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闵然      更新:2023-06-23 11:37      字数:4876
  傅斯恬注视着她,面容娴静,虽然没有露出甜笑,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错觉,时懿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比晚上在洗手间见到时要柔和许多。她把塑封袋递给她,说:收拾包厢时在桌下发现的,看着是完好的,时总可以打开检查一下。时懿醉翁之意不在酒,接过塑封袋,只不经心地扫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傅斯恬的脸上:不用了,麻烦傅老板跑一趟,谢谢了。傅斯恬也很客气:不麻烦,应该的。时懿没再说话,傅斯恬也没说话。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傅斯恬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时懿却冷不丁地问:要上去坐坐吗?一瞬间,傅斯恬望着时懿,目光怔了怔,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了,这样的深夜时间,她们这样的关系,傅斯恬很难相信时懿邀请她上去坐坐,就真的只是邀请她坐坐。时懿也确实不是。她从容地回望着傅斯恬,唇角的笑似有若无,眼神里的邀请意味却很分明。傅斯恬忽然彻底反应过来,时懿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让她送耳环过来了。这一晚上,因为时懿洗手间的逗弄、晚上特意打来的电话而隐隐生出的,她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不应该、不现实,甚至可笑的幻想,终于破灭了。只是一点点痛而已。傅斯恬已经习惯这样没有期待的感觉了。她甚至觉得有些解脱,比不安分地忐忑着要好受多了。她笑淡了下来,回绝时懿: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时懿露出点困惑,挑了挑眉,问:家里有人在等?傅斯恬心又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的挑眉猛跳了一下。她垂眸回:不是。不是?时懿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听见傅斯恬叫她:时懿。轻轻柔柔,字正腔圆,时隔六年,再从傅斯恬口中发出,像定身咒一样定住了时懿。时懿注视着傅斯恬,傅斯恬眼神静静地与她对视着,不悲不喜。冰凉的夜风在两人之间缠绕。时懿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一点都看不透她了。她慢慢收敛起了面上轻慢的表情。傅斯恬开口,很认真地问:时懿,你想怎么样?时懿乌眸沉沉的,冷冷反问: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傅斯恬说:我不想怎么样。时懿从鼻腔里发出很轻的笑:那你今晚来做什么?傅斯恬被拆穿,红唇动了动,只无力地说:你让我来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她不占理了。自我厌恶感顷刻间淹没了她。她是有想法。虽然不是这种想法,虽然也不再想让时懿知晓,但她确实本不该有任何想法的。果然,时懿唇角嘲讽的笑意加深:你可以不来的。成年人,有些事,有些话,本来不必说得这么明白的。她低头抓起傅斯恬的手,下滑抚摸到那一截空着的手腕,淡淡笑道:所以,手表也是我让你戴的?午餐也是我让你改口味的?胃药,也是我让你亲自送上来的?傅斯恬节节败退,无言以对。时懿便露出了然的笑,凑近了,擦过她的唇角,吻在她的耳朵上,用气音问她:这么听话,让你上楼,怎么不上楼?你说,你想怎么样?傅斯恬的身体在时懿的呼吸间轻轻颤动。她可以推开时懿的。可她舍不得。她知道时懿是对待感情有多认真的人。这样反常,只能是在戏弄她,甚至是在报复她。可是,她心甘情愿。如果这真的会让时懿觉得开心一点的话。她沉默两秒,偏过头,回吻时懿的耳垂,说:那就上楼吧。第127章温软的触感落在肌肤之上, 一瞬间,像有电流窜过全身,时懿动作僵住, 还握着傅斯恬手腕的指节几不可觉地抖了一下。傅斯恬说什么?她答应了?时懿连讥诮的笑都淡了下去,退开了身子, 有些怔愣地审视傅斯恬。傅斯恬依旧站在原地, 不躲不闪,平静地回望着她。她的脸上没有笑,但神情很淡然, 甚至透着一点等待的意味。不为所动、任君采撷。时懿忽然有心火抑制不住地窜了上来, 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比起被推开, 这该是她更期待的答案了, 可傅斯恬真的答应了下来的这一刻, 她发现自己竟比重逢以来的任何一刻都更生气、都更心凉。傅斯恬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甚至这么游刃有余?还是她猜中了, 傅斯恬根本就是在欲拒还迎、在这里等着她吗?对傅斯恬来说, 她到底算什么?事业有成、千帆过境后的春风一度、旧梦重温吗?时懿薄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直线。一阵夜风吹来,她单薄的棉裙在风中微微地荡动。傅斯恬问她:走吗?时懿气到极致,反而扯出了一抹笑。走啊。她抬了抬下巴,眼底情绪淡了下来,松开傅斯恬的手腕, 转过身走在她的前头。傅斯恬手腕,一圈的红。她没有在意, 垂下手, 深深地望着时懿的背影。她抬起脚步,踩着时懿的影子,安静地跟了上去。谁都没有叙旧的意思,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时懿想,无所谓傅斯恬想做什么、把她当成什么,没有关系了。她本来陪她玩玩,不也就是为了满足夜夜纠缠自己的迷梦吗?因为得不到,才会耿耿于怀、心心念念。满足了,就会发现不过如此、索然无味,一切就能得到了结了。成年人,各自所需罢了。她如是说服着自己,可神经却还是不停地被身后傅斯恬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容平稳的脚步声挑动着。她真的就这样跟她上来了。是不是对她来说,这已经不过是成年人驾轻就熟的游戏了?所以不会生气、不会害羞、不会在意。一股说不清辨不明的不悦情绪又在时懿的胸腔中翻涌。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她们来到了二十三楼,时懿房子所在的楼层。用指纹刷开智能锁,时懿推门而入,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傅斯恬在门口迟疑了一瞬,跟着时懿踏了进去。偏过头,宽敞的客厅就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比起时懿当年在申大旁边的房子,这套房子装修非常简单、家具很少,摆着沙发,却连电视都没有,整个客厅甚至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傅斯恬心口蓦地发揪。她正要转回头看时懿,时懿开口:拖鞋随便穿、客房有一次性内裤,睡衣别人穿过,但是干净的,介意吗?目的直接明确。傅斯恬眼睫颤了一下,扶着墙换鞋,说:没关系。她动作优雅,低下头,微微偏着,细发顺滑地垂落一侧,露出了她半边柔美的侧脸。几缕微卷的碎发掩映下,她修长的脖颈与精巧的锁骨在灯光下白嫩细腻得像是会发光。那么美丽、又那么从容、那么熟练。时懿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彻底被烧断了。她伸手用五指握住傅斯恬那一片脖颈,大拇指轻轻摩挲、触碰傅斯恬的耳骨,指尖微微的凉。傅斯恬猝不及防,双腿微软,直起腰想去捕捉时懿的眼睛,时懿的唇就恰如其时地压了下来。柔软的、炙1热的、粗鲁的。傅斯恬浑身发麻,闭上眼,觉得灵魂好像都要在时懿的唇下融化了。因为渴望、因为满足、因为这些她久违地感受到的鲜活的、真实的情绪。她好想伸手抱抱时懿。可是她不敢。她不知道时懿还愿不愿意抱她。拥抱是比接吻、上1床,更亲密、更纯粹的事。她手撑在墙上,仰起头,张开了唇,回应了时懿。时懿仿佛有一瞬的停顿,随即,近乎是恶意,她反反复复碾压她的唇珠,横冲直撞、肆意掠夺,蛮横用力到傅斯恬发疼。傅斯恬忍下闷哼,撑着墙的小臂在轻轻地颤抖。她睁开眼,望向近在咫尺的爱人。时懿是睁着眼的,她低垂着羽睫,面上一片冰寒,所有的动作,都像是在发泄。傅斯恬看不到一丝的温情。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控制不住的颤抖:时懿她微微撇开头说:我不想开着灯。时懿安静了一秒,像没有听见一样,噙住她的唇,再次吻了上去。她以为她听到傅斯恬情绪的波动、听到她的脆弱会变得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时懿后脑钝钝地疼。傅斯恬没有躲她,只是胸腔的抖动变得更明显了。仿佛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又像一朵倔强却娇弱的花。时懿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可唇下的柔软、甘甜,却仿佛都变成了沸水,在炙烤、灼烫着她。时懿情绪维系不下去,焦躁地放过了她可怜的唇,站直了身子。她攥着傅斯恬的手腕,离开了玄关,沉默地往客厅走。傅斯恬跟着她,除了呼吸声和脚步声,没有任何声响。路过开关板时,时懿按了一下开关,关上了玄关的灯。室内顷刻间陷入深沉的昏暗。时懿看不到,身后傅斯恬望着她的眼神,有多温柔、有多眷恋。她带傅斯恬转移到沙发上,傅斯恬顺从躺靠下去,衬衫裙的扣子已经敞开了一半。借着阳台投进的幽微光亮,时懿坐着俯视着她。时懿看见,傅斯恬蒙着水雾的眸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她还没看清,傅斯恬就一手支着沙发,撑起身子,勾住她的脖颈,主动吻了上来。她的吻,不同于自己的放肆,轻轻地抿、柔柔地舔,吻得小心又温柔。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深爱着时的模样。时懿呼吸发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剧烈地疼了起来。明明不爱她了,明明不要她了,为什么还能做出这样深情款款的模样欺骗她?不要心软。她该知道的,她骗人的手段,一直一直都这样高明的。她避开了傅斯恬的吻,向下滑去,吻傅斯恬的下巴,扯傅斯恬的扣子,探入其中。傅斯恬眼神黯了下去,身子无力地落了下去。她一手揉在时懿脑后的发里,一手盖在眼睛上,紧绷着身体,由着时懿、咬唇隐忍。月光冷冷清清地映照在她们身上,时懿边扯开她的衣服,边往下吻。吻过她的脖颈、吻过她的胎记,不经意地,唇就触到一处微1凸的肌肤。她条件反射地微微抬头查看。淡淡的月光下,一个一厘米多的圆孔小疤静静躺在傅斯恬右侧肋骨的里侧。下面一点的肋骨边上、肚挤眼上,还有两个相似的小疤。颜色并不深、也并不丑陋,但傅斯恬太白了,这三个小疤,像白玉上碎裂过的痕迹一样刺眼、醒目。时懿怔在当场。过往像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浮现,她看着傅斯恬掩面躺着、瘦弱无措的模样,锥心一般的痛突然间袭遍她的四肢百骸。来来的胆没有了吗?她的宝贝,胆没有了吗?她几乎要无法呼吸了,泪水漫过眼眶,无法克制地往下流淌。她紧咬着下唇,不漏出一点哭声地退下了沙发。傅斯恬察觉到时懿的久久没有动作,挪开了手,呢喃了一句:时懿?时懿没有回答她,赤着脚,背对着她,走进了卫生间。傅斯恬错愕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坐起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洗手间里,时懿背靠着门板,脱力蹲下了身子,仰起头,无声无息,泪流满面。她到底在做什么?傅斯恬到底想要她怎么样?时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傅斯恬在门外低柔地问她,每一个音调,都是她心动的节奏。时懿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就算自尊不允许、就算在心底里丑化诋毁了傅斯恬千千万万次、就算告诫了自己无数次不值得、催眠过自己无数次再也不喜欢她了。她还是喜欢傅斯恬、还是会为她心动。还是心疼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她根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知道这么问,很不体面、很不理智、一点骄傲和骨气都没有。可她听见自己还是问出口了。她问她:江存曦,你有没有有没有后悔过和我分手?哪怕只是一丁点。如果她肯多坚持一点时间,哪怕只是半年,熬过了那段艰难,坚持到现在,她们明明也能过得很好的。傅斯恬脸上一瞬间血色褪尽。江存曦,时懿那一年嘲弄的话语仿佛还犹在耳边,恶劣的基因果然会遗传的吧。那些年的风霜雨雪、困厄悲凉,仿佛都随着江存曦这个名字再次吞没了她、啃噬着她的血肉。她是怎样走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她的时懿、她的宝贝该遭受的人生。没有。她抬手抚摸着门板,低哑开口。时懿无法克制的泪,再次大颗滚落。她那一点可笑的不甘啊。她说:江存曦,你不知道,有些人只适合留在回忆里吗?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放任傅斯恬接近自己,不应该靠近傅斯恬,不应该以为,傅斯恬的爱,会像她映在自己眼底、刻在自己心上的那枚胎记一样,经年累月,永远不变。傅斯恬全身疼到痉挛,那已经不存在胆囊的位置,仿佛都再一次绞痛了起来。她扶着门框,动了动喉咙,张了好几次口才能平稳地发出声,对不起时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泪,心灰意懒:你怎么来的?开车来的。可以自己回去吗?傅斯恬说:可以。时懿不再说话了。她靠门坐着,望着漆黑一团的虚空,静静地听着,听着脚步声响起,消失,再次响起,再次消失,而后,门被打开了,门被关上了。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就像她和傅斯恬的重逢。时懿想,算了吧。放过傅斯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