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和起床后立刻出声唤来了师忆。

  “小姐，你要吩咐什么？”她三两步走到顾清和的面前，静候她的命令。

  “墨梅有没有和兰芷说些什么？”

  师忆诧异了片刻，摇头道：“没有，自小姐你晕倒后，墨梅姑娘就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离开过，兰芷姑娘洗药浴的事情是香妈妈吩咐身边的婢女伺候的。”

  昨日小姐意外昏倒，她十分的自责，要是能一直守在小姐的身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这么说兰芷并不知道我的事情？”顾清和微蹙眉。

  师忆直点头。

  “你们在醉香楼不要动武，就和平常的丫鬟一样。”她嘱咐了一句，从床榻上起身立刻往兰芷处走。

  “顾大夫，您看您怎么就醒了，怎么不多睡睡。”她一脚跨出房门就见到了笑得和花一样的女子。

  “香妈妈？你是盼望着我一直睡下去？”顾清和侧脸挑眉看了眼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微微勾唇出声。

  “该打，您瞧瞧我这胡说八道的嘴，还望顾大夫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是妈妈我放了个屁。”香妈妈笑得更甜了，还往顾清和的面前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顾大夫，你这又是何必要跑到醉香楼来呢？”

  顾清和心里一阵疑惑，她要说什么？

  “您说您是不是和裴首辅闹变扭了？”

  顾清和笑而不语，等她下文。

  香妈妈见她没有甩脸色也没有开口，当下觉得自己莫约是猜对了。

  “您都不早说，不然借妈妈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墨梅见大人。”香妈妈继续着满脸的笑意，却在留意她的表情。

  昨晚裴首辅可是亲自抱着她出去的，虽然她没能亲眼看见当时的情况，可却从墨梅的嘴里探出了一二。

  再加上裴首辅自来到醉香楼就没有好脸色之后，她就更加确信墨梅绝不是走了好运。

  这女子不是她能得罪的。

  她在醉香楼里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眼色这种东西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我要见墨梅，妈妈不会拦着吧。”原来香妈妈是这个意思。

  她心里笑了两声，不露声色，面上表情极淡。

  香妈妈的脸色变了变，轻咳了一声道：“顾大夫，其实这件事情和墨梅她没有任何关系，你看，这不是妈妈我安排错了嘛，哪里知道裴大人他是来找顾大夫您的，只一味的以为所有来醉香楼的男人都是为了墨梅，才让顾大夫您昨日受惊了。”

  “妈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过是想找墨梅问些事情。”顾清和温和的笑了笑，叫香妈妈看不出半点意图。

  “顾大夫所言可真？”香妈妈担心醉香楼刚捧上去的头牌出事，又怕连累到自己，说话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左右为难。

  顾清和嗯了一声，便转向墨梅的房间。

  “我和墨梅有些体己的话的要谈，妈妈还是就此止步的好。”

  香妈妈哪里料到自己的意图被人识破，只好灿灿的笑了笑，便不敢再打这个主意。

  墨梅一直房间里面，不曾出来，一方面是香妈妈怕惹事，一方面是她自己也需要静静心。

  昨日她听说裴首辅要来的时候，是想毁掉后背的刺青的。

  不因为其他，只为守住父亲的秘密。

  三年前的雪夜，她在宫中守夜的侍卫长父亲匆匆回家之后神情慌张的对她母亲说了一句话。

  “保护好画卷，必要的时候将它毁了也不能落到顾府之外的人手里，否则国将动荡！”

  顾首辅对他们一家有恩，自己也时刻谨记父亲的话，想着有朝一日能报恩于顾家，所以当父亲说这是顾首辅留下的重要命令，全家必须死守的时候她没有片刻的犹豫。

  即使她至今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知道一家三口在数日间就迅速搬离了京都，为了保住这幅画，她的母亲将画卷上的图案刺到她后背，并将画卷藏了起来。

  可是该来的终究回来，似乎是宫中的人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父亲为了保住她们母女主动交出画卷，临走的时候严词嘱托她要死守秘密。

  她感到父亲话里的决绝，含泪逃了出去，却在半途被人追杀，她就知道那些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母亲为了保护她重伤不治，父亲在最后的关头撕毁了画卷，她则是纵身一跃跳入湖水。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牙婆卖到了醉香楼。

  因为有兰芷在，她被护得周全，从来没有接过客，除了贴身伺候她的丫鬟知道她后背有个美人图，再无人知道了。

  只能交给顾家人，她一直牢记父亲的话。

  顾家的人，她只认识顾尚妍。

  那个当朝唯一的女将军，曾在大破敌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在官道上被京都的百姓瞻仰，自己一直仰慕梨花将军，听说她还精通书法，就求着爹要来了她的书帖，平日里在家临摹，只没想到她这么一个戎马将军居然会写一手娟秀的小字。

  只可惜梨花将军已经香消玉殒在大火中，就连霁月小姐也是。

  但是顾首辅不会在明知道人逃不出府的情况下还嘱咐父亲要将那副美人图交给顾家人。

  所以顾家一定有人还活着！

  只是顾家人该怎么找？

  她死可以，却绝不能不报恩人之情。

  其实对于裴衍，她一直都有耳闻，此人绝非善类，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追杀她一家的那群人。

  那副画已经被父亲毁了，按理说他是怎么也不会知道她就是当年侍卫长的遗孤，更加不可能知道她后背有刺青的事情。

  一旦她贸然行动，反而会让对方生疑，所有她就静观其变，巧妙周旋。

  可是他进来之后居然直接让婢女剪了她后背的衣裳，不做他想。

  她慌了，难不成是真的知道了她后背的刺青！

  就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顾大夫闯了进来，她心里直呼，这是要连累无辜之人了！

  所以她慌忙开口让人出去，没想到顾大夫居然直接道出了裴衍的名字！

  当时她的脑海的里冒出的第一个就是死，敢直接唤他名字的人，大约只有当今陛下了。

  可裴衍居然非但没有半点恼怒，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神情，随后，在见到顾大夫晕倒之后还神色焦急的亲自抱着她去了隔间，并找来了大夫。

  她心里顿时就起疑了。

  换个角度一想，这个顾大夫明显就是与裴衍有不同寻常的关系，那么她会不会是为了接近自己而故意套近乎？

  这几日因为她对兰芷的尽力医治，自己对这个顾大夫还是很信任的，而且颇有好感，她的身上有一股别样的感觉，让人不由的去欣赏她。

  可是这一切都变了，就在昨晚。

  “姓顾，和顾府的霁月小姐年纪相仿，又和裴衍关系密切……”她喃喃的几声，越发觉得身后发寒。

  莫非真的是她想的那般？

  正想着，门被敲响。

  “墨梅，你在里面吗？是我。”门外传来女子特有的清润嗓音。

  墨梅收敛了神色，将眼底的担忧一扫而尽，换上了淡笑。

  “在，顾大夫请进。”

  顾清和得到她的回复，便推门走了进去。

  “顾大夫，这是你的香囊，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没有给你，如今你既然已经来了，墨梅就亲自交到你手中好了。”她从床榻上起身，笑着去案几上取来已经缝补好的香囊。

  “等等，这件事情不急，我有事情要你说。”顾清和按下了墨梅的手，微笑着点头。

  墨梅眼底一闪异色，笑着坐下。

  “顾大夫是要问昨晚的事情？”

  顾清和点了点头。

  “墨梅自知自己是烟花女子不敢对大人有所宵想，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顾大夫可安心了。”

  “不，墨梅，我想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听吗？”顾清和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墨梅抿了抿嘴，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微笑道：“好。”

  “三年前，京都出了一桩怪事，当朝顾首辅被冠以谋反和谋害太子的罪名入大狱，顾府一夜之间毁于大火，墨梅姑娘的口音听着就是京都人，这样一件轰动京都的大事，应该有所耳闻。”顾清和抬眸问道。

  墨梅轻点头。

  “不知道你可听说过顾霁月这个人？”

  “自然是知道的，她是顾府小姐，不过因为顾首辅一直对外宣称她体弱多病，只能静养从不外出，所以京都无人见过她的样貌，三年前和顾府所有人一样，丧命在那场大火里了。”

  墨梅微微笑了笑，一顿又道：“这是一些旧事，不知道顾大夫如今提起又是为何？这个故事和顾霁月有何关系？”

  “我听坊间有流言传出，说顾府是被冤枉的，顾霁月还活着，还有一群人在等待时机，只为了一洗冤情。”顾清和抬眸轻瞥了一眼墨梅的神色，继而又道：“只是想着我也姓顾，可是同姓不同命，有些感慨罢了。”

  墨梅的眼底有着微妙的变化，呵笑道：“这些事情牵扯到宫中秘事，我们平民百姓不足以谈论，而且顾大夫还和裴首辅关系如此不一般，大人听了该不高兴了。”

  这话一落，顾清和的眼底瞬间闪烁出异样的光忙，嘴角的笑意深了。

  “墨梅姑娘后背的刺青真有意思，昨日我瞧着就不一般，恰好我喜欢丹青，不如墨梅姑娘找人将刺青图案描绘下送我临摹如何？”她扬了扬眉，抿嘴一笑。

  “顾大夫喜欢，墨梅自然没意见。”墨梅淡笑着点头。

  又闲聊了几句，顾清和才与她告别。

  顾清和从墨梅的房间离开，对于刚才听到的消息她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对方，毕竟墨梅后背刺青的图案和爷爷当初留下的那副画上所绘图案是一样的，那么足以说明这人是爷爷可依托之人。

  只是她现在不方便暴露身份，顾清和这个身份于墨梅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对于陌生人她自然是不会说出实话的。

  刚才的试探她没有任何关于画的回应。

  “爷爷将画留给她的时候都不说接头人是谁吗？”顾清和微蹙眉，实在想不通爷爷既然都已经将画留给了她，又在墨梅的后背留了相同的讯号，为什么不趁机告诉对方接手的人是谁？此人又何等相貌？

  如果没有接手人，那这幅画又为什么要送出去？

  她都已经旁敲侧击的暗示了。

  最为难的是，她实在是看不明白画上的意思。

  如果她暴露了身份，对方也不知道意思，就只是个传话的人，那有何意义？

  不过这一趟她有收获，因为她确认了一件事情。

  墨梅真的是爷爷的人！

  方才她的话里有漏洞，就是那句‘而且顾大夫还和裴首辅关系如此不一般，大人听了该不高兴了。’

  裴衍为什么不高兴？

  只因为顾家是冤枉的，而他没有出手相助，要平反他自然是不乐意的。

  可是这是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会这么想，外人不知道实情，不知道顾府是裴衍陷害？又怎么会道出方才的一句话？

  至于宫中秘事这话，更是隐约透露出她有了解其中内幕的意思，不过人现在不愿意说，她得快速想个办法让对方相信才行。

  顾清和走后，墨梅微笑的脸渐渐沉如死水，眼底寂静一片。

  她捏住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因为明日就是和张元约定好的第三日，今晚顾清和没有离开醉香楼，而是在兰芷隔壁的房间睡下，师琉和师忆二人也被她吩咐留守在兰芷的房间，以防不测之事发生。

  三日的救治虽然不能完全治好她，却能在相当的程度上控制住病情，已经没有她刚到醉香楼时看到的那般痛苦憔悴。

  睡梦中，顾清和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鼻尖好似问道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她摸索着起身，就着月色从窗棂里透过来的一丝光亮点燃了烛火。

  “这是哪里着火了不成？”她似乎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大火，现在的鼻子对火烟的味道格外敏感。

  就在她准备出去一探究竟的时候。

  嘭——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小姐，墨梅姑娘的那间屋子烧了起来！”师琉面色微沉，拱手回复道。

  顾清和的双眸瞪大，三两步上前忙出声道：“墨梅有没有出来？”

  “没有，师琉是来保护小姐下楼的，师忆正在和醉香楼的一众仆从在墨梅姑娘的门前帮忙灭火。”她言简意赅的道明了一切。

  “千万不能让她被困在火里！”顾清和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大步往她的房间跑去。

  “小姐，你不能过去。最先起火的时候我们所在的屋子背对着她的房间，根本不知道火势变大，等大火烧了半个房间才被人发现，如今怕是已经过不去了。”师琉拦住了顾清和，眼神坚定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