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大大咧咧
作者:蕉下覆鹿      更新:2022-05-10 01:41      字数:6342
  开济被逼无奈,终究还是开口指出了钞法的些许弊病,这与拥有后世眼光的朱雄英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

  在朱某人强硬的威胁下,开济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到钞法补救项目计划中,并成为该项目的项目经理,兼项目主管,兼……唯一执行者!

  朱某人在简单提了几个建议后,便施施然地起身离去,将这个大难题留给了砖家。

  走出房门,长青却是突然开口道:“公子,为何您非要插手钞法之事?”

  方才她同样在场,开济的话已经讲的相当明白了。

  插手钞法之事,不但对自家公子毫无益处,反而极有可能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陷身于这摊烂泥之中!

  偏偏自家公子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插手此事,这就更令长青不解了。

  自家公子虽然是公认的作死小能手,但观其所作所为,并非无的放矢。

  唯有眼下这钞法,长青当真是有些看不懂了!

  朱雄英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因为我是皇长孙啊,不是如同开济等朝臣,可以明哲保身,可以趋利避害,可以装傻充愣,可以看破不说破!”

  “钞法弊病甚多,根本就不是什么利国利民之举,不趁着现在情况还没有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及时出手制止,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跌落深渊,沦为笑柄了!”

  长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忧虑。

  “但您并非是当今皇上,甚至都不是太子爷,您不过是一个尚未成年的皇长孙,何必呢?难道您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长青的这番话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

  朱雄英也未动怒,只是……有些惆怅。

  “因为,我终将会成为这方江山的主人,我不愿见到她支离破碎!”

  “不然,你觉得,我为何要数次进谏皇爷爷?难道真是为了那几万两白银?”

  “第一次建议他编纂万书之书,以及第二次建议他废四辅官、建内阁,这都是为了收拢士林才子之心,为了给大明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储备人才。”

  “第三次建议他废御史台、谏院,设都察院、六科给事中,这便是为了限制文臣的权力,避免其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同时也可健全司法制度,惩治那些贪官污吏!”

  “你家公子,想要见到一个稳固的朝堂,一个安宁的大明!”

  长青豁然抬头,看着眼前自家这位公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些许骄傲感。

  “倘若我朱雄英不是大明皇长孙,而是如同朱十三等与皇位彻底绝缘的天潢贵胄,那我定然不会如此费力不讨好,而是做一个偎红倚翠、声色犬马的盛世贤王,那不香吗?”

  “你可以说我愚蠢,可以说我贪婪,也可以说我野心勃勃,但是你家公子我,真的只是想让大明海晏河清啊!”

  朱某人难得吐露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惆怅无比地看着远处夜幕。

  他其实并未将心里话讲完,比如数次进谏太祖爷,设立内阁都察院等机构,也存了限制太祖爷的心思。

  在司法不断健全的情况下,太祖爷即便继续黑化,也不得不多了一层枷锁,不能再如先前那般肆意杀戮,枉造杀孽了!

  如果那些即将爆发的惨案之中,能够少死很多人,那朱雄英就很心满意足了,至少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绝色侍女身背长剑,安静地陪在皇长孙身边,看着自家公子面容之上那根本不符年龄的沧桑惆怅,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他,真的只是个八岁稚子吗?

  少年郎,忧愁来的快,自然去的也快!

  见长青神色有异,朱某人腆着脸一下窜到后者身前,目光炽热地看着她,色眯眯地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心疼你家公子了?要不要今夜替你家公子暖暖床,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幼小心灵?”

  一声脆响,长剑出鞘!

  铁骨铮铮朱某人突然打了个哈欠,嘟囔了几句,随即转身就跑,仿佛方才那绝美的侍女此刻变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你娘咧!

  一言不合就拔剑!

  还能不能好好做你的侍女了!

  朱某人一边跑,一边还不忘腹诽道。

  等大和尚进京,老子向他学了精妙剑法,定“打”得你下不了床!

  看着自家公子这副怂样,长青“噗嗤”一下笑出了生了来。

  不过,这个小色胚,到底藏着几副面孔啊!

  翌日,乾清宫,御书房。

  朱雄英左手紫金龙纹玉液酒,右手五爪金龙玉液酒,正洋洋洒洒地极力兜售着自己最高等级的“九龙至尊系列”,太祖爷却是满脸铁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小王八蛋。

  就这一瓶酒,他竟然敢管自己要一万两银子!

  你怎么敢的啊!

  难道你这酒当真是琼浆玉液?

  “皇爷爷,您看这款‘紫金九龙翠玉瓶’,低调奢华有内涵,您看这雕工,多么精湛,简直就是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啊!”

  “皇爷爷,您再看这款‘五爪金龙白玉瓶’,高端大气上档次,您看这翱翔云端的五爪金龙,不但栩栩如生,更是象征着我大明国运永昌!”

  “这九龙五爪自然象征着您‘九五至尊’的至高身份,这两种系列酒乃是孙臣特意为您准备的,也唯有您才有资格喝到此酒,现在您觉得一万两银子,贵了吗?那可真是一点也不贵!这可是您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啊!”

  一旁的太子爷笑得嘴角抽搐,面色涨红,却又不敢笑出声来,都快要憋出内伤来了。

  这个小兔崽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厉害!

  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昨夜这个小王八蛋还拿出了一瓶与小十三等人喝了个烂醉!

  而且这酒与其他白酒相比不过是口感稍好罢了,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别,现在到了他的口中,却成为了九五之尊的象征,实在是令人莞尔。

  太祖爷狐疑地看了一眼爱子,而后又看了看仍在滔滔不绝的爱孙,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一瓶一万两?你想钱想疯了吧?真当朕老糊涂了?”

  “皇爷爷,您这样说孙臣可就不乐意了,一分钱一分货,我们生意人……咳咳,讲的便是‘诚信’二字!”

  “您不买也行,那孙臣只能将这酒卖给别人了!”

  太祖爷闻言豁然起身,大怒骂道:“小兔崽子,你想挨揍是不是?”

  这瓶子上面绣着紫金九龙纹与五爪金龙纹,非他朱元璋不可得!

  这大明天下间,唯有他朱元璋一人,才是九五之尊!

  “这紫金龙纹玉液酒与五爪金龙玉液酒可都是孙臣拿来打响新型白酒的招牌货,您要是不买,又不允许别人买,那就只能砸手里了,其余系列也就卖不出了,您看着办吧!”

  朱雄英大大咧咧地坐回椅子上,满脸的惫懒模样,看得太祖爷哭笑不得。

  “朱标,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现在都敢威胁朕了!”

  太子爷:“???”

  太祖爷气急败坏地指着朱雄英,对朱标喝道,令后者满脸的无辜与委屈。

  之前还跟我抢英儿的培养权,现在被威胁了,就全是我教的呗?

  这是真不要脸啊!

  太子爷傲娇地抬起了头,不阴不阳地回答道:“英儿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多亏父皇教导得好!”

  太祖爷:“!!!”

  眼看太祖爷即将发飙,铁骨铮铮朱某人当即出言制止道:“行了行了,谈正事儿呢!”

  “两个大老爷们,跟市井泼妇一样,搁那儿阴阳怪气啥呢!”

  话音一落,杀气迸生!

  不到片刻,御书房内传来了皇长孙凄厉的惨叫声,听得杜安道等人摇头苦笑。

  这位皇长孙,还真是一个作死小能手啊!

  这波怎么说?

  男子混合双打?

  足足过了三刻时间,惨叫声才停止。

  鼻青脸肿的朱雄英生无可恋地瘫软在椅子上,望着通体舒泰的太祖爷与太子爷,恨得牙根直痒痒。

  等到你们都老了,老子挨个拔你们氧气瓶!

  太祖爷悠哉悠哉地开口道:“说吧,怎么个卖法?”

  他很清楚这个小王八蛋的手段还不仅止于这两瓶酒,定然还有更多的手段。

  原本生无可恋的朱某人闻听此言瞬间坐直了身体,急忙开口道:“孙臣为新型白酒取名为‘泸……额不,九州老窖’,皇爷爷首先需要将其定为国酒!”

  嗯?

  九州老窖?

  还他娘的要定为国酒?

  这……啥意思?

  “说清楚点,不然再揍你一顿!”

  太子爷当即催促道,并挥了挥两个大巴掌。

  朱某人无奈解释道:“就好比丝绸、瓷器、茶叶等奢侈品,只要一提及这些东西,世人皆知乃是我中原大明特产!”

  “您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将九州老窖列入贡品名单,如在诸番朝贡时将其作为回礼赏赐给他们便可,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大力宣扬,世人自会认可九州老窖的国酒地位!”

  “其他的无非就是些宣传手段罢了,比如诏令教坊司取缔所有其余白酒,专供九州老窖!”

  “再比如找几个知名大儒写几篇颂扬九州老窖的文章,推动其传扬天下,那这名头自然便打出去了!”

  太祖爷与太子爷对视了一眼,尽皆满脸的惊讶。

  这小王八蛋,竟还有这经商头脑?

  他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都在捣鼓些啥啊?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天热如炉。

  不知不觉间,气候已经变得越来越热了。

  在这个没有空调的年代,朱某人可是饱受折磨。

  即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太子宫内,但只要稍微活动活动身体,就会热出一身大汗。

  好在古人的智慧总是会带来惊喜,比如眼下他们已经掌握了“硝石制冰”的救命技术。

  这玩意儿还没问世之前,古人通常便是在冬天将冰块储藏进地窖里,等到夏天再取出来消暑,但无疑此举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及财力。

  这是一种成本极为高昂的享受,皇帝甚至还为其专程制定了一套采冰、贡冰、藏冰、赐冰的制度,用以保证祭祀以及皇宫、王室、高官显贵等夏天消暑的需用。

  平民百姓自然享受不到,只能顶着炎炎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

  好在自唐末开始,随着火药的大面积使用,硝石这个玩意儿也被人们发现了可以制冰,自此人们再也不受酷暑的煎熬,甚至两宋时期还他娘的出现了冷饮!

  当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朱某人气急败坏地腹诽了一句,而后张嘴吞下了幼白递过来的冰镇葡萄,一股清凉贯通肺腑,简直不要太爽!

  一张巨大的遮阳伞横在院子当中,朱某人躺在自制的躺椅上,近处放满了硝石制作的冰块,左边是为自己剥葡萄的小幼白,右边是给自己扇风的靓长青,这等生活简直太美妙了!

  但似乎是老天爷不愿见到这厮如此悠闲地过日子,特意安排人给他添堵来了。

  当太子爷那张死鱼脸出现在了眼前,朱某人就气不得一拳打过去。

  “哟,你小子倒是挺会享受嘛?还不快滚起来?”

  铁骨铮铮朱某人岂会受此窝囊气?

  当即……乖乖起身,坐到了小板凳上!

  太子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径直躺倒了躺椅之上,十分享受地发出了笑声。

  朱某人见状恨得牙根直痒痒,却是对此无可奈何。

  狗日的朱标!

  是个鬼的谦谦君子!

  还什么“温润如玉”、“士子表率”,我呸!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王八蛋对自己的态度变成了“能动手尽量不吵吵”,一言不合就开打,根本不顾念父子之间的“深情厚谊”!

  朱某人抗争几次无果后,也只能选择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地低调做儿子,再也不敢掀起任何风浪。

  “英儿,你可知今日早朝之上,有多少人弹劾皇长孙不务正业,专精奇淫技巧吗?”

  太子爷半眯着眼,似无意地开口道。

  朱雄英闻言耸了耸肩,满脸的无所谓,甚至还抓了一把冰镇葡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那些家伙不过是眼红罢了,理他们作甚?”

  “一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除了打打嘴炮,还能做什么?”

  二人心中都清楚,什么“不务正业”、“奇淫技巧”都不过是说辞罢了,恐怕他们真正想要说的还是那四个字————与民争利!

  自那日在御书房内,祖父孙三人敲定议程之后,九州老窖悄然出现在了京师的各大酒楼之中,并且成为了教坊司的专供名酒。

  就连太子爷自己都没有想到,他闲暇之余掌控的各大酒楼,本以为是步闲棋,没想到竟然在此刻起了这么关键的作用,迅速打响了九州老窖的名头!

  至于教坊司春江十四楼,这灯红酒绿的销金窟,那就更简单了。

  教坊司本就隶属于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拥有众多乐师和女乐。

  换而言之,这他娘的就是官方窑子!

  有了朝廷的授意,她们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售卖九州老窖,根本不敢有丝毫悖逆之举。

  至于那些光临春江十四楼的嫖……客会不会接受?

  那就不是朱某人考虑的事情了!

  什么?

  你不接受?

  可以啊!

  那你别来啊!

  哪个达官显贵、文人骚客是去青楼喝茶的?

  徒增笑柄耳!

  后世成功男人的标配是香车美女,现在他们的标配则是美酒佳人!

  尤其是在名冠秦淮的潘大家亲口盛赞九州老窖,并当场为其赋诗一首后,不但她的名气愈发炙手可热,这九州老窖瞬间跻身天下名酒行业,甚至隐隐有成为行业翘楚的势头。

  当然,诸如太子爷等人自然清楚,那诗是皇长孙的,那酒是皇长孙的,至于那潘大家,现在还不是他的!

  如此一来,九州老窖凭借某些“不正当”的手段,硬生生地在白酒行业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甚至隐隐有后来居上的势头,自然惹得那些达官显贵不满了。

  蛋糕都已经分好了,大家都很满意,并且还满意了十五年,你个小王八蛋却在此刻突然冒出头来,态度强硬地从各家口中割下了一块肥肉,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忍不了!

  那就弹劾!

  那就在朝堂之上骂!

  论起骂架,文人墨客还真没有怕过谁!

  对此朱雄英表示然并卵,任凭你们骂的口干舌燥,我朱某人还不是屁事儿没有,还不是悠哉悠哉地躺着数钱!

  太子爷对于爱子的回答极其无奈,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地出言道:“没那么简单,今日礼部尚书刘仲质也站了出来弹劾你,看这架势似乎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啊!”

  “所以为父的意思是你需要尽快从这件事情上脱身,不然为父怕你被群起而攻之,毕竟,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可不是难看嘛!

  这个小王八蛋不知道从哪儿学到的鬼点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在京师各处打广告,凡各大售卖九州老窖的酒楼都必须在门口张贴一块巨大的横幅,甚至还在京师城门口都竖起了一大块醒目的招牌————九州老窖酒,迎宾迎天下!

  至于那些他口中的广告标语就更加奇怪了,什么“国酒九州,玉液之冠”、“大明荣耀,九州老窖”、“华夏瑰宝、酒之精粹”等等,世人先前根本都闻所未闻。

  偏偏这些广告标语念着还他娘的挺上口,以致于那些回京述职的不知情官员都对这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毕竟这等没脸没皮的新鲜标语,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不得不承认,效果那是出奇得好!

  朱标不知道的是,一场席卷整个天下的广告浪潮即将到来,自此世人的生活将会被各式各样的广告所填满,他们将会经历被广告支配的恐惧!

  朱某人闻言心中一凛,很快便明白了自家老爹的意思。

  礼部尚书都出面了,那这事儿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了。

  能够指挥得动一位正二品的尚书大人,他背后之人定然是那几位了!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自己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地挣钱,却总有刁民想害本公子!

  “明白了,放心吧标哥,都是小事儿!”

  朱雄英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却迎来了太子爷的一记爆栗。

  通体舒畅后,太子爷不由神情怪异地看着爱子,他总觉得自爱子大病一场后,整个京师都被他祸祸的有些奇怪,与先前根本不一样了,这令思想传统的谦谦君子有点难以接受。

  但是,太子爷衷心觉得,这个世界,也变得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