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宁王府的朱色大门紧闭，午后的灌木被浇上一层亮色，水滴落土，静默无声，甬道两侧的仆从垂首不言，大气不出一口。

  雕梁画栋的大堂内，一人坐着，一人跪着。

  坐着的人金冠华衣，浓眉横目，对襟的黑领镶边金线一丝不苟的钩勒出富丽堂皇的纹案，左手拇指上的玉色方块扳指被无聊的拨弄着。

  另一人着半旧灰色长袍，有些不敢直视堂前这人的正脸，额头冒着虚汗，根本不敢动一下，只能用压低的余光偷瞥两眼，思索着对策。

  仔细一瞧还能发现这人缩在大摆下的双腿已经僵麻木了，动一下都难。

  “张元，这里没有他人，你说说究竟是怎么瞧见我儿和荣世子当街打架的事情。”恭宁王终于看了口，目光却不曾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扳指。

  “回王爷，不过就是听人说起，并非张元亲眼所见。”张元得了说话的机会，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在心里三思之后才咽了口口水缓缓道来。

  “听谁说的？”恭宁王嘴角边溢出一丝嗤笑，当他是三岁小儿？

  一句恰巧听人说起就能推开责任？

  如果不是他刻意为之，能知道这些？

  “是小王爷说的，他在宋监官那里说了自己与荣世子打架的事情，不巧被我听到了。这些张元之前就已经在王爷面前说了。”张元恭恭敬敬的回话，倒是让人听不出毛病。

  恭宁王眯了眯眼睛，要不是他已经了解到这人与宋海的矛盾，当时就该将他拿下了。

  这人油嘴滑舌，但是所说听着不假，虽然当时有陷害宋海的意思，却句句说的在理，毕竟宋海的作为确实令人怀疑。

  那么这人或许只是真的想借他一只手除宋海而已？

  “嗯，起来吧。”恭宁王略抬眸，音微沉。

  闻言，他小心翼翼的起身，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即使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了。

  “虽然宋海没有害我儿的心思，但他毕竟是错了。倒是你，能站出来指出上官的错误，确实不错。明日本王会向陛下上道折子，举荐你去做安民药局的监官。”恭宁王扫了一眼他起身的动作淡淡道。

  张元差点没叫出声，王爷居然要推荐他去安民药局！

  太医院专管宫中贵人的病症，生药库负责进贡全国药材，而安民药局管理大齐整个药业，各州都设有分药局，京都的总药局更是手掌大权，不管是付家和单家的炮制行多么生意兴隆，都不得不向他这个朝堂的监官笑脸相迎！

  虽说生药库直接向宫中进贡药材，能与太医院的各御医攀上关系，可那也是大使和监官的机会，与他这种走了后门且才是预备吏目的小官没半点关系。

  做安民药局的监官可就不同了，管的是民间的药业，也与宫中沾着一点关系，毕竟生药库每年的进货，都是要从安民药局询问意见的。

  用民间哪个药行的药材，不用哪个药行的药材，都得听他一句，而且最重要的是安民药局还监管京都医馆，但凡是涉及到医药业的纠纷，都由安民药局解决处理，这可比生药库的小吏目体面多了。

  “张元谢过王爷。”他喜不自禁，长揖到底。

  “嗯。”恭宁王微微颔首，示意他下去。

  等他走后，画壁后的窈窕身影才缓缓出来道：“给了他个油差？”

  “在高位又能谋利，与他有瓜葛的人岂不是更容易暴露。我不过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想要官位，还是受人指使。”恭宁王皱眉沉声道。

  “你准备给顾大夫准备什么谢礼？”窈窕的身影完全从画壁里面出来。

  “她不是不要吗？”恭宁王抬眼看向来人，眼底闪现一丝温和。

  “她不要是医者本心，你给她是你的谢意，二者能混为一谈吗？”王妃捂嘴一笑。

  “这么多心思麻烦！”恭宁王一阵懊恼，又道：“不如送她白银百两？”

  王妃摇头，“不好，这让裴衍瞧见了，岂不是在说我们王府打他的脸。”

  “那送什么？”恭宁王有些头疼。

  “送一间医馆给她。”

  “医馆？她不是裴府的府医吗？能出来开馆？”他有些糊涂了。

  “我听下人提起，说是那日顾大夫走的时候和姜医师说的明白，想要开个医馆。”王妃对他点头道。

  “而且我瞧着顾大夫不像是裴府的府医。”王妃眉梢挑挑，嘴角一勾，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何以见得？”

  “传闻中的裴首辅可是不近女色的，莫说是侍妾，府中连个婢女都没有，我们儿子病了，他就算想要拉拢你这个大夫，也不可能是个女大夫。况且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婢女守着，你不觉得这反常？”

  “那你既知裴衍对她反常，为何不对她怀着几分戒心？”

  “我看人比你准，顾大夫可不是一般女子，你且瞧着。”王妃拂袖一笑，双眸澄澈。

  马车停在了锦霞大街的南门处，人声鼎沸。

  “小姐，去哪家？”师忆从马车下下来，开口问道。

  顾清和掀起帘子道：“我来瞧瞧，在里面看不出什么。”

  下了车，她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左右扫了一眼道：“先去百和材炮制行。”

  一人固定车马，一人拨开人群。

  正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骚乱，人群纷纷往对面去了，自己的眼前反倒是开阔了许多。

  “有热闹？”顾清和微微眯眼，倒是没有跟着人流走，只是稍稍顿了一步。

  “三春荣药堂的药材吃死人了！”

  “可不是，还是个孕妇呢，这孩子没了，连大人也快保不住了！”

  “快去看看！”

  身边不断有人挤过去。

  “三春荣药堂这下可惹到大麻烦了，付老也是药行的会长，怎么他们付家名下的药堂就出了这种事情？”

  “哪个药堂没惹出些事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欸，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一个月来，他们付家可是出了不少的事情了，先是药材的药效不够，以次充好，如今又吃死了人，看来要不了多久，这京都药行的会长要换人了。”

  “也是，如今百和材炮制行可是形势大好。”

  顾清和眸光微敛，眯眼道：“我们也去看看。”

  三春荣药堂？

  付老？

  会是他们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