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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瑟五十弦      更新:2022-05-14 03:13      字数:3156
  这个消息是齐墨带给她的。

  彼时的洛风华正在发呆,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齐墨一跟她说话,就看见她的眼波恰巧也看了过来,那双深黑的眼瞳里含了一些光芒,柔软如水波。

  一瞬间,眼前这个女子不像她平时那般过分的成熟聪慧,而是她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少女稚拙。

  似乎还有些……怀春姿态。

  齐墨愣了一下,撇去了所有的念头,对着她道:“莫姑娘,舒娅的未婚夫生病了。”

  “哦……哦?”洛风华先前的姿态有些漫不经心的,听清楚以后又有些惊讶,笑道:“这算什么,告诉我作甚?”

  她毫不避讳地表现出了她不甚在意的态度,却看得齐墨有些心惊。

  有时候,这种态度是不在意,而有时候,这反而是另一种笃定。

  齐墨不知道这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令她很高兴的事情,但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我接受了大祭司的邀请,参加那个男子和舒娅之间的婚礼,不过他如今生病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几天以后的婚礼。”

  说完,他注意着洛风华脸上的表情。

  洛风华稍微一低眼睛,就笑了起来:“这就有些不好了,不过还有几天,那大约是能好的吧。”

  她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对上他的眼睛平静无波,里头藏着的东西一直在吸引着齐墨,但齐墨至今也未能看懂过,哪怕是面对这个消息,她的神色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齐墨听过中原有一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当时没太懂中原这文绉绉的话,可是及至碰见了洛风华,才在她身上感到了这种气质,她有喜怒,但她的喜怒仿佛隔了她的真实情绪一层,每一丝表情都被斟酌,然后才被恰到好处地放了上去。

  她很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子。

  除却刚才那一瞬的眸光涌动。

  齐墨就道:“过几天的婚礼,你过去吗?”

  洛风华放下支着头的手,笑道:“如果舒娅和大祭司还欢迎,那我是很愿意过去的,”她补充道:“我还没见过婚礼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斐休的婚礼啊,她能不过去吗?

  至于婚礼,她真的就在晴宛和上官继的婚礼上晃过那么一下子,其他人家的亲事,她作为未出阁的女眷,过去是不合适的,所以这将成为她第一个参加的婚事。

  很好呀。

  齐墨道:“你既然已经解释过了,那大祭司和舒娅想来不会介意的,那天和我一起过去吧。”

  洛风华点头道:“好。”

  不得不说,她心大到能参加斐休的婚礼不容易,但是齐墨的态度能如此淡然也是很厉害了,毕竟大祭司对他的邀请听起来几乎就带了挑衅和侮辱,但齐墨还能答应下来,甚至在洛风华面前微笑着讲出来,这气度和忍耐不得不服。

  要不是如今的北夷实在元气大伤,没个十年八年实在不能恢复过来,洛风华是对齐墨真的要充满忌惮了。

  即使如此,在不久以后,关键的时候齐墨在背后插的那一刀,让洛风华吓了一跳,不过幸亏没落到实处去,不然就能去掉西延半条命。

  在那以后,洛风华对着他死打不放,出兵,再度重伤北夷。

  回归到两个人的立场上来看,他们两个人这点情分根本经不起消耗。

  当然……他们遥遥相望,战场上交锋再多次,那也是,相见无期。

  此刻齐墨出门而去,洛风华还在烦恼几天后斐休的婚礼。

  一切……还好。

  洛风华搜索着周围的东西,无果。

  只有她桌子上翻过来的一张纸。

  翻回来,眉眼精致,妖孽模样,笔墨自然是只有黑色的,所以他的瞳孔是黑的,没有紫瞳折叠夜幕的深沉好看,似乎可以成为一个发泄情绪很好对象,可洛风华的手碰上他的眉眼,到底没有舍得撕掉。

  ——

  大祭司举着他的权杖,呼唤着神灵的降临。

  阿喀斯神作为他唯一的信仰,自他出生,拥有呼吸,拥有意识以来,就一直贯穿着他的人生,他为神付出了自己的年华,自己的信念,甚至是自己的妻子。

  十几年前,当西延的军队汹汹攻打北夷的时候,为了让部落找到如今这块水草丰美、躲避战乱的地方,他一夜之间苍老十岁,亲手在祭坛上献出了他的长子和七个妻子。

  他曾经遵循着神的旨意娶了她们,又在神的庇护下生下他的长子,然而他最终把他们送上了神的祭坛。

  没有人能撼动阿喀斯神的权威和旨意。

  他如是坚信。

  他的女儿跪在他的旁边,神态如他一般的虔诚。

  大祭司的神情变化莫测。

  舒娅看着她父亲的脸色,道:“父亲,我在焦急地等待着神的指示。”

  大祭司猛然吐出一口血。

  舒娅大惊:“父亲!”

  大祭司扶着她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继而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望天,道:“梁上坐着黑色的使命者,她的存在掣肘着神,让神不能开口,不能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难道这次连神都无法给我们正确的指示了吗?”

  舒娅奇怪道:“黑色的使命者,那是什么?”

  大祭司摆手道:“不要再问了,舒娅,赶紧举行你和他的婚礼吧。”

  “虽然神不再指示,但我能感觉到,直到你们的婚事尘埃落地,另一些事情才能由此确定。”

  舒娅道:“我会的,我扶着您去休息吧,父亲。”随即她问道:“您说那个女子会给部落带来不祥,这是能够确定的吗?还有那晚狂妄自大进入到部落的,又是哪个无礼之徒?”

  大祭司道:“我有理由怀疑那个无礼之徒就是那个女子,那个女子身上带着不祥的死亡气息,明明正是如花的年纪,但她的身上的味道却和她的年纪并不相符,她就像从无间里爬出的恶鬼。”

  舒娅变色道:“怎么会这样?”

  她虽然对那女子不甚喜欢,更不喜欢会给部落带来不幸的人,但不祥的东西讲出来,就让人在厌恶的同时更是有所忌惮。

  大祭司的耳畔似乎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呵”,随即他刚刚缓和下来的心绪骤然澎湃起来,让他的心口堵塞得无法自已,一口血再度吐了出来。

  舒娅震惊地看着她父亲反复的吐血状况,道:“父亲不要再说了,我先扶您去休息吧。”

  大祭司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再说话,被舒娅搀着走了。

  在大祭司和舒娅之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

  黑色的虚影默然无语道:“你让我千里迢迢地从辰国到了北夷,就是教训这么个口上没把门的老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是是是,不是你说的,有意思?再不涨工资,这可就太对不起我了,我拿什么过来的?不是飞过来的,是走过来的,用腿,腿!我自己的腿!”

  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她略气愤道:“该做的我不会忘的,剩下的你不要太过分,不然我就去投诉,投诉。”

  ——

  舒娅扶着大祭司进到里间去休息,继而转身去找了斐休。

  斐休正躺在榻上,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听见舒娅进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揉一下眼睛,尽管揉了也看不见,但配上他唇边下意识地一抹笑,就显出几分稚气的天真来。

  舒娅看着他道:“哥哥你现在好些了吗?”

  斐休哑着嗓子——他嗓子现在是真的哑了,他凭着不同的脚步声就能分辨出不同的人来,早听出了是舒娅:“嗯,只是有些着凉了。”

  “哥哥。”舒娅坐在他的身边,身边的被褥陷下去了一点,这个动作让斐休微微皱眉,当中包含了很深的亲昵,于一个女子的身份并不合适。

  舒娅看着斐休的皱眉,有些受伤,她本来就为了洛风华和斐休之间的那个行礼而颇感不快,大祭司又出了那样的事情,百忧烦心之际,马上要成亲的斐休竟然还是对着她这般生分。

  舒娅握住了斐休的手,道:“哥哥,你当真是愿意娶我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舒娅有太多的不自信,所以才更加不敢问出来,这也是第一次这样说出来。

  斐休听着她声音不对,淡淡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啊,”舒娅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哥哥你有需要的时候,宁可找其他人,都不愿意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