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季康子不顾子服景伯的劝阻，执意出师伐邾。鲁军后来虽然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战果，但是也为国家带来了可怕的灾难——吴军大举北上，准备惩罚鲁国的“不义”行为。

  原来邾国人见势不妙便派使者向夫差求援。夫差由于吃人嘴短（他刚在鲁国吃完“百牢宴”），加之又和鲁哀公签订了盟约，心里有些不情愿。

  邾国使者见夫差眉头紧锁，随即抛出了公孙强当初忽悠曹伯阳的那套说辞（“称王称霸论”在当时社会是极为流行的）。

  使者说：“君王虽然击败了楚、越，但是从来没有征服过北方国家。君王如果希望称霸华夏，却止步于泗水之南，又怎么能使北国臣服呢？鲁国与周王室关系最为亲密，又十分无道；因此伐鲁不只是会获得财货利益，而且还有极大的昭示意义。”

  夫差最终还是被说动了，但是他听说鲁国南部遍布山川丘陵、路险难行，心中产生了很大的忧虑；他于是把叔孙辄召来（叔孙辄和公山不狃作乱未果后首先逃到齐国，不久又来到吴国），向他征求伐鲁的可行性。

  叔孙辄毫无思想准备，脱口说道：“鲁国徒有其表，地形虽险却不会影响进军。君王伐鲁定会得志。”

  叔孙辄回家后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责备他说：“夫子不该这么说。君子有难，流亡不去仇敌之国，更不能支持他国讨伐宗国。我们在鲁作乱已属不臣，恶名载于简书，现在又帮助吴国伐鲁，还不如去死！夫子就算受吴王指派引导军队，也应当推辞不做。人不可为了邻里之怨憎恨全体乡党，又怎能为小怨颠覆宗国？吴王如果命夫子为前导，夫子一定要推辞；如此他将会指派我，而我将会使吴王无法完成愿望。”

  经公山不狃提醒，叔孙辄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悔恨。正在此时，夫差又派人来召公山不狃入宫；夫差又向他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公山不狃说：“鲁国啊，既没有诸侯希望它强大起来，也没有诸侯会坐视它被灭亡。为什么呢？因为鲁国是齐国和晋国的‘唇’，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鲁国一旦受攻，齐、晋甚至楚国都会出师救援。所以我认为结果恐怕不能遂君王所愿。”

  夫差又征求了其他大夫的意见，多数人都觉得情况没公山不狃说的那么严重，因此伐鲁计划还是通过了。

  夫差准备任命叔孙辄为前锋，派人召他入宫，结果却得知他几日前从飞驰的马车上栽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当下连床都爬不起来了。夫差只得把这个职位交给公山不狃。

  吴军渡过长江，大举北上。当时吴国人还没有开凿连接长江与淮河的邗沟，军队从吴到鲁只能在陆上行进。吴军从郯国西渡沂水后，便进入鲁国边境。

  吴军的目标是被鲁国占领的邾国重镇武城，该城的现任大夫王犯本来是吴国人，他因为冒犯夫差而逃到鲁国。季康子清楚王犯与夫差积怨颇深，必然会死守武城、决不投降，这才任命他为县大夫。

  武城一带多山陵沟壑，路险难行。公山不狃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他明知通往目标有条平坦宽阔的道路，却精心挑选了一条崎岖狭窄的死路，以至于吴军不得不把大量辎重和战车留在鄫城附近，步兵轻装前进。

  两天之后，公山不狃终于把吴军领进无路可行的绝地。他趁着吴国人走神之际撒脚如飞，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国人顿时傻了眼，他们心里很清楚，如果找不到通往武城的路，就只得原路返回了。夫差下令原地扎营，他派出几队斥候四向出发寻找道路，可是斥候们却在山里转丢了方向，结果一个也没回来。吴国人正在绝望之时，一个山民忽然出现了，他的到来把吴国人从围困之中拯救出来，并引导吴军顺利到达武城。

  那个山民本是鄫城人，本来在宋国靠编制草鞋、草席为生。菅草在编织前要经历浸泡程序，以便撕掉表层，但是浸泡时会造成水体污染。增城人和他的乡党曾经在一条小河上游大量浸泡菅草。但是有群武城人在下游种田，浸泡原料的污水流进农田，结果毒死了大片水稻。

  愤怒的武城人手持凶器、成群跑到上游去，将增城人全都控制起来，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污染我们的水源？”鄫城人赤手空拳、数量又少，不得不陪笑求情。武城人逼着他们把原料捞上岸堆积起来（如此一来原料就彻底废了），又索取了很多赔偿，这才将他们释放。鄫城人损失了大量财产，不得不回到老家务农，因此他恨透了武城人。

  武城建在一处由西向东渐降的缓坡之上，防御最为坚固的那面正对着东向；城市南北两侧面积狭窄，无法集结重兵；防守薄弱之处则在地势险要的西城。

  在鄫城人的建议下，吴军采取正面佯攻、背面突袭的手段；两天后吴军攻陷武城，大夫王犯被绞死示众。

  噩耗传到曲阜，举国震惊。当时鲁国人并不了解事件内幕，甚至以为王犯叛变了——否则以武城防御之坚固，不可能在区区两日之内沦于敌手。

  吴军把辎重运往武城，然后准备向邾国都城进发。早在去年鄫城之会时，孟懿子就对穷兵黩武的夫差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如今见吴军已近在眼前，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体面地逃跑了。

  孟懿子问子服景伯：“敌寇日至，夫子认为如何是好？”

  子服景伯“哼”道：“来之即战！什么叫‘如何是好’？况且敌军是夫子召来的，夫子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还有什么可以要求的？”

  吴军从武城出发，之后又攻陷了东阳（在武城东二十里）。两座城市光复后，邾国大夫便召集起一支军队，跟随吴军一同伐鲁。

  联军一路西进，很快收复了邾国都城。夫差领军继续向西北进发，军队通过绎山后便进入鲁国境内，前面不远处就是平阳城。

  平阳是是鲁国的东大门，大夫名叫公宾庚，他手下的防御军队约有两千人。

  公宾庚不甘被动挨打，于是在关口和两侧山坡上都布置了兵力，打算依托有利地形把敌军阻挡在关外。但是开战后鲁军才发现敌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联军的一部分循山而上绕到鲁军身后，居高临下发起进攻，把鲁军驱逐到平地之上。

  丧失地形优势的鲁军本来可以逃回城里继续防守，但是公宾庚忍受不了逃跑的屈辱，他怒吼着率领军队冲向敌阵。他和很多英勇的军士都战死了，副帅叫道：“平阳可失，多死无意。撤入城中！”鲁军这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结果。

  吴军打扫战场时发现数十乘战车上的同车三军士都英勇战死了，夫差感叹道：“鲁国大夫懦弱不堪，军士却勇不畏死。寡人这趟恐怕是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