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先生来访1
作者:白翼.CS      更新:2022-05-29 17:36      字数:4741
  来到院中,来客已至,却是一位花白胡子老头。

  令狐长思一眼就认出乃小健哥的老师孔老先生,急忙迎上去,满面笑容,恭敬施礼:“孔老先生光临敝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孔老先生是临安大儒,与小健哥之父同为前朝状元,知识渊博,德高望重,深得读书人的尊重。昔年状元及第,老先生看不惯官场黑暗辞官回家开办私塾教书育人,曾手把手带出数位状元探花郎,在临安文化界享有崇高声望。

  这老头持才自傲,平时极少出门访客,况且近日偶得风寒,正在家中养病,此时拖着一身病突然造访,让大家不免略感意外。

  令狐长思心内讶异,一踯躅间,只见小健哥赶了眼色,欢叫一声,抢先一步上前搀扶老师。

  令狐长思这才跟进,来到近前,亲切道:“听闻老先生这些日子身体微恙,今日带病大驾敝舍,实在荣幸之至。”

  孔老先生面色不动,只是客气一声。

  迎进客厅。

  恰好牛知府也在,老牛素来敬重孔老先生威名,于是也客气着起身行礼,大家互相礼让一番,令狐长思这才使唤下人奉了茶。

  令狐长思首先开口:“老先生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孔老先生面色有些忧愁,似乎怀有心事,目光里透着少许愤懑,恰好与小健哥一对乱转的乌珠对个正着,霎那明亮起来。

  小健哥不禁地心窝“咯噔”一声,有种直觉,老头子告状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孔老先生也不绕弯,忽地起身捣头便跪:“老朽今日前来向令狐大人谢罪了。”

  这一出大出众人所料,眼看孔老先生就要跪倒在地,令狐长思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将他搀住,不解地问道:“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孔老先生满面惭愧道:“老朽教学无方,无力教授爱子学业,愧对大人,今日前来向大人请辞教职,还望大人准许。”

  说着身子一沉,又要跪下去。

  令狐长思连扶带拉,劝说道:“孔老先生何等尊体,万不可跪下,可折杀长思了,有什么话请坐下来说。”

  又将孔老先生扶在椅上坐好,心内大不是滋味,便道:“老先生有什么苦衷但说无妨,何必如此,长思与您共同分忧。”

  孔老先生哀叹一声,内疚道:“老朽此次前来,是为前些日私塾里发生的一件不快之事而来。”

  令狐长思松了口气,坦然而笑:“老先生说的事长思大概了解了一些,都是我这不争气的孩子惹您老生气了,长思这里先给您赔罪了。”说着躬身行了个礼。

  孔老先生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小健哥,目光温和了几分:“令狐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老朽就不多说了。

  那日发生的事老朽也有责任,老朽身为师长管教不力,无力调解事端,致使事态发展恶劣,学堂之上竟有学子被当众殴打,老朽却无能为力,实在是平生为师之耻啊,老朽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特此前来向大人请罪。”

  令狐长思忙道:“老先生言重了,此事与你无关,都是犬子招惹事端才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给您添乱了,我该向您赔不是才对。”

  一边小健哥想起那日之事就没好气,插嘴道:“那日私塾里发生的事,不是我的错,是那姓蔡的小子先来找茬,吃饱了撑得没事找事。”

  “惹老师生气,还敢顶嘴。”令狐长思扭头就是一口。

  小健哥自觉委屈,憋着一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心里好不服气。

  孔老先生微睨小健哥,换了口气:“此事不全是小健的错,那蔡青的确有些过分,老朽身在现场,都看得明白,只是却无力尽师长之责,令狐大人不要责备孩子。”

  “就是呀,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是蔡青小子先挑起来的,那小子不但无端挑衅,还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指使一帮衙差殴打同学,其恶霸行径令人发指啊,根本就没把我们敬爱的孔老师放在眼里。

  而孩儿看不过,不过就是与他争论了几句,纯属正义反击,有什么不对。”小健哥为自己争辩。

  回想起来,孔老先生便就连声叹气:“课堂上竟然发生如此之事,实在耻辱,耻辱呀,老朽为学数十载,还从未有过这般野蛮粗暴之事。

  诸位家长将爱子托付老朽,便是对老朽的信任,相信老朽能照顾好孩子,可老朽身为师长,却无力维护膝下学子……发生这种事,莫大失职啊,老朽无地自容,没有资格再为人师。每每想起,寝食难安,今日老朽依次到各位家里赔罪,望各位大人准许我的请求。”

  孔老先生满面惭愧。

  令狐长思连忙劝导:“老先生不必自责,不过就是一件小儿打打闹闹区区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此事责任不在您老,是这些个孩子生性顽劣难以管教,实在让你费心了,孩子们给你添乱我们做家长的都觉得过意不去呢。您老德高望重,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请辞,却让我们做家长的颜面何存呀。”

  孔老先生心情难以平静,依旧神伤道:“那日,学生金飞的家长金大人为儿子挨打一事找过老朽,对蔡青所为非常恼火,声称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金大人情绪异常激动,口口声声要将那蔡青打入大牢。

  哎,这件事情越闹越大了,老朽不敢想象,夹在其中真地很为难,虽然诸位大人没有怪罪于我,但老朽无力管教学生就是失职,大人们不怪罪老朽,反而令老朽心里更感内疚,老朽对不起诸位大人呀,所以没有颜面再执掌教鞭了。”

  小健哥一听,心里乐了,哥们跳蚤儿挨了一顿打,回家定是向老爹又哭又闹,那金飞父亲可是临安有分量的人物,掌管一城武装的头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必会大发雷霆为儿出气。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蔡青这小子离牢狱之灾不远了,顺便也将那狐假虎威的“死螃蟹”丢进大牢去。

  令狐长思与那金飞之父曾同朝为官,私下交情也不错,听罢金飞遭遇,不由也护犊之心激发,忍不住愤懑道:“这打人的确不对,尤其是当着您老的面打人,实在是目无尊长,太过狂妄。化作是我,那蔡青当面殴打我的儿子,我也决计不会放过他。”

  小健哥心头一热,老爹的话好感动啊,护犊之情温温融融。

  令狐长思愤然一声,略一思忖,又道:“那蔡青小子既能如此肆无忌惮,做出如此举动,想必有些来历,不知老先生可否了解他的一些底细?”

  孔老先生没作多想:“老朽与他素不相识,对于此人身世也知之甚少。

  不过,他来求学的时候是手持江浙宣抚使董大人的介绍信,信中所言道是董大人的干儿子。”

  令狐长思惊愕,旋即向牛知府对了一眼。

  谁知牛知府咧开大嘴,笑了:“果然这小子有些背景,不然怎会这么狂妄。”

  说着,又向小健哥投了一眼:“如此,贤侄要整他,可就难办了。”

  小健哥早有所料那蔡青来头不小,但听了老师的话也不禁有些吃惊,但他天生天不怕地不怕混小子,满不在乎道:“宣抚使的干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亲儿子,还不是一只杂种狗,我一样搞他。”

  令狐长思见儿一口粗污,拖着浓重鼻腔哧了一声,示意闭嘴。

  小健哥只得乖乖听话,眼神一瞥,瞧见孔老先生正向着自己摇头,不由吐了吐舌头。

  孔老先生最是了解混小子骨子里的劣性,也无训教,收了目光,继续道:“学堂里闹出这等事,我这当老师的愧疚啊,就算以后这件事平息了,也难以保证不会再起纷争。

  这些个孩子年轻气盛个性好强,都是些娇宠金贵少爷,背后里自持有大人撑腰,做事有欠思量,如果不幸再起争斗,伤了各位小爷爷的金体,老朽怎生担待得起啊。

  在这些孩子面前,老朽感觉真的老了,年老体弱,身心疲惫,实在是再没有精力应对了,思前想后还是退避三舍为好,今日老朽挨家挨户到各位大人这里请辞,实乃无奈之举。”

  这老头子一番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什么年老体弱,身心疲惫,就是想明哲保身,不想卷入这场由个人恩怨演化成官场纷争的是非中去,老头子并不糊涂,是个聪明人。

  令狐长思自然明了,但他再也想不出临安还有谁比这老头更能胜任劣子之师了,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便好言劝说道:“老先生德行高尚,是临安首屈一指的大学者,您向来治学严谨,教人有方,无人可及,长思就是冲着你的大名才将犬子托付给你,希望老先生严加训教早日成才。

  今日你突然撒手而去,这临安再没有能管教劣子的高人了,我儿从此一无是处不说,你不干了,不仅是我们这些人的损失,更是临安的一大损失啊,不单长思有此感触,就是各位家长大人得悉都会无比痛惜呀,还望您老三思呀,为了大局,还请老先生忍辱负重。”

  这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孔老先生不禁有些动容,却道:“不是老朽不想,实在是力不从心呀,大人们的公子个个金枝玉叶千金之体,在老朽手下有个闪失,老朽可担当不起。

  再说临安高才数不胜数,老朽区区如蝼蚁,还请大人另请高明为好。”

  令狐长思苦口婆心劝说:“老先生万不可这么说,临安人才虽多,可无一人能与先生比。

  我这劣子读过私塾不少,也请过不少先生,可是没有一人能调教得了,就是在您那里才看到了点希望,只有您能管教劣子,您就是我的恩人,劣子的恩师呐,眼看劣子刚刚步入正途有了点教化,您这半路突然撒手而去,等于将劣子重又推入了万丈深渊呀。先生为人师表,自有大爱之心,如此于心何忍呀。”

  令狐长思不亏状元郎出身,口才颇佳,可孔老先生却似铁了心:“老朽也有苦衷呀,学堂里都是少爷公子,豪富之家,千金之体,哪一个伺候不好,都没法和大老爷们交代,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呀。”

  令狐长思道:“老先生,你有难处我体谅,都是为孩子着想,以后也勿需心有顾虑,这孩子放在您这儿就当是囚徒,如有做的不对之处,要打要骂,要管要教,您不必手下留情,俗话说得好‘人不学不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严师方能出高徒。’我这个劣子,不打是不成器的,若再惹得你不高兴,对他不必心慈手软。”

  孔老先生道:“大人误会老朽意思了,老朽并不是不忍心管教贵子,此次前来也无问责之意。那日之事,令郎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老朽很是欣赏令郎的所为,只是那蔡青太气势。”

  话语至此,略一顿,蹙蹙眉毛:“老朽是担心以后,以令郎和那帮小少爷的性格,怎能不与蔡青势同水火,如果以后再起争执,惹出更大的祸端,可是老朽不希望看到的。

  学堂是习学之地,不是打架之所,在老朽眼中任何在学堂里发生的暴力事件都是无法忍受的,这是教育的耻辱,也是老朽的失败,希望大人能体谅我的心境。”

  说了半天,其实孔老先生就是不想惹祸上身,以免连累了自己。

  “我体谅老先生的心境。”令狐长思连连点头。

  孔老先生又道:“那日金飞被殴打之事,让老朽既愧疚又气愤,那蔡青年轻气盛,也是太过分了,就此事我亲自登门拜访过宣抚使董大人,希望能够管教一下,可是谈得并不愉快……”

  小健哥见老师面色有些失落,心中愤愤不平,脱口便道:“那狗屁宣抚使一定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连儿子的老师都不尊重,这点素养还当什么狗屁官呀。”

  还欲替老师出几口气,令狐长思赶紧使眼色,厉声截口:“不许乱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至此一语,孔老先生来意方才显山露水,原来他是畏惧那蔡青的干爹宣抚使董大人,想来这趟请辞之举,根本纠结在此。

  那蔡青的干爹强横势力,定然没把老师放在眼里,让为人师的老头子既感愤懑又觉耻辱,这才萌生退意。今日来此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其实他老人家怎么舍得一手创建的私塾呢,历尽艰辛才创办起这临安第一塾,血汗凝聚的成就,正当名闻遐迩事业蒸蒸日上之时,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令狐长思亦然明了孔老先生来意,脸色泛笑,心里沉了好大一颗秤砣:“老先生虚怀若谷,这点事情定然也想得开,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与那没素养之人计较。

  老先生不必顾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长思和牛知府以及临安诸多朋友都是您坚强的后盾,想那董大人就能一手遮天了吗。”

  说着向一边久坐的牛知府抛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