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这么一笑，黛儿就愣住了，她心性单纯，见小小姐那么开心，便忘了自己刚才窘迫的样子，也咧嘴傻傻笑了起来。

  楚玥笑得差点没缓过气来，好不容易歇一歇，看见黛儿还挂着鼻涕跟着她傻笑，便又笑趴了过去。

  “哎呦我的肚子……好疼……哈哈哈……”

  一时间，书亿阁里充满了笑声。

  最终笑得眼泪都流了好几滴，楚玥才停下来。她顺了顺气，踮起脚尖替黛儿把鼻涕给擦了，身量看上去分明只有十三岁，语气却跟大人一般：“你既然跟着我，就该多注意仪容。”

  这话的意思便是已经接纳黛儿了。

  只见黛儿嘿嘿一笑，眼底尽是楚玥从未见过的懵懂与清澈：“那我以后不流鼻涕了。”

  楚玥莞尔，用指尖戳了一下黛儿的额头。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怀过了。

  她所见过的世界里仿佛永远充满了恶意与黑暗，她越想往上走，就有越多的手在拼命把她往下拉。

  黛儿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做孤魂游荡了不知多少年，阅人无数，自然分辨得出来真与假。

  将白纸一般的黛儿留在自己身边，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

  “好了，你且坐下，我有话要问你。”楚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把一盘点心都推了过去。等黛儿坐定才问：“你多大了？”

  “小小姐刚满十三岁，所以……”黛儿认真掰着指头算：“黛儿十七了。”

  楚玥失笑，哪有人先记了别人的生日再来算自己的年纪的。

  她又泡了一杯茶给黛儿：“你为何叫我小小姐呀？旁人都是叫我三小姐的。”

  “因为公主是小姐，小小姐就是小小姐啦！”

  黛儿说话没什么逻辑，但楚玥也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主仆二人便就着龙井和点心你问我答的聊了大半日，楚玥这才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黎国的暗卫名冠东洲，黛儿便是从小作为暗卫培养着长大的。十年前，大公主遭难早逝，身边的陪嫁因护主不力，都被打发得差不多了，只有年幼的黛儿和锦绣姑姑留在了三小姐身边。前几年，锦绣姑姑也因突发旧疾，不治而亡。从此，便只有黛儿与她相依为命。

  听黛儿说，三小姐向来不得人喜欢，府中人人可欺，即便身边有黛儿这个助力，三小姐也从不让黛儿露面，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堪堪忍下，好几次都差点送了命。

  说到这里，黛儿险险又哭了出来：“那些坏人总是欺负小小姐，但是小小姐不让黛儿出来。明明只要黛儿在，小小姐就不会受人欺负……呜……”

  楚玥真的想不通，以三小姐的身份，即便再不受人待见，也能用郡主的名头去压一压众人，可她完全没有那么做。凡是有些气性的，怎么可能甘心受人欺侮这么多年？更别说是个十三岁不到的小女娃了。

  可偏偏，从黛儿的话语间，楚玥根本不觉得三小姐是那种胆小怕事、任人摆布的柔弱性子。她的步步退让，已经超越了胆小的界限，而像是有什么苦衷，不得不隐忍下来。以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心胸，绝非凡事。

  前后矛盾太多，楚玥不禁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里，这三小姐就像是个谜一样，叫人摸不着头脑。

  黛儿歪头看着楚玥渐渐严肃的表情，一拍自己脑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小小姐，这是小小姐让我交给小小姐的。”

  楚玥额角一跳，三小姐居然写了信给自己？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信……我把这信交给你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小小姐先让我去找小少爷，让我把小少爷从好远的地方叫回来，然后又给了我这个。”黛儿一笑，憨傻之间带着几分可爱：“小小姐说，等黛儿回来，小小姐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让黛儿把这封信交给小小姐。这信很重要的，小小姐说一定不能丢，所以黛儿都是贴身放着的。”

  黛儿的神情十分得意，仿佛她办成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楚玥根本无暇去夸奖她，只觉得心中大骇——这三小姐莫不是知道她会穿越过来？否则为何会特意留下这一封信，还断言自己投湖之后会忘记一切。

  “请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那些我没能做到的事情……只能拜托你了……”

  头猛地一痛，楚玥忽然想起自己醒来之前听见的那道声音。

  代替她活下去……是了，那个说话的人不是三小姐还会是谁？！

  如此想通，楚玥便觉得三小姐的处境肯定比她所想要复杂，一切矛盾的言行背后，说不定都有着无法言喻的动机。

  一直蒙在她眼前的迷雾此时即将散去，她连忙拆开信看了起来。

  楚玥手里捏着薄薄的信纸，手心早已渗出细汗，她盯着那有些潦草的字体，顿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信上写着：“玥儿，你我同命同根，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只能借这两页信纸勉强将来龙去脉告诉你。府内府外皆是危险，你要千万小心。”

  最后一个字显然没有好好收笔，想必三小姐是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写的这封信，墨迹未干便匆匆收了起来，不少地方都有些模糊，并不是很好认。

  如此两页，能说明的东西少之又少，看过信，楚玥心中的疑惑未减反增。但此刻根本不是计较来龙去脉的时候，楚玥觉得前所未有的震撼。人要面临多么紧迫的情况，才会心甘情愿的选择去死，让另一个灵魂来替代自己活着。这根本不是壮士断腕，而是飞蛾扑火向死而活的决绝。

  死过一次的她，根本无法理解。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来。楚玥伸手去拿茶盏，想润一润喉，却不慎将茶水打翻在桌上。

  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又扫了黛儿一眼，最终视线回到这封信上。

  三小姐是如何做到用命换来楚玥的穿越的？为了什么？若只是受了多年委屈，为何不一死了之，还要在投湖前匆匆安排这一切？信中为何对大公主的死因一字不提，为何说府内府外尽是危险？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却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