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愚人节。

  一个留着飞机头的年轻男子来到正晖律所，他语气高傲地对着前台陈贝贝说：“喂，我找你们这的宋律师！”

  陈贝贝礼貌地朝他微微一笑：“我们这儿姓宋的律师有八位，不知您找哪位宋律师？”

  “宋倾城！”

  男子吊儿郎当地站着，一边抖着右腿，一边从兜里掏出烟准备打火。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可以抽烟。疫情期间，也请您戴好口罩。”

  陈贝贝语气友善地提示，并询问：“请问您和宋律师有预约吗？”

  “没预约。咋啦，她这么大牌？要预约？”

  男子没好气地收起烟火，环顾了律所大厅一圈，神态趾高气扬地说：“你们这也不咋地嘛，律师不就是帮人打官司的，还摆什么架子！”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律所的管理制度，一是方便律师安排工作时间，二是能最高效地为当事人提供优质的服务。”

  陈贝贝耐心地和男子解释，并友好地给他递了一张人员到访登记表和签字笔：“您稍等一会，我问问宋律师现在是否有空。如她没空，我给您安排其他专业的律师。这个表，麻烦请您先到那边休息区坐着填写一下。”

  “没空填！”男子不耐烦地将表格和纸笔拍放下，不耐烦地说：“你告诉我，她在哪个办公室，我找她去！”

  “先生，麻烦您先登记——”陈贝贝为难地看着男子，见他甩脸就往律师办公区走去，忙追了过去拦住他，“先生，您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不就是打开门来做生意嘛！搞那么多破规矩给谁看呢！”男子吼了起来。

  陈贝贝的小俏脸急得涨红了，在律所工作一年多，她从未遇到过这么不讲规矩的当事人，她仍是向他露出礼貌性的微笑：“麻烦您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我就不！”男子伸手推了陈贝贝肩膀一下。

  “干嘛呢？！”

  一进律所大门的尧璐璐，见到平日交好的小仙女被一个陌生男人欺负，立马冲了过去，护崽子似地将陈贝贝挡在身后，凶巴巴地瞪着男子。

  “你是谁？”男子被尧璐璐的凶悍气势震撼到，不禁退后了一步，气场微弱地问。

  “总之不是你能欺负的人！”尧璐璐看他这欺软怕硬的怂样就来气，又瞪了一眼回去。

  “璐璐。”陈贝贝扯了扯尧璐璐的衣角，低声说道：“他是找宋律师的。”

  “啊？”尧璐璐神情顿时尴尬了。她干咳了一声，神情微微柔和地看着男子：“你找我们宋律师？”

  “对！”男子见她神态柔和了，便挺直了腰杆说道：“我听说她打官司很厉害，就想找她给我打官司！”

  尧璐璐一听是上门送案子来的，便微笑着问：“您这边是什么案子？”

  “借款！”

  “金额多大？”

  “一百二十万！”

  “欠了多久？”

  “一年！”

  “不还的原——”

  “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户的吗？！我腰都站疼了也没个茶水喝！算了！不找你们了！”

  男子不耐烦地打断尧璐璐的问话，扬手转身就走人。

  尧璐璐忙上前将他拦住，朝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刚刚误会了。我是宋律师的助理，尧璐璐，我现在带您去找她。请跟我来。”

  她朝男子作了个邀请的手势。男子傲娇地哼了一声，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她前面。

  “请进。”

  正在办公室审查关朝阳拟写的尽职调查报告的宋倾城，听到敲门声后，便抬头应了一声。

  瞧见尧璐璐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她朝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戴上了口罩，停下手头的工作，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您好，我是宋倾城，宋律师。”

  她站起身朝男子眯眼一笑，并往沙发伸手示意：“请坐。”

  男子瞅了她几眼，便大屁股往沙发上一坐，并摘下了口罩。他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摆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神态略显高傲地对宋倾城说：“这是证据，你看看能不能打赢。”

  “请问怎么称呼您？”

  宋倾城微微一笑，拿起那几张纸，扫了几眼便放下了。她神态从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进门就颐指气使的男人。

  这人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身高和尧璐璐差不多，一米七出头一点，上身穿着印满LVlogo的黑色长袖衬衫，下身穿着白色牛仔裤，脚踩古驰鞋子，手腕戴着IWC手表，两手无名指和小指都留着近二十厘米长的指甲，皮带上挂着奥迪的车钥匙。结合他的行为谈吐，她判断这人大概率是个外强中干，自卑又自大的人。

  “谢天翔。”

  男子抖着腿盯着宋倾城看，“你能不能摘下口罩，我没病！”

  “那方便让我看下您行程码吗？”

  宋倾城朝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去法院、看守所、检察院这些地方，都得是绿码，还不能跟中高风险区的人接触。还望您理解。”

  “我很绿！”

  谢天翔没好气地打开手机微信小程序的行程码，展示给宋倾城看，粗鲁地说：“屁大点空间，我真有病，你戴个口罩也没卵用。”

  宋倾城和尧璐璐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这男的言行举止真是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您怎么找到我的？”

  “网上找的，你之前有个美女法霸的视频不是很火吗？自己傻的不知道？”

  谢天翔嘴上不客气，眼神却盯着她眼睛直勾勾地看。这双眼睛，好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深山泉水，顾盼之际，自带灵动雅净的气质，让他有点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是吗？哈哈，我都不知自己啥时候成网红了呢！”

  宋倾城想起了去年在城中村被人泼水，自己用法条教训泼水人的事情。她恍然大悟后爽朗一笑，将口罩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淡淡妆容的清雅秀气脸蛋。

  谢天翔看着她面容，愣神了几秒，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大概，是你工作太认真了吧。”

  “言归正传，我们聊聊案件吧。”宋倾城微微一笑，不再废话，眼神示意尧璐璐做当事人询问笔录，便开始谈正事了。

  “您这借条写得有点简单，当时没有经过律师指导吧？”

  “都是朋友间借钱，哪会让律师写，再说金额也就两百来万，这点小钱，没这个必要。”

  “当时借款是怎么借给他的？”

  “现金给了他三十万，转账转了两百万左右，具体金额不太记得了。”

  “当时借钱给他的用途是什么？”

  “他说要买房，不想贷款，但全款不够钱，就找我借了一半的房款。”

  “有没有将房子抵押给你？”

  “没有。”

  “有没有其他的担保？例如人保？车子质押？”

  “都没有。”

  “他老婆知道这事吗？”

  “他找我借钱前一年，老婆得癌症病死了。借钱的时候是个丧妻单身汉。”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搞跨境电商的。”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也是搞跨境电商的。”

  “你借给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我自己的钱，准备攒着娶媳妇用的，但看他当初求着可怜，我就借他了。”

  “你们之间有没有除了这笔借款之外的资金往来？”

  “没有。”

  “业务上有没有合作？”

  “没有。”

  “借款到现在，一年多了，他总共还了你多少钱？”

  “连本带息还了一百五十万，现在本金和利息加起来还有一百二十多万没还。”

  “你有他身份证复印件或居住证复印件么？”

  “有。”

  “你是本地户籍还是外地？”

  “老家外地的，但户口是本地的。”

  “他不还钱的原因是？”

  “说是前段时间都拿钱去搞口罩机了，现在被骗了，没钱还。”

  “催款过吗？”

  “这肯定啦！三天两头地催，现在都把我微信拉黑了！”

  谢天翔情绪有些激动，他大口大口地喝了半瓶水，气愤地说：“这年头欠钱的人都成大爷了，我们这种当初好心借钱出去的都成孙子了！这特么什么世道啊！”

  “你别激动。”宋倾城给他递了一瓶新的矿泉水。

  “问题你也问这么多了，情况都了解了吧，我这案子打赢没有问题吧？”谢天翔接过水打开瓶盖，又咕隆隆地喝掉大半瓶。

  宋倾城微笑着说：“您要是确定委托我们这边代理诉讼，我们这边会给您列一个诉讼证据准备清单，您按照上面指示，将证据补充收集好，那么本案的胜率有百分之九十。”

  “你们这边怎么收律师费？”

  “按照您一百二十万的诉讼标的，根据我省物价局的律师费收费标准，律师费六万元。这是一审的费用，如果发生二审，费用另计。”

  谢天翔皱眉问道：“这费用包括交给法院的费用吗？”

  “不包括。”

  “那交给法院的费用有多少？”

  “加上保全费，预计两万左右。具体以法院出具的缴费通知为准。”

  “那我赢了的话，律师费、交法院的这些费用，都可以让被告承担吗？”

  “由于你的借条未约定由他承担律师费，因此即便胜诉，这部分费用仍由您自己支付，至于交给法院的费用，法院到时会按胜诉比例相应判决由对方承担，或者您也可以在判决书生效后找向法院申请退费。”

  “真的？”

  “是的。”

  “律师费可以便宜点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讲价。”

  “……”

  谢天翔沉思了五分钟，抬头望着面含微笑的宋倾城，拍案说道：“那就这样，签约吧！”

  “好！”宋倾城爽朗一笑，朝尧璐璐示意，“璐璐，准备委托资料给谢总。”

  “嗯！”

  尧璐璐神情愉悦地点点头，打开文档，开始欢快地制作委托合同和授权书。

  “宋律师，一起吃个饭吧！”

  签约付费后，谢天翔看了看手表，开始邀约宋倾城吃午餐。

  宋倾城神情歉然地说：“不好意思啊谢总，我最近肠胃不好，约了医生等下去复查，所以呢现在不方便和您吃饭，下次吧，等案子赢了，我们再吃。”

  她朝尧璐璐对视了一眼，“璐璐，您等会儿送送谢总，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朝谢天翔笑了笑，然后戴上口罩，将笔记本电脑塞进包里，披上小西服拎起包，便大步飒飒地离开了办公室。

  谢天翔感觉受到了忽视，看着宋倾城的背影，不满地对尧璐璐说：“她对待甲方，一直都是这种态度？”

  “我老板一直都挺酷的。但您放心，您的案子我们一定给您办好！”

  尧璐璐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朝谢天翔露出营业性的微笑：“我们团队的关律师十分钟后回来，要不，我和您还有他一起吃个饭？”

  “那我还是回家吃算了！”

  谢天翔挑了挑眉，没好气地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古驰包，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那您慢走！”

  尧璐璐礼貌地朝他招了招手，看到他远去后，这才收起微笑。

  看着委托合同上的律师费金额，她一边打开手机订外卖，一边开心地哼起了小曲儿。嘿嘿，又签单啦！她这个月工资又要涨了啦！老板不搞爱情全身心搞事业的时候，真是太吸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