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冰河带着孩子来时，迟蔚蔚的第一瓶水已经挂了一半了，病房里一片混乱，因为又新住进来一个病人。迟蔚蔚急急地把他们赶走，家里有个病人就够烦的了，千万别再有啥事。

  因为是春节，医保上查得不严，迟蔚蔚每天交一张请假条给医生，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其实也就只在病房里呆了一个晚上。

  成冰河还在不停地催妈妈来Y市，迟蔚蔚的病已经确诊为肺结核，医生说那是积劳成疾。他希望妈妈能来帮帮忙，让迟蔚蔚稍微轻松点，当然他也希望借此拉近婆媳间的关系。

  秦秀英是初八来的，成冰河特意卖人情给迟蔚蔚：“你看，我妈来照顾你了。”

  因为听到了那个电话，迟蔚蔚原本以为既然成冰河都发脾气了，婆婆应该会早点来。结果只不过是比提前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一两天而已，既然成冰河想让她承这个情，她就承这个情吧。于是她只是看了一眼成冰河，没吱声。

  秦秀英来了之后，看到迟蔚蔚除了不上班，其他如常，心里想着真会小题大做。她有所不知，迟蔚蔚被确诊后，医生要把她转到传染病院去，迟蔚蔚不肯去。好在后来做的检查表明情况并不是太严重，医生才没有太坚持。

  一出院迟蔚蔚就正常上班了，只是坚持服药，定期做检查罢了。

  迟蔚蔚住院期间，迟家老少并没有一个来看望她，成冰河对此很不满意。迟迟过十岁，迟蔚蔚忙于奔波才引发住院的，于情于理，迟家人都应该来看看。迟蔚蔚心里也有那么点不快，因为嫂子坐小月子，妈妈都没忘了通知自己去看望，这回轮到自己生病了，居然谁都没来。虽然电话是打了一通，但终归没个人来，难免会让成冰河有什么想法。

  叶爱珍是正月下旬从老家回Z市路过Y市，其时迟蔚蔚已经上班一个多星期了。迟蔚蔚把妈妈给的钱又偷偷地塞回了她包里，过后自己也弄不清是舍不得妈妈花钱，还是有些赌气，也许兼而有之吧。

  秦秀英不知不觉中住了有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小杰克睡觉之前问：“爸爸，奶奶什么时候走？”

  迟蔚蔚下意识地停了脱衣服的动作，成冰河冰冷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她继续脱自己的衣服说：“你别看我，我还没卑鄙得利用孩子。”

  成冰河看迟蔚蔚神色间没有什么不妥，转过脸来问孩子：“怎么啦，奶奶在这儿不是蛮好的嘛。”

  “天天睡你们床上都挤死了，她走了我就可以睡自己床了。”杰克把脱下来的毛衣重重往被子上一掼，哧溜一下钻进自己的被筒里了。

  剩下两个大人各据一端无言，迟蔚蔚说，睡吧。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杰克每天做作业时，会发两句牢骚，烦死了，做个作业都没地方。迟蔚蔚当着面不好多说，背地里叫孩子不要这样，奶奶听了会生气的。你呢，再忍耐几天，奶奶很快就会走的。

  “爸爸说，奶奶以后就住我们家了。”杰克不以为然。

  “不会的，没几天就是清明了，奶奶肯定得回去祭奠爷爷的。”迟蔚蔚那天听了孩子的话，也已经看着日历巴过日子了。

  没等到清明，风波又起了。

  杰克发牢骚时，秦秀英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咬牙切齿地问：“谁教你的。”

  迟蔚蔚知道婆婆这是说话给她听呢，那意思是她讨厌这当婆婆的，却自己不吭声，背后指使着孩子来挤兑她。看着婆婆几近变形的脸，她不想多说也不想辩解，干脆带孩子下楼玩去了。

  家里就剩下了秦秀英母子俩，对于迟蔚蔚的不战而逃，秦秀英更加认定那是理亏。秦秀英这一肚子气是不会憋在肚子里的，眼前也就一个人，她还没开口呢眼泪就下来了。

  “可怜我一个人呀，现在不光受大人的气，还是受孩子的气。老头子，我跟你一起死了算了。”

  成冰河心里很烦，“妈妈，你就别瞎想了，不过是孩子没地做作业发了两句牢骚。也没针对你，你就别多心，迟蔚蔚估计去教育他了。”

  “还教育他呢，肯定是她教的，不然孩子以前怎么没说过。”秦秀英一看儿子没当回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个儿子娶了老婆就没了娘。”

  成冰河看了她一眼，进了房间打开电脑浏览新闻。客厅里妈妈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他什么也看不进去，干脆关了电脑，一头扎到床上，拽过被子蒙在头上睡觉。

  事情倒没有闹大，但是进入了冷战期，一直延续到清明前两天成冰河把秦秀英送走为止。

  秦秀英走后，成冰河跟迟蔚蔚抱怨，妈妈来照顾你，还弄得不开心走了。

  迟蔚蔚斜乜了他一眼，说，你就别跟我卖乖了，你妈既不是因我而来，也不是因我而去，我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五月的房交会开幕的时候，一家三口挤在人群中，杰克对各式各样的推销活动更感兴趣。他兴高采烈地拉着妈妈陪自己参加飞镖比赛、电子棒球赛，夫妻俩则搜罗了许多楼书回家。

  五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明晃晃的，杰克在阳光下象只欢快明丽的小鹿追着画页叠成纸飞机，满屋子跑，成冰河和迟蔚蔚则在一旁心照不宣地看着楼书。

  成冰河抬起头来，眼前黑了一下，稍微定了定，看到迟蔚蔚正专心地盯着楼书看。迟蔚蔚低着头，阳光打在她身上，温暖和煦，各式画页被她有序地摆在面前对比。好多年没这样看她了此刻的她愈加散发出成熟而温暖平和的光芒，突然成冰河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原来迟蔚蔚的确是认真对待买房的事，而不是陪自己走走过场。

  成冰河猜测迟蔚蔚肯定知道自己买房的目的，不反对就算不错了，哪可能认真去对待呢，现在看来自己又猜错了。

  迟蔚蔚一抬头，猛见成冰河盯着自己发呆，拿起手里的画页在他面前一扫：“发什么呆呢？”

  成冰河一惊，满脸痴迷地说：“你真好。”

  迟蔚蔚才想问好在哪里，顿时醒悟过来，她撇撇嘴说：“你别把我想那么伟大，接受你妈是一回事，跟她在一起住是另一回事。就是买了房，她也别住过来，难道你还能在这种情绪畸形的家庭里培养出阳光少年来，我可不想拿孩子当试验品。”

  “那怎么不反对买房呢？”成冰河很奇怪。

  “这叫未雨绸缪，你妈终究是要来的，你那妹妹一年也就请你妈吃了一顿饭，你能指望她替你妈养老？”好多人都说媳妇靠不上，其实女儿哪就能靠得上了。说到底这跟身份是不相干的，而是跟人的本质相关，最后拼的是谁心软罢了。迟蔚蔚知道，在这方面自己肯定会在成冰梅面前败下阵来。与其到最后撕破脸皮，不如早做打算罢了。

  成冰河挪到迟蔚蔚身边，搂着她摇，“还是我家老婆识大体，你看我的眼光好吧。”

  迟蔚蔚想推开他，但男女力量过于悬殊，也就作罢了，她正色：“你就别想那N多年后的事了，你先想想要买房，钱从哪儿来？”

  “先跟你姐借，以后再还她。”成冰河想都没想。

  人的习惯是可怕的，跟耀安借惯了钱，如果这次借不到的话，成冰河心里肯定不快活。而自己知道上次借钱买房，姐姐就很勉强了，这次其实是不用开口就知道结果的。迟蔚蔚在心底盘算着怎么跟成冰河解释，既能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窘境，又能让他接受。

  “现在房价这么高，一套三室的房子，至少也得一百多万吧，借钱是不现实的。”迟蔚蔚手底下为孩子叠着纸飞机说：“我们把旧房子卖了吧，现在公积金政策才放开，还完半年就可以二贷了，还是用公积金贷吧。现在我们就是算一下，所有的钱加起来够不够付首付。二套房要付50,的首付。”

  “如果凑不足50,的首付，走商贷，看看开发商能不能做成首套，反正现在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迟蔚蔚把纸飞机递给孩子，回过头来对成冰河说：“你看呢？”

  “那我们得先卖房。”成冰河搁在迟蔚蔚肩上的头点了点。

  两人都是行动派，下了决心，一个星期里就谈妥卖房事宜了。因为不用从旧房子里拿走任何东西，他们就把还有两个月的租期合同直接转给了下任房主。对方是现金购房，不到半个月所有的手续均已办妥，两人看着银行折子上的钱，知道付50,的首付应该不成太大问题。剩下的就是实地看楼盘，最后定夺了。

  最后，一家三口同时看中了一个小区的带电梯的花园洋房，离目前住的地方也不是太远。上班上学虽说远了点，还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的。迟蔚蔚要的是六楼，成冰河起初有点不太乐意，说是顶楼太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