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俭一看，小迟心里肯定有事，于是问：“小迟，有事吧。”

  因为医院合并后，迟蔚蔚的工作地点与章会计不在一起，两人的来往少了很多。迟蔚蔚想先预热一下，再谈，见章会计主动问心里一热：“你能不能帮我找那个姓毛的，再借钱。”

  “你不是装好了，准备搬了吗？”章会计觉得很奇怪，该花的钱应该都花了，怎么还需要拿高利贷。

  “成冰河妈妈住院了，在他们老家的县医院的ICU拉着呢。”迟蔚蔚也没准备瞒她。

  “你小姑子呢，你这儿才买房，她多少有点吧。”章会计觉得迟蔚蔚也就嘴上凶，说不管他们成家的事，到头来哪件事不是她管的。

  迟蔚蔚不擅说人短处，叹了口气，章会计也知道她不太好说，“那你跟你姐姐他们借不就行了，犯不着拿高利贷吧。”

  迟蔚蔚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跟娘家的亲戚借钱，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会人人皆知。如果哪一天自己父母需要用钱，万一真的没钱，自己借的地都没有。家里人可以说，你为婆婆都能借钱，自己父母有事不可能不借吧。但是自己能借的人，也就是娘家亲戚，谁都要花，自己到哪儿借去。再说了，若真借了，没准不落个话柄在刘若幽他们那，但凡一点事，就会说你为婆婆怎样怎样，对自己父母更要如何如何。自己不是不愿意为父母做什么，而是被人这样监督着的感觉不好。

  迟蔚蔚迟疑了一下，“婆婆住院我都借钱了，以后我父母有事，别人对我的要求会更高。”

  “那你不怕，他们知道你拿高利贷，结果还不是一样的。”

  “我不会说的，成冰河也不会那么蠢。”

  “那你准备怎么还呢？”章会计想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那还的钱从哪儿来。

  “卖车，反正当时买车就是为了成冰河回老家看他妈妈，以后用不着了。”

  “你把老太接到Y市来。”章会计惊讶地问。

  “不接来，还有其他的办法嘛。”

  章俭一想，倒也是，不甘心地问：“你小姑子不问。”

  迟蔚蔚虽然不知道成冰河兄妹俩的交流的内容，但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小姑子没这方面的想法。因为李辉从来都是游手好闲的，孩子都是他父母养着，成冰梅的挣的钱都自己收着。小俩口跟着老俩口过，若把秦秀英接过去，不是成了人家老俩口替秦秀英养老了。那是不可能的事，自己想都不用想。

  “她跟公公婆婆一起过日子，生活费一分不交，她想问，恐怕也力不从心。总不能让成冰河妈跟他妹夫的父母一起住吧。”迟蔚蔚略略说了一下情况。

  “拿高利贷看病，将来生活不能自理，你还得请保姆，你可得想清楚了。”章会计一脸担忧地看着迟蔚蔚。

  “我已经让成冰河到老家找个保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迟蔚蔚双手交叉叠在脑后，身体重重地靠在沙发上，“我这样对他妈妈，指望着他以后也能对我父母好一点。”

  “你父母不是跟你哥过吗？”章会计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你父母帮你哥把孩子带大了，到你这儿来养老？”

  “也不是，我只是怕我父母跟我嫂子处不来，做女儿的总不能不管吧，我不过是为他们留条后路罢了。”迟蔚蔚虚弱地笑笑，“他们不一定来的。”

  章俭目光复杂地看了迟蔚蔚一眼，今年正月里，她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娘婆两家一个人都没有。娘婆二家有事，还都得她担着，人果真不能心软。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现在就是说到天亮，还是借钱的结果，还会徒增伤感。

  章会计叹了口气：“想借多少？”

  “五万行不行？”迟蔚蔚试探性问了一下章会计。

  “成冰河带了多少钱回去？”章俭在心里算了算，就算C市的消费水平没有Y市高，既然进了ICU，估计没有五六万搞不定。

  “两万。”

  “你借六万吧，稍微多借点，万一不够，再找别人凑的话还要烦神。你贷一个月够了吧，这年前车子应该好卖。这样，我跟她卖卖交情能不能就收一千的利息。”

  “行，每次都麻烦你。”迟蔚蔚真的不好意思。

  章会计立即就跟毛瑞丽联系，在电话里跟她讨价还价，最后还真的就按原本的意图定下来了。约定了第二天中午，到北区新院区门口的农行门口见面。

  毛瑞丽见过各种各样理由拿钱的，还第一次见有人为婆婆看病跟自己拿钱的。因为她自家儿子刚结婚没多久，她把儿媳妇想象得和迟蔚蔚一样贤慧，这人一激动话也好听起来：“小迟，就是过两天也没事，别把车贱卖了，卖个好价钱。”

  迟蔚蔚感动得只有点头的份，忙去工行把钱打给了成冰河。

  短信提醒响起的时候，成冰河正站在县医院三楼的天桥上，看到五万元到账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的目光投到窗户外面，桥下走过两个人，是两口子，很年轻。他们走得很匆忙，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他俩共打着一把伞，伞在女人手里，倾向男人一边。他们经过时，他看见，女人的右肩上，落一了肩的雨。但男人不知道，男人只顾说话，只顾向前走路。一瞬间，人生走过，然后雨过，然后天晴，然后，那一肩的雨风干。只要女人不说，男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他觉得迟蔚蔚可能也做了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在这个冰冷的雨天，心灵最深处却暧意融融。

  今天的事都办得很顺，在手术室门口等耿俊峰时还在纠结老同学能不能不认出自己。但是当他从手术室出来与自己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彼此就认出了对方。两人感慨着时光将两个翩翩少年都描摩成中年男子，但少年的情谊历久弥新。虽然话多少有些水份，但那水也是热的，能温暖人心。

  耿俊峰问了秦秀英的入院经过，心下了然。医院里对于下面卫生室送来的病人是有政策的，在医院发生的费用有一定的返点。既然秦秀英不需要开刀，应该无需住到ICU去，蒋立新直接把人送到ICU去返点会多一点。这话当然不能对成冰河讲，按理说人无大碍在ICU住两天就可以出来了。

  他一面说，不知道老同学的妈妈住院了，这不就去看一下。然后又说，今天ICU的费用已经记了，要转也得明天转到普通病房去。

  两人来到了ICU，护士对于他们转病房的意愿不敢应承。耿俊峰只好电话与其主任联系，磨了半天嘴皮子，对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护士对这种，我给你面子，你给我面子，在病人家属面前做足面子的事已经见多不怪了，只有成冰河在一边感慨熟人好办事。

  耿俊峰又殷勤关照了一下秦秀英转普通病房要注意的事项走了，成冰河觉得那两包烟没有白塞。

  既然要转变通病房了，成冰河忙打电话给表嫂，看看人找得怎么样了。表嫂说人家愿意呢，要不中午到她家吃饭，坐下来谈谈。

  饭后，谈家美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块头比较大，人也显得有点老气，坐在表嫂家的沙发上有些局促。成冰河很中意，双方谈了待遇和一些事项，成冰河听她说家里不种田时很开心，因为他每次为妈妈的农忙都操透了心了。谈家美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到医院照顾秦秀英，等秦秀英出院后就跟成冰河回Y市。

  谈家美只问了一件事，过年让不让她回来。成冰河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成冰河此刻站在天桥上，他很想跟迟蔚蔚聊聊，电话拨过去，迟蔚蔚只跟他交待了几句注意身体的场面话就挂了，似乎很忙。成冰河有些索然，最终去住院处把钱交了赎回了自己的保证书，账面上已经用了三万多了。

  他又到街上取了钱去还二叔，这三绕两绕又到晚上了。二叔二婶见侄子一天就把钱凑齐了，觉得这个侄子很有本事，也跟着自豪起来。

  相对于成冰河，迟蔚蔚在Y市却忙得焦头烂额的。接近年终了，领导突然要个稿子，本来这事都是办公室做的，偏那边忙什么检查，任务就摊到她头上了。看来准时下班都不太可能，就更别想提前了，她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下班前搞定了。等她赶到学校时，杰克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住宿生已经去吃饭了，她心里很内疚。

  母子俩在寒风中行走，杰克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迟蔚蔚很心酸地说：“估计还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吧。”

  回去做饭已经太迟了，迟蔚蔚带孩子在小区门口的饭店叫了两菜一汤，趁菜还没来的当儿跟孩子温功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