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林越声音很低沉，沙哑不已！

  柳歆连忙回头，伸手握住林越的手：“醒了吗？”

  林越艰难的睁开眼睛，如墨画的眉头紧紧的锁着，重复道：“不要找她！”

  乔山也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林越疲惫的双眸中散发出的坚毅，点头：“好，不找她！”

  听到这个话，林越似乎放松了一些，脸部的线条明显柔和了。

  “感觉怎么样？”柳歆握住林越的手愈发用力了。

  林越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轻轻点头：“死不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乔山简直没有好气，本就冷硬的脸庞，此刻倒是越发阴郁了。

  林越却没有再说话，转眼看着乔山，苍白的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要不要喝点水？”柳歆伸手去摸了摸林越的额头：“还发着烧呢！”

  摇了摇头，林越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还困吗？”乔山低声问道。

  林越轻轻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柳歆就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没有了力气，他的呼吸又变得均匀深长。没想到，醒来说了两句话，他这么快又睡着了。

  再然后，这个夜就变得特别的不平静了。

  林越的体温越来越高，人好像也越来越模糊，时常分不清他是醒了还是做梦。

  总是楚楚，楚楚的叫着……

  时而眉头舒展，时而呼吸急促……

  然后会忽然惊醒，毫无血色的脸颊细细密密的蒙着一层薄汗，一双涣散的眼眸透着恍惚和无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等他意识到不过是在做梦之后，他又会再一次陷入睡梦中。

  如此反复！

  一整晚，乔山和柳歆寸步不离。

  这也是柳歆第一次这么刻骨的感觉到了林越那令人发指的克制。

  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理智和感性疯狂的撕扯。

  也明白了他对越楚楚深沉的爱。

  随着药物的作用，在天亮后，林越的烧退了，人也恢复了平静。

  十点过的时候，林越也终于醒来了。

  这一次一开口就不再是越楚楚了，而是叫饿。

  “喝点粥，好不好？”乔山坐在床边，轻声的问。

  林越点头：“嗯！”

  “我去给你准备！”

  看着乔山要走，林越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停住动作，乔山问：“怎么了？还要什么？”

  “我想去阳台坐坐！扶我一下！”林越的声音有些沙哑。

  眉头轻蹙：乔山道：“睡累了？你这个状态，我扶你起来，就在床上坐坐吧？”

  林越摇头，“想去外面！”

  “……”乔山看着林越虽然病着，却依然强硬的态度，“那我去找个轮椅来。”

  “好！”说着，林越的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的幺蛾子却还没有完。

  在乔山把他扶到轮椅上，推在了阳台上后，他又开始犯浑：“有烟吗？”

  这个问题乔山就不可能让步了，态度坚决：“没有！”

  “那去买去！”

  “……”乔山眉头紧蹙，“不去！你肺部感染了，还抽什么烟？”

  “不就是小感染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抽支烟不会有事儿！”林越看着医院外面枯燥的景致，说话也有些不耐烦。

  刚巧，来寻房的医生走了进来，听到了林越说要烟的话，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不能抽烟！姑且不说医院本身禁烟，你这感染了，身子哪里受得住？要遵循医嘱阿，要不然出了问题，我们医院可不敢当！”

  林越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那我要求出院，死在外面就跟你们医院没有关系了！”

  “……”乔山没有想到林越说话这么难听，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看向林越说：“怎么聊天聊的这么难听呢？”

  女医生也是尴尬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去买烟去！”林越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要烟。

  “你发什么疯呢？”乔山也不愉快了起来。

  “不就买包烟吗？叫不动你了，是不是？”林越不知为什么，情绪忽然就烦躁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冲着门口的保镖喊：“外面的，进来一个人。”

  听到林越的传唤，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少爷！”

  “去给我买包烟上来！”

  保镖有些懵的抬头看了看乔山，又看了看医生，不知所措：“这……您……”

  “现在还轮到你管我了，是吗？”林越脸色越发不好了。

  “这……”保镖弯腰，“我马上去给您买”

  看着保镖出去的身影，乔山的火气也有些蹭蹭的上冒，“你到底想干嘛？”

  “想抽支烟而已。”说着，林越自己转动了轮椅，又往阳台外走了走。

  话音才落，病房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乔山看了一眼林越，又看了一眼外面，终于还是跨步往病房外走去，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居然是老太太来了。

  被保镖拦在了外面。

  “老太太，咱们也是受命于人。不敢让您进去，您要不先请回？”刚刚被安排去买烟的保镖从病房出来，刚走到电梯口，就好巧不巧的撞上来探望林越的老夫人，也知道林越已经脱离了甲一集团，所以不得不拦着。

  “你也是林越身边的老人了，你要是这么拎不清，我就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适合待在他身边了！”老太太一脸严肃，那种压迫的气质由内而来，让人有些喘息不过。

  “少爷现在情绪正不好呢，我也知道我现在拦着您不对，可是……”保镖简直口干舌燥，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哪路神仙，一波尴尬未平，一波尴尬又起：“少爷没事了，您放心！”

  “由得你说放不放心吗？”说着，老太太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微微侧眼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保镖。

  只是一个眼神，跟随老太太而来的保镖们一拥而上，准备直接开道。

  一时间，楼道里就出现了一个对峙的情况，十多个保镖忽然就要打起来的样子，让医生和护士们霎时间傻了眼。

  “住手！”乔山及时呵斥住。

  双方便迅速的停止了动作。

  “太没礼貌了。”林越坐在轮椅上缓慢的从病房里出来，声音沙哑，然后脸上才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老太太，“林老夫人，请进！”

  ……

  病房。

  屋里只剩下林越和老太太。

  “你身体怎么样？”只林越离开林家，这应该是老太太跟林越说的第一句话吧。

  “劳您挂心了，没什么问题！”林越脸色依然不好，但是凌厉的双眸中去透出防备：“您来这一趟，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就不能只是来看看你？”老太太拄着拐杖，坐在了沙发上。

  “没什么能不能的，只是看有没有必要而已吧。”林越嘴角的那抹笑意中有了更加浓厚的嘲讽意味：“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太多的必要吧。就算是关心，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看笑话而已，我甚至在想，我没有死，你可能会有点失望吧。”

  老太太眉头紧蹙，“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那么糟糕的奶奶吗？”

  “奶奶？”林越反问道：“您是真的把我当孙子吗？”

  “看来，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奶奶！”老太太轻轻叹气，一贯慈祥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沧桑色神色：“越儿，跟奶奶怄气这么久了，应该也够了吧！”

  “我没有跟您怄气，也没有什么必要怄气！”林越轻言道。

  聊到这里，忽然氛围就变得更加尴尬了起来。

  老太太拧眉看着林越。

  林越也拧眉看着老太太。

  四目交接般，林越忽然看到了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从来都是精明干练的人，怎么忽然有了一种苍老的感觉呢？

  看来，这一年，她过得也并不好！

  可能是因为生病，林越原本还穿着铠甲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也忽然不想在守着什么所谓的自尊心了，有些事情，既然想要了结清楚，那就说明白吧。

  恨也好，爱也罢。

  “可能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吧！”林越双眸凝视着老太太，神情非常平静：“我总是回想我的小时候，无忧无虑，爸妈很相爱的样子，姐姐又很疼我，你也很宠爱我。因为咱们家大业大，外人只要知道我是甲一集团的独孙，大家都对我宠爱有加，这种生活，让我充满了优越感。”

  老太太点头：“你小时候，确实有种混世魔王的样子。”

  林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只是那个时候是快乐的混世魔王，不像现在，成了真的混世魔王。我总在想，如果我没有听到您跟王玫的那次争吵，我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可是静下来一想，早一点知道也好，即便像今天这样残破不堪，至少精神上是自由的，自己也是独立的，否则，就自由任你们宰割了。”

  “争吵？”老太太很疑惑：“什么争吵？”

  “喔对！您可能不知道，我在被你们送去法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王玫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林越神情非常轻松，用一句简单的话提醒了一下老太太：“就是在出国前，我追着王玫车跑的那一天。”

  他又回想起那个他最不愿意记得的夜晚，偷听到奶奶和王玫的对话，当时几句话，仿佛犹在耳畔，声声剜心。

  ——当初你是想弄死他的，要不是我这个老太婆护着，越儿能活到今天吗？

  ——这么些年，我看你对他照顾有加，还以为你终究是做母亲的人，虽然恨他生母，但是到底还是怜悯他的。没想到这不过是你退而求其次的手段，不过是想通过掌控他来掌控我儿子。

  ——就算越儿不是你王玫的血脉，他也是我林家的孙儿，你想动他，还得问过我这个老太婆。

  ——老太太，你别这么冠冕堂皇，想当初，不要林越这件事我们可是达成了共识的，他的出生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是你看着局势不对，留下林越想钳制我，如今林越却跟我宛如亲母子，扰乱了你的局，是吗？我们，彼此彼此吧！

  那一晚，风雨交加，闪电呼啸而来轰隆声后照亮了王玫离去的车影，他疯狂的追，疯狂的喊，可是一切都被淹没在了狂风暴雨里，淹没在了谎言的无情里。

  那一晚，他深爱的妈妈，他深爱的奶奶，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瞬间崩塌，原来他不过是个棋子，是这些长辈用来平衡家族势力的棋子。

  林越闭上了眼睛，努力的平静自己的心绪，缓缓的呼吸着，然后睁开眼睛，看着老太太惊诧的表情，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所以，我知道您为什么把我送去法国，我也很清楚你们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虚情假意，我明白我在您心目中的位置。什么继承人？什么独孙？都是扯淡，这都是您用来钳制王玫的手段。”

  老太太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起因居然是在这里，她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

  “不用再说什么了！”林越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这么多年了，我早该习惯了的，是我自己贪心，非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孤儿，非要证明自己有人爱，所以才非要回来你们身边，一边当棋子，一边又要证明自己不是棋子！是我，太贪心了！”

  “越儿，不是这样的！”老太太眉头紧蹙，起身：“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孙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爸！”林越摇头：“我不傻！”

  “……”

  “老夫人，您放过我吧！如果您实在觉得我的存在很碍眼，您现在只要点个头，我可以立马消失，反正当初我也是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我赚到了，这样，我们大家也就都干净了！”林越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在您的强势下，我已经累了！”

  “我如果不强势，甲一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能有这么优越的生活吗？”

  “可是，我不是你的生意！至于我的生活优越不优越？这就不好说了，我一个孤儿就算优越也优越不到哪里去！”林越忽然又笑道：“不对，孤儿都把我自己说的太高尚了，我最多算个棋子，你不是连我喜欢的人都干涉吗？我的人生，都掌握在了你的手里！我不可能让您操控我一辈子！”

  “你这是在怪我？我是为了你好，那个越楚楚不适合你！”

  提到了越楚楚，林越一下子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眼神也忽然变得机警起来，甚至害怕自己暴露出了自己仍然担心越楚楚，而被老太太抓到把柄，让越楚楚陷入难堪的境地。

  “不要提她！”林越脸上也凝重了起来：“您还没有没别的事儿？如果没有，我就不送您了。”

  “越儿……”

  未等老太太说完，林越就提高音量：“乔山，送客！”

  在乔山推门而入的时候，只听林越冷硬的对老太太说：“我明天就走了，以后不会再踏入您的地盘。”

  如果，上一次的离开是为了逃避。

  这一次，他的离开，应该是为了生活吧。

  真正放下一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