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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需要招一位助理，一般需要什么流程？”

  艾米道，“一般来说分内部晋升和外部招聘。外部招聘一般是发招聘信息或通过猎头公司，内部晋升一般来说会交由人资部，人资部进行内部招聘信息的发放，然后再选拔。”

  方梓同道，“人资部……我有点怕他们选不到我需要的人。可有快速要人的办法？”

  艾米想了想，道，“倒是有过一次。现任集团总经部的主任黄毅，就是冯总要来的。黄主任曾经在下设的一个子公司总经部写文件，一直得不到提拔和重用，被冯总点名要人时，那个子公司便不放人，最后冯总跟林总说了，林总直接指派。”

  艾米口中的冯总，便是总经部的主要负责人，而林总，便是这个集团公司的掌门人。可以说，林森集团便是林家的。而如今，这位林总已是65岁的年纪，早已退居二线。公司也在五年前交由一些职业经理人打理，但一直不见起效。而如今，林森集团的股票，更是快要跌破发行价了。

  方梓同听罢道，“这么说，如果想要一位员工直接来做我的助理，只需要跟CEO说一声，让他直接指派？”

  艾米有点犹豫，想了想笑道，“方总，我说的那次，是唯一的一次不需要任何条件就直接晋升跳级到集团总经部的主任位置，而且那次……也是林总在位时……嗯……那时，公司也没有上市……很多制度……也不够规范……”

  艾米在这家公司已经很多年。她毕业于一家普通综合大学，算是一所普通二本高校，但她父亲在林业局，当年她毕业时，父亲任林业局局长，正巧林森集团要在本市的一处山下开发温泉度假山庄，艾米的父亲便顺带提了提女儿工作没着落的事，于是她刚毕业就进了这家集团公司。算起来，如今刚好十年。她自然知晓很多公司的内幕和制度。当年一人说了算的时代已经在五年前一去不返，如今市场越来越规范，国家的法律制度越来越规范，公司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之后，也越来越规范，单说整顿楼除了吸烟室，其他地方都不能吸烟，一经发现，个人处罚一千元，连带的公司要处罚一万元，这一点，当真是说到做到。她自然知晓，这位方总一定不会成功要到人。

  方梓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又朝艾米神秘一笑，道，“我先去会会韩总。”说罢，拿出电话来准备拨韩仕电话。电话在通的时候，他又对艾米笑道，“你先下班吧。”

  艾米点了一下头，正准备离去时，方梓同又道，“以后下班不必等我。”

  “好的。”艾米微笑点头离开。

  因为跟下班的大部队错峰出行，她等电梯和下电梯的速度都无比快。她心里回味着这位方总跟她说过的话，心里越来越觉得，或许是自己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又或许，是这位方总要带一个自己熟悉的人进来。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这个位置上，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她每天很努力的工作，也熟悉这个集体的大大小小的事，大到上市和重组，小的一些员工的私事野史，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有时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结婚，有时她又觉得，这个跟结婚没结婚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上班，艾米一大早就被叫到方梓同办公室，他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对兰若林这个人，了解吗？”

  艾米摇了摇头。她心想，原来方总心中早有人选，而这个人选，居然是蓝若林。

  关于这个女子，艾米知道的只是她与她差不多同时进公司，但那个女子的年纪比她大，应该是来公司之前还在其他地方工作过。但她听闻的所有一切，都是关于她的八卦消息。说她刚进集团下设的一家子公司时，就与那家子公司的一位男子谈恋爱，而那位男子，曾是公司众人评选的林森集团十大帅哥的榜首。而且那个男子还小蓝若林六岁。当时几乎没人看好他们那一对，人人天天评论声中，最大的恶语除了蓝若林年纪大，还有他们一定会分手。后来果然一年多之后，他们分手了，再之后，她便再也听不到关于蓝若林的任何消息，而那位榜首似乎也沉浸了好些年月，再之后，偶然听到的，便是那位榜首已婚的消息，而蓝若林还单身。这一过，竟然就是九年时间。而人们偶然也会说起他们，再说时，已经换了口气，有的说她活该要找那位榜首耽误到如今，但大部分，都是对她表示同情和惋惜。

  艾米其实经常能听到众人谈论集团内部各个员工的私事的，这种八卦似乎最能拉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她其实很不喜欢这样，因为她不确定，别人在背后都是怎么说她的。这就好像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眼睛在你自己身上长着，可你自己却永远看不清自己的全貌，必须要借助“他人”这面镜子。但艾米知道，无论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她，都不会把她说的如蓝若林那么不堪——在当年所有的八卦声中，只有蓝若林这个人的八卦被炒的最兴师动众，或许因为她与那位榜首的恋爱，动摇这帮女人的精神恋爱幻想，所有才被用了各种恶毒凶狠的词来诅咒和谈论。至今依旧有人聊起她的未婚情况时会说，“别着急，那不还有个蓝若林老大难嘛。你怕什么。”

  其实对于艾米来说，是从未见过这位蓝若林的。只有一次集团搞拓展活动，她拿到各个子公司上报的名单上正好有这个女子的名字。但那次拓展活动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她最后汇总材料和翻看照片视频时，才看到那个女子的模样，在所有人的集体照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因为她的气质，实在是太过出然。而见到她本人，却是在这次财务系统的抽调人选里。然而这漫长的见面时光，竟然也走过了十年。

  方梓同见艾米摇头，便随意道，“那你帮我去调查一下。不要她简历上写的那些，我需要一些简历上没有的信息。”

  “好的，方总。”艾米领了命，这才下去。但直到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都在想，要不要告诉方总这些关于蓝若林的八卦信息呢？

  可当艾米开始正式跟蓝若林子公司的人打听时，才发现这个人了不得。

  她在这家子公司总部有一位业务往来的人精汪蕾，目前在工程部做一些行政结算工作，正好与蓝若林有很多的碰头机会，她告诉艾米蓝若林家世了得，其父是某部队高级军官，大约在团级以上还要高，不过好像已经退休了；其母是一家保险公司的精算师。那位人精带着各种的添油加醋道，“她家的基因不得了，你见过她本人吧，我跟你说，她晒不黑、吃不胖、衰老的慢，而且她连面膜都不做，一整个家族的人，都是长寿体质，而且很少生病，从未住过院做过手术，连输液这种经常发生的事都基本没有。”

  艾米听着都笑了，她说，“我说姐姐，你看你说的这些，都是关于她的私生活的。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喜欢关注的点，但我们这位方总是要招助理，我总不能更他去说这些私事吧。有没有关于她的一些特殊能力的？譬如一些高于我们常人的点？”

  汪蕾想了想，说，“有。她学习能力很强。那些注册的什么师，还有一些中级职称，我们要考很多次，有的人要考一辈子，她几乎就是一两年或一两次通过。”

  艾米道，“这个还像话。还有没有？”

  汪蕾想了想道，“还有一个，是有一次我们一起在公司参加活动，我发现她对数字很敏感，就吹捧她。结果她跟我说，她们家族对数字都敏感。尤其是她母亲那个家族。都是会计、木匠、精算师这些职位。嗯……对了，她还跟我说，她小时候跟她兄弟，两个人总是得市区或省内的数学竞赛第一第二，都是她兄弟第一她第二……后来，好像他们姐弟都被保送了重点大学，结果她的名字被人给顶替了，她就自己考了，依旧是好大学……”

  听罢汪蕾的，艾米翻着从人资部要来的蓝若林的简历和档案，发现这个女子从中学开始，确实在数理化的成绩就超过其他人，高考的数学更是考了140以上。大学的成绩单也是除了数理化好，其他都一般。艾米觉得这个应该是这位CFO看重的重中之重，可当她把这些如数家珍的告诉方梓同时，方梓同却皱着眉头问道，“就这些？就没有一些……关于她的私生活？”

  艾米：……

  要听私生活，你早说啊。

  艾米道，“倒也听说过一些。她跟我差不多时间进公司，不过她是在子公司的一家项目工地上。当时跟一个叫陈克生的男子谈恋爱。曾轰动一时。不过，他们在一起一年多后，就分手了。”

  方梓同听罢道，“就这些？”

  艾米不知道这位方总还要听什么，便问道，“方总想要问的，可否明说？”

  方梓同道，“那我就直说了。这位蓝小姐，可有作风问题？”

  艾米懂得他说的意思了。便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否则，以她的聪明才学，不至于在公司十年时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造价员。”

  方梓同认可地点点头。交代道，“如果让你劝说她给人资部投简历做我助理，你会怎么说？”

  艾米善意的提醒道，“方总，蓝若林或许……不太可能投简历到人资部来参加这次内部招聘。”

  方梓同道，“哦，为何？”

  艾米道，“我前面跟您说了她整个家族基因都是对数字极度敏感的，包括她自己，都是自小数学成绩优秀。这样的人，其实只适合做技术工作，但行政助理，更多的是需要人际和沟通，我就怕她不能够适应。另外，她本人也是正宗财经毕业的，或许，她对行政助理这份公司，并不感兴趣。”

  方梓同笑道，“所以，你没有把握可以说服她？”

  艾米点了点头。

  方梓同道，“谁跟你说了我要招一个行政助理的？行政助理有你一个，不是已经够了？”

  艾米心中有宽慰，这可能是对她工作最大的认可了。之前她还想着可能这位方总不认可她，那她岂不是要回到那位冷面总裁办公室？以前跟她一起工作的朱琳，如今还在总裁办公室，听朱琳说，她现在大着肚子，但这位总裁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感都没有，照样让她做很多工作，而且还一再让她改了又改，就这还都不满意，朱琳每天都叫唤着要请假，可她一直在坚持。她的年纪已经是35岁了，如果请假，怕会丢了工作，再去其他地方找工作，又未必能比这里好。这年头，谁敢随便没有工作，那生活质量，绝对会大打折扣。其实，那位总裁来的时候，带了一位助理，大家叫他小狄，很多工作，包括出差开车接送，都是这位助理在做。她其实还挺庆幸自己能够来到方总办公室的。

  方梓同哪知道这位助理想这么多，便接着道，“我要找的，是能够辅助我工作的助理。所以很需要这么一个精通数字、对数字敏感的人。我不太方便出面跟她说，你去就跟她这么说：你在财务系统工作，最多只能看见一个公司的财务状况，也最多只能知道那个公司的经营状况，但如果你来财务总监办公室，你能看到整个集团公司的财务状况，能够知道整个集团公司的经营状况。”

  艾米楞在原地。就凭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就能佩服死这位方总。便忙笑着领了命。

  中午吃饭时，她在食堂看到了蓝若林。

  彼时，蓝若林正和两个女子坐在一起吃饭。其中的一个女子她认识，是财务系统部的陆柳，跟蓝若林是一个组。另外一个女子她不认识。

  四个人的桌子，三个人坐着。正好缺一个。她走过去坐在她们中间，“这里没人吧，我可以坐吗？”

  三个人显然都有点吃惊，忙说着可以可以。但那之后，她们四个人就谁都没有再说话。表面上都客客气气。吃完了还一直等她也吃完，还一起去等电梯，一起上了楼。

  艾米直接上了她所在的楼层。等会再去找找机会吧。她想。

  午间休息时，艾米故意在30楼转了一圈。她发现那间临时会议室里只有一个男子，没有蓝若林的身影。可当她正准备走时，却发现蓝若林正趴在在会议室后面的天台栏杆上眺望河景。她走了过去。

  “蓝小姐……”

  那个正在太阳下吹着风看风景的女子转了过来。那是一张依旧年轻光洁的脸。如果不知道这个女子的真实年龄，大概会觉得她还不超过三十岁。

  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艾米想。

  其实，当艾米在去年年底第一次见蓝若林时，并不觉得她有多么惊艳，就好像传说中的一样，她很普通，还有点大众脸。当年众人不明白为什么集团帅哥榜首要选择蓝若林。而今天，她有点明白了。她看着她在阳光下闪耀的脸庞和眼睛，有一种动人的神色从她的身上溢出来，蔓延、蔓延、再蔓延。

  蓝若林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艾米微笑着走向她。

  “午安。”艾米微笑道。

  “午安。”蓝若林笑着回应。她的微笑，是从嘴角一点点延伸开的，仿佛是一朵花的绽放用延时摄影技术做了处理。

  “这一个多月以来，在集团，还习惯吗？”艾米礼节性问候。

  蓝若林想了想，不好意思笑道，“说实话……不习惯。”

  “哦？”艾米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赤城，连第一次非正式聊天的小小撒谎都不会。但或许，也是眼前这位女子，觉得根本就没必要对她撒谎。她心里转念这么想。

  蓝若林笑着解释道，“我习惯了工地的自由和懒散，楼上睡觉楼下工作，出了门散步的劲就能在工地上走一圈。对这样朝九晚五的工作作息……”她啧了一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下去。

  艾米只好微笑道，“我明白。”

  艾米走到栏杆前，看着河景和对面的高楼大厦。地面上的人和车，都好像微小的沙盘模型一样，被一个不知名的磁铁或手，控制着有条不紊的工作和行进。

  她被这景色所迷惑，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要来这里的任务。

  蓝若林看着艾米的样子，笑道，“艾助理是第一次站在这里看风景吗？”

  艾米笑道，“是啊。”风吹乱了她的齐肩发。

  蓝若林转过来，背靠着栏杆，笑道，“艾助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艾米笑了。果然，跟聪明人说话，是比较简单的。用不着绕那么多弯，尤其是这么一个赤城的人。她说，“是啊。我来问你，要不要做财务总监方总的财务助理。”

  或许，连蓝若林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位财务总监的行政助理，会来找她谈投简历的事。而且这份简历，还没有正式发放。

  蓝若林本来已经拒绝了，但听到她说“你在财务系统工作，最多只能看见一个公司的财务状况，也最多只能知道那个公司的经营状况，但如果你来财务总监办公室，你能看到整个集团公司的财务状况，能够知道整个集团公司的经营状况”时，她有点心动了。

  艾米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心动，乘胜追击道，“蓝小姐，你想想，你在财务系统工作，也是朝九晚五，但大部分都在做同样的事，但在财务总监这里就不同，你不用做那些重复累计的工作，你只需要做分析的工作就可以。”

  蓝若林道，“不会要经常加班吧？”

  艾米笑道，“对于蓝小姐这样对数字精通的人来说，加班的情况，应该只是少数。”

  蓝若林自谦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方总有没有跟你说，我的工资问题？”

  艾米笑出了声，果然大龄剩女心里找不找对象都不重要，一夜暴富才重要。她说，“工资自然比现在的要高。”

  蓝若林笑了起来。

  艾米看得出，蓝若林应该是答应了，便笑着对蓝若林道，“蓝小姐，那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着站起来朝她伸出了手，道，“希望今后，我们两个可以合作愉快。”

  这个招式，是她与朱琳第一会面时朱琳的做派。她学的很快，但一直苦于无用武之地，没想到终于用上了。

  蓝若林也忙站起来，笑道，“好的。一定。”

  2

  蓝若林送走了艾米，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偷乐。是的，她是有野心的。如果不能够有爱情，为什么不能够有权势和金钱？在这个公司里，她的确没有什么背景和家世，但她觉得自己有能力。有能力的人，如果可以跟对一个好领导，那么，事她来做，有人替她安排和扛着。她觉得，她的机会，终于是来了。

  然而，这样的喜悦还没有几秒钟，她的手机短信响了。她翻开手机一看，只有几个字：“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又是他的号码。

  她四处看看，并不见韩仕踪影。但这个“所以”写的，仿佛就是他已经看到了她的一举一动。

  谁说不是呢。其实，从昨天下午韩仕刚要下班见到前来找他的方梓同，听到方梓同说起向他直接要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蓝若林时，他便已经在心里唾弃她了。他虽然表面上答应了方梓同，但还是依旧说要按照流程走，只是让方梓同去人资部打招呼，把这个人优待给他便好，他也会去跟人资部主任说。但实则他心里打算就此事先放置一段时间。谁知道中午吃饭时就看见分配给方梓同的助理艾米跟蓝若林她们几个坐在了一起。他回到办公室，让小狄给他把30楼天台上的视频切过来，果然看见艾米和蓝若林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什么。最后还彼此握了手。

  蓝若林哪里能想得到那位总裁居然可以随意切换这栋大楼里任何角落的摄像头。于是，她怀着担心又期盼的心情，等待着下午的招聘信息的发放。然而，这个信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才正式公布。而里面招聘的职位，也不止财务总监助理一个，还有其他的很多项。她从一开始的沾沾自喜，到突如其来的备受打击。

  或许是因为她曾在电梯里偶遇这位方总，她每次便觉得这位方总看她的眼神和待她的态度与他人有异，她甚至有时觉得，或许这位方总，是有点喜欢她的。可如今看来，那不过都是她的一场空想。果然，好的领导就是，每个员工看他都觉得他对他们备受青睐和重视。

  蓝若林厌厌地这么想着，又看着自己手机里韩仕的电话号码。至今，那个号码，依旧还是号码，而不是名字。她厌烦收到他莫名其妙的短信，但她却至今未把这个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连他的短信都没有删除任何一条。

  她左思右想，突然觉得，可能这位方总跟韩仕说了他心中的人选，但那人选里也不止她一个，或许还有别人，或许艾米也跟其他候选人都这么说，但这位韩总，一定是极度厌烦听到她的名字。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或许韩仕觉得这是她别有用心。她有点厌烦，喃喃道，“他该不会觉得我对方总……”再看看短信，她觉得他完全有可能这么想。

  于是，她关闭了手中填写了一半的招聘简历，然后按了删除键。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证明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