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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生活就这样持续着。说起来，其实蓝若林的工作并不见得多辛苦，每天的任务不过就是进行系统测试。但他们的测试进行的不算太快，因为给他们这一组配置的财务会计人员太菜了。加上他们没太有人管，所以这一组的郭天经常跑回去干自己的工作，而陆柳则经常回去接孩子送孩子。他们这一组不多的工作，就全部落在蓝若林身上。

  蓝若林时常想，是不是没有结婚的单身人士，就理应得为这些有家有事的人来分担和买单？可是不对啊，成家生子，这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凭什么让别人为他们分担和买单？

  在看看这一整个圆桌会议室的人，哪一个不是这世俗烟火的一员呢？唯独她。

  她时常觉得，自己已经35岁，缘分，应该不会再来了。而现在的她，似乎也已经不再需要。她需要的，应该是各种的证书加持。既然，这个时代，是以证书来证明自我的。

  她每天的工作，也变成了一边清闲度日，一边加速考证学习。

  因为公司的电梯很挤，蓝若林一般都会提前十五分钟到公司。这时不但电梯快且宽松，而且还遇不到什么人。

  这天早上，蓝若林等电梯时，走来一个穿正装的男子跟她一起等电梯。那个男子见到蓝若林，朝她友好的点头微笑。别说在这个公司，就是在国内，都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他们两个都按了双层的楼层，发现居然按不亮。蓝若林突然恍然大悟，对那个男子道，“我忘记了，这个电梯只能走单层。”

  那个男子点头微笑，换了一个单层楼层，35楼。蓝若林也换了一个单层，31楼。她猜他可能会去36楼，因为很少有人像她这样，是多按一个楼层，因为下楼总比上楼要容易省力一点。但她其实并不知道，36楼具体的情况。说实在的，在这栋像怪兽一样的摩天大楼里，她所到过的楼层，只有4楼吃饭的食堂、21楼她的公司总部，以及30楼的临时办公室——圆桌会议室。

  而就在她猜测这个身边的男子身份时，那男子却直接了当地问她，“你在这里上班吗？”

  蓝若林微笑着看着他，说，“是啊。先生你呢？”

  那个男子笑道，“我来随便看看。”

  蓝若林也笑了。她的楼层到了，她便对他微笑着说再见，然后下了电梯。不管这个人是谁，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公司员工的要求。至少，她是礼貌而得体的。

  因为早饭也是在食堂吃的。所以工作前的第一件事，是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涂口红。

  她不是一个喜欢打扮的女子，但是有句话说：too old，to change。因为太老，所以不得不改变。她早已不是不需要任何保养品就可以青春无敌的二十几岁女子。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笑笑。

  快到点上班时，这个会议室才算坐满。财务部主任一早前来通知大家：九点有个会。大家准备一下。

  陆柳悄声对蓝若林道，“我昨天听我老公说了，韩总请来的他在美国的朋友来这里做CFO。以后财务部的人和咱们这帮人，就直接归他管。不知道今天早上的会，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陆柳的老公在他们公司行政部做主任，用陆柳的话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出息，就是脾气好。但蓝若林听说，陆柳老公的祖父，曾经做官做到了省秘书长。只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关于这位新的CFO，蓝若林对这些谁来管理谁来负责的，都没有太大兴趣。不管是谁来管理，只要手中有自己的真本事，走到哪里都不用怕。

  九点的时候，他们去了31楼的大会议室。坐在中间的，是韩仕，他身边坐着的，正是早上在电梯里见到的男子。

  原来是他。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从美国请回来的CFO方梓同……”

  跟所有蓝若林开过的会差不多，都是介绍人物、安排工作。她还以为这位美国商学归来的韩总，能有什么新的提议。虽然嘴上不承认，而且平时也为了避免尴尬，她一般都是躲着韩仕走的，但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她想，或许，他很讨厌她吧。

  自从这位新的CFO来了以后，集团所有人热烈讨论的，除了韩仕，还有他，而且有更多的女性发现，这位俊朗年轻的方总，浓眉大眼，气质出然，比起韩总来，少了腹黑和阴郁，更多的是一种阳光开朗。当然，站在韩总那边队列的，还是不在少数。譬如卢静，就更喜欢韩仕，而范洋，则谈论方梓同的更多。而这位方总，也时不时来他们财务共享系统部，聊聊天、说说话，还一直说他们在会议室，也不是长久的事。

  蓝若林因为跟这位方总在电梯里说过话，每次见面自然而然地向他微笑。他也会回以微笑。除此之外，也便没有更多的交涉。

  第一周周五下午六点下班，财务部的主任没有像以前那样准点前来通知明天加班。众人显得不太习惯。有人嬉笑道，“不知道方总是不是一个喜欢在周末准点通知大家加班的领导。”有人回应道，“没有通知，就当做不知道。”

  然而第二天，却总有人前去试水。像按时上班那样准点抵达圆桌会议室，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只有财务部像往常一样在加班。

  这个周末，蓝若林在岳欣芳的陪同下去看房子。既然以后就定在集团做这个系统上线任务了，那么买一个房子，还是很必要的。总不能一直跟其他人住在公司公寓。而岳欣芳提出的建议是，咱们还年轻，不要总享受生活，看看我，虽然有房子，但也在出租赚租金。但蓝若林觉得，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消费和需求，也能够支付得了一套房子的首付，为什么不买呢？买了又为什么不住呢？享受生活也很必要。

  她们在网上一早就在公司附近的房源处看中了几套，这个周末也不过就是实地查看。

  最后，蓝若林敲定一套距离公司直线距离三公里的一处湿地公园边。

  楼盘的名字有点霸气：御龙湾。似乎全国房地产中心取这个名字的尤其多。这里已经建成了一个小型商圈，但并没有什么商流。而蓝若林买下的，正式办公居住一体的小型LOFT。30平。紧凑小巧。适合独居。不，应该是寡居。

  房子算是精装过的。虽然蓝若林不怎么喜欢这种LOFT，因为它的水电是在是太不划算——按商用来计算的，而且产权只有40年。但因为大房子，她也实在是买不起。

  也是运气好，这个楼盘在建时就在出售，不知为何这一套迟迟没有售出，最后花落蓝姑娘家。周六她付了首付，周天便打包了行李，提着箱子和背包，就和岳欣芳一起搬了过来。

  这房子让岳欣芳尖叫不已。更多是蓝若林崇拜不已，一直说着，“你怎么就能那么爽快，一下子就付了款？”

  蓝若林道，“不过是一套房子。正好有，我正好买得起。就这样。”

  岳欣芳道，“大姐，你是买楼，又不是买菜。都不多看几家？”

  蓝若林道，“不是从一大早就看到了下午吗？就行了，住住而已。哪天不住了，卖了就是。”

  岳欣芳真心喜欢这种从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她欣赏蓝若林的，还有她的独立，不单单是思想上，还有经济上。她承认自己的经济条件和家庭条件都好过蓝若林，但自己所有的一切，却是依附在父母身上的。而她自己对自己的房子住还是租，一点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房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两个人坐在木地板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这房子，视野却也是真的好。

  蓝若林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包香烟，“要么？”她问岳欣芳。

  “当然。”岳欣芳接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抽烟。

  岳欣芳提议去宜家看看家具。蓝若林说，“我不打算在家里放置家具。”

  “什么？”岳欣芳惊讶道，“家里没有家具……怎么住？”

  蓝若林道，“买个简易床垫。睡时铺上。起时撤掉。”

  岳欣芳道，“我说姐姐啊，你省钱也不能这样。如果钱不够，我可以……”

  蓝若林道，“不是。我只是，不想在这些领域里花钱。”她的神思有点远，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

  岳欣芳笑了，说，“大姐啊，我从刚进公司认识你，就一直听你说不知道自己待多久。可是，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蓝若林深吸一口气道，“是啊。十年了。好像这十年，我什么成就都没有取得。”

  岳欣芳也叹口气，道，“我也是。好不容易谈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人。结果……还是我的报应。”

  两个人相视一看，都哈哈大笑起来。

  蓝若林道，“要不，你搬来跟我同住吧。只要你能住得了没有床的日子。”

  岳欣芳道，“我还是住公司公寓吧。离公司近。否则要提前起床。”

  白日里，两人去公园逛了逛，看了电影。晚一点岳欣芳走了。蓝若林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没有开灯。她想起很多年前来这个城市一个人读大学，后来又在这个城市里工作，每每华灯初上时，她总是觉得惊恐，仿佛那些万家灯火的等待里，从来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留。但自从她回归了工地，住在深山老林里，却从未觉得孤独。每天晚上，她都出去看头顶的那片星光。那么静谧、那么美丽，天空像换华丽的礼服，从天青月白，到火烧紫霞，再到沉醉靛蓝，一直到墨染黛黑。

  都说人间不值得。她觉得，人间的那些烟火纷争不值得，但山川河流、星辰大海，每一个，都值得。

  而今，她终于为自己，可以有点燃一盏灯的权利了。但是，她却不想点灯。她只想在这静谧安详的黑暗里，像一个超尘的僧人一样，看着这万丈红尘的烟火人世。

  2

  第二周周一早上，她去人资部办理住房公积金，下午的时候，她所在的整个圆桌会议室成员，都知道她买了房子。

  房子在这年头，似乎是个大话题。仿佛谁买了房子，谁就可以横着走。在众人纷纷热情高涨地询问蓝若林房子的情况时，蓝若林很无辜地反问道，“难道一个人工作十年了，不依靠爸妈，自己买了一套三十平的房子，还需要贷款的这种，就很骄傲吗？我不过是买了一个稍微贵点的东西罢了。有必要这么热烈询问和讨论吗？”

  众人一时有点冷场，郭天和陆柳帮忙打了哈哈。众人也就这么过去了。但蓝若林心里晓得，这番话语过后，众人又会像以前那样说她——古怪。

  古怪，这是蓝若林从进公司就被众人贴上的标签。但她从不反抗和辩白。说去吧。她就是古怪。她喜欢自己古怪。

  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完这周，谁也没有再提起她的房子。

  这周五的下午，方梓同亲自前来。跟众人坐在一起，问询对这个系统的意见和建议。他秉持着国外的轻松氛围，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严肃开过会以外，再也没有开过任何会。每次问询都以这样的方式，而今天，便算是一个脑暴会议。

  众人纷纷说着修改的次数太多了，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可否定个标准如何如何。

  方梓同看着一直低头看电脑的蓝若林，突然问道，“蓝小姐，可有何提议？”

  这是方梓同第二次跟蓝若林说话，但确实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听见，旁边的陆柳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她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事实上，她是戴了蓝牙耳机在看财会的学习视频。因为方梓同经常这样来问询查看，她都不以为意，她的长发也遮住了耳机，所以对突如其来的关注反应过于冷漠。

  她听见陆柳小声对她说，“问你意见建议。”她便随口道，“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财务人员。”

  方梓同显得很有兴趣，笑着追问道，“哦？说说看。”

  蓝若林道，“譬如一个关于土地测绘的付款凭证。我并不知道它该入在哪个科目里，但至少总不可能是修理费吧。”

  众人听着蓝若林的吐槽，都低头笑了起来。很显然，这些问题他们都遇见过。只是刚才没有人敢说。毕竟，财务部的主任此刻还在这位方总身边坐着呢。

  也不知道这蓝若林是看见没看见那位财务部主任，还是故意要揭短，她又接着道，“这说明一个问题，财会人员对科目非常陌生。可能起先付款执行者是正确的，但在财会人员这里弄错了。录入共享系统里以后，这所有相关的一切，都要按财会人员弄错的部分弄。真的有点指黑为白、指鹿为马的感觉。”

  众人都有点面面相觑。那位财务部主任的脸上，也稍微有点挂不住。他怯怯懦懦地对方梓同道，“方总，这个……您也知道，我们好的财会人员，都被拉到这里了，还有的是项目上必须放那么几个优秀的，还有的是跳槽了，考上注会的，也都……嗨，我这手里头的，除了那么几个优秀的以外，大部分确实是……”

  蓝若林却打断那位财务部主任的话，道，“不对啊，人员是一个问题，但另外一个问题，是他们对现场的情况不了解。譬如一些设备吧，不用安装的进固定资产，需要安装的进在建工程。而他们，把所有设备都进了固定资产。这应该是会计里最为基础、最为简单的部分了。如果连这个都能做错……”陆柳眼尖，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捏了一把蓝若林的胳膊。蓝若林这才反应过来，看出了那位财务部主任的脸上，忙闭了嘴。

  众人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了。他们都看出了蓝若林的不谙世事。这般直白的指出问题所在，还是在当事人面前，有人笑着悄声讨论，“她是怎么在职场混到现在的？”“所以她空有一副聪明大脑和高学历，却只能在项目上给人做工程概预算。”“因为那些人较为粗暴简单，可以忍受的了她。”……

  方梓同却听的有趣，笑着追问，“还有没有？”

  蓝若林这才结结巴巴道，“也就……这些吧。”

  方梓同笑道，“蓝小姐说的很好。这正是我想说的。也是我这几天对大家的观察。”说着，又着重问蓝若林道，“那蓝小姐针对这种现象，可有何解决的方法？”

  这个问题可问住了蓝若林。她看着对面方梓同热切的眼神和财务部主任垂头丧气的脸，胡乱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人资部才对。”

  “哈哈哈。”方梓同笑着拍起了手来。“说的好。说的好呀。”众人便也笑着鼓起了掌。

  方梓同看着那位财务部主任，道，“蓝小姐说的，李主任可有何异议?”

  那位已是四十好几的中年人李主任点头哈腰地接连说了好几个“不敢、不敢”。

  众人有的在笑，有的有点懵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蓝若林说的、做的对不对，更不知道这位方梓同方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这种情况，在他们这个集体公司里，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听得方梓同对李主任道，“不要一味地让自己的员工加班，我们不能在时间上约束他们，尽量给大家定一个任务量。这就好像两地的距离，一小时一百公里的慢车跑，需要九小时，但如果是高铁，就只需要三小时。有的人是高铁，而有的人是慢车。你不能让高铁和慢车都在同一时间抵达一个地方。如果长期下去无法胜任这个活计，那么，很抱歉。时代的发展，是需要淘汰大量慢车的。”

  那位李主任连连说着，“好的。知道了。”

  方梓同笑着说，“你们财务上线系统这部分，做的还是可以的。听说以前让你们来加班，你们通常都是闲坐着。我们不提倡加班文化。大家要提高效率。能做到吗？”

  众人这时倒齐声道，“能。”

  方梓同笑道，“好。大家可以下班了。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

  众人鼓掌。

  方梓同笑着离去。

  那位财务部主任也跟着方梓同离开。

  众人好像忘记了刚才对蓝若林的嘲笑，也没有想象中的对蓝若林说任何话，而是各自收拾了自己的行当，准备下班回家过周末。只有郭天和陆柳凑过来。

  郭天道，“你也真敢说啊。”

  陆柳道，“李主任那个人，典型的中年怨男。心眼又小。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了。你还说那么多。”

  蓝若林无辜道，“可是，那本来就跟他没有太大关系嘛，他就是个管理的人，人员还不都是人资部给配的。”

  陆柳恨铁不成钢道，“你啊。自求多福吧。”

  郭天却笑道，“怎么了，我觉得我们小蓝挺好的。你没看见方总对我们小蓝赞赏的表情吗？”

  陆柳不赞成的撇嘴道，“咋滴，难不成他还能罩着小蓝？”

  郭天道，“那可不一定。”说着，用胳膊亲昵地捣捣蓝若林，道，“我看好你。”

  3

  方梓同回到办公室，从韩仕那边暂借的助理艾米还没有下班。他把艾米叫过来问道，“如果我需要招一位助理，一般需要什么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