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丫头，你总算是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在牢里坐惨了。”她一走进门，人就喊出了声。

  顾清和侧脸一瞧，就见到了一身素服囚衣，一副愁眉苦脸样子的老者坐在比外面还要干净的大一号牢房里哀声叹气，眼瞅着她，是来诉苦了。

  “你是——顾全？”

  他莫非就是她的祖父？

  顾清和心里一阵犹豫，好像见着他本人了，也没个任何熟悉的感觉，她这失忆得多严重？

  不会是和裴衍一样，头部受到重击，没个刺激是恢复不过来的吧？

  难不成要自己打自己一棍子？

  这太狠了她下不去手！

  且再问问他一些事情看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

  顾清和走进了些，发现牢房的大门的居然是开着的，这就是有人打点的好处。

  她忙推开了门，往里面去。

  “祖父，我想问你点事情。”顾清和扫了一眼瞧着里面还是有等坐下的地方便立刻坐到他的身边点头道。

  “清和丫头，你要问什么都问吧，我听大人说你失忆了？唉，这可怎么办？”老者脸削瘦，一双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担忧，此时正忧虑的盯着她看。

  顾清和立刻开口道：“祖父，您私自丹砂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的爹娘在哪里？”

  她刚才望了一眼，这是一个单人的牢房，不可能住其他人，又是里面唯一一件干净宽敞的，不是说全族获罪的吗？

  那么其他人在哪里？

  老者唉声叹气，终于道出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她的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再人世了，和胡四的经历一样，经过大灾荒年，人都饿死了，当时自己还小，就和他相依为命，后来几经波折才找到了顾氏一族散了的同宗。

  去年，他在江州发现了一座丹砂矿，原本是想要上报朝廷邀功的，没想到刚到了江州知县哪里，赏赐还没得到，就先挨了一顿板子，随后还要他画押，整出了一堆的事情。

  最后就莫明奇妙的变成了他私自贩藏丹砂，明知丹砂矿的所在却瞒而不报，并且全族获罪。

  巧的是因为她当时在外行医，所以就漏了她，才有了能上京击鼓京兆尹府的事情。

  因为顾氏一族当年走散，再找到的也只是同宗，更何况当年她的父母因灾荒死去，嫡系的亲人也算是没有了，裴衍才命人将顾全和其他的顾氏一族分开关押，好方便她来牢房探访。

  “清和丫头，我是不是能出来了？”顾全并没有坐在房内的床榻上，反而是蹲在地上，这一问他得抬头看向顾清和。

  “这个大人没有说，他要是安排好了的话，京兆尹应该就会放你出去，不过我看根本就没人提过这件事情，看来还要等些时日。”顾清和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

  老者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道：“算了，那就再等几日吧，反正我也不差这一两天的，着急出去有能怎样？还不是等要等着他们一起回乡。”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顾氏一族的其他人了。

  “回乡？是盈江吗？”顾清和一听到这个词，不由的一阵疑惑，该是自己的家乡吗？

  “盈江？这是哪里？丫头，你这是记错了，我们的家在黄冈陵，哪里来的江，这辈子老头儿我还没有见过江水呢，唉，说起来也是遗憾了。”顾全叹了口气，摇摇头，看着很是惆怅的样子。

  顾清和心里疑惑，怎么会不是？明明自己有印象的！

  “那我有没有上过船，去过江面？”她不相信，继续追问。

  顾全盯着她看了一眼，开口道：“没有，我都没有去过，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去？”

  他又笑了几声，说是她多想了。

  她多想了吗？

  顾清和缄默不语，皱着眉头，心里却在思索老者的话。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能告诉自己的她，怕她当心。

  “祖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方向，我绝不会错处傻事，我只是想问问。”顾清和不放弃，一定要问出什么。

  “这……这哪有是事情嘛？我是真的不知道。”顾全看着她，连连摇头，就是不承认。

  “那会不会是我走医的地方？”她退了一步。

  顾全皱眉道：“你走医的地方我都知道，你别瞎说了，没有的事情，祖父现在很担心你，清和。”

  他说完后，一脸无法言喻的看着她，摇头又叹气。

  顾清和差点以为自己是要和他诀别了，左右看看，根本就没事嘛！

  “祖父，你究竟要说什么？”她有点不知道开始云里雾里了。

  顾全这次倒是直接，从堆满稻草的地上猛的起来，坐到她的身边，一本正经的问道：“大人的提议，你考虑清楚了吗？”

  顾清和微诧异，瞪眼道：“他告诉你了？”

  这是要见家长了？

  唉，步步紧逼！

  若不是她知道了他的目的，还真的以为他是要火急火燎的娶她入府呢。

  “祖父，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场交易，虽然看着不错，但其实里面危险重重，他是一手遮天的权臣，表面看似风光，其实朝堂上的明争暗斗那绝对是少不了的，这里面太过复杂，一个陈府就已经让我心烦了，若是再扯到这样的事情里面，该是真的头要大了。”顾清和说着就已经仿佛闻到了权力争斗的味道，不由的叹了口起，伸手抚了抚自己拢起的眉心。

  顾全心里可不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皱着眉头也反问一句。

  “是，没错。”她也不隐瞒，该是什么样想的就怎么说。

  “那大人为什么要放我们顾氏一族出来？你为他办成事情了？”顾全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顾清和垂眸道：“没有。”

  说实话，这件事情她确实没有做好，但是也不能全怪她，毕竟金人入侵的事情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事件，她就不欠他什么了。

  “大人说了这件事情错不在我，就算是最后没能帮到他，也放我走。”顾清和耸耸肩道，这可不是她要赖账，原本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为了户籍的事情才答应的他。

  “你良心过意的去？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你却不帮他，唉。”顾全不禁摇头感慨。

  顾清和听自己的祖父说完这句话，嘴角一抽，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你真的是我的祖父？”

  他在替裴衍说话！

  还说他是好人？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人家自己都说是权臣了，您老人家还在这里吹上了天，真的合适吗？

  “当然是，怎么，你这丫头失了个忆就打算不认祖宗了？”顾全故意拧着眉说话。

  “祖父，清和绝对不会。”她微微一笑，虽然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开口顶撞他。

  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好好活下去，自然就不会轻易的断绝亲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作为她的祖父，他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不过也就是听听而已。

  “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想想，大人毕竟帮了我们，他有难的时候我们也帮一帮他，而且——”顾全说着就眯起了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叫顾清和看着古古怪怪。

  “而且我觉得挺好，反正也没人要你，你这丫头片子就跟着大人好了。”他说完哈哈一笑，舒服的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的，很是惬意。

  “祖父，您这话从何说起？”顾清和几乎是咬着牙齿出声的。

  她这个祖父还真是性格突出，刚开始不觉得什么，想着想想真是恶劣！

  哪有一见面就向孙女诉苦的，难道不该为了减少她的担心，什么都不说，笑脸相迎就好的吗？

  果然是看错他了。

  “这件事情我不好说，你自己心里明白。”顾全嘿嘿一笑道。

  “我心里明白？明白什么？祖父，恕孙女愚笨，还请您说个清楚。”她今日非要问个明白。

  “刘家村，山洞。”他皱了皱眉，撇嘴道。

  “好的好祖父，不，是裴衍的好祖父，您还真是和他关系好，连这个都知道了？”顾清和扶额，一脸的黑线。

  心里忍不住腹诽道：丫的什么都说，这是要逼她上梁山了？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顾清和听了这么多，有一丝不明了，他什么时候和裴衍见面的？

  “你不知道吧，今日裴府的黎叔已经来过一趟，不过当时值班的衙役不是门外的那两个，这才没认出你们，他先和我说了这件事情特意嘱托了我好好劝劝你，我受了人家的恩情，自然不能和你这翻脸不认人的小丫头比。”他说着眼睛扫了一圈，伸手将床榻上冒出来的一个稻草揪下，放在嘴里嚼呀嚼，好不快活。

  “看来您在牢房里面过的很好，连他们什么时候换班知道，确实是清苦了。”顾清和笑的狡诈。

  “原本你就是个机灵的，现在是彻底变坏了，唉，祖父心里难受，难受欸。”他捂着自己的心肝，真的就挤出了几滴眼泪。

  “孙女甘拜下风。”顾清和嘴角一抽，这人还真是——

  靠演技吃饭！

  “算了，今日我们也聊的够多了，你出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顾全一说完立刻就闭上了眼睛，嘴里哼着小曲儿，悠扬婉转的调调从他嘴里出来，真的是没毛病。

  顾清和全程黑着脸出去：“……”

  这人还真是有个性！

  待她走后，顾全才睁开一直闭上的眼睛，偷瞥一眼，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贵人怎么出来了？”衙役一直在外门处等着，见顾清和只聊了那么一会儿，便立刻上前殷勤的问候。

  顾清和随便说了一句，他便笑着带她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扭着头喊道：“贵人，顾生一定会被我照顾好的。”

  顾清和礼貌的笑笑，不再讲话。

  从里面出来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得到了新生。

  外面真的很亮！

  视线终于开阔了。

  不过高兴不过三秒钟，她发现自己抑郁了。

  因为她现在除了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见到了裴衍口中的祖父，知道了他是个不着调的人之后，其他有用的信息是一个也没有。

  这可不好，这对她恢复记忆来说有点难了。

  看来事情不是她想的那般顺利。

  “顾姑娘，怎么出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和老黎说说，老头儿或许不能帮上什么大忙，大事找大人，小事我还是能解决一二的。”黎叔呵呵一笑，侧脸问道。

  “黎叔，你应该知道我失忆的事情吧，原本以为见到亲人能想起些什么，却发现这对记忆的恢复完全没有一点用处，而且我对于里面的那个祖父也是一点亲人间的感觉都没有。”她说完不由的垂眸凝神，以后该怎么办。

  “顾姑娘，我说你就不该纠结在这样的小事上面，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更可况你现在也应该从你祖父哪里知道了全部的事情，至于是不是自己想起来的有何重要，反正都是一样的。”黎叔弓着背，一脸笑意的劝说。

  顾清和微微点了点头，作势要走上马车，其实她的心里还没有完全的落地。

  就算是这样，那自己想起的盈江又是哪里？

  那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片段是如此的熟悉，绝不可能是记错了。

  唉，这种想要拼命去想却什么都想不到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她现在烦的很。

  “黎叔，大人没说一定要几日回去吧，我想要在街上逛逛，如果你忙就先回去吧，这里的路我虽然不认识，但是好有一张嘴，能问人的，不会丢。”她一边踩着木质台阶一边往车上走。

  既然都来了大齐的国都，为什么不好好看看？

  “顾姑娘，大人让我跟着你，可不能半路跑了，而且姑娘你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银两，不如就让老黎陪一起。”他很有礼貌的笑了笑，却是戳到了她的心里。

  苦命的娃，不管到哪里，依旧没钱！

  “那就麻烦黎叔了。”她无奈的垂了垂头，叹了口气，掀起帘子，坐会了车内。

  老黎摇了摇突出的车把式，将台阶收了回去，才扬起马鞭，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