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站起身子，又拆了一坛酒，慢慢地倒入了口中。

  真是作孽啊，她只是想能喝醉而已啊，结果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结束了，还又把那个妖孽又在眼前心上拉出来溜了一圈。

  酒坛放在桌上，洛风华只有两分醉，扯着那块帕子，转身出门去了。

  齐墨看着她道：“你去哪儿？”

  洛风华叹气道：“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不如现在出去走走。”

  齐墨看了外头的天色，闹了一会儿如今还不过早上，怎么就说晚上都睡不着了呢？

  可看着洛风华，想起他一时忘情说出来的话，齐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对上这个女子，他已经表露出了太多出乎自己意外的情绪，他部落里头的争斗还是很是激烈的，他不能放纵着自己去要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洛风华松了发钗，一头长发如流水滑下，她咬着玉钗，把散发全数绾了上去，继而重新把玉钗别上拢住。

  齐墨只是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就再度感到了这个女子于他强烈的吸引力。

  就连她一个绾发的动作都能激起他无尽的想象。

  她微微低下的脸，两侧的黑发，脸上平静默然的表情，眼中滑过的光芒，还有，咬着玉钗的双唇和露出一点的洁白牙齿，勾起的不是非分无礼的妄念，而是一种心理上靠近她的强烈诉求。

  洛风华推开门出去，齐墨需要控制着自己才能不跟着追出去。

  “世子很喜欢这个女子？”不知何时，孟古拉走了过来，用北夷话这般问着他。

  齐墨看着洛风华的背影，诚实道：“很奇怪，这个女子对我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孟古拉道：“看得出来，尽管她长得并不好看，但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子。”

  齐墨没想到孟古拉竟然能这么想，看向他道：“你也这样觉得吗？”

  孟古拉点头道：“是的，她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并不属于寻常的西延女子，也不是北夷女儿可以有的，但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赏心悦目。”

  他敢保证，她和赫托比拼喝酒的时候，周围的喝彩声绝对不止是因为她的酒量——她喝得并不豪爽，甚至有些拘束，其实并不符合拼酒时热烈豪爽的气氛，但她的动作却做得格外从容好看，就连那小口小口的动作都有人愿意就这么耐着性子看她。

  有一两个性格较为内向的汉子，只是看着她喝酒的动作就突然红了脸。

  无关欲｜望，这是对美好事情天然的向往和欣赏。

  齐墨沉思道：“那你觉得……”

  孟古拉道：“世子，虽然您是我认定的王，但作为一个和您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并不建议您娶这样一个女子。”

  “她将成为草原上的祸水，这种祸水比单纯的美貌更加可怕，她将需要您的严加看管，直到她老死，即使是无意的，但只要她露面，就一定会引起一些非分之想，给部落招来祸患。”

  草原上的男儿见过的女子少，尤其是这种类型的女子，他们心思单纯，经不住这样一个女子的勾引，更受不住她深藏不露的心机手腕。

  齐墨想不到孟古拉竟然给洛风华这样高的评价，笑道：“她的容貌实在没……”

  “她做了易容，”孟古拉一针见血地指出：“她遮掩了自己的容貌，不然，她的容貌将更加扎眼。”

  “没有足够的能力和稳定的环境，很少有男子敢娶她，不然这样的女子缺少足够的辖制，就如放了一条美女蛇在枕畔，对着她根本不能放心。”

  她竟然易容了？乍然听见的一瞬间齐墨有些心动，想看看真正的她有多么好看。

  但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反驳孟古拉后面对她的评判。

  因为洛风华虽然不太像是那种冷血残酷的美女蛇，但她带给人的压迫不是假的。

  对着她，连男子都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齐墨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天冰冷的剑鞘突如而至，她微懒的语调，闲适的身形，轻易就击溃了他潜意识中对眼前女子的轻视。

  孟古拉诚恳地对齐墨道：“无论您有多喜欢这个女子，请离她远一些，然后再和她交好。”

  孟古拉有些犹豫道：“我能感觉到，这个女子的身上已经有了其他男人的味道，就如狼王占据了它的领地，不容侵犯，请您放弃这个女子，草原上的好姑娘绝对不少，那位大祭司的女儿据说也是一位罕有的美人。”

  齐墨有些微的恼怒。

  孟古拉的话大约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但无疑刺痛了他作为一个男子的自尊心，大概意思就是洛风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他还不如那个人，所以要他主动放弃。

  洛风华很好他承认，可在一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孟古拉凭什么笃定他一定不如洛风华喜欢的那个人？

  孟古拉看出齐墨的情绪，沉默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能感觉到他的直觉是对的。

  但愿自家世子不要陷得太深，不然到时候他不能对齐墨做什么，只能请洛风华离开了。

  ——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家下了逐客令的洛风华在街上无所事事地走着，如今既然是年三十，街上的人烟实在寥落，有些街铺仿佛一夜之间就关闭了，只有一些乞丐还蜷缩在角落里。

  洛风华从袖子里掏了掏，丢了几个铜板给他们。

  又转过一条街，这里的人家显然要比商铺要多，门口的对联鲜艳，穿着新衣的小孩儿拿着一些东西追逐着玩耍，洛风华觉得有些意思，往前又走了一段路。

  前面果然摆了几个摊子，摊铺上卖着最后的一些红纸对联。

  只有那种日子过得很迷糊的人才会直到今天才买春联吧，洛风华这样想着，走了过去。

  小小的陶瓷人偶憨态可掬，胖胖的年画娃娃抱着鲤鱼，各种动物模样的糖人栩栩如生，另外还插了一些色彩鲜艳的面人。

  明明是西延边境，但很多的东西竟然和辰国的一般。

  洛风华问道：“面人能够按照我说的做吗？”

  做糖人的是个中年男子，听见她这样问，道：“小姑娘不做你自己模样的面人吗？”

  洛风华摇了摇头：“长得丑，不要；能按照我说的做吗？”

  中年男子有些为难：“又没个具体的模样，怕是做不来。”又道：“小姑娘长得还是很清秀的，做个自己的怎么样？要不然看看这些小动物？”

  洛风华很固执，拒绝了。

  她对这些可爱的东西不大感兴趣，对看自己的脸就更没兴趣了。

  中年男人似乎很想接下她的生意，但对洛风华言语描述这种事情心中也没有底，最终咬咬牙，看着洛风华即将离开的背影，道：“不知道姑娘想要个什么样的？”

  洛风华想不到这人会答应，立时就有些高兴，描述道：“长长的头发，用紫色的发带束着，眉眼很好看，鼻梁高高的，嘴唇薄薄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描述竟然可以乏善可陈，挂了才女的名头，此刻竟然一句风雅些的话都说不出，明明那人的相貌就在眼前，可偏偏就是形容不出来。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

  洛风华也知道自己难为人了，往旁边的对联铺子买了副对联，借了一支笔，道：“我画给你看。”

  对联自然没有什么宽度，洛风华把对联横过来，在后面的空白处画了几笔，然后递给他看。

  中年男子倒抽一口气：“这是姑娘的什么人？真的是画里的人了。”

  洛风华觉得这真的很开心了，略有自豪道：“很好看吗？”

  中年男子点头道：“是姑娘认识的人吗？”又笑道：“意中人吗？”

  小姑娘虽然不太好看，但喜欢一个好看的人也没什么的，尤其能看出小姑娘画画的笔力也是不错的。

  洛风华觉得曾经喝过的酒经过了长久的发酵以后终于晕乎乎地上头了，她也听出了中年男子的言外之意，脑中一昏，有些话就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不仅是意中人，还是我未婚夫呢！”

  擦擦擦！

  她在说什么！

  洛风华不敢去看中年男子错愕的表情，低头道：“我，我先去其他地方买些东西，待会儿过来取。”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脸上隔着一层易容，她不知道能不能掩饰得住，但耳尖确乎是红透了。

  中年男子看着洛风华狼狈逃窜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就笑了笑，小姑娘看上去淡淡定定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就这么羞涩呢？

  不过，她未婚夫这么好看，做起来似乎都有些困难了呢。

  一辆马车从这窄小的街道上行驶而过，渐渐地放慢了速度。

  帘幕后头，一个娇嫩的少女嗓音响起：“哥哥，这好像是西延过什么除夕呢，我想下去看看好不好？”

  半晌，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地响起：“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