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一愣，见她甚至高兴，便也笑着回应，“注射器是什么？”

  顾清和神采飞扬道：“大人，注射器也是可以救人的工具，就和上次你带来的那个输血的东西一样，如果能做成功，就可以给病人注射生理盐水，倒时候我让刘田打造的手术工具就能真的派上用途了。”

  “不过这才解决了一个问题，密封性怎么办？”刚才还一副高兴的样子，这会子又愁容上脸。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总会做好的，我听黎叔说，你去瓷器店问了，到处都找不到能烧制玻璃的人，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裴衍喝了一口竹酒看向她。

  “现在解决了，可还要多亏了大人的竹酒。”顾清和又坐会了自己的位置，指了指案几上一排排的竹筒。

  “这么说我是帮了你一个忙？”他放下了竹酒，单手支着胳膊，开口道。

  “当然，大人不是说有要是和我商议，到底是什么？”顾清和觉得这竹酒喝来甚至香甜，不由的又喝了一口。

  “是良医所的事情。”裴衍刚开了一句口。

  “大人，飞翔回来了。”黎叔原本是极其不想进来的，他又不愿意在那里挨白眼，但是飞翔带回来的消息，甚至重要，他才不得不喊进来回禀。

  裴衍自然知道黎叔不会没事来打扰他，既然他开了口，必然是要事，他微微皱眉，最后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顾清和道：“好。”

  他随后立即起身离开，往院子外面走。

  “飞翔打探出什么来了？”裴衍走到黎叔的身边，压低声音道。

  “荣世子去了江陵渔村。”黎叔目光一暗道。

  “那三个人是他们。”裴衍蹙眉，音色微沉。

  “对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黎叔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裴衍的眸子变了又变。

  “你……你喝光了所有的竹酒？”裴衍回来的时候瞧见案几上的竹酒全都被打开，而且一干二净，脸色十分的古怪。

  顾清和见他脸色变了变，以为他是在意酒没了，便起身道：“大人，你这竹酒实在是甜，一不小心我就喝多了点，你要是气不过，我还你银子行了吧？”

  不是她爱喝酒，实在是等人的时间太无聊，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喝越觉得好喝，简直是将面前的竹酒都当成前世的饮料。

  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将竹酒喝的一滴不剩。

  “那你可是一口一口的喝了？”裴衍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大人，我又不是闺阁女子，喝个酒你要我一口一口，怎么可能？”顾清和觉得在裴府确实比在陈府舒服，不仅有丫鬟伺候着，自己做事也不再需要小心谨慎，不需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性格，不需要低眉顺眼。

  裴衍微皱眉，撩开衣摆在她身旁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这竹酒虽然喝着香甜，但是后劲大，你又是大口灌了下去，我怕你受不住。”

  他可不是担心这一点竹酒，他是在担心她。

  “大人，你可是在开玩笑？这竹酒是烈酒？”顾清和嘴角一抽，自己刚才可是当饮料喝了。

  “你看我刚才怎么喝了？”裴衍无奈的叹口气，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竹酒筒里。

  “……我以为大人你习惯如此。”顾清和心里嗷嗷叫，她这万一倒在这里，发酒疯不就丢人了。

  “但是这酒因人而已，飞翔喝了就没事，无冷喝了倒头就睡，你也不要过于担心。”裴衍见她一脸的纠结，开口劝慰。

  “那我就放心——”她还没就觉得头一晕，栽倒在地。

  裴衍有些措不及防，还是顺利的接住了她。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抱着她关切道。

  “嘻嘻，不要，这酒好喝，我还要喝。”顾清和水漾的眸子染上了一层雾色，脸颊微红，醉醺醺的瘫在他的怀里，咧嘴笑道。

  “还有酒，我还要喝。”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却在见到案几上残留的竹酒时奋力的挣扎企图伸手抓住裴衍那筒没喝完的。

  “这酒的后劲果然是因人而异，你不能再喝了。”裴衍有些担忧的皱眉，拉了拉她的手臂，阻止她伸向案几。

  这一拉，顾清和噗通一下倒在他怀里，裴衍没站稳，又被她伸出来的脚绊倒在地。

  好在亭子里面垫有软毛毯，就算是二人同时跌到也不会磕到坚硬的地板。

  顾清和脑子晕晕的，这一摔，只能看向身下的人。

  “大人？”她喃喃的两声，红晕着一张小脸，打算伸手拉他起来。

  裴衍用胳膊撑了一下，避免了头部再次着地，但是因为多了个人，手稍微扭了一下，竟然使不上力气了。

  “大人，你躺在地上做什么，起来，我们不是喝酒的吗？接着喝。”她醉醺醺的笑了笑，开始放声大唱。

  说实话，这调已经不知道跑到那个咯噔窝里去了。

  也就只有裴衍还能听下去。

  “你喝醉了，要回去休息。”他起身想用另一只手拉她走。

  顾清和躲开了，笑的咯咯响。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因为醉熏而染红的脸庞，淡淡笑道：“算了，你要是开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开心？是开心，终于能做出注射器了！”顾清和朦胧中听他一言，内心突然涌出一中狂喜，捂着脸又哭有笑。

  “别哭了，不是很开心的吗？”裴衍伸手递给她一方干净的素帕道：“擦擦眼泪。”

  然后她做了让自己清醒之后悔的肠子都要掉了的蠢事。

  她猛然回头，仿佛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你是谁？”她陡然问了一句。

  裴衍没见过这么耍酒疯的，就这么坐在毛毯上，斜靠着亭柱上，眸光微动，勾唇一笑道：“我啊，是你的相公，你是我娘子。”

  外面天光正好，他这一笑勾人三魂，摄人六魄，容色无双。

  “……你是我相公？真好看。”顾清和竟是停止了哭闹，向他缓缓走来。

  然后，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为什么这么好看？”她的语气里有些哭腔，显然是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裴衍原本是笑着的，却因为她的越来越近而呼吸急促。

  她微醺而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是水面随风轻摆的柳枝，一颦一笑都在撩拨他的心弦，搅得一池春水不宁。

  “这一定是梦……”顾清和眼底一片迷蒙。

  “唔——”裴衍一阵闷哼。

  她竟然俯身咬了住了他的下额！

  梅花小居，透着暖意的光爬进了窗棂爬进了屋子里，爬上了雕花小榻。

  顾清和被这光唤醒，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瞧间了顶上青色的帘幔，她刚起身，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倒在地上。

  “小姐，小心。”一个声音生硬的开口，上前扶住了她的后背，免得她摔在地上。

  “师忆？”顾清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口干舌燥。

  “小姐，水在这里。”师忆虽然大手大脚，但是心却细，顾清和一开口她就递上了水碗。

  顾清和来不及多想，接过碗就喝。

  咕噜咕噜好几口下肚，终于能说话了。

  “我这是在睡觉？不是在喝酒吗？”她再次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里就是自己的卧房，完全没有一点竹林居的样子。

  “小姐在竹林居喝醉了，已经睡了一日半。”师琉从室外进来，端着已经打好的水解释道。

  顾清和一个激灵从床上窜起来，咽了一口水惊呼道：“已经一日半了！”

  那董林岂不是已经等了很久！

  不行，她既已经决定要告诉他，就该早日去的，这已经一日半了那还得了！

  “小姐，其实也没有这么久，你在竹林居喝酒的时候正好是在午后，算作半日，昨日是一整天，今日这才半天还没到正午，所以才是一日半。”师忆在一旁道。

  “真是喝酒误事，我得赶紧去药铺找董林。”顾清和忙着穿鞋，胡乱的拿起衣裳就穿。

  “这不是我穿的那件吧？”她拿起床上的衣裳一脸的诧异。

  “那件衣服被小姐你吐脏了，大人说直接扔了就好了。”师琉补充道。

  吐脏了？

  “不对，我且问你们，我喝醉了是怎么出来的？”顾清和心里陡然觉得不对劲。

  黎叔是裴府的管家，他都不能进竹林，师忆和师琉是怎么进去的？

  “是大人送出来的。”师忆一五一十的回答。

  “怎么送的？”顾清和转头追问道。

  “就是送出来的。”师忆没明白顾清和想问什么，却还是尽职的回复。

  “是大人抱着小姐回来的。”师琉聪慧一些，抓到了顾清和心里的疑惑。

  顾清和自然知道裴衍不会对她说什么，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我回来的时候衣衫可是完整？”

  “是，小姐的衣裳完完整整，除了弄脏了之外。”师忆和师琉同时开口。

  顾清和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穿好了衣裳，洗了把脸，梳了个男子的发型，就往门外走。

  “小姐的衣服是完整了，可是大人的衣裳没完整，我们是不是该说清楚？”师琉转头看向师忆。

  “小姐没问，我们就不该多说。”师忆正了正脸色道。

  师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端着水盆往外面走。

  顾清和从院子里出来，直接往黎叔的住所走。

  “黎叔，我打算去那日救人的药铺一趟。”顾清和一进院子就开口道。

  黎叔正在准备马粮，被她一喊，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顾姑娘，你这酒劲儿挺大，竟是睡到了今日。”

  顾清和觉得他似乎是话里有话，可是自己已经问了师忆和师琉，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这似有似无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顾姑娘不记得喝酒的时候做了什么？”黎叔见顾清和一副好像已经忘了所有事情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我吐了对吗？”顾清和也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呕吐实在是不太好，但是仔细想想，她出现在裴衍的面前，哪次不是最糟糕的时候，想想也没那么难堪了。

  “原来顾姑娘已经忘了。”黎叔的笑容里有些一丝阴险的感觉，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想法。

  “黎叔，我还做了什么？”顾清和突然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她是不是做出了奇怪的事情。

  “大人不让说，你见了大人自然就知道了。”黎叔似笑非笑，就是不肯透露半句。

  “见了大人就知道？”顾清和眯眯眼睛，仔细琢磨了这句话。

  “他会告诉我？”她看向黎叔。

  黎叔依旧不说。

  “算了，我还是先去找董林吧。”顾清和瞧着黎叔完全是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黎叔，这你总同意吧？”要是他连这都不同意，那她可是真的要去找裴衍了。

  “好，姑娘已经开了口，老黎自然不会决绝的。”他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丝戏谑。

  二人离开裴府，驶向药铺。

  顾清和从黎叔的马车上下来，吩咐他先去找能制造图纸上工具的匠人，自己则在前日救人的那家药铺等他。

  一边走她还想着怎么给董林说清楚如何判断一个人是生是死。

  刚走进药铺，她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堂上的阿香和背对着他磨药材的老者，四处扫了几眼，就是没有见到董林的身影。

  莫非是等不急了已经走了？

  顾清和皱了皱眉头，寻思着自己要不要离开。

  “恩公！你真的来了！”阿香到底是年轻，耳朵就是好使。

  她才刚下车，往里面走了一步就被人认了出来。

  顾清和没明白为什么阿香如此的热情，她记得她那日已经将真实的身份告诉了她，自己不是男子，不知她为何会依旧这般？

  “今日本店不开业，这里就只有老头儿和孙女二人，姑娘也可以不用介意，不会有人听到的。”说着将休业的招牌拿出来，给顾清和看了一眼就立刻放到了门外。

  “二位这是？”顾清和没动他们想要做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看着。

  “恩公，阿香很是敬佩您，一直盼着能够再见到您，可是您一直不来。”阿香上前，微笑着对她开口。

  “敬佩我？”顾清和一愣，继而笑道：“这不敢当，无非就是简单的救人之法，没什么好敬佩的，这可不是我一个人会，还有好些人已经学会了，如果你们想学，我也可以教的。”她没想把这个作为秘密留着，相反，多一个人会，就能多救一个人，多好！

  “不，我们可不敢偷学大夫的妙法，不敢。”老者听了也是连连摇头，又道：“也只有董林公子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学到最好的。”

  这么一说顾清和还真是要问了。

  “老丈，他人呢？不是说一直会等到我来的吗？我家里有些事情处理的迟了些，才来晚了。他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来，还是走了？”顾清和心里还是觉得董林应该是很想弄清楚她救人的方法的，按理说也就隔了一日，他不就因为这样救轻易放弃了。

  “大夫莫急，这件事情是这样的……：”老者一听顾清和这般问，赶紧开口解释。

  原来昨日董林是真的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才走的，今日正午的时候人也亲自来了，可是没有一会儿就又被小厮叫回去，这次好像不是商议药堂的事情，反而是直接绑了回去。

  估计这段时间是出不来了，好在他让小厮传话给老者，说是让她先等等，等找到机会自己一定溜出来求教。

  顾清和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丈，那既然是这样我想借你这里的笔墨一用。”她对老者开口道。

  “好，我这就去拿。”老者应了声就放到了顾清和的面前。

  “他一时也出不来，我这边也不一定就会留在上京，亲自对他说可能没机会了，我将道理和方法都记下来，他自己慢慢看就行了。”顾清和一边写，一边对二人解释道。

  “大夫真是医者仁心，这样的妙法也愿意告诉他人，老头儿至今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您是头一个。”老者颇为感动，不由的点头赞许道。

  “不知道大夫姓甚？”老者作揖，行了一礼。

  顾清和赶紧上前虚托他的双手，笑道：“不敢，现在我是男子打扮，老者可以唤我一句顾生。”

  “得叫顾大夫才行。”老者相当的坚持。

  顾清和没办法，只能作罢。

  “顾大夫还要写救命之法，我们就不打扰了。”老者说着便拉了一把阿香，示意她站远一点，不要偷看。

  顾清和真觉得无所谓，不过人既然守礼，她也得尊重别人，就没有开口劝说，而是认真的落笔，按照自己早就在脑子里梳理好的脉络，仔仔细细的写个清楚。

  写完了一张又一张，等她抬头的时候手腕已经酸得不行。

  “顾大夫写完了？”老者在远处问。

  “是，不过你们怎么一直站着？”顾清和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

  “顾大夫坐在这里写，我们不敢看，如果经过的话说不定就会忍不住想看一两眼，这才站在这里。”老者拱手解释道。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老丈，阿香，多谢了。”她起身，还了一礼。

  “我将这些都交给你们了，等董林来了你们交给他就行了。”

  老者很是小心的接过，眼睛没有丝毫的偏移，直到将落满字迹的宣纸反过来才点头道：“老朽一定会收好的。”

  “现在也好一会儿了，黎叔大概也快来接我回去了。”顾清和看了一眼天色，对老者道。

  “顾大夫，您救了我家阿香，我们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能不能先不要走。”老者喊住了她，一脸的诚恳。

  顾清和完全没想要对方表示什么，便笑道：“老丈，我真的什么都不要，您没看见我救阿香的时候连个药方都没有开吗？既是这样，还要什么回报？”

  “话不是这么说的，且不说大夫您的出诊费，就是这起死回生的妙法也价值千金，我们只不过是聊表谢意，您要是什么都不收，我们心难安。”老者一脸正经的开口，仿佛只要她今日不给个表示就不会让她走一样。

  顾清和微微皱眉，要个什么好呢?

  “这样吧，我这肚子也有些饿了，老丈不是还没用膳嘛，我就厚重脸皮在这里蹭一蹭饭好了。”顾清和乌眼弯弯，一脸喜色。

  “好，既然大夫开了口，老朽这就明白了。”老头点点头对身后的阿香道：“你去听风楼定一桌好菜，我们得好好谢谢顾大夫。”

  阿香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跑。

  “等等，阿香姑娘，你回来！”顾清和赶紧的追上去，哪知道阿香像是故意要躲她一般，专门往小巷口多的地方跑。

  这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顾清和等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了才气喘吁吁的扶着腰获回去。

  “老丈，您这又是何必，我说了是家常便饭，听风楼哪那去了干嘛？不是破费了？”顾清和追的有些累，感觉的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端起案几上隔着的茶盏，大口喝了半杯才露出脸道。

  “顾大夫您可不一样，您值得老朽相请，而且就是吃一顿饭，怎么能叫破费？全当是救阿香的命花出去的救命钱。”老者倒是看的很开。

  “那我等黎叔来了再去，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要在此处等他的。”顾清和点头道。

  “一切都按照顾大夫所言。”老者呵呵一笑，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