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琬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幕震惊了！

  这个笨拙的女人，一向被她鄙视、看不起的女人！一向她躲避忌讳而又百感交集的女人，如果她来气势汹汹宣战，归琬会毫不客气、英勇果敢、从容应战！可是她却用了中国社会最传统、最笨拙的办法：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跪在自己面前表示让出她的位置成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让归琬感到不甘心的是：为什么这个苏励玟不爱的女人，为了苏励玟竟然甘愿牺牲自己？牺牲自己的名誉，牺牲自己的身份，牺牲自己的面子，甚至一切？为什么？

  难道她比自己，更爱苏励玟？

  归琬如同被迅雷突然击到了一般，头脑晕乎乎的。她有点分不清逻辑关系，分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励玟的过错，不是这个庸俗女人的过错。

  在这两个女人的对垒世界里，应该跪在地上请罪的，不是眼前这个庸俗的普通的女人，而是精明能干、与众不同的归琬。

  是归琬侵入了这个女人的家庭，是归琬夺走了这个女人的真爱。这个女人虽然平庸，无用，毫无才华，一无所长，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她可以受害的理由！

  在她面前，归琬是个无情的施暴者，她才是无辜的受害者！

  对和错，在不同的人面前，是完全不同的评判！

  天地之间有一种无所不在的、包含万物的东西，寂兮寥兮，飘忽渺然，却强大无比，任何人都无法违反！没有人能说出这种东西是什么？老子说这是“道”，民众口里叫做“世道人心”。

  归琬是个十分要强的女人，一个需要尊严和荣光的女人。也是一个心中有律条规范、而被律条规范不断折磨的女人。

  “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毁了励玟！不要毁了华氏。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说吧。我愿意走！我愿意离开啊！”那女人声泪俱下哀求道。

  “你起来吧。我没有资格接受这些……”这是归婉的话。

  归琬茫茫然站了起来，望着前方，她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说好一起战斗的！而且已经取得了决战中的胜利，归琬却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被这次意外的一击击得突然撤退，溃败得不成样子。

  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归婉才发现：胜利其实已经毫无意义。她失去的一切依旧无法挽回，她能够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她期望的！

  即使毁灭了华氏集团，毁灭了苏励玟，苏励玟的家庭会更加抱团团结凝聚在一起，归琬的边缘化身份会更加推向边缘化。

  尴尬人的尴尬，会因为这次复仇斗争的展开更加加剧。

  这，也许是她准备开展反攻的时候预料不到的。

  归婉在这执意报复的拼命一搏中，用尽了全力，感到了空前的疲惫和无趣。

  前面的路，一下子如同天河水倾覆下来一般，泼成一地汪洋，泼成亮亮晶晶的碎片……

  ……

  “佳信，我给你留了一封信。还有一些授权书、文件，你明天过来取。”微信闪耀，汪佳信收到了归婉的信息。

  “是，归姨。”汪佳信答应道。

  “一切进展顺利吧。”汪佳信问。

  “是。进展很顺利。可是感觉很累。”归婉说道。

  “归姨，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要注意好好养着。”汪佳信说道。

  “好。记住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归婉吩咐说。

  “好，记住了。”汪佳信答应说。

  汪佳信放下电话。却听到了敲门声。

  “佳信！开门！我是曾锐！”

  汪佳信把门打开。

  “你在忙什么？我打电话你也不接！”曾锐说道。

  “没有啊！我没听见。哦对了，我刚才都楼下买了一点吃的，可能这时候你打的电话。有什么事啊！”

  “四川那边有信息了！一个志愿者给我联系了！”

  “什么信息？”汪佳信惊喜问道。

  “我打印出来了，给你看看。”曾锐把打印好的文件递给汪佳信，说道，“那位志愿者就是龙溪裕华镇人，一个大学生村官。他说他认识麦秸秆村的村干部，经过几番打听，已经打听到了那个抱养孩子的人。那户人家姓朱。现在一家几口都在广东打工。”

  “抱走的那个女婴呢？”

  “我电话联系了。那个女婴确实是红帆女子医院抱过去的。后来考上了大学。因为家庭特别困难，上大学的学费，还是村支书号召村民为她筹集的。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村里没人了，这件事情知道的就少了。志愿者问了很多人，才打听出来。”曾锐有些激动了。

  “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儿？”汪佳信有点激动不已了。

  “我已经找到他们父母的联系电话。你打一下就知道了！”曾锐将写着联系方式的文件拿出来给汪佳信。

  汪佳信取出手机，按照号码拨过去——

  对面是一连串的电话声。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是一口浓重的、有点含糊的四川地方话——

  “你找谁？”一个男人的声音。

  “有一件事情要打扰您！请问您姓朱吗？你老婆当年在红帆女子医院做过保洁员吗？对，是村干部给我的联系方式，请问，那个被您抱走的女婴呢？现在在哪里？我们是‘宝贝回家’网站的志愿者……”

  “那个女婴？当时医院都说是死婴，扔在垃圾堆里。我老婆当时负责处理医疗垃圾，看到那孩子还有点动弹，在暴雨里哭，就放在一边树底下。没有扔出去。没想到后来那孩子就活过来了。我老婆就把她抱回来了！”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汪佳信亟不可待问道。

  “八六年吧。是八六年！当时下大雨！好大好大的雨啊！要不然医疗垃圾早就处理了！就是因为下大雨，扔在垃圾堆上扔了两天，我老婆才发现的。那个孩子，她现在在苏城读书。要考研究生。我们供不起，她自己打工……”

  汪佳信听到“苏城”两个字，头皮都要炸掉了！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里读书？”汪佳信问道。

  “S大呀！我们孩子多，管不了那么多！六七个，累断了腰啊！管不着！她自己打工去上学……”

  “她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她的电话？”

  “她叫朱黎黎。她的电话我有，我给你找找……”

  汪佳信的头皮这次真的要炸掉了！

  朱黎黎，不是上次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小姑娘吗？她不是华氏集团企划室的新来的员工吗？她不是归婉的手下吗？每天都在归婉眼皮底下啊！

  世界真的有这么巧吗？

  朱黎黎，难道就是当年那个、被扔在垃圾堆上的女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