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炀并没能安慰他多久，后续的一系列事情还需要荀厉本人来办。

  成年人的世界，连悲伤都要挑时间。

  晋炀一直没走，始终看着荀厉在病房，护士台，缴费处各种奔忙，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方向。

  跺了跺脚，晋炀缓解了下腿部的僵硬，又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

  荀厉重新从走廊尽头出现，又缓缓向他走来，晋炀看见他脸上掩盖不住的疲惫与悲戚。

  “今天麻烦你了，时间也很晚了，你先回家吧。”荀厉睁大眼，好像在卖力地保持着镇定，他这样说着。

  晋炀也没说好或者不好，只问道:“你明天要做什么？”

  “明天？”荀厉茫然了一瞬，好像大脑才开始思考起来，随即机械着声音道:“明天先办死亡证明，然后会疗养院收拾奶奶的东西，选墓地，办葬礼，大概是这些吧。”

  他不记得了，上一次做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荀厉茫然地想，为什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他总是留不住想要留住的人。

  “那你今晚去哪？一直在医院吗？”晋炀耐心地问他。

  去哪？

  荀厉又反应几秒，摇摇头，“待在医院吧，我还能去哪？”

  晋炀沉默下来，看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荀厉，低叹一声，去握他的手腕。

  荀厉感受到一阵温暖的触碰，竟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思。

  晋炀也没再解释什么，拉着他出了医院，找了距医院最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

  一直到被晋炀拉着坐在床边，荀厉才微微清醒，他出声，嗓子哑着，“晋炀。”

  晋炀嗯一声，轻声道:“不管你要不要睡觉，今晚都待在这个房间里，明天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话落，晋炀停下，等着荀厉反应，许久，荀厉终于抬头，微肿的眼睛仍然漂亮，眸中比之方才的悲伤无措，终于多了一丝光彩，随后像是怕被发现一样，荀厉微垂下眼睫，轻声道一句。

  “谢谢。”

  ……

  晋炀回了隔壁房间，单手脱掉外套，将衣服随意地往床上扔之前，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将衣服翻到肩膀出。

  果然，那里有水渍的痕迹。

  不是他的错觉，荀厉真的哭过。

  晋炀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拥着荀厉时，对方在他耳边无意识低喃着的那一句。

  “我从今天开始，就是孤儿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荀厉那时的语气里充满了茫然无措以及不安。

  晋炀睁开眼睛，心里就像堵了一口气似的令人难受不已。

  良久，晋炀才呼出一口气，往浴室方向走去。

  夜已深，有心事的人仍然无法入眠。

  ……

  第二天，晋炀早早起床，去敲隔壁的门，等了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荀厉仍旧是昨晚的那副样子，像是一整宿没睡。

  晋炀大概猜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也没说他什么，只道:“先吃早饭还是直接走？”

  许是经过一个晚上的调整和接受，这次荀厉倒是反应不慢，“你去吃饭吧，我直接去医院。”

  晋炀点头，“那就一起去医院吧。”

  荀厉愣愣地看他转身就走，腿比脑子快很多地跟上，“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医院就好了。”

  晋炀不说话，只慢步向前走。

  荀厉想不了别的，一急就去拽他，晋炀被他拽住袖子停下，“吃饭，一起吃饭。”

  晋炀这才点头。

  酒店的早餐都在固定的时间，他们两个也是来的最早的一批，考虑到荀厉可能也吃不了什么，晋炀便只给他拿了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

  “吃吧。”晋炀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荀厉看着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沉默良久，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花了十分钟吃完早餐，两人一同去医院。

  接下来的事情，晋炀便没再过多的参与，只尽职地当一个沉默的司机，只偶尔给荀厉怀里塞一点吃的，看着他慢吞吞地吃完。

  就这么过了几天，荀厉的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晋炀也再没见到他像那天晚上一样。

  而荀奶奶葬礼的时间也已经定下。

  “晋炀，你回去吧。”荀厉一身黑色，冲晋炀道。

  “嗯，”这次晋炀答应了，“那你呢，一会儿去哪？”

  “回住的地方。”

  晋炀思考半秒，“我送你回去吧。”

  荀厉想说不用，但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好。”

  再一次见到荀厉住的小区，晋炀终于没能忍住，“换了地方住吧。”

  “嗯，”荀厉答应着，“之后再说吧。”

  荀厉打开车门下车，在路边站定，终于露出了晋炀这几天所见到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浅淡，但却真实存在着，“晋炀，再见。”

  晋炀隔着副驾，也牵起嘴角笑了笑，“别难过太久了，你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车子仍旧停在路边，微风很缓，完全听不见声音。晋炀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应答，良久，耳边才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

  “嗯，我会的。”

  ……

  晋炀回到家，随意躺倒在床上，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面几条未读信息。

  晋炀回了小辉发过来的琳姐找他的信息，再去看边延的。

  -炀哥，你哪呢，我杀青了，约饭！约饭！

  -你在哪？我去找你。

  -……

  此处省略N条。

  -你不会失踪了吧，你再不回我，我就报警了！

  晋炀一看时间点，一分钟前，他指尖在屏幕上点。

  -没失踪。

  对方很快回。

  -那就好，吓死我了，你在哪，我去找你玩啊。

  -在家，来的时候带点吃的过来。

  -好嘞！

  晋炀扔开手机，闭上眼睛休息，梦中各种人影交错，快到什么都看不清。

  咚咚咚。

  晋炀猛地睁开眼睛，梦里各种片段都在这一瞬间全部忘记。

  晋炀起身去开门。

  边延双手提着两大袋，也不客气，直接越过他进去，将东西放开客厅的桌子上。

  一边拆包装一边问，“你这几天去哪了？有这么忙？黑眼圈都出来了。”

  “嗯。”确实挺忙的。

  边延哼一声，“说吧，你忙什么呢，竟然连我的消息都不回了，你不说出个理由我是不会轻易让这件事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