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按照那位小先生的说法，还是能剿的便剿，可如果是剿灭不了的，又或者说是剿灭之后对一地影响太大的，便要暂且封印，通过时间和人气儿去慢慢的净化。”

  “所以当年修的这个水库，便是锁了周边三个省份的山精妖怪，属于很大的阵法了，而那位小先生的师门，其实是这阵法的守阵人，只不过那几年各地生事，他师门四处下山灭火，等到了小先生来找我喝酒那年，已经是只剩下他一个了。”

  “小先生来找我……是他已经与别人约好去做一件大事，怕是回不来喽。”叶师傅唏嘘道，“所以他求着我，帮他看看这几座山，还有这个水库……包括如今我在这里，也是前几个月不知为何，某个山里沉睡的精怪有了移动，所以我才来这里盯着。”

  陈楼假装无意的问道：“哦？看叶师傅现在仍旧悠闲，估计那精怪只是翻个身，并没有后续之忧吧？”

  “翻个身……也对。”叶师傅笑了笑，“这两天也逐渐安稳了下来，我也准备离开了。”

  陈楼心中略有安稳，随即便接上了之前的话头：“那位小先生一直都没有回来么？”

  “没有。”叶师傅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去了北面，很北很北的地方，说是陪着政府去查个什么失踪的事儿，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楼沉默片刻：“那叶先生和我说这些意思是……”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叶师傅叹了口气，“我快死了，需要有人接我的班喽。”

  “那为什么是我？”陈楼皱眉道，“你我初次相识，相互之间又没有什么了解，而且你为什么不去找巡守组织的人。”

  “因为你看见小桃的时候，我注意过你的眼神中最多只有一点点的好奇，但却并没有厌恶。”

  陈楼听着这话后，便是微微一愣。

  叶师傅继续说道：“没本事的人看见小桃会恐惧，会逃避，有本事的人呢，那就更糟了……但是你就不同了，似乎没有觉得小桃是异类。”

  叶师傅看着陈楼，很认真的说道：“我说过我快死了，但是半人半鬼的小桃却不会死，我需要有个人替我照顾她。”

  陈楼摇了摇头：“你不是也认识巡守的人吗?我也可以帮你联系他们，如果……”

  然而不等陈楼说道，叶师傅就给予了否定：“那些人还是算了吧，我怕小桃过去……照顾归照顾，研究怕也是少不了的，你说说，有哪个当爹的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的……”

  陈楼想了想，还真觉得秦乱他们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只是让自己去照顾小桃……这也太过突然了，实在是有些让他接受不了。

  于是陈楼心里拿捏了下措辞之后，还是开口拒绝道：“抱歉，虽然我对当年那位小先生，还有叶师傅做的这些事情非常尊敬，但我真的没有做好承接这份责任的准备。”

  叶师傅笑了笑：“小桃这些年逐渐成长，灵性渐生，有她保护你，这天下大可去得，即便那个巡守组织的人也不敢得罪你，甚至每个月还有一笔不小的抚恤金，你看我……只不过是年老懒得动，如果换成你，大可每日吃喝玩乐，每个月只在这里待上几天看看阵盘就可以了……所以，真的不做考虑吗？”

  “不。”陈楼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抱歉，这份工作实在不适合我。”

  叶师傅也不勉强，随即从怀里掏出个手机：“那先加个微信总行吧？”

  “啊？”陈楼愣了一下，看着叶师傅手里最新款……甚至比自己的还要价格昂贵的手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呢，慢慢考虑，现在不想不代表你以后也不想。”叶师傅浑不在意的说道：“不过这事儿本来也得双向选择……就算你现在同意了，我这个当爹的不也得考察考察吗？我也不瞒你，你不是我唯一的考察对象。”

  “啊？”

  “啊什么啊。”叶师傅收起手机，“这不是很正常嘛？”

  陈楼沉默片刻：“所以叶师傅看见个……还算顺眼的，就会把刚才的故事说一遍吗？”

  “是看我闺女顺眼的。”叶师傅耸了耸肩膀，“或者是我闺女看你顺眼也行。”

  陈楼刚想说话，却看叶师傅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桃回来了……”

  很快……陈楼就看见小船旁边的湖水忽儿变黑，然后就是小桃的脑袋自水中升了起来。

  ……不得不说，小桃也的确不像是那些邪祟的恐怖样子，一张鹅蛋脸极其清秀不说，此时加上未曾滴落的水珠，还真有点出水芙蓉的感觉。

  小桃怯生生的看了眼陈楼，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人还没有离开？她脑袋向水里降了降，只把眼睛露出来，再然后就是水面“咕噜咕噜”的冒出了几个气泡。

  叶师傅有些无奈的想要伸手去拍拍小桃的头顶，然而距离却被小桃拉扯的极好，就像是猫儿一样，你看着好像触手可及，可是把手伸到最远，却就是差那么一丝……

  叶师傅叹了口气：“你这呆在水里说话，爹也听不见啊。”

  小桃看了看叶师傅，又看了看陈楼，简单的目光中可以明显的让陈楼看出来她正在思索……略等片刻之后，小桃身体往水面上升了一些，随后娇柔的声音轻响在幽静的湖面之间……

  冰冷的池水，再一次淹没了周涛的口鼻，他用力的咬紧牙关，但当身体在水中不受控制的越坠越深，还是难免有水窜进了鼻腔，把喉咙呛的刺痛。

  周涛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水里的寒气正在从每一寸肌肤往里扎，想要掠夺走身体当中所有的温热。他也已经到了忍受窒息的极限，缺氧所带来的身体反应，开始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心跳也越发的急促。

  然而，此刻的周涛却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他的手脚就如同死物，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一直到周涛感受到腰腹间有一股向后拽的巨力传来……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根栓在他腰间的长绳！

  下一刻，周涛的整个身体便迅速的在水中向后被拽出了一段距离，水面上也就此划出了一条水线。

  终于，当周涛的身体终于被拽出了水面，扔到岸边，又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规矩站好，这才终于得来了喘息的机会。

  所谓的岸边，其实只是一间偌大山洞内有地面的部分，而这些地面在山洞中的占比，也不过只有十分之一，甚至更少，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很大的池子。

  整个山洞里昏昏暗暗的，唯一的光源只有挂在墙壁上的几个火把而已，但其实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周涛的呼吸频率极快，显得非常的饥渴，有一种吃饱了这顿，没有下一顿的感觉。

  事实上，情况也的确如此。

  按照周涛的预计，他很快就会被人再一次抓住腰间的衣服，然后朝着池子的远处狠狠的抛出去，砸到水里。

  一如，钓鱼时抛出的鱼饵，而拴在他腰间的那根长绳就是鱼线。

  不过，周涛却并非是唯一的鱼饵，在他之前其实已经有一家三口……其中还有一个孩子，遭受过同样的待遇。

  无一例外的，当短暂的几轮抛出、拉回过后，伴随着池水里的一阵剧烈翻腾，那重新被猛然拉起的三个人，便都会没了头颅，就好像在水下被什么巨物咬过一般，只剩下尸体脖颈处一圈层次不齐的肉芽伤口，仍旧会向外喷涌着鲜血。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周涛就已经很清楚的知道，那水里是有东西的。

  自己这些人，便是钓出那东西的饵。

  周涛是第四个鱼饵，而现在已经是他第二次被拽回到岸边了，他不是不想反抗，不想挣扎。但此刻他的身体，就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禁锢，除了眼睛还能打打转儿，口鼻还能继续呼吸以外，根本就不能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所以周涛不能回头看一看自己身后还站着几个人，不能知道同样是鱼饵的这些人又该是什么身份，是其他来到这个水库里的游客？

  是的，周涛和女朋友是来这个水库旅游的大学生，然后半夜才刚换好睡衣，结果恍恍惚惚的就被带到了这里，包括现在，他的身上也还穿着印着可达鸭的睡衣，只不过早已因为湿透而软趴趴的挨在身上，冰冷的犹如冬日里的铁皮。

  当然，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周涛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因为吃坏了东西而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早已睡着而不自知，而现在眼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罢了。

  但冰冷的池水，很快洗清了周涛的杂念，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既没有幻想，也不是做梦。

  从窒息感中终于缓过来些的周涛开始尽量把呼吸放的深一些、慢一些，好让身体脱离因为之前窒息而带来的隐隐晕眩感，而目光则悄然瞥向自己的侧方。

  那里……正坐着自己的“大学女友”的孙来来。

  但周涛并不认为孙来来还是孙来来，论点在于没有正常人会有一条长满鳞片的，不断晃动的尾巴，也没有人会在双眼处是竖着的瞳孔，然后把人如同鱼饵一般的抛到水里，又随意的把尸体扔到一旁。

  当然，这一点诡异放在今夜，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因为并不仅仅是孙来来不对，而是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对了。

  周涛根本想不明白这一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时，孙来来似乎感觉到了周涛的目光，迅速扭头冷冷的看了过来。

  周涛的目光毫不退缩，因为平常习惯通过练习拳击来锻炼身体的他，早已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如果闭上眼，那你就永远躲不开别人的拳头！所以眼下想要寻找到一线生机，那最起码就先要做到去观察。

  坐在地上的孙来来忽然站起身走了过来，然后伸着脖子往周涛的身上嗅了嗅。

  “为什么你身上恐惧的气味这么淡？”孙来来说话的声音极其的嘶哑，就好像是喉咙里面噎着一块儿烧红的生铁，“不，不是淡，是没有味道。”

  “不恐惧？”孙来来漆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周涛，“难不成……你不怕死？”

  说完这话，孙来来猛的拉起周涛的左手手腕细细打量，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鳞片般的尾巴猛然耸立，不断快速的来回晃动。

  直到把周涛的手腕翻来复起的看了好几眼，孙来来才轻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就是个普通人啊？”

  “可是你的确没有散发出恐惧的味道，所以你是真的不怕死？”孙来来歪着脑袋看着周涛，鼻尖儿明显的又抽了抽，似乎再一次深嗅了几口周涛身上的味道，然后忽然就笑了出来，“不，不对，你不单单是不恐惧，你是没有情绪！”

  “真是有意思啊，一个普通人，竟然是块儿没有情绪的石头，就你这样的人也配找个女朋友？”说到这里时，孙来来撇嘴骂了一声，“可是很烦啊，没了味道的鱼饵，我他娘的还怎么钓鱼呢？”

  说着话，眯起眼的孙来来突然立起了食指，而在周涛的目光中，那食指上的指甲越来越长，渐渐的就好像一根小匕首一般闪烁着寒光。

  然后，孙来来猛地把食指插入了周涛的胸口、肩膀、腰腹，瞬间股股血水就流了出来，把原本白色的大褂彻底渲红，犹如血衣。

  周涛顿时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但他的身体却仍旧连动都不能动弹一下，只能无奈的感受生命正在从身体内流失，而从这一刻开始，他很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孙来来”绝对不是他那曾经的女朋友。

  孙来来吸吮了一下食指上的血迹，然后毫不在意的一把将周涛又朝着池子伸出扔了出去：“他妈的，换成血食味道重一些来试试，毕竟老子可没这么多闲功夫在这里耽搁。”

  冰冷的池水，再一次迎面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