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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瑟五十弦      更新:2022-05-14 03:13      字数:4273
  齐墨道:“所以?”

  孟古拉道:“所以她和男子绝对是有问题的,那个男子当众那么做,可能没和她商量,但她还是接受了,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孟古拉看着齐墨道:“而且我打听到那个男子不仅失明,而且还失忆了,他完全可能在失忆的情况下忘了她,但又在情意之下对她做出那种事。”

  “世子也知道,以莫姑娘的口才和聪慧,颠倒一下黑白掰扯出天辰国是完全可能的。”

  这前后的逻辑串联起来很好理解。

  齐墨想了想,捋了一下思路,道:“你说的这当中存在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孟古拉道:“对,那男子就算失忆了,可莫姑娘没有失忆,如今那男子还要和舒娅成亲,她没有理由不阻止,而那男子如果能当众和她上演什么夫妻对拜,那她只要说了,就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齐墨听着有些逆耳,但还是笑笑道:“就是这样了”

  孟古拉道:“所以说,我在怀疑另一件事情。”

  齐墨看着他,道:“你还没有放弃那么荒诞的念头?”

  “对于谋士的直觉来说,我从来没有放弃对她的怀疑,”孟古拉正色道:“我理由怀疑,她就是西延的那位成王妃,她来自辰国,嫁给了成王,如今到了北夷。”

  “她之所以不敢冒然告诉那个男子这些事情,估计是怕引起祸患。”

  齐墨道:“你如何能判断她就是那位成王妃?而且,就算她真是,她既然嫁了成王,如今怎么会对着另外一个男子如此念念不忘?是私奔还是其他?”

  就他们手上掌握的情况来看,判断洛风华是成王妃都是非常大胆的,再判断一个斐休,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孟古拉道:“后一个问题也令我深感费解,不过对于前一个问题,还是有依据的。首先,莫姑娘,如果她叫所谓的莫凝的话,身上有很明显的水土不服的迹象,这说明她一直生活在南边,所以才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而这个时间点和那个男人出现在神木部落的时间是大致符合的。”

  “其次,今天我过去找她的时候,她画了荷花,荷花生长在水里,比起西延,辰国的水才更多,才会让她对我的到来下意识地用画荷花遮掩。”

  “为什么我说她是遮掩?因为透过纸张,我隐约看见了透出来的笔墨,很像一个人的眉眼,我不确定是谁,但就在我想看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很明显的防备和抵触,并直接赶走了我。”

  孟古拉最后一句话让齐墨联想出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然后就看见孟古拉满是不赞同地看着他,这才收敛了一下笑意道:“我相信你。”

  孟古拉:“?”

  就齐墨对洛风华的维护来看,他以为很难说服齐墨。

  齐墨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我更相信我的谋士,去证实你的想法吧孟古拉,尽管可能很难。”

  孟古拉有了意料之外的齐墨的支持,顿时精神一振,道:“是。”

  齐墨慢慢地想着这件事。

  为了找寻故人的洛风华,以北夷为目的地,没有明确的方向,突然在神木部落出现的斐休,失明且失忆,但两人正儿八经的见面也就那一次……或许孟古拉说的没错,洛风华的故人就是斐休。

  但判断洛风华就是成王妃,这依据实在太单薄了。

  就是她真是辰国人,就是斐休的故人,也很难把她和成王妃联系在一起。

  除非……能证实那个男子就是成王。

  ——

  送走了孟古拉,洛风华这才面色不善回头看自己的画。

  质量不太好的宣纸上一支荷花,一片荷叶,见得几分风骨,但因为这宣纸的质量实在是超出她意料的差,她垫到下面的斐休画像本来也墨迹没干,竟然透了好几层的宣纸在荷花画上显出痕迹,幸好不太明显。

  不过这也是要浪费一沓宣纸了。

  洛风华直接拿起那些纸就放到一边的火上烧了。

  左右孟古拉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她马上也要走,这些倒也不怎么重要。

  斐休不肯跟她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走,她就该告诉他一切,出于救命之恩,他要娶舒娅,但出于责任,他是不是更该跟她会西延,去承担那一切呢?

  是的。

  两相抉择起来,北夷这边只是一份救命之恩,偿还的方式不少,但西延那边无疑承载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责任,比如执念,比如宁叶这些人的性命。

  就在她如今纠结的时候,说不得就有很多人、更多人因此而死。

  在最初的最初,她就承诺过,要亲眼看着他登上西延,甚至于这天下至高的位置。

  这一点在她知道前世的事情之后,就更是扎心扎肺地如此。

  她不能允许那么个七岁小儿,就那么个小太子殿下登上西延皇位。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那个位子,从都是有本事的人去坐。

  如果小太子能打动了斐休,主动让他退位,那也是他的本事,但实际不是的啊。

  她怎么允许,又凭什么让那么个黄口小儿去登上帝位?

  别说以后他会成长为个什么样子,上辈子的洛风华都知道西延都是在靠着斐休在支撑着的,她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对上没个半点关系的小太子,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泛滥的同情心不成?

  然而她还是在犹豫。

  不是为了那些陌生人,而是为了现在的斐休。

  她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斐休。

  他对着她,会有调戏,会有轻薄,还有一点点由爱故生惧的感觉——这就很好了。

  他不用再对着她战战兢兢,对着她的想法那么在乎到几乎失去自己的地步,也不用抽空陪她,时时刻刻想着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再用夜晚去补白天的时间,处理事情到彻夜不眠。

  他也不用再为着对她的承诺,对那些人的责任,而让自己且痛苦且承受,最终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惫,无力承受。

  他会娶一个自己估计不讨厌的妻子,生一群孩子,哪怕再也恢复不了记忆,那也是欢欢喜喜,岁月静好的日子。

  她两辈子都和权力捆绑在了一起,但她加起来不过活了二十六七年,算起来真正劳心劳力也就十几年,如今且叫他为着别人和她的期待而一生挣扎在权力倾轧中,她又如何忍心?

  斐休从未在这一点上有过纠结,因为他于此从来别无选择,但如今的失忆,或许,或许能给他另一种选择?

  一沓宣纸都在火上烧成了灰烬,洛风华拿旁边的一个铜盆接了,随即手上一重,搁置盆子的时候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给他和别人的岁月静好,她一点都不开心。

  真是没道理的,说了娶她,说了登上帝位,随随便便就能因为他失忆放弃?否定自己的过去要不要这么绝情?否定了难道就能不存在吗?

  可……可要是把他带回去了,他如今就不愿意跟着她走,到时想必也不会太开心。

  明天,最多明天。

  洛风华暗戳戳地给自己划定了时间界限,到了明天她必须回西延去,到时候到底告不告诉斐休也是到时候再说的事情吧。

  外头传来些声音。

  洛风华出去一看,一些操着北夷语的大汉来来回回地在说笑些什么,伴随着还有到处开始布置着的红布红挂饰。

  哦,她是忘了,两天后就是斐休和舒娅的婚礼?

  明天她就要走了,像不像给他们腾地儿?

  呵。

  世间的事情,怎么能件件如他们的意呢。

  ——

  “哥哥,库伦死了。”使用了珠子以后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舒娅就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就感觉更不好了,库伦是她的侍卫,对着她忠心耿耿,在她婚礼之前听见这个消息,让她难免带了几分伤心。

  斐休在“看”,准确来说是摸书,听见舒娅这么说,把手从书上拿了下来:“怎么会?”

  他表现得如此平淡,舒娅对于他的冷漠却也是见怪不怪了,闷闷道:“他明明是一个不喜与人结仇的人,没想到还会被人杀了。”

  这话要是听在一般凶手耳中,恐怕还能扎心一下下,但斐休显然不是一般人,他的内心对此毫无波澜,随便动了他的东西,可能伤害到他的人,不麻溜地死了还指望着真的能翻出波浪不成?

  他大约知道那个素来沉默又忠心的侍卫对着舒娅是有想法的,可是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就只能一个字都不听他说地让他去死了。

  斐休不说话,舒娅也是很习惯了,把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微笑着羞涩地看着他。

  斐休听见声音,并不伸手,只是问道:“这是什么?”

  舒娅轻声道:“哥哥你摸摸看。”

  一件衣裳,滑顺的是布料,凹凸的地方是刺绣,厚重的是外衣,轻软的是里衣,层层叠叠地堆了一个盘子,斐休道:“这似乎和北夷的衣裳不同。”

  北夷的衣裳一贯都是利落的,不会有这样多的布料,舒娅道:“嗯,哥哥毕竟不是北夷人,既然我是要嫁给哥哥的,那自然就该随着哥哥,行西延的礼节,穿西延的衣裳。”

  “还该去见西延的人,”斐休淡淡补充道:“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想来应该是要父母亲戚的,如今且忘了,到时候想起来了还该带你回去。”

  舒娅脸色一白,显然不太懂一贯对着自己过去不甚上心的斐休,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哥哥你怎么忽然就想找回记忆了?”

  “因为我想记起你啊,”斐休的手难得表示亲近地放在了舒娅的头上,他的嗓音轻柔:“过去的我承诺了要娶你,我如今却只能记得那样的心情,很想完整地记起你,记起我们的过去,把你光明正大地娶进家门。”

  “因为你,我有了去面对过去一切的勇气。”

  他的情话对着她从未说得动听,也从未让她如此又酸又甜,甜的是他毕竟娶的是她,酸的是这些动人的话仿佛也不止是说给她听的,那个不知道相貌名字的女子,好像把他的话中的情意,就这么生生地分走了一半。

  但他要是真恢复了记忆,这对如今的她而言绝非好事,斐休是很可能悔婚的,而即使在婚后,这也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得就会让他抛弃了她。

  然而她依旧没有办法。

  她只能希望他们之间的情分,能在那个时刻的到来之前,深一点,再深一点。

  如今,在口头上,她还只能笑道:“我也很希望哥哥能恢复记忆呢。”

  斐休放下放在舒娅头顶的手,这个姑娘,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话之前和之后,那几乎掩饰不了的紧张,几乎让他怀疑她是不是杀了他曾经喜欢的姑娘,所以才知道这一切的。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

  舒娅是个还算善良的姑娘,她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而他喜欢的姑娘,哪怕只是以前,也不会如此轻易就丢了性命。

  舒娅看着盘子里的衣裳,笑道:“哥哥我帮着你穿上这衣裳好不好?”

  斐休淡淡道:“不着急,到时候再穿吧。”

  这盘子里头可还是有里衣的,舒娅是真的一时没注意,还是故意的?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在她面前换衣裳。

  舒娅被拒绝了,也看见了里面的里衣,一时间脸上又羞又红,还有的,就是淡淡的失落。

  拉得住的人,拉不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