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驾车马车在城里行驶，马蹄哒哒响却是盖不过市井间的吆喝声。

  “顾姑娘对哪里感兴趣？若是瞧见了可以和老黎我说一声。”黎叔驾着马车，转头对帘子里面的人说道。

  顾清和正掀起窗帘，听他言忙道：“那行，就这里下来，我想问些事情。”

  黎叔没想到会这么巧，没有立刻停下，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才勒住了缰绳，让马车停下，这一停却是撞到了同样奔驰而来的马车。

  顾清和正看向右侧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左侧突然闯出来的马车，身子往外倾斜，整个人一抖，人钻到了车窗外，身子留在里面，硬生生的望着对面铺子里的人流。

  离得不远的铺子是个卖水果的摊子，被他们的马车一撞，金灿灿红艳艳的果子滚落一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顾姑娘，你没事吧？”黎叔反应快，片刻后就掀开帘子一脸担忧的问道。

  顾清和被卡在里面，微微侧身，将身子扭了扭终于钻出来之后才笑着道：“没事，我能出来。”

  “撞上的那辆车怎么样了？”就算她没有亲眼看见马车冲过来，但是就凭着那凌乱的马蹄声和嘶吼声，也能知道大街上不止一辆马车。

  黎叔道：“顾姑娘，你在里莫要出来，我这就去看看。”

  他的第一要务的是保证她的安全，至于其他人都得好后站。

  “多有得罪了，老头转向急，没看见对面走来的马车，实在是抱歉。”黎叔撩起裙摆下车，直接走到那辆被撞的马车面前，拱拱手，施礼赔罪。

  “你是怎么看车的，还好车撞的不严重，不然你几个脑袋够用？你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吗？”被撞的车夫看着很是年轻，一身的衣着也不似普通的仆人，用的京都顶尖布坊的料子，马车上是娟绸帘幔，车窗外雕刻着精美的百花图，车辙结实硬滑，俨然是达官贵人的马车。

  顾清和露出半个头，瞧见的就是这个，而黎叔则是目光幽幽的看重车辙上的印记，眯了眯眼睛。

  “哎，知道了，是老头儿的错。”他将一切情绪收敛至眼底，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道错。

  “好了，看你也不容易，我家主子既没有出声就是不会怪罪，你且走吧。”年轻的车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摆摆手道。

  “那多谢了。”黎叔再次拱手，一脸歉意。

  “嗯。”马夫没有停留，上了车便立刻往外面走。

  马车里面坐了三人，中央位置的是个年纪略大的老妇人，一双眼睛静静无波，从撞车到离开没有多发一言。

  “祖母，您没事吧？”身侧华服少女握着她苍老的手急切道。

  “无妨，荣国公府的马车虽然不能算是京都最好的，但是绝对是最结实的。”老妇人一身简服素衣，淡淡一笑道。

  “小姐，老夫人，这天气怪冷的，喝杯茶暖暖身子。”侍奉在一侧的少女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抿嘴问道。

  唤作小姐的女子端起少女放下的茶盏，亲自掀开茶盖，奉给了老妇人。

  黎叔看着车离开，眼睛眯了眯，又转身看到被自己车碾压坏的水果，在商贩能杀死人的眼神中默默的掏出了碎银子，放到安板上道：“老板，就当是我们买了你的这些果子。”

  商贩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吓得差点合不上下巴。

  这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没错吧？

  “拿着。”黎叔随意的将银子弹了出去，被商贩接了个准。

  商贩的眼睛落在黎叔的衣裳上，又扫了眼手里的银子，摸着自己的脑袋道：“这是真的吗？”

  黎叔没有再讲话，而是掀起车帘，入内正色道：“姑娘，老黎有错。”

  “错在我，要不是我突然开口，也不会撞人，不过虚惊一场。”顾清和淡淡一笑，忙开口道。

  “不过，黎叔，那马上做的是何人？”她颇为好奇，按理说马车上的人应当是不知道黎叔的身份，瞧见外表如此破烂的马车，心中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平民百姓，权贵家的马车被撞岂是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是荣国公府的马车，荣国公本人是草莽出身，一股子臭脾气，见到谁都能冷着一张脸，但是对普通的老百姓倒是真的好，但凡是荣国府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用身份强压布衣的事情，今日这般倒也是寻常，不过从来多年不上朝同样也不愿意出门的老倔驴怎么就看开了？”黎叔自然也知道昨日的事情，扶着长须皱眉道。

  老倔驴？

  那可真是够犟的！

  “怎么，平日里他都不出来吗？”顾清和问道。

  “从三年前起，就没有再出现过了。”黎叔回道。

  继而他接着道：“不过这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听听就好。”

  “姑娘刚才是要下来坐什么的？”

  被这么一问，顾清和想起来了，她是瞧见了一家瓷器店，外面的布幡上大笔写着琉璃杯，她动了一个念头，想去问一问。

  “黎叔，去那家瓷器店。”顾清和看了眼黎叔，点头道。

  黎叔应了声，放了台阶让她下去。

  进了瓷器店，才发现博古架上放着各色的精美瓷器，有华丽的彩瓷，还有大气黑陶瓷以及婉约的青瓷。

  里面的客人虽少，瞧着个个华服美衣，身份不一般呐。

  “客人想要些什么？”一个满脸笑意的小伙计笑脸相迎，开口走向顾清和。

  “贵店有琉璃器吗？”她笑着问道。

  “有，这边请。”小伙计一笑，忙带着她走。

  这一走竟是将她带到了老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这位客人要琉璃器。”小伙计完成了任务便弯腰出去接着迎客。

  老掌柜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这——”顾清和诧异的看着他，微微张口，“掌柜的，你这是玻璃的眼镜吗？”

  “客人知道？”老掌柜的也是一脸的诧异，他刚才打量此人，瞧这人身上的衣裳看着虽旧，料子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布坊所染，就是故意选了老旧的颜色，再做旧了些，应当也是能卖得起这琉璃器具的，没想到也是个见识广的。

  “客人真是见多识广，老朽这一副眼镜搁在那里都让人不明白，今日倒是让客人说出来了，可喜可喜。”老掌柜起身微微作揖道：“客人这是要卖琉璃器？”

  “原本是想问的，不过现在想请教老掌柜，不知这幅眼镜是从何而来？”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光有手术器具还不行，要是遇到了特殊的情况，生理盐水的注射是必须的，所以她在寻找能做成注射器的玻璃，刚才见到瓷器店上挂着琉璃二字，想着二者有些相似，大约能尝试一下，这才吩咐了黎叔停车，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惊喜。

  “客人想要玻璃？”老掌柜的心里一阵疑惑，按理说摆在家里的器物，多是以陶瓷为主，琉璃也美，不过更加适合在房屋的建造上做成屋瓦，阳光出来一照便是流光溢彩，至于玻璃，一般都是将溶液涂料覆盖到其他陶瓷品上，做成一层薄釉，说成是玻璃，其实就是不透明的陶瓷，根本比不上他鼻梁上这两幅镜片的透明度。

  “客人是想要透明的瓷器对吗？”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是，我想问问贵店有没有。”顾清和正色道。

  “客人有所不知，老朽这幅眼镜是从南域特意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大齐该有的物件，我们这里是做不出来的。”老掌柜一五一十道。

  “南域？”顾清和皱眉她第一次听说南域还是陈行和她说的，那里为什么已经能烧制造玻璃器了？

  “黎叔，南域是哪里？”她转头问。

  “南域不是大齐的疆土，以前倒是总有使者来交好，自从和大金签了盟约之后，就很少会过来了，他们那些人也奇怪，鼻子高高的挺丑，年纪轻轻就眼窝深陷，是在是不好看。”黎叔解释道。

  顾清和一惊吓，居然还有西方人，继而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说没有办法了？”顾清和不死心，仍旧问了一句。

  老掌柜的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那打扰了。”她微微垂下了嘴角，一阵烦躁，还是不行，还得想其他办法。

  老掌柜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扶了扶自己的鼻梁上的眼镜

  “你喜欢那个什么玻璃？要不要让大人想想办法？”黎叔侧脸问道。

  顾清和摇头道：“我不是喜欢玻璃，而是想用它做出一种能救人的东西，就算能从南域运来，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微微顿又道：“如果能有人烧制出来，或许才有用。”

  “黎叔，我们先回去，这里没有要看的了。”顾清和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不打算再逛了，准备回去。

  “那好，我们走。”黎叔一点头，准备上车。

  “有没有大夫在，有人要不行了！”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面喊了一声，格外突兀。

  “我去看看。”顾清和刚迈出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去，疾步跑向人群中声音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