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和小跑着回到了老妇人的房间，手里捧着一大堆的药材。

  “船老大，我这里有一些药材，麻烦你和各位船工兄弟去厨房熬制汤药。”她看向了屋子里面的船老大开口道。

  船老大二话没说就接过了顾清和手里的药材，忙开口道：“那这药材怎么煎？”

  他手里的药材有很多，自己又是个粗人，不识得药材，这可是关乎到人命的，绝不能含糊。

  “张大夫不是一直在说药方吗，他可以帮忙。”顾清和眼睛扫过坐在桌前的张元，勾唇一笑，又转而对张元道：“张大夫，消炎和止血的药方您还是会开的吧？”

  因为是内服的汤药，就算是张元也可以开方，她会在病人喝下之后才重新煎制。

  而且他不敢在这方面动手脚，否则出了事情可是他的责任。

  “你居然让我家主人给你煎药！”仆从当即就愤怒的指着顾清和的方向，扭着一张脸道。

  顾清和淡笑道：”可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病人。张大夫难道不想就救人？“

  张元心里冷笑，好个厉害的女子，居然以救人的名义这样的高帽子扣在他头上，让他去厨房煎药，这是要打他的脸，偏偏他还不能拒绝，否则就不是个大夫了。

  ”当然可以，这本就是大夫应该做的事情，更可况现在船上没有其他大夫，姑娘既然要动刀救人，那我这个只会开方的大夫当然得去煎药了。“张元起身，看似谦逊，实则肚里一团怒火，眼看着就要烧到顾清和脸上了。

  ”老婆婆，这位女大夫要用割肉的方法救你家老头子，我没办法阻止，只能尽量去将救命的汤药熬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欸，也算是我的错。“张元故意走到老妇人的身边，特意提醒她。

  老妇人当下就道：”老妇在这里感谢张大夫，就算最后老头子他命不好，我也不怪你。“

  张元虚假的上前扶住老妇人，道：”老婆婆莫要这般，我这就去煎药了。“

  作势正要走，顾清和喊处了他。

  “张大夫，你的药箱不介意给我用用吧？”顾清和出声。

  “不介意。”张元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旋即，他带着仆从从门前走过，无冷和飞翔就到了。

  “清和，你看看这个怎么样。”飞翔颇为欣喜的拿出一把小巧的刀具，笑眯眯道。

  顾清和双眸一亮，欣喜道：”这个刀具好，长短厚薄正合适，你从哪里弄来的？“

  ”船上有个铁匠，我本来也是想碰碰运气，正好就瞧见了，你是女子，刀具小一点，薄一点更容易上手，而且你是要割肉，所以我就选了这个。“

  顾清和接过刀具，很是满意，这虽然和手术刀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因为远远超出了她的设想，正是太好了!

  “还有剪刀，你不是说要素色布料和纱布嘛，我想着肯定需要剪裁，就顺便在铁匠那里要了。”飞翔紧接着又道：”酒在外面，我现在就去拿。“

  说着就转身出去。

  “布料在这里，都是干净的，还有水盆。”无冷在飞翔走后接着道。

  “没有棉花团吗？”顾清和略皱眉。

  无冷实话道：‘没有。“

  “那就这样吧。“

  没办法了，就用纱布代替了。

  ”你们都出去，人太多围在这里不仅仅是空气不好，还容易造成病菌的感染。“顾清和接过无冷给的布料，先是折了几下，然后撕拉一声将素白的整条绢布分成两段。

  接着又剪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还留了一块脸部大小的小方块。

  随后，顾清和将剪成的小块布料当成口罩围在嘴部，包着鼻子，又将披着的长发全都竖着脑后，确保没有一丝头发落下。

  然后再用刚才的四方布将头给完全裹住，接着又将大一些的素布从前胸围住，系着了腰后。

  “酒来了。”飞翔从门外抱着一坛烈酒回来。

  “嗯。”她应了声，回头看了眼，发现人并没有离开。

  ”病人现在情况危险，你们不能留在这里，老婆婆麻烦您先出去。“顾清和从家属开始做工作。

  老妇人显然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是在顾清和坚定的目光下，还是选择离开。

  众人见她出去，也就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只能退出了门外。

  顾清和上前将门关上。

  ”我们也出去。“裴衍一直在旁看着见她已经准备好了，才开口道。

  ”等等，我需要人帮忙，你们得留下。“顾清和自己一个人可完成不了。

  ”怎么帮？“裴衍走近了几步，低低问。

  ”我刚才裁了个四份，你们和我一样都穿戴。“顾清和看向裴衍，指了指桌子上的素布。

  无冷一皱眉道：“公子就不必了，我们可以帮你。”

  “我要剪开病人的伤口，还要引流清洗，如果没有意外可能不需要你们出手，但是如果是截肢，我一个应付不过来。”顾清和说的非常诚恳。

  外面的人是不可能愿意帮忙的，就算是愿意，看到她割肉又断脚的能不吓晕过去，这在手术过程中会分她的心，所以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出现。

  而无冷和飞翔两个人是护卫自然见过血腥场面，定力回比一般人要好。

  裴衍一贯冷静，应该也没有问题。

  “知道了，换吧。”裴衍点头，先取衣服。

  “公子！”无冷拧眉叫了声，最后在裴衍的无声中无奈的闭上了嘴巴，闷着头换衣服。

  三人很快就换好了。

  ”好了，可以给手消毒了。“顾清和点头，率先洗手。

  三人照做。

  ”飞翔，无冷，你们将老丈移到这边的桌子。“顾清和对二人吩咐道。

  她则是起身将酒坛子里的烈酒泼了一半到桌子上。

  水哗啦从桌子上淌下，溅了一地。

  二人将老者抬到了桌子上。

  顾清和俯身半蹲在老者的腿边，“刀。”

  裴衍将消毒完毕的刀具递给她。

  顾清和手里握着刀具，慢慢的暗按住他的腿部，将锋利的刀具贴在腐烂的肌肤上，果断的划开。

  凑的越近，恶臭味越大，但是她没有分心。

  “伤口内肌肉暗红肿胀，失去弹性，刀割收缩不出血。”这是气性坏疽的病症。

  顾清和心里一喜，再小心的检查伤口。

  “受伤部分为筋膜腔，不需要截肢，但是需要大量切割。“

  她半忧半喜。

  喜的是避免了因为截肢而造成大量出血，忧的是这需要她亲手层层切割开肌肉组织，耗时长且功量大。

  ”大人，如果等会儿我额头出汗了，麻烦你帮我擦干净。“顾清和起身对裴衍开口。

  汗水要是不小心滴在里面就要出大事了。

  裴衍嗯了声，算是答应。

  好，她要开始了。

  因为这里没有机器切割，她不能半蹲着，只好选择跪地姿势。

  ”垫在下面，会好些。“裴衍拿起桌上剩余的布料，低低道。

  顾清和正愁着，立马就接过垫在了膝盖下面。

  ”你们按着他，我怕疼痛会让人醒过来。“顾清和对二人吩咐道。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切开，将腐烂恶臭的组织一一切除。

  飞翔瞪着眼睛，胃子里面一阵翻滚。

  这也太恶心了，难怪要全副武装呢！

  顾清和切得专心，这些伤口必须是纵深切口，才能彻底切除坏死组织。

  “唔——”老者被疼醒了。

  顾清和拧眉，“按住他。”

  “大人，你将张元的药箱拿来。”

  “就是这个！”她闻了闻，终于在药箱里面找到了麻药。

  “给他服下。”

  这麻药顶多能挡一会儿，很快就会失效，她要快。

  流血了！

  这是见到了健康组织，说明很顺利。

  “盐水！”

  顾清和一遍切除，一边用盐水冲洗。

  老者疼得叫出了声，满头大汗。

  “这是真的割肉了！”外面一直有人没有离开，听着声音一阵抖索，里面的人一定非常痛苦。

  “这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出来？”

  老妇人也急，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什么时候能好。

  ”药好了，让让！“张元的仆从端着药正往这里走。

  ”啊——“

  张元走在前头，猛的一听这声音浑身一颤，这声音很是渗人。

  ”开门，药好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顾清和的腿部已经麻木，双臂也隐约有些僵硬，额头浮起细密的汗珠。

  裴衍立刻上前用纱布替她擦汗。

  ”无冷，你去拿药，不能让他们进来。“顾清和抬眸道。

  张元还想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正站在门外，就见门从里面开了。

  “药给我。”无冷一身素衣，面空被遮着，只留出两个冷眼，语气又硬，能把人吓个半死。

  仆从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空了。

  ”你！“

  ”嘭——“

  回应他的是骤然关上大门。

  ”主人，他们也太过分了。“仆从不满道。

  张元心里冷笑。

  他不是没见过有人割肉，但是十个人里面死了九个，还有一个过不了几日也高烧而死，她想要这么做，简直是找死！

  ”给他服下。“

  里面的战斗还在继续，顾清和又深切几刀，洗了又洗，过了一刻钟，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刀。

  伤口已经被她切开扩大了两倍，腐烂的肉全都被扔到了。

  ”现在可以脱衣服了，顺便将这些衣服拿去烧了，不要碰倒它们。“顾清和无力的跪在地上道。

  门猛得打开，外面已经星月高挂了。

  ”好了？“张元有些诧异，猛的想要进去，却是一下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他不由的皱眉。

  “不能进来！”顾清和皱眉道。

  无冷上前，拦住了张元。

  张元向仆从使了个眼色。

  “不让人进来？莫不是人治不好了？”仆从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出声。

  “现在谁都不能进来，只有家属才能进来。”顾清和想起身，去发现自己的腿又麻有硬，走一下都觉得疼。

  “对啊，为什么我们不能看，你是不是没治好了，才不让我们进去？”人群中有人质疑的开口。

  “大家看！”仆从探头，双目瞪大，忙回头拉着身后的一人看向里面满是血水的木盆。

  “那里面是肉，是割下来的肉，这得有多少！”

  张元也瞧见了，他挺直了腰，质疑道：“你这肉割的也太多了，根本就是伤口的几倍，人是血肉之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做也太……啧啧。”

  他没有再讲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飞翔，将水盆盖上。”顾清和没精力解释，有气无力的喊了声。

  “手给我。”裴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沉声道。

  顾清和伸手，握住。

  “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裴衍拉她起身，点头道。

  “你别走，我要听你的解释。”张元拦住了她。

  “张大夫，如果人醒了你也有一份功劳，人若是有事就算在我头上。”顾清和松开了裴衍的手，走向张元，冷冷的开口。

  张元微微张嘴，这女子是不是疯了？

  难道她就一定知道人能醒过来？

  她敢怎么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姑娘，我家老头子怎么样了？”这次开口的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老妇人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双眼微动。

  “还要看，您若是想要看他的话必须换上干净的衣服，手也要洗干净。”顾清和看向老妇人又道：“我的建议是最后两三日之后再看。”

  “……那我就不进去了。”老妇人点头道。

  “这个房间其实也不干净。”顾清和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船老大在这里吗？”

  “在，姑娘有什么要求。”船老大也在门外守着。

  “是这样的，我想要个干净的房间，最好是能照到阳光的。”

  紫外线照射伤口能加速恢复，也能杀菌，这里没有紫外线，就只能靠阳光了。

  顾清和知道船上房间很紧张，以为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是还是开了口。

  “有，我腾出自己的房间，让老人家住。”船老大也不希望有死在船上，自然愿意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

  “姑娘，我们都不能进去，那老头子该怎么办？谁在夜里照顾他？”老妇人一脸担忧的开口。

  “我守着，你放心好了。”顾清和很清楚，这才刚刚开始，明日后日才是重点。

  “这怎么能让姑娘再操心，还是我来吧。”老妇人看出了顾清和脸上的疲倦，不忍道。

  “人是我治的，我会负责，今晚很关键，我一定要看着的。”这就相当于是在重症病房了。

  “那就麻烦姑娘了。”老妇人叹了口气，低声道。

  片刻，船老大走来，”已经收拾干净了，姑娘，可以去了。“

  顾清和点头，让无冷和飞翔就着木板抬着出去。

  张元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老者的面部。

  ”张元，你不用看了，人会好好的。“飞翔抬走的时候，撞了他一下，讽刺道。

  他可不想喊他一声大夫，这人不配。

  顾清和与裴衍跟在二人后面。

  “大伙先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船老大拱拱手，将来人散开，自己亲自带路。

  顾清和走到了船老大准备好的房间。

  ”你今晚要留在这里？“裴衍出声问。

  ”是，我得看着病人，他的情况时刻都有可能不同。“顾清和如实道。

  “那我也在这里，别忘了，你是我的丫鬟，要是人死了，我也是要负责任的，你不是要看守病人嘛，我陪着你，万一你睡着了我还可以叫醒你。“裴衍在顾清和诧异的眼神中不快不慢道。

  ”也只能这样了。“顾清和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你饿不饿？”裴衍突然问了一句。

  ”公子，我会让厨房的尽快送晚膳来的。“船老大在一旁出声。

  裴衍对他微微颔首，算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