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角落里，一个遮着脸部的瘦长男子透着两衣袖间的一点微光，往长安堂的方向看去。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身体被冻得颤颤巍巍，明明对面就有茶馆，可他偏就不去。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若非自己作死又怎么会躲躲藏藏的偷看。平日里他只要吩咐下属做事就好，偏就这件事情没人愿意得罪人。

  “不知道在闹些什么。”男子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刚伸出左腿，又收了回去。

  原地踌蹴，叹息又摇头。

  自从他设计暗算长安堂失败之后，他这个监官做的是越来越艰难了。

  想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愤怒。

  “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他心里暗暗发狠，现在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如果让他逮到了机会，再次反击也不是不可能。

  今日他来长安堂，完全是被逼的。

  只因为长安堂也设立了三关！

  和百姓们看热闹不同，他是来找没趣的，若不是顾清和的三关过的完美，他也不会前来一探究竟。

  奈何这是太医院的下的指令，名曰让他好好学习。

  这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他本是想要交给下面的人来打探试题，就能避免被人撞见的尴尬，谁知道没人愿意听他的命令，就算是搬出了王爷，人也只是一笑而已。

  他在长安堂真的是成为笑话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他就不信她能一直如此风光！

  随即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长安堂，之见场上一片安静，无人喧哗。

  “我之前清清楚楚的说过，只要能做到和我一般者就算做过关成功，你们做的虽多，却只经看不经用，本来只是简单的打结，如果不图快，缓慢进行必然能达到我的要求。”顾清和望着台下的众人，面露正色。

  “可你们盲目追求手快利索，导致打结方向不正，形成细绳扭曲变形，甚至造成脱落，失败是必然。”

  台下无人反驳，只觉得在理。

  “你说简单就简单，说不准你就是故意在为难我们，说什么看手脚是否灵活，也许你早就已经将打结的方法告诉了董林，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正好能达成你的要求。”那人依旧不肯放弃，继续死撑着。

  “除了董林还有其他人，难不成我要一个个的告知？”顾清和见董林正欲上前解释，再次出声阻拦了他。

  她眼神示意他先退下。

  对方想刁难的是她，绝非董林。

  “我刚才瞧见下面有跟着打结的，如果你们愿意，不如上来一趟。”顾清和在与绛珠交谈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下面有人几人左右看了几眼，又将目光落在顾清和的脸上。

  “好。”反正又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上去又如何？

  顾清和看着他们上前，微微笑着让人散开。

  “这几位应该也学着打结了对吗？”顾清和出声问道。

  “是，不过我们这些怎么能和顾大夫的绳结相比。”上来之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清和只微微一笑，从他们手里取过绳结道：“这几位没有在我长安堂的名册上，也没有进长安堂的愿望，可他们却能将绳结打好。”

  说着她将细绳缓缓拉开，众人将目光齐刷刷的透向她，准确的说是她的双手。

  那中央的细绳有七个结，不多不少，正正好！

  “个中道理我不说，大家也该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这些人却可以。”

  姜医士与方乙在长安堂的大堂里悠闲的品着香茗，时不时的闲聊两句，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

  “姜医士，第一关的试题，你之前可否知道？”方乙哈哈笑着，他已经从自己弟子哪里知道了前门发生的事情。

  原来她真正要考的不是打结而是态度，若非有谨慎恭敬的态度，就不会将稳下心来，一个不能安心的医者，不是好医者。

  “你都不知道，我自然也不会知道。”姜医士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原本我还想让清和与你谈谈，让你给她些意见，哪里知道她自己就能想出考题。”

  他认可她的能力，却不知道她还会出题，毕竟动手要更容易些。

  “你是怕是她将题目出的太难，以至于人都过不了关，是不是？”方乙点头笑笑，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接着道：“第二场考核理应比难于第一场，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姜医士略沉吟道：“方大夫，你是游医，平日里也能接触到更多的外伤患者。打结的手法，你会吗？”

  他的心里有个怀疑，只不过需要验证。

  “要说起这个，我还真的不不如顾大夫，她年纪如此之轻就能掌握我所不能的医技，实在是……匪夷所思。”方乙说到一半，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对面之人。

  “匪夷所思……”姜医士喃喃了几声，眼底闪烁着光芒。

  “姜医士，你应该比我还了解顾大夫，若是心里有疑问，得空问问清楚也是好的。”

  片刻休息后，第二场考核准备开始。

  第一场考核就让一半的考员离开，这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本来以为长安堂会急需大夫，纵然是出题，也不过是中规中矩。

  因为在他们看来安民药局当日的三试已经是故意为难，无人能破。可如今他们才发现，长安堂的题目看似简单，容易让人轻视，自信满满反而会大意失败，再加上还有个院使的儿子在此，他们想要进入长安堂的决心就更大了。

  先不说在长安堂自己面上有光，能学到神乎其神的医家秘方，就说每日能见到貌美如花的女大夫，现在又多了个靠近院使的机会，谁不愿意？

  而且不管外面如何，单是在长安堂里能与院使之子以师兄弟相称就已经是一件大喜之事。

  在场众人皆是这样的想法，大家相互对望，心里盘算着对方的实力，现在是能减少一人救减少一人。众人在深感考核题目深埋陷阱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方才的机灵，更对第二场考核充满了难以预料之感。

  顾清和扫视一圈，确定考核人员已经到场，便出声道：“二场考核的题目是——动刀。”

  动刀？

  这是要切除腐肉还是其他什么？

  这是不是又和刚才的第一场考核一样，看似简单其实内有深意。

  “第二场考核考验的是诸位的刀法，和第一场考核相同，这次依旧是我示范，你们只要能在最后完成的与我一致，便算通过。”

  与第一场考核的话如此相同，可再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众人皆是目光严肃的看向对面的女子，不肯放过她的一言一行。

  “开始了。”顾清和点头出声，身后有人将一沉甸甸的猪头抬了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有人惊呼出声。

  这也太可怕了！

  “方才被我重新分配好的第一组先前观看。”这就是老规矩了。

  顾清和套上手套，将人分散到她的四周，在确认无死角之后才提刀切肉。

  有人已经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之前她还特意提醒要求，是要打好结，这次直接动刀，在猪肉上试刀，完全没有提究竟要做什么。

  是要切割多余的肉块，还是挖出肉块，又或者是刺破肉块，光是看她能看出刀的深浅和方向吗？

  但是她不开口，谁敢出口问。

  有的人甚至以为是她忘了，准备等她放刀的时候再做提醒。

  顾清和不知道众人的想法，只知道埋头切割，那把锋利的刀或深或浅，时而前进时候后退，侧切，横切，斜切，明明是一把最普通的刀，却让她演绎出别样的风采。

  “好了。”就在众人聚精会神的时候，顾清和陡然将刀方才。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她，眼睛里面满是诧异。

  她刚才说什么？

  有人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聋了。

  这不是才开始吗？

  到底切了什么？

  “你们的面前各有一块猪肉，现在请按照我刚才所示范的那样，准备切割。”顾清和简单的撂下一句话，便走到长安堂的内堂，准备换下已经被血染红的手套。

  她一转身，阿泉将于她擦肩而过，将已经准备好的干净手套发给众人，同时一起送上来的还有一把把纤长的刀具。

  这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娟娘刺绣活不错，可为了能让手套赶出来，还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如今真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这要怎么做？”众人首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奇怪的手套，皆是皱着眉头露出疑惑之色。

  并非是他们没有看清楚，而是初次接触，显得有些困惑。方才见顾清和套在手上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怪异，如今更是纠结，套上了这个真的能使的动手吗？

  “怎么好像是羊皮做的？”有人摩挲着手里的东西，诧异的看向众人。“我看看。”有人还没有看，听人一言赶紧的摸了摸，当即就震惊了。“这东西又何用？”一个看似瘦弱的男子看向董林。

  董林也是皱眉，这个东西他见过。“许是顾大夫怕我们脏了手，才特意让我们戴上的？”

  “大夫会嫌弃病人？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请诸位戴好手套，准备开始。”阿泉守在一旁，出声提醒。

  “时间是一炷香现在开始。”他稍一停顿，扫视后见有人动作。

  董林没有犹豫，当即就将手套套上。

  这些人里面也就只有他一人率先套好，随后立刻拿起手术刀，准备切割。

  有人见他已经开始动手，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也套在手里，执刀就绪。

  他可不能输给董林！

  若不是之前见过顾清和戴着手套救治荣国公，他可能也会发愣，方才她一拿出来的时候他就懂了。

  虽然顾清和没有说过这手套有何作用，但是他能猜出一星半点。

  这绝非是她怕血污了双手，相反的他觉得另有深意。

  手套手套，套在手上不就是为了保护手吗？

  而且她之前也曾说过细菌的感染，再仔细一想，事情就清楚了。

  在遇到顾清和之前他都不知道若是对一个伤口感染之人动刀需要提前套上手套。

  现在他明白了，这看似碍事的东西时机上是对自己的保护，在救人的同时也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医者既要对病患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顾清和洗手之后，结果绛珠递来的手炉眯眯眼睛看着众人。

  “绛珠，你绝不觉得难度有点低？”她勾唇笑着望着身旁的女子。

  绛珠抿嘴笑道：“我觉得不难，你是不是还有戏唱？”

  她虽然没有看见顾清和使的是什么刀法，却瞧见了她嘴角的笑意，以及眼里闪烁的光点。

  她说容易？

  哪有那么容易！

  “等着，我就是想看看他们能记得多少。”顾清和乌眼弯弯，淡笑出声。“你不是将切割完毕的猪肉放在他们面前了吗，只要看着，就能切出那样的形状吧？难不成你还隐藏了什么陷阱，比如说明明没有切开却伪装成切开的模样，这样考员们一旦看到，信以为真，然后刀一挥，人岂不是上当了？最重要的是你方才也没有说切坏了可以再换吧？再换时间也来不及，所以只要一切坏，再也恢复不过来了。”绛珠瞧了一眼紧张异常的考验，出声答道。

  “你……猜错了。”顾清和眨眨眼睛，将手炉放到了她的手里。

  “我不仅仅要他们切成我那样的伤口，还要让他们记住我方才切割时候的手势。”

  绛珠微微张口，良久也没有说话。

  这也太刁钻了！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大家发现自己已经将切割完毕，可是他们高兴不起来。因为第一场考核，也是这样。又更多的时间反而不好。

  于是有人左右看看，发现大家解皆是如此，只有一个动作慢的也在他眼神扫过之后，放下了手里的刀。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难道长安堂的人算错了时间，没有料到他们会以这般速度完成？

  众人不明所以，却看到顾清和走了上来。

  真的是结束了？

  就在众人满心欢喜等着她开口检查伤口的时候，一句话便让众人呆住。“你们的伤口都切得不错，不过这是第一步，下面请一一示范方才我用刀切割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