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情绪的失控是楚玥从未体会过的，她觉得自己就像多了一条软肋，原来的她一无所有，连生死都已看透，此时的她却会因为一个人的安危或喜或忧。

  若割舍不下楚昀，只怕她真的要深陷定国公府这个泥潭了。

  楚玥喝了口水，咽下如鲠在喉的那份挣扎，转眼笑得云淡风轻：“再也见不到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好伤怀的？”

  午后最是闷热的时候。

  屋里摆的冰已经化得差不多，只有一丁点冰渣浮在消融的水面上，随着下人的走动时不时的波动着。

  老夫人的脸色黑得吓人，即便如此，她还是捏着手里的白玉手钏，看似不徐不疾的拨着珠子。

  站在角落里的丫鬟连头都不敢抬，只用余光瞟了一眼屋外的艳阳天，随即吞了口唾沫。她怎么觉得这屋里跟冰窖似的，打骨子里的觉得冷。

  老夫人一直不说话，就在丫鬟以为时间静止了的时候，林妈妈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老夫人的身体往前倾，眼底多少泛了点光，问道。

  林妈妈的脸上也不好看，她摇了摇头，眉间尽是无力。

  霎时间，老夫人的脸色变得灰白，随即怒火骤然升腾，手下一用力，就扯断了那白玉手钏，莹润圆滑的主子瞬间散了一地。

  老夫人抬手重重一拍，怒骂道：“混账！”

  混账！混账！

  可恨的郑氏，竟然用她那条贱命来抹黑定国公府！

  “老夫人，您别生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林妈妈忙劝道，自从老夫人咳血之后，她的一颗心便吊了起来。作为老夫人身边的心腹，林妈妈很清楚如今的定国公府真的离不了老夫人，无论如何老夫人的身体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垮掉。

  “……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暖绿阁。顺带把子青的禁足令给解了。”

  老夫人沉默了良久说道，眼底浮起的冰渣看得叫人心惊胆战。

  “郑氏不是个好的，大丫头日后也不可能会有好亲事了，就让她们再有用一回。”

  林妈妈听着老夫人的吩咐，缩了缩脖子，应声退下了。

  暖绿阁里门窗大开。

  自从郑氏被赶出去，楚子青闹腾了一阵之后，就被老夫人禁了足，前些日子定远侯府也来退了亲，如今暖绿阁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连份例的冰块都越来越少了。

  楚子青呆呆的坐在屋里，手里拿着绣到一半的嫁衣。

  她已及笄，亲事早就定了下来，只等过年开春就嫁过去。以她庶女的身份，能与定远侯府长房嫡次子结亲，已是相当不易。亲事定下来之后，她便每日规规矩矩的在院子里绣起了嫁衣，安心待嫁。

  即便姨娘被夺了中馈，被陷害小产，她都记着姨娘的嘱咐，不去在意府中的事情，一切都有郑氏来摆平。

  楚子青很听郑氏的话。

  不仅因为她是亲娘，还因为郑氏的确有本事。

  谁知，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红色的嫁衣被她攥得死紧，炽热如火的颜色实在刺眼，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忽的，门外传来林妈妈的声音，十分急促。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林妈妈直直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心疼，她说道：“郑氏叫冤，一头撞死在咱们大门口了。”

  楚子青全身一震，她抬起头看向林妈妈，干涩的开口：“林妈妈，这等玩笑可开不得。”

  “哎呦我的大小姐啊，这哪能开玩笑啊！”林妈妈抽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有些哽咽。“我苦命的大小姐啊，那郑氏说她被三小姐所害，蒙受冤屈，要以死证清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抛下大小姐去了啊！”

  “被三小姐所害……”楚子青还有些发懵，嘴里喃喃着。

  “你可千万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郑氏做下的事情咱们府里人都清楚得很，证据确凿，老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她。但郑氏用性命相抵，说不定真的有内情，三小姐那儿，只怕也是撇不清关系的……”

  这话断得意犹未尽，林妈妈看着楚子青若有所思的样子改口道：“瞧我，哪儿能这么说三小姐呢。郑氏也是没有办法，前些日子定远侯府来退婚，她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肯定不好受。若不是忧心大小姐的婚事，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少了她头上的恶名，大小姐您的婚事也好办一些。可怜郑氏一片父母心啊，老夫人知道这事心里也难过得很，这不，赶忙叫老奴来看看大小姐。”

  林妈妈一边悲叹着，一边仔细观察楚子青的表情。

  楚子青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笑容。

  “多谢老夫人关心。我这里一切都好。”

  “可别啊，大小姐，你要是难过就哭一哭，哭出来就好了，千万别憋着。”

  林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视线围着屋子打量了一圈。

  “下面人怎么做事的，大热天里连冰块都不摆，要是大小姐热出个好歹，你们担当得起吗？一群不干事的家伙，没人盯着就懒怠，皮都给我绷紧点！”

  林妈妈如此呵斥一番，又转头对楚子青细声软语道：“大小姐，你放宽心，老夫人说了，今日起不再禁足，定远侯府那边的婚事咱们也不要了。只要大小姐多孝顺孝顺老夫人，兴许后头还能找到好的。”

  听着这话，楚子青呵笑一声，不言不语地看着林妈妈。

  她的视线带着几分冷意，饶是林妈妈脸皮再厚也觉得有几分尴尬，连忙说道：“如今暖绿阁里的人只怕是伺候不好大小姐，这几日大小姐都瘦了一圈了。老奴擅自做主给大小姐带了些人来，还望大小姐能用得上。老奴这就告退了。”

  楚子青点了点头。

  林妈妈退下之后，丫鬟赶忙送上了冰块，屋子里渐渐凉快了下来。

  楚子青看着林妈妈留下来的人，十个外院的家丁。留下家丁，是要如何伺候她？

  楚子青心下冰冷，眼底尽是临近崩溃的绝望。

  没有了亲事，楚子青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可如今姨娘这么一闹，楚子青在老夫人那里不可能再讨到半点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