地叹出了一口气,伸手捂住脸,“以后能别这样吓我了吗?你怎么说走就走啊,这样还不如直接骂我呢。”李隅去揉他脑袋,也不明确表明今后还会不会重复此等恶劣行径,只是说,“走吧。”阮衿抬起头看他,“嗯,现在还去哪儿?”李隅幽幽地长叹一口气,有些有气无力,“吃饭,我快饿死了。”作者有话说:鲤鱼:其实没气饱,饿死我啦。第101章 我无所不能现在的场面已经没办法控制了。阮衿早就料到这一点,阮心前一秒还在开开心心舔店员递过来的双色冰淇淋球,下一秒听到阮衿说“因为要读书啊,所以就没办法每周都来看你,你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就开始嚎啕大哭。她哭起来是真的极其吵,尖哨音犹如炉子上刚烧开的水壶,直刺得人耳鸣。以前因为实在受不了,所以阮衿不得不吃她这一套,可现在已经涉及到了原则问题,他也不能再多做让步。阮衿只能赶紧把阮心给赶紧牵到外面去,“你今年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哭?羞不羞?”“你之前明明跟我说好了,不会不要我。”阮心瘪着嘴蹲在街角,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如同流水般的车辆。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宽容了,“我又没有每天都烦你,也没有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这样啊,自己说话不算话。”阮衿有点无奈地掏纸巾给她擦脸,耐心道,“我都说了,就只是读书时候没办法来看你。放长假的时候我不就回来了吗?而且我们可以视频,打电话。”“那我得等多久啊?”阮心一听,又呜呜咽咽要大哭一场,“你为什么要去跑去外国?外国那么好,你还有男朋友,你们远走高飞就肯定就不想回来了。”她伸出手指自顾自掰着数,“你在外国读书,上班,然后结婚,最后再生了新的宝宝,你有了自己的家,一定就想不起我了。”这都已经鬼扯到哪儿去了?结婚生子?阮衿实在佩服小孩的联想能力。“不会的。”阮衿感觉有点心力交猝,伸出去戳她的额头,“你脑袋里怎么能装这么多事呢?”“怎么不会的……”阮心刚要站起来插着腰跳脚,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了,嘴嗫嚅了几下,那满腹燃烧着的焦躁瞬时都熄了。像朵蘑菇似的,复而又蹲下去了。阮衿还正好奇呢,左肩就被搭上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按着,再打个转,扶定了。一侧头,正是李隅。他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的翻领polo衫,以前阮衿很少见他穿黑白灰之外的颜色,乍眼看上去,气质变得温和而俊雅。“怎么不继续凶了呢?”李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来是对阮心说的。阮心立即躲到阮衿身后去了,将正在滋滋冒热气的脸贴在阮衿后背上,那嘴唇上沾的冰淇淋都蹭到他衣服上了。阮心之前一直吵着要见李隅,今天得知他要来,还特地让陈阿姨扎了辫子,换上新鞋和新裙。刚刚如果不是被阮衿说的事给打岔了,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或许现在还继续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话。“害羞了,她本来是想再淑女一点的。”阮衿刚笑着说完,感觉阮心轻轻拧了一下腰上的肉,就不再继续揭短了,毕竟现在已经到了要在alpha们面前保持形象的年纪了。李隅一到场,阮心就不敢再发出那种宛如哨子成精般的声音,走路的时候闷声躲在阮衿左手边,隔着阮衿,偶尔才偷瞥几眼李隅,但每当李隅向她看去,她就把脸别过去,装作自己在看风景。第五次偷瞄的时候,李隅正用湿纸巾给阮衿擦背上蹭的那块抹茶冰淇淋,阮心正抓着阮衿手臂在偷看呢,他忽然就转过头来,那声音和表情都很冷酷,“偷看一次要给一百。”阮心哼了一声就不再看他。一直走到吃自助餐的店里,阮心礼貌性地打过招呼,除了那句细如蚊呐的“哥哥好”之外没再说一句话,而李隅好像也不打算主动跟她要讨好关系,他只跟阮衿说话,两个人对话还在用英语练习。阮心被阮衿牵着走,也听不懂他们在说笑着什么,越发觉得被彻底排除在外了,他们早已做好了决定,态度也很坚定,原来就只是来通知一下自己的。她有点无精打采了,本来今天听说哥哥的男友来请自己吃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他们两个人的眼里都没有自己。一直到落座吃饭,阮衿主动起身去帮他们拿水果盘。坐在对面的李隅依旧对自己是不闻不问的,阮心隔着装茶水的杯子看他的侧脸,半晌才抿着嘴说,“虽然你很帅,但我才不准你把阮衿拐走。”李隅托着下巴看阮心,斜弋了这小孩一眼,“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拐走了他呢?”阮心有些敌意地瞪着他:“如果不是你的话,他才不会想要跑那么远,他会永远都陪着我的。”缺爱的小孩是不是天生容易自私呢?居然堂而皇之地讲出了这么可怕的话,“永远”,这个词多像一个牢笼,不过李隅透过她的脸难免回想自己小时候,他清楚自己的姿态不会比这个小孩好看多少。李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黑黢黢的眼珠,那头发上绑着的蝴蝶结,还有泡泡袖的裙子,都是崭新的,其实已经得到够多了的爱,不是吗?见李隅看着她不说话,阮心继续没底气地强硬道,“反正……反正我就是不允许。”李隅看着阮衿站在远处端着果汁看着这边,稍稍摇了摇头,意思就是“暂时先别过来”,阮衿打了个“ok”的手势。“不允许也没有用的。”李隅说的就很直接了,把玩着手中的刀叉,“有这么讨人厌的妹妹,谁都想跑。”阮心眼睛里立刻就蓄积起了泪水,“我哪里讨厌了?”“哪里都讨厌。”李隅不留情面地说了,又继续道,“我听你哥说,你在学跳舞是吧?很喜欢跳舞吗?”真的看错人了,阮心想,眼前这个家伙除了长得帅之外怎么这么凶,她绝不允许阮衿跟他在一起,“我跳得很好!特别好,而且下个星期五我们学校有表演,我演小天鹅呢。”“嗯。”李隅点了点头,“那下个星期五,我把你和你哥锁在家里一起玩,反正你这么黏你哥,不去演小天鹅也没关系的,对吧?”阮心把头低下去不说话了,只是执拗地用手指抠着丝绒桌布的边缘。聪明的小孩总是能领悟这种浅显的类比,只是心里还有些不甘而已。“可是读书的话,去哪里读不都行吗?”阮心还在负隅顽抗,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他之前没有说他想去外国读书。”那就要涉及到未来更多的现实问题,李隅不指望跟一个小女孩讲清楚这些,“但现在他想去了。”“为什么就不想在这里读书呢……”阮心气呼呼地趴在桌上,不过她也明白了事实,这跟她喜欢跳舞而不是唱歌是一样的,没有随便选一个就行的道理。她兀自在臂弯里趴了半晌,又眼睛亮亮地抬头来,“那你们一起去的话,你得照顾好他,对他好一点,不要让坏人欺负他。”这算是找我要一个承诺吗?李隅看着远处阮衿站定的地方,正徘徊在雕花绘鸟的屏风处,那些缝隙的光被他的影子一下遮住一下又移开。于是李隅说:“你不要太小瞧他。”他们是靠在一起生长的关系,也不是谁在搀扶谁,谁去照顾谁,现在或许是他的优势更大,但是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呢,阮衿其实只差一个机遇,而现在机遇已经来临了,攥住也并非难事。不过这个年纪的阮心还听不懂。.吃过饭把阮心送回家去,二人独处的时候阮衿才惊喜地问李隅,“你是怎么说服她的?你也太神了吧。”李隅诚实道,“也没说什么,你妹妹其实都懂,她就只是舍不得而已。”可阮衿不觉得,当时他在屏风后看去,李隅沉稳地坐着,和一个小女孩交谈的样子,怎么说呢?身上的气场还是那么强,不管对面是大人,小孩还是动物,感觉都能被震慑住。他给李隅捏了捏肩膀,夸奖的还是那一句,“你果然无所不能。”李隅回公寓路上就一直在想着那句“无所不能”,阮衿对他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滤镜,他自己都搞不懂到底为何如此。可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李隅的确有种,或许真的,我什么都能做到的错觉。当然,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多少,但是每一次尽力了,结果也都还不错。那种充满干劲的感觉是很好的,电梯里的镜子映照出他的脸,年轻,雄心勃勃,眼神发亮,不再那么阴郁。李隅用钥匙拧开了公寓的门,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他设的voa的定时广播,“from voa leaing english,this is health report… ”他一边默听着,一边先去了上厕所。不过李隅在洗手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这听力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得他刚打开客厅门都能听到,而他的卧室门在离开的时候是被反锁住的,声音理应不是这样。李隅走回卧室门口,那里果然站着一位不速之客。“咔哒”一声,李胜南刚探出手把那听力的按键给压下去了。他扫视了李隅一眼,虽然李隅神色镇定,但那白皙的指尖上还在往下滴着没擦干的水。他把李隅窗台上的小盆栽给拿起来看了看,“你总算是回了趟公寓, 我有几次晚上想过来看看,发现你都不在这里过夜了。”李隅走过去把他手中的雅乐之舞给拿下来,重新搁在有阳光的窗台上,掀起眼皮冷冷道,“找我有事吗?”“我是你爸,你这是什么态度,没事我就不能关心你吗?”李胜南在房间里踱步着,指著书桌上那些摊开的语言考试真题,“又是voa又是这些东西,怎么?不想在一中读了,现在就要出国?”出国留学的事李隅和班主任说过,也选择退出了那个竞赛实验班,虽然这个做法一度把班主任气得不轻,恨不得撬开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的脑袋,好好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不管怎么劝,怎么努力都没用了,李隅就是这样,他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动摇。但是不管怎么不动摇,他还是绕不过李胜南这一关,各种公证材料都绕不过他的家庭,他的父亲,李隅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于是他说,“是,我想出国。”“你要出国就出吧,爱怎么弄,我也不管。”李胜南显得很大度,在李隅床沿处坐下了,“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要去你学校参加一个动工仪式,你得跟我一起剪彩合影,听到了吗?”李隅上高中从没向外袒露过自己父亲是李胜南的事情,更不希望在全校面前做这种假意父慈子孝的戏,“我明天有课。”“你都准备出国了,还装模作样上什么课呢?”李胜南冷笑了一声,竖起手指说话,“第一,你谈恋爱谈得夜不归宿,我不管对象是omega还是beta,或者有多少人,只要别闹出什么流产怀孕始乱终弃之类的大新闻就行,我允许你乱来;第二,你现在在高中就想出国读,我也都同意,到时候想申哪个大学去学金融我还能帮忙。第三,自由是有限度的,我给你自由,你就得有回馈,你明白吗?”这一通冠冕堂皇的屁话说得李隅胃里抽搐,直泛恶心,李胜南用那种肮脏的价值观来揣度和衡量自己,居然还好意思把“自由”二字给说出口。李隅的手攥紧了,沾着水的手把空气排尽后挤压出一阵黏腻的声响。他看着房间里的东西,做到一半的手工模型,地上一盒闪闪发亮的螺母,还有那些书架上的黑胶唱片,新买的相纸,他的盆栽……太多了,太多了,李隅闭上眼睛,这些都是李胜南允许的有限自由,好像真的非常广阔。可李胜南给他的自由为什么又像是一根栓在脖子上无形的锁链,虽然游曳得很远了,但是好像还是随时都能拽回来。那种被拽一下的感觉太令人窒息了。还有金融?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学金融了?此时此刻,李隅脑海中又浮现出阮衿所说的“你已经够完美了”和“你无所不能”,他的声音交替出现在耳畔,像此起彼伏的温柔的海浪。不是这样的,我并不完美,李隅有许多次妄图反驳。他知道他身上最大的丑陋,最大的癞疤,就是李胜南,他一直想把他从自己身体和心灵中彻底连根挖出来。我无所不能,李隅按了一下胸口的十字架,让那尖锐的金属拓印在自己皮肤上。他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仿佛是给予他勇气去挣脱一切的咒语。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对李胜南冷静说,“我妈给我留了一笔钱。”李胜南听了之后敏锐地抬起了眼睛,他本来还在伸手翻李隅床头的数学杂志,“什么钱?有多少?我怎么不知道?”“我成年那天能拿到,但那笔钱我一分都不要了,用这个来换无限的自由,行吗?”李隅把“无限”二字咬得很重,他凝视着虚空,而李胜南则瞠目结舌地凝视着他。他感觉自己轻松多了,因为他要跟李胜南彻底断绝父子关系。作者有话说:现在的鱼还比较清纯正能量,可长大发现那lsn的问题不是逃避能解决的。第102章 好地方阮衿是在年级大会上再次碰见那个人的。他站在前排,正被上午九点的太阳当头照得睁不开眼睛,眼前是赤红一片,连台上站的什么人全都看不清,只是听见那劣质话筒的电流在滋滋作响。一长串的头衔,后面跟着的名字是“李胜南”董事长,然后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来了。后来本来要散场的,他跟其他几个家里情况比较特殊的被点名留下来了。这场面很熟悉,约莫又是什么慈善资助人正在赞助贫困学生吧。学生们是一个个被叫进去的,出来各自拿着一个信封,阮衿排在最后一个。以往那些资助贫困学生的慈善家们,都得在学校大礼堂里发表一通演讲,还得一起站在台上还要合影的,这个情况却不大一样。他一进去,率先看到的是那位他帮助过的a大招生办的梁老师,她依旧穿的是刚及膝盖的裙子,皮包压在光裸的腿上,正在和那位名叫李胜南资助人谈话。里面还有些几名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都在靠墙的位置坐着。阮衿一进来,他们就开始拍摄素材了。阮衿通过那缠在脖子上的绷带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上次在医院里扶起来的人。之前是一副憔悴的病容,现在看着已经大好了。虽然年长他许多,但比起多数中年人要保养得好得多,仅身材没有走形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得了。那眉宇间充斥着那种有钱人的矜贵和阔绰,这长相轮廓有点熟悉,阮衿想,不过或许是在电视上见过吧。梁老师一见他就笑,“小阮啊,你还真是热心。刚和李先生聊过,我说你上回在学校帮我,他说那巧了,你还在医院里也帮过他一次呢。”这话说的有点意有所指,可能是觉得实在太巧合,刚好帮上忙的都是贵人,这该是什么样好运气?“不是一个帮字那么简单。”李胜南则说得更直接些了,好像是已经把阮衿当做了救命恩人的程度,那嗓音沉沉的,“我昏倒的地方位置太过偏僻,搞不好就那么死了也没人注意到,他这是救了我一命。”阮衿听了直摇头,离这两个人约有半米远“您言重了,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但凡是看到的人都不会置之不理的。”但是我明明没留姓名的啊……阮衿想,他并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件事而再生事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不愿意和外人多打交道的家伙,性格闷得出奇。“别站那么远,先坐吧。”李胜南把自己旁边的会议室的椅子抽开一把,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显然是还有话继续的意思。那距离显然太近了,膝盖能抵着膝盖,阮衿有些不适,但是李胜南是能做他父亲的年龄的人,况且记者们也都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是受资助的那一方,也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他坐过去了,李胜南一边亲切和煦地问他年龄,家中具体情况,还有考试成绩之类的问题。最后随口讲了些客套的,鼓励他今后继续努力学习的话,其实和其他那些资助人也没什么区别,阮衿逐渐就放松下来了。只是最后递过信封里的钱,有厚厚的一沓,比其他学生拿的都要多一倍不止。那些暴涨的快门声像无数个细小的铡刀落下,让阮衿的心都在慌乱的狂跳,他一边道谢一边接了过去。最后李胜南和一众记者先行走出会议室,只剩下梁老师过来拍阮衿肩膀,“你上完下午的课就别回去上晚自习了,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了,你要跟明天来做人物专访的记者接洽一下,一起吃一顿便饭。救了人家胜南集团董事长一命,又因为乐于助人被a大破格录取,你啊,凭着好运说不定还能选上今年的道德楷模。”阮衿面对这样的调侃却笑不起了,只是把那装着现金的信封递给梁老师,“您能不能帮我转交给李先生,这太多了,我实在受不起。”还是因为刚刚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而当众拂人的好意是一种不识相的行为,他不能那么直白地拒绝。“这有什么受不起的,人家是董事长,身价过亿。你救人一命,给这么些还是少的,别那么死脑筋。”梁老师摇摇头,别的学生拿了钱都开开心心地走了,就这孩子,反而还觉得不安心,也不知道在瞻前顾后些什么。“我自己以前打工其实攒了一些,而且留学也有你们出钱资助,真的不需要这么多。”阮衿还是执意要把钱还回去。“随便你吧,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自己亲自还给李总,他也在。”阮衿点了点头,暂时先把钱给揣进兜里,“好。”.晚八点,茶楼包厢里有几桌人,阮衿坐的主桌,那席面上的菜却已经全铺满了桌子,多数都是海鲜,蜜色的灯打下来,皆是色泽鲜亮,通红的海蟹伏卧在白盘中,那蒸好的七星斑也正在徐徐冒着腾腾的白气。李胜南还有没到场,于是也没有谁都没动筷子,只是在服务生添水的间隙中低声攀谈。阮衿不怎么主动说话,做专访的女记者和他温婉地交流几句,也不再多言。阮衿也看了出来,这场饭局来的人太多,而中心人物也绝非自己,重心早已向那位李董事长倾倒过去了。或许采访已经变成了宣扬这位李董事长的慈善行为吧。阮衿低头看李隅给他发的消息,“什么时候散场,我来接你?”他缓慢打字,“人还没来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场。”他跟李隅说的时候是和记者和资助人一起吃饭,谁知道现在还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在场。刚发完消息,李胜南就掀开帘子进来了,阮衿把手机给塞回了口袋中。席间不乏有频繁的敬酒,祝贺李胜南顺利出院,阮衿自己则默默噙着果汁,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吃饭到一半,阮衿被李胜南给端着茶给敬了,敬他那一次救命之恩,他几次翻来覆去大小手术才刚好,滴酒都不能沾,就只能以茶代酒了。可阮衿却不行,尽管还是学生,在场的人都说他已经成年,其实喝点酒其实也没有大碍,只要是不醉就行。在各种撺掇和期待之下,阮衿眼见着他们给自己贴着杯口倒了小半杯白的。喝还是不喝?他不想喝,但是李胜南的手却平直地端着茶,眼神睥睨,大有他不喝下去就不会罢休的程度。或许这就是成人世界的酒桌法则,他是李胜南的救命恩人,是热心助人的好同学,但是站在这里,就必须低人一头,那些来自上位者的好意,尽管太傲慢,但他不得不嚼碎之后吞咽下去。阮衿觉得无力,可他现在却没有选择余地。就和李隅说的一样,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舒服的。他要拿别人的资助,要往上走,不就得忍耐着,必须做这些让自己不适的事。于是他一仰头干了,像硬生生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火,喉咙和胃沿路都被彻底灼烧起来,烧得直发疼。他听到了潮水般的掌声,“豪迈”“人不可貌相”“酒量好啊”的声音太嘈杂,过了一会终究平息下来。阮衿得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成为被众人凝视的焦点。虽然没到醉的程度,只是烧得心口非常不舒服,而且很有些上脸。阮衿没碰过酒,他吃了几口菜把那股反胃感给压下去,看到李胜南起身去厕所。阮衿捏了捏自己口袋的信封,跟着出去了。李胜南一擦干手出来,就看见阮衿站在走廊外面,那道黑黢黢的影子还把他吓了一跳,白天给出去的信封又重新递还到他手中。“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资助你上学的钱而已,收着吧。”阮衿摇了摇头,“不了,能留学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别的了。”对面的人好像笑了一声,沉吟道,“能不能走得掉还……”后面的话阮衿还没有听清楚,茶楼外一阵清风吹过来,明月高悬,树梢随风窸窣摆动的声音把后面的话全都吞没了,“您说什么?”“没什么,暂且先拿着吧。”李胜南走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伸手摸了摸被纱布裹住的伤处,冷笑道,“你和她倒是差别很大。”她?她是谁?阮衿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怔怔地握着那信封,一时间有点迷茫。.李隅才走到街上,一眼就看出远处阮衿蹲在路边等他,那脸上极不正常的酡红,“喝酒了?”“三分之一的白酒。”阮衿把脸仰起来,口袋里还捅着那个厚实的信封,全是钱,可心情不知为何仍然是低落惆怅的,“还好,没醉,就是喉咙里不太舒服。”“我看你心里也不太舒服。”李隅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怎么了?”“没怎么。”阮衿想,为什么会这样?不是经历过很多次了吗?我以为自己已经脱敏了,但是并没有,心里该怎么难受还是一样的。他看了看李隅在月光下令人心动的脸,那衣领被风吹拂着贴上他的脸颊,是微凉的,缠绵的,纾解了他脸上酒精蒸腾出的热。他怔怔地看着远处街道延伸出的一片漆黑,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现在什么也不想,我希望以后能赚到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跟你站在一起。”李隅差不多也能猜到阮衿是如何被劝说着灌下酒的,而这是他不得不承受的。他对阮衿说过的忍受,他揉了揉阮衿的头发,“我们已经一起了。”那张在罗汉庙所求的小卡即是,第一句和第三句,李隅把他的命运撕下来,分给了阮衿一半了。我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穷光蛋,李隅略有些嘲讽地想。他把未来就那样率先透支了,不再是富二代,也没有一分钱,手中除了自由已经全都落空,但是从未感觉如此痛快过。两个人沿路走回阮衿家的时候,李隅极跟阮衿说了,“我这个月末就得先飞去a国。”那份公证过的合同和遗嘱,他得去他外公那里兑现给李胜南,而这些东西都不必跟阮衿说,说了又会觉得是为他所做的壮烈牺牲。可有时候为另一个人的牺牲,就是对自己变相的拯救。李隅觉得自己每一个抉择并非意气用事或者恋爱脑上头,不做竞赛生,不要保送,去a国也好,甚至和李胜南断绝关系也好,这都是他叩问自己内心的结果。李胜南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别后悔,你总有回头找我的那一天。”他自己说的,“绝没有那一天。”不后悔。他捏着十字架贴着自己心口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不会后悔。“什么?我以为……”阮衿没想到是李隅要比他早走这么多,他以为他们俩能一起去。一块携手上飞机的场面,阮衿不是没有想象过的。“我先在那里等你。”阮衿感觉自己的手被李隅握住了。阮衿看着他,也释怀地点点头,反正短暂分别之后马上就是再见面,他们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期,李隅集训的时候也是间隔十几天才见面,这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于是阮衿说:“好啊。”他们在路上走着,阮衿手中握着李隅给他买的热咖啡,暖着被烧灼的胃,只听着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散落在风中,“知道a国的特里纳吗?”阮衿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他仔细凝视着,李隅的脸在讲述的时候如此生动和煦,扭转过来看他时一本正经,“那里冬天雪很大,雨水也总是落不停。”有雨又有雪,那真是个好地方。作者有话说:再写个两三章就破镜了。每次濒临高能情节,我就不太能控制得了更新和字数,我只能说尽量按时更新吧,但还是以连贯为主。因为我可能做出更新七八千一口气破镜这种举动。第103章 和你道别那天李隅送阮衿回家,一到门口,发现家里门锁被人给撬了,门像片落叶,轻轻一推就打开了。李隅先没让阮衿进去,他自己先逛了一圈,确认没人才让阮衿进来。屋子被小偷翻箱倒柜过一遍,甚至于连月饼盒里装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铺在床上了,地上一片狼藉,甚至冯蔓的旧物全都倒腾出来了。丢了点没什么用处的电器,因为这个家里确实也没什么好偷的。那些值钱的东西阮衿从不会搁在这屋子里,附近治安环境极差,他家以前也被撬过,所以把重要些的东西都带身上,这是不得不被生活给磨砺出的记性。到后来两个人从派出所报警备案出来,阮衿还忍不住吐槽说这小偷实在没眼光,偷哪家不好居然偷到他家里。但李隅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他显然比阮衿要谨慎得多,依旧觉得觉得不安全,干脆就让阮衿跟他回他那边的学生公寓。“去你那里住,没关系吗?”阮衿之前一直觉得李隅不怎么愿意自己去他那里,虽然从没有提及过这个话题,但或许因为默契的缘故,他能感觉到李隅隐约的那种犹豫和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