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寻找薛冉
作者:姬蛋文      更新:2022-05-08 14:49      字数:7708
  汲骏平来到这个小县城两天了,找了很久,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才从电信公司的通讯簿里找到了住址。他站在一扇黑漆大门前,仔细地望了望,恍如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般,这所位于县城南部护城河边的院落和自己小时的家是如此的相似,只不过周围的环境绿树成荫,更是清静安静。

  汲骏平站在门口徘徊了很久,他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来到不远千里来到这座小城里来。是为了逃避那个家吗?还是只是好奇?还是其他原因?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汲骏平深吸一口气,慢慢举起右手,就要向大门敲去。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汲骏平促不及防,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的台阶没有踩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右手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门边的墙。

  “哎呀!”还未等汲骏平看清楚,一个满脸皱纹的年纪大的女人尖叫一声,迅速把大门砰的一声闭上了。

  “有鬼啊,有鬼啊!哎呀妈啊,吓死我了!”女人大喘着气,颤抖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更让汲骏平一脸的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认识我?”汲骏平大脑飞速地旋转着。

  “老头子,老头子,快来啊!”门里的女人拼命地呼救着,声音都变了调。

  “阿姨,我不是鬼,大白天哪来的鬼啊,我是人,我是汲骏平啊!”他敲着门,努力解释着。

  “汲……骏……汲什么?”

  “汲骏平!”

  “坏了,真坏了,姓汲的找上门来了。我求求你,你快放过我女儿吧,求你了,放过她吧。”女人哀号着,早已是声泪俱下,瘫坐在地上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事?”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传来,汲骏平在门外听的真切,那声音和电话中的一模一样,肯定错不了了。

  “叔叔阿姨,别怕。我是汲骏平,汲骏安的哥哥,我们是双胞胎!”汲骏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着。可让他纳闷的是,薛冉的妈妈怎么会认识他们兄弟俩呢?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汲骏平隐隐约约觉得男人把女人扶了起来。

  “她爸,她爸。”女人怂恿着男人。

  男人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刚才说什么?”

  “哦,叔叔,我说我是我和汲骏安是双胞胎,我们俩长得很像的。”

  “哦,哦。”女人应和着,像是缓了过来,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门再一次打开了,只是轻轻地开了一条缝,两张带着狐疑的脸悄悄地从门缝里探出来,不安地向外张望着。

  “叔叔阿姨,我是汲骏安的哥哥。”汲骏平急忙自我介绍起来。

  “像,真像!简直一模一样。”女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带着开心的笑意。

  “你来干什么!”男人还是唬着脸,一脸的不悦,现在的他根本不想让任何一个外人打搅他们的生活。

  “我……”

  还未来的及解释,女人用右肘轻轻捅了一下男人的腰,随及把大门全部打开,一脸的高兴:“哦,欢迎欢迎,快进屋坐坐!”不由分说,把汲骏平扯进了院子,向房内走去。

  “来来来,累了吧,快喝杯热茶。”女人热情地招呼着还未坐定的他。汲骏平欠了欠身,环顾着房间。这间房间并不大,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老旧,这让他不由地又想到了自己的老家,可是那个家再也不会有了,他的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忧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抬起头,看见房间正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是弟弟和一个女孩冬日里靠在一棵白桦树上的合影,那照片和纸箱里面的一模一样,只不是放大了的!

  “骏安,薛冉。”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快喝茶吧。”女人热情地催促着他,眼里全是慈爱和期盼。

  汲骏平点了点头,轻低头,抿着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沙发边上的茶几,老式茶几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部红色的老式电话机,这应该就是通过这部电话和他们取得联系的吧。茶几上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玻璃下面压关着一张照片,虽有些泛皱,还能够看的清楚,那张照片和纸箱中的一张一模一样,正是薛冉和他弟弟在拥偎在雪地中白桦林里的合影。

  汲骏平突然感觉浑身烦燥,脸颊发红,就像一个在远处偷窥人家的第三者般龌龊不堪,更可气的是房间里还有薛冉的父母,更是让他尴尬不已,顿时坐定不安了。

  “孩子,喝吧,你啊就当这儿是自己的家!”女人慈祥地笑容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汲骏平腼腆的笑了笑。

  薛冉的父亲坐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严肃地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有些不自然的笑,他和老伴眼神对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女人关切地问着。

  “我是通过同学们打听到的。”汲骏平低下头,撒了个谎,嘴唇触到茶杯边,感受着茶水散发出温热的气息。

  “你也和薛冉是同学吗?”女人一脸的纳闷。

  “不是,我……”汲骏平欲言又止。

  “你这次来,有事吗?”女人看着他,身子前倾,想从他的嘴里听到些她想要的答案。

  “没事,只是想来看看。薛冉过得好吗?”

  女人听到他这么一说,眼圈立时红了,抬起手不住地拭着眼睛,“我告诉过你了,她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真得太……”汲骏平说不下去了,猛吸一口茶,喉咙发出一声咕咚声,把茶水咽进了肚里。

  “要是你弟弟还活着,薛冉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说这些后话有什么用!”男人大声呵斥着女人,望着汲骏平,“你打算在这儿呆几天?”

  “我只是过来看看。如果没事的话,一会儿就回去了。”

  “奥,一会儿就回去……”男人不再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只烟,双手哆嗦着,点了三次才点燃。小小的屋内一股浓重的烟味弥散开了,压的从不吸烟的汲骏平不住地大口喘着气。

  “她爸!”女人向着男人说着,“你快说啊!”

  男人只是抽着闷烟,没有回答,慢慢闭上了双眼。

  女人等不急了,只好双眼恳请切地望着汲骏平:“你既然来了,我们想让你帮个忙。”

  “我……”汲骏平一脸的惊讶,不知女人说话的意思,“我能帮什么忙?”

  “无论如何,总要试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女人一边看着汲骏平的脸色,一边续续叨叨地说开了,“自从十年前出了那件事,薛冉得了病就退学了。这病总是时好时坏,一年总有大半年住在医院里,无法根治,我和她爸为了她操碎了心。医生说,这是心病,如果能够解开心结,也许能够治好她这个病。”

  “哦。”汲骏平手端着茶杯望着院门的方向,好像外面有人在等着他似的。

  “现在啊,我们看只有你能救得了她了。”

  “我?”汲骏平身子一缩,一脸的诧异。

  “我们看啊,你和你弟弟长得几乎一样,能不能和薛冉见见面陪陪她,唤醒她,也许能够救她。”女人说着,眼里的恳切变成了乞求。

  汲骏平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一时没了主意。好奇害死猫啊,他心里竟有些后悔起来,只是抱着茶杯,没有做声。

  “求求你了,我们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女人的声音里竟带着哭腔了。

  汲骏平心里五味杂陈,默不作声。

  “算了,你走吧。”男人抖动的手掐死了刚吸了半截的烟,下了逐客令。

  “老头子!薛冉她爸!”男人好像没有听到女人的哀求,像个石雕般岿然不动。

  汲骏平木然地站起身,走出了屋外,院子一角的水龙头发出滴答地声音,水滴一阵阵地滴落在地上,像是滴在他的心里。

  “叔叔,阿姨,我答应你们。”汲骏平转回身,点了点头。

  薛冉的父母对视了对方一眼,脸上露出了永违的笑容……

  在县城唯一一座高级宾馆的房间里,汲骏平穿上刚买来的白色衬衣和湖蓝色牛仔裤,把刚露出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着脚下那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在镜子面前端详了很久很久。

  突然,他大笑起来,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他竟要扮成自己的亲弟弟去救一个他从未谋面的女孩。

  不知道骏安是高兴他这样做,还是会生他的气?弟弟应该会乐意吧,是为了弟弟还是为了那个叫薛冉的女孩?汲骏平无法分个明白,他努力安慰着自己,尽量打扮的帅帅的,更显的年轻。

  汲骏平怀着忐忑的心情来了医院,医院门口矗立着精神病医院的大石很是扎眼。薛冉的父母早已站在医院门口等候着他了。

  “像,真像。”女人脸上全是欣喜,看到汲骏平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般,“要是头发再长点就更像了……”

  “闲扯什么!还不让人家进去。”薛冉的父亲虎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就是,就是。”女人手指医院最里面的一栋五层楼:“拜托了,我们已经找好了医生,他们会带你进去的,薛冉就在五楼最东边的单间里。”

  “最东边?”汲骏平还想问什么,女人却不容他分说,急不可待地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早晨的阳光洒满了空荡荡的院子,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脸上毫无表情的引领着他向病房楼走去。

  汲骏平不住地环顾四周,长这么大,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走时这种地方,这里与他原来想像的,道听途说的精神病医院完全不同。

  医院里一片静谧,除了偶尔有几个医生护生与他擦肩而过,整个医院是出奇的安静。

  “我们去哪?”汲骏平心里有些不安,望着远处薛冉的父母的越来越小的身影,他打起了退堂鼓。

  “最后面那栋就是病房楼。”女医生扬了扬脸,示意了一下,声音里全是冷漠。

  汲骏平胡乱地答应了一声,感觉脚下的路那么的漫长,不知走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到了,进去吧。”随着女医生哐啷一声把病房门拉开,汲骏平两脑子全灌满了各种哀嚎打骂声。

  “我……”汲骏平感觉到自己的脸都扭曲变形,就连说话都说不成堆了,他稍稍弯下腰,只是一脸哀求地也望着女医生。

  “哎。”女医生耸了耸瘦削的肩膀,一脸的不情愿,“有这么可怕吧,他们跑不出来,放心吧,我陪你进去。”

  汲骏平不住地点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医生脚后,唯恐落在后面。

  一楼的二道铁皮包门紧锁,一群神情痴呆的男人在狭长的走廊上走来走去,百多号人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与世隔绝,有裸奔的,唱歌的,野蛮打人的。

  二楼也是和一楼一样的铁皮大门,全是女人的尖叫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手死死的抓住铁皮门的在栏杆,猛烈的撞击吓得汲骏平一下跳了起来。

  还未等他看清楚,里面两个身高马大的女人跑过来,架起她的胳膊,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医生盯着早已失魂落魄的汲骏平是满脸的嘲弄,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怎么,没见面这种场面吧。”

  汲骏平脸色惨白,不住地点着头。

  “这很正常,我们这儿人手少,这么多病人怎么管得过来。这里就和监狱一样,病人管病人,我们啊,乐得轻松!”

  汲骏平跟在女医生后面走上了三楼,一声男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过后,整个三楼立时陷处了出奇的安静。

  汲骏平刚想停下了大喘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随风扑来,他双手赶紧捂住鼻子嘴巴,那焦糊味像是粘住了他一般,从缝隙里才钻进他的嘴里,喉咙里,胃里,心里。

  他猛地干呕了一声,捂住嘴,强忍着没有让胃里的东西从嘴里涌出来汲骏平抖动着大手扶着楼梯,口里大喘着气,脚像是灌满了铅块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怎么了?”女医生鄙夷地瞅了他一眼。

  “我有些难受,实在上不去了。”汲骏平可怜巴巴,眼睛里全是恳求。

  “四楼,五楼全是女的,再说了,你见的人只是有些抑郁,在这里算是最轻的,有什么可怕的。”女医生口气和缓了许多,没有停下脚步,已经走上了四楼。

  汲骏平望着楼下,就像脚踏深渊般,现在的他进步两难,犹豫不决。

  “别磨蹭了。”女医生催促着他。

  他的眼前好像看到了薛冉父母哀求的脸,加上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他的怯懦,他定了定精,整了整衣服,强硬着头皮心一横,右手按了按砰砰跳着的心脏,抬起脚,快走两步向五楼爬去。

  “啊!”一声女人的惨叫像原子弹爆发般瞬间震动着他的耳膜,嗡嗡作响。还未等到他回过神来,五楼一间病房的门咣当一声打开,里面冲出了三个戴着白口罩,身穿白大褂的人。门又咣当一声关上了,三个分不清男女的人像白日的幽灵般从汲骏平身边飘过,还未等他缓过神来霎时没了踪影。

  “进去吧,最里面的那间就是了。”站在他身边的女医生早以习以为常,看着惊魂未定的汲骏平,眼皮眨也未眨,手指了指前方,转身走开了。

  “医生,医生。”汲骏平大声叫喊着,楼里只传来他自己的回音。他感觉头皮发麻,赶紧靠着南边的窗户下,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温暖。一股清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汲骏平猛地脖子一冷,头一缩,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都藏进衣服里。

  楼道里静得出奇,汲骏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强直起腰,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那刚刚关上的门看了又看,直到确定了那门牢牢地关闭着,不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才稍稍放下些心,定了定神,一步步挪动着脚向里面移去。

  到了,到了,马上就到了。汲骏平双眼闪着光,心里念祷着,整个医院里除了从照片认识的薛冉他还认识谁,还能向谁求救?他心一横,双拳紧握,弯下腰,探着头,从小小的门洞的栏杆缝里向里望去。

  一股湿冷从门洞里直扑在汲骏平紧绷的脸上,他身子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就像落水的人刚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又被人当头一棒,立时又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房间里白色的墙壁白的刺眼,最北的墙距房顶的地方了一个黑骨隆咚的小洞,洞上安放的换气扇不知安了多少年,正有气无力的转动着,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房顶上的灯泛着淡蓝色的光,却无法抚平汲骏平焦躁不安的心,现在的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感觉关在里面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他自己!

  汲骏平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喉咙一紧,想要说什么,可他的嘴却不听他使唤,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征征地盯着蜷缩在床头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个女孩,不,就是薛冉,穿着一身明显比她瘦弱的身子宽大太多的白蓝相间的病服,半跪在床头边,身子侧着,杂乱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一时无法看清,只是低着头,从长长的袖口里露出了半截瘦削的手指,正聚精会神的拨弄着身前一堆五颜六色的积木。

  那堆积木不知用了多久,早已没了艳丽的颜色。薛冉小心翼翼地双手拿起来,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着,像在欣赏一件珍宝般。也只有这个时候,汲骏平才能看到她苍白的脸,

  紧缩的眉头,低垂的眼角,牙齿轻咬微微颤动的唇,把各式各样的积木一块块搭起来,不一会儿,一座小房子就搭成了。

  汲骏平看着薛冉搭成的积木房子,大脑努力想着,想着这座小房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是啊,在弟弟的日记里!

  “房子盖好了,盖好喽!”薛冉无神的眼睛突然闪出一道兴奋的亮光,双手拍着,站在床上跳跃着,大喊大叫。突然,脚下的积木房子瞬间坍塌,薛冉呆呆地望着,一脸的无助。

  汲骏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时间静止了,一切都停止了。

  “薛—冉……”他从小小的门洞里轻声喊了一声。

  站在床上的薛冉猛然一回头,吓得汲骏平倒吸一口凉气。真美,比照片还要美,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白净的皮肤只是没有血色,有些苍白,乌黑的长发有些杂乱地披散着,大大的眼睛圆睁,只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有些突出,让人感觉有些恐怖,她的本如樱桃一般的小嘴没有血色,有些干裂起皮,上下嘴唇互相抿了抿,半张着,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

  薛冉慢慢从床上走下来,赤着眼,全然不顾,瘦削的臂膀慢慢抬起,想要抓住什么,又想要把什么揽入怀中,唯恐失去一般。

  近了走近了,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像个夜游的幽灵般走在了门口,汲骏平摒住呼吸,直勾勾地望着,他的大脑一片茫然。

  “哈哈,总算抓到了,抓到了!”伴随着一声女人兴奋地尖叫,紧邻薛冉病房一侧地洞伸出一只超长的胳膊,一只大手像铁钳般紧紧卡住了汲骏平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插进了他的脖子上的肉里,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啊啊啊!”汲骏平嘴里发出阵阵咕噜咕噜的呼喊,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拽住那只大手,挣扎着,房间里的薛冉也受到了刺激,猛地向退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向房间最里面阴暗的角落里,双臂抱在胸前,披头散发,像筛糠般浑身哆嗦不停。

  “啊!”汲骏平大叫一声,双手积聚了浑身的力气,一咬牙,咔嚓一声,把紧紧卡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掰开,立即贪婪地张开口,重新呼吸着的空气,干咳几声,整个人闪向一边,大口喘着气。

  “医生,医生!快……”汲骏平大叫着。

  “怎么了这是?”女医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安慰着他,向她身后手中拿着铁饼似的两个男医生示意了一下,两名男医生立即打开门直冲了进去。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哀嚎声,不一会儿,病房里就没有了动静,还未等汲骏平平息下来,一股浓烈肉体的焦糊味直钻进了他的口腔里,胃里。

  他各里面瞥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刚才卡住他脖子的女人像只死猪般躺在床上,口吐白沫,上身赤裸,肚皮上冒着股股黑烟,整个身子像筛糠般抽搐着抽搐着,就像垂死的人一般挣扎了一会就直挺挺再也不动了。

  汲骏平踉踉跄跄站起来,飞也似的向楼下跑去,直冲出大门,强烈地阳光直照着他惊慌失措的脸,闪的他的双眼都没无睁开。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好不容易从医院里逃脱出来的精神病人一样。

  哇的一声,他再也支撑不住,眼泪、鼻涕、唾液、食物甚至是胃液都像商量好了一般,争行恐后的一起喷涌而出,翻江倒海似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汲骏平颓然坐到台阶上,双手不住地揉着阵阵剧痛的额头,心里才渐渐好受了些。他慢慢抬起痛苦的流满眼泪的眼睛,向医院大门外望了望,还好,没有看到薛冉父母的身影,没让他们看到自己刚才的狼狈样子,否则的话真是无地自容了。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很,他们一定在外面某一个角落里正期盼着,期盼着他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天大的好消息。

  汲骏平右手揉了揉嘴角,站了起来,进退两难,现在的他也无路可退了,后悔是根本没有用的,现在到了这步田步,只得硬着头破向前冲了,半途而废从来不是为人处事的原则,再说要是让薛冉的父母知道了,他还有何颜面见他们呢。

  汲骏平嘴一绷,猛提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西服外套,转过身,大踏步向五楼走去,整个大楼除了他脚下的皮鞋踏在台阶上发出咯噔的声音外,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薛冉!”汲骏平清了清嗓子,轻弯腰,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坐在床上发呆的薛冉。薛冉身子轻颤,侧着身竖起耳朵像是没有听清楚似的。

  “薛冉!”他又大些声喊了一次。虽然声音里带着颤抖。

  薛冉慢慢抬起头来,眉头紧锁,眼眯渐渐眯成了一条缝,紧闭的小嘴张开,成了O形,眼睛大睁,闪着热烈的光芒,一骨碌从病床上爬下来,赤着双脚,像个白色幽灵般瞬间闪到了门处,干枯的双臂从小窗伸出,冰凉的双手马上钳住了汲骏平的脸,长长的指甲几乎插进了他的肌肉里。

  “你……你……”薛冉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

  “我是汲骏……安!”

  “是你,真是你……骏安,你还活着!”

  “对,是我,我活的好好的……”汲骏平闭上了双眼,任凭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