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晴空万里，周一。

  宋倾城起了个大早，去了趟看守所，会见了祝伟大，向他传达了两个好消息：离婚案中止审理且他儿子祝王者答应会跟法官说要跟随父亲生活；他涉嫌开设赌场罪的案子由于证据不足被检察院发回公安补充侦查，取保候审有了一线希望。

  看到祝伟大喜极而泣的样子，宋倾城觉得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丝毫不假，有些事情就得早些做，才有价值。经常有各种冤假错案平反后，人们都喜欢说一句“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来安慰受害人及家属，但对宋倾城而言，“迟到的正义绝非真正的正义”，荒谬的判决把无辜者罪杀，几十年后，沧海桑田，方得沉冤，然生命早已不在，几百万的国家赔偿又怎能真正弥补逝去的人命以及遭受多年痛苦的家人？

  回到律所办公室，前台陈贝贝就走了进来，说有位杨先生找她咨询法律问题。

  “杨先生？长啥样？”

  宋倾城记得她没有姓杨的客户，今天也没有客户预约。难道是他？

  “高高瘦瘦，黄头发，戴眼镜，大概三十岁。”陈贝贝看宋倾城一脸问号，“需要我带他过来吗？”

  “不用，我先跟你去瞧瞧。”宋倾城笑了笑，跟着陈贝贝一起走向律所前台大厅，她在大厅转角处悄悄地瞧了两眼坐在大厅红木椅上的男人，似曾相识，脑子转了一圈，终于人像对号入座，这男人是她好朋友沈嘉嘉的大表哥杨志轩，一个超级资深的啃老族！

  果然是他！

  宋倾城轻声在陈贝贝耳边说：“你去跟他说，宋律师出去办事了，今天不在，有啥事请他打我电话。”

  “宋律师，你不认识他？”

  “这个人，有暴力倾向以及潜在的狂躁症，最近打过他妈妈好几次了。”

  陈贝贝又惊又怕，对上宋倾城坚定鼓励的眼神，她才强装镇定，摆出了友好礼貌的笑容走到大厅去劝客。

  看到杨志轩坐电梯走了后，宋倾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他母亲沈明媚请了她当律师起诉他打分家析产官司，案子都还没立上，他就已经狗急跳墙，前天大半夜地狂播她电话，口出狂言还恶语诅咒，威胁她要敢起诉他就敢让她毁容，搞得她下半夜都在做噩梦。今天上门来找她，指不定有啥危险动作，为了人身安全和律所形象，不能在法庭外与这种人碰面，危险系数太高。

  宋倾城本不想接这案子。母亲告儿子，一家人打架的事情，外人怎好插手，打赢打输都是两败俱伤的事情，律师夹在中间，不管输赢都会吃力不讨好。无奈，当事人是好朋友的亲姑姑。

  沈明媚老公去世的早，自己在一个小事业单位上班，独自将杨志轩含辛茹苦拉扯大，从未亏待过他，也极力去支持他追求他的艺术梦想，这些年来自己也没攒下什么积蓄。但没想到，慈母多败儿，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竟养出了一个败家不孝啃老族。杨志轩大学毕业后，几乎没在一家公司稳定地上过一个月班，常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称人间不值得，人类所有的工作除了艺术之外都毫无用处，经常像混子一样在外瞎搞，如此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七八年，这期间无论沈明媚如何劝导都无用。这一年，杨志轩谈了个来路不明的女朋友，天天住在沈明媚家里，两人也不去工作，没钱了就管沈明媚要，不给的话，轻则吼骂重则暴打，居委会跟警察过来调解过很多次，但依然死性不改。沈明媚被这不孝子折腾得山穷水尽凄苦难耐，在杨志轩提出要卖掉家里唯一一套房子的时候，她彻底崩溃。痛定思痛，在亲戚朋友的建议下，她决定起诉杨志轩，要求法院确认房子所有权归她并让他彻底搬出房子，以及偿还这些年来她给他的所有钱财。

  沈嘉嘉此前已经帮这苦命姑姑找过好几个资深律师，但律师费报价都很高，也不是很情愿做这案子，她们也去找过法律援助，但谈过后又担心援助律师不敬业，挑挑拣拣，最后只好过来找宋倾城。一来是十年的好友关系，可信任；二来从业时间不短专业精通，有保障；三来律师费不高还愿意风险代理，很划算。

  宋倾城对于好朋友的请求，向来耳根子都很软，只要不触及底线，她都很容易妥协。看着沈明媚满头灰白发一脸憔悴样，她着实不忍拒绝，硬是接下了这极有可能会亏本的委托。

  “宋律师，又有人找你！”

  宋倾城刚拟好起沈明媚案子的起诉状，陈贝贝就打电话过来，语气听起来激动紧张。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那位杨先生又回来了？”

  “不是，是上次找你面试的那位！”

  “哦，那你还是像请杨先生一样请他走吧。”

  “这个……我拦不住，他直接去你办公室了……”

  “……”

  电话还未挂断，唐东泽就出现在了宋倾城办公室门口，他从玻璃门外朝她打了招呼，径直推门而入，不请自坐，将几份合同放在了桌上，便慵懒优雅地背靠在了沙发上。

  宋倾城只得摆出营业性的微笑，“唐总，有何指教？”

  “谈点小事，主要还是想过来看看你。”唐东泽笑了笑，见着茶几上的茶具茶叶，他开始反客为主，自顾自地烧水洗杯泡茶起来了。“你喜欢喝绿茶，我回头给你带几罐西湖龙井过来。那可是我老家特产。”他看了她两眼，又笑了，“不过，你这么瘦，还是得少喝茶多吃饭，长胖点才健康。”

  “那你这茶，究竟是送还是不送？”宋倾城听他话说得自相矛盾，忍不住开怼。

  “送、送！你要多少我都送！”唐东泽哈哈大笑，看向她的眼光里透露出丝丝的宠溺。

  宋倾城无动于衷，理所当然地喝茶，一本正经地夸赞：“沁人心脾，意犹未尽，茶艺一流！”

  唐东泽忍俊不禁。

  “别装，累着可不好。”

  他知道她想跟他保持距离才总是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但演技着实差劲。

  看她神色轻欢下来，便开始说正事，“我今天来找你们主任聊了下，准备与你们律所合作，指定你做我公司的常年法律顾问，费用呢扣除税费管理费之后全部归你所有，但前提是你得每周到我公司坐班两天，工作内容主要是指导公司法务处理疑难杂症，如果涉及诉讼，你可以另外收费。曾主任非常民主，他很乐意律所跟我公司签约，但前提是征得你的同意，他说你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得跟你平等协商才行。你，愿意吗？”

  宋倾城一脸懵逼，消化完他的话后，恍然大悟：“所以说，你今天是给我送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