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纽约的那一年，沈念瑾过得非常辛苦。

  虽然在校时英语过了六级，可是中国的考试素来是纸上多于实际。

  因此，她到纽约之后的第一个难关，就是沟通的不畅。

  租房子、找工作、去医院孕检，样样都需要跟人打交道。

  她租了一套廉价的公寓，因为要省开销，跟一对情侣合租。

  那对情侣大概住了小半年，就因为数不清的吵架而分手，先后搬出去了。

  那时，住在他们的隔壁，她是羡慕他们的。

  没有父母的阻挠，没有家庭背景的落差，每日的争吵，也不过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而反观沈念瑾，夜里要不停地练习口语、背单词，白日，则要去中餐厅打工，因为英语不好，偶尔遇到急躁的客人，还要被骂。

  去医院孕检时，是她那大半年最难熬的日子。

  医生很明确地跟她说，胎儿的各项发育不太理想，让她注意休息、注意补充营养。

  但她没办法休息。

  如果说之前在大学，她是为了赚学费和母亲的手术费，那么在纽约，她就要不得不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打算。

  母亲几乎是独自将她带到大的，因此她知道，带大一个孩子的艰难。

  “顾霆钧，”沈念瑾回忆到这里，满面酡红地看着顾霆钧，眼神迷蒙，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有一次我去检查时，医生说听不到胎心了。我当时就吓傻了，在检查室里一直哭……”

  说到这里，她一瞬间又想起了当时的那种惊怕，在没发觉时，眼泪便已经流了下来。

  对面，顾霆钧早已停止了喝酒，沉默地听着。

  纵然早就料到她一个女孩子，怀着孕在国外十分不易。

  可是真正听她一字一句道来，他的心还是不停地揪痛，如同有人在用尖利的利刃，在一下一下地凌迟着。

  然而，这凌迟还没有结束。

  沈念瑾说完这段，又继续道：“最可怕的还是我生小曦那天，那时我室友刚刚搬走，新的室友还没有招到。我记得那天是凌晨三点多，我突然感觉肚子痛得厉害，我想要起身去拿手机打911，可是，实在太痛了，我完全没有力气。”

  “念念……”顾霆钧哽咽着，再也忍不住，起身冲到沈念瑾身旁，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似是这样，可以让他不要那么懊悔、那么害怕。

  “后来，我痛得晕过去了。隐隐约约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见你看着我，眼里全是厌恶和怨恨，你冷冷地跟我说，‘沈念瑾，假如你敢害死我的儿子，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然后，我就吓醒了！我发现我的羊水都破了，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去打电话……”

  也许是这段回忆太痛苦，也许是这五年多来她埋在了心底太久，没有亲人，没有可以诉说的朋友。

  在这一个雪夜，在喝醉了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伏在顾霆钧温暖的怀抱里，第一次对人说了起来。

  “念念，念念！”顾霆钧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仿佛是为了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一般，他不停地亲吻她的发丝，她的额头，不断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那时的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而不自知。

  对不起，让你爱我爱得那么辛苦。

  对不起，我心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