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节主仆话罢取钱财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0      字数:5197
  陆子桥的话一出,阁内似乎又陷入了安静。

  单寻欢犹自怔愣,脑中一遍遍回想着陆子桥所说。

  他的话,单寻欢不感动,那绝不是真的,只是…。

  单寻欢沉思了片刻,抬手将陆子桥刚放在桌案上的茶盏端起,递到了嘴边。

  她轻啜了一口,呼出一口茶气后,幽声叹道:“你如此忠心,本座甚喜。只是你当作个有志之士,方才能对得起你一身胆识。”

  单寻欢稍顿,仰了仰首,又问道:“陆三,你可懂本座在说什么吗?”

  陆子桥凝神仔细听着单寻欢说的每一句话。可一番话下来,他的眼眸竟随着单寻欢的每一词、每一句,渐渐睁大。

  直至听单寻欢说罢后,他立时心下一动,旋即跪倒在地,沉声问道:“九爷可是不要属下了?”

  单寻欢被陆子桥突来的动作一怔,抬起埋于茶盏间的头,侧目看向了垂首跪于地上的陆子桥,眼眸翻转间,已是一番打量。

  她本想从陆子桥的面上探寻到他的些许心思,却不过只看到了他一如平素的倔强。

  单寻欢见他虽是气盛,但仍暗自咬着牙,竟是隐而不发。

  望见此景,她不由将眼睛闭上,在心中略思索了片刻,继而说道:“子桥,本座自认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又同生共死过,这默契必是不可多说的,可你…。”

  说着,单寻欢将眼睛睁开,看向了陆子桥,“本座是想告诉你,你不比本座差,所以没必要在本座面前如此卑躬屈膝。”

  “别忘了,你是这空镜司的副使。”随着单寻欢的话音落下,那盏原本被她捧着在手中的茶盏,亦落于了桌案上。

  “咚”地一声,不仅敲击了桌案,亦震起了陆子桥心中阵阵浮波。

  “这般说起,应是九爷不明了。”缄默良久,陆子桥突然嗤笑开口。

  而他此时这般语气,无疑不让单寻欢眉头紧皱。

  正待单寻欢询问时,陆子桥却抱拳道:“属下自决定追随九爷那日起,必是生死相随,立誓不叛。他日纵是做了这空镜司的指挥使,属下亦是…”说到此,陆子桥的嘴张了张,却并未出声,只因他此时甚觉难以启齿。

  不是因话羞涩,而是因话违心。

  他自是想向单寻欢袒露心境,可却怕,袒露过后,便是连这近身的属下亦是做不得了。

  陆子桥踌躇良久,几次将自己心中无法抑制的蠢蠢欲动,强制按压在心中。

  片刻后他才呼出一口气,而随着那口气,亦有一句绵软。只听他轻声道:“属下亦是九爷的属下。”

  似是觉着那最后一句太过无力,太过缥缈,陆子桥复又挺起上身,将双手重新抱于胸前,朗声说道:“在子桥心中,九爷永远是子桥的主,而子桥亦永远是九爷的仆。奴仆侍候主上,这是天经地义。”

  单寻欢闻言,稍觉诧异,转首盯着陆子桥看了半晌,心下莫名地一阵烦乱,她忍不住闭上眼,沉了口气。

  “罢了,你起来罢。”单寻欢边说着,边起身,绕过跪着的陆子桥,行到了小阁窗前,抬眼透过那被木棍支起的一角,望向院外略失生气的花径,说道:“只是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别把主仆情谊,兄弟情谊错当了其他。”

  若先前单寻欢的话,击起了陆子桥心中的浮波,那此时单寻欢的话,便已将那浮波连带着他的心,齐齐击碎了去。

  陆子桥原本双牙紧扣,此时却怕因着心中太过激动,发出声响,只好将牙扣在了唇上,用那片柔软,抵住了自他心间发出的一阵又一阵颤抖。

  陆子桥并未起身,而他的指甲早已深陷肉中,可他却犹自未觉,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纠结,踌躇,惆怅,不甘,甚至是恐慌。

  可是,纵是这般又能如何?谁让他爱上的是一个“男子”。

  陆子桥曾自始至终都是想要靠近单寻欢,却又不敢靠近,他只怕单寻欢因知道了他龌龊的心思,从而将他发配到他处,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后来,他偶然间看到萧湑对单寻欢动手动脚,关键在单寻欢面上看不出一丝反感,他便存了说出心境的心。

  可真到了此时,他却又说不出口,尤其是在听完单寻欢刚出口的那句话后。

  陆子桥深吸了口气,为了掩去面上的不适,便俯身,给单寻欢磕了个头。

  他一边伏身在地,一边沉声道:“是。属下谨遵九爷教诲。”

  闻言,单寻欢背朝陆子桥的身子一滞,低不可闻地呼出口气,叹了一声。

  叹罢,单寻欢便放眼看向窗外,再不言语。

  而陆子桥则依然跪在地上,刹时小阁内一阵沉默,又有几分尴尬四处游走。

  就在两人各自僵在原地之时,小阁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前。

  “属下申不淮求见九爷。”阁外,申不淮手中托着一张请帖,正躬身拱手等候单寻欢的应答。

  “进来。”单寻欢转眼扫视了一眼,而后应道。

  闻声,申不淮起身准备迈入阁中,却在抬头之际,隔着小窗的缝隙看见了单寻欢。

  辅一入眼,申不淮心头一跳,连脚下脚步亦是一顿,他惊觉今日单寻欢的面色比往日更寒了几分。

  不由在脸上堆起笑,冲单寻欢咧了咧嘴,而后,连忙低下头,脚步轻缓地踏入了小阁之中。

  一入阁内,申不淮又是一愣,只因他看见了那伏身在地的陆子桥。

  结合刚才他看到的单寻欢的面色,申不淮只当是陆子桥做了何事,惹了单寻欢不快,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加上单寻欢自他入了阁中,便一脸审视的盯着他看,倒让他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见礼。

  “属下参见九爷,参见陆副使。”

  “何事?”单寻欢将视线转开,问道。

  申不淮一顿,将手中托着的请帖递到单寻欢身前,“回九爷,刚刚戎家家主递来了请帖,还请九爷过目。”

  单寻欢闻言,稍有怔愣,继而抬手接过了申不淮手中的请帖,打开翻看了片刻,合上时,吩咐道:“备马。”

  “是。”申不淮应了一声,不敢抬头看向单寻欢,只垂眼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陆子桥,继而退出了小阁。

  单寻欢见申不淮已离开,又看向仍在地上伏着的陆子桥,皱眉道:“多少年了,你终是这般倔强。”

  “若不愿起身,便就这般跪着罢。”说着,单寻欢自窗边向阁中的木施前行去。

  陆子桥闻言,心下一惊,自是听出了单寻欢话中的不喜,便再不敢伏身在地,连忙起身。

  待看到单寻欢欲要将那木施上挂着的大氅拿下时,赶忙出声问道:“九爷这是要去何处?”

  “醉仙楼。”

  “属下请求与九爷同去。”陆子桥边说,边行到单寻欢身前,越过她的手,率先将那木施上的大氅抓在了手中,在单寻欢愣神之际,从哪木施上取了下来,而后双手拎起抖了抖,才给单寻欢披在身上。

  单寻欢本欲拦阻,陆子桥动作却是极快。

  单寻欢稍有一顿,继而道:“本座只是去拿些东西,你还是留在司中,等南燕国传回消息后,稍作整理,递到宫中,呈于皇上。”

  闻言,陆子桥为单寻欢系衣带的手一顿,面上现出了少见的茫然。

  “嗯?”单寻欢挑眉看向他。

  他一怔,立时回神,给单寻欢将衣带系好,才退了一步,拱手应道:“是,属下遵命。”

  “还请九爷带上几个人,不然属下不放心。”

  “嗯。”单寻欢盯着陆子桥看了半晌,继而与他擦肩而过,走出了小阁。

  直至听闻单寻欢的脚步声彻底走远,陆子桥才站起了身。

  抬首朝着单寻欢行去的方向看去,却连个影子也无。

  他不禁攥紧了刚垂下的手,似是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始终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醉仙楼,乃是大宁国京城闹市中的一家顶级酒楼,这酒楼之顶级,不在菜肴美味,亦不在酒水醇香,端因为这酒楼幕后的东家。

  您呀,若是在京城中随意寻上那么一个百姓相问这醉仙楼好在何处啊?

  那百姓必会回答你,这醉仙楼好就好在,是如今这大宁国的国丈开的。而这国丈家,还是九州大陆上,富可敌国的富商。

  想这戎家富商买卖做大了,各路朋友自然认识了不少,于是久而久之,这醉仙楼的招牌便被打了出来。

  好在如今接连请回了几个名厨,倒也引了不少达官贵人。

  单寻欢到得醉仙楼时,还不到用膳之时。那楼中仅有几桌客人在喝茶听曲儿。

  见单寻欢入内,众人皆齐齐望向了她,但入眼之时,一见是空镜司之人,又都连忙将头转回了远处。

  单寻欢见状,不过冷眼扫过,正待四下环顾时,有一小厮迎了上来。

  “诶,这位官爷,您是喝茶听曲儿呢?还是食菜用饭呐?”那小厮扬了扬手中的布巾,将其搭在了肩上,满脸堆笑地问道。

  单寻欢回身扫了小厮一眼,在将视线转开之际,说道:“我找人。”

  那小厮闻言,一顿,近了单寻欢几步,低声问道:“敢问爷找何人呐?”

  “戎万甲。”

  “额…”那小厮一听,立时瞪大了眼,又见单寻欢面上情绪全无,一时竟没了主意。

  单寻欢见那小厮愣在原地,便将袖中的请帖拿了出来塞在了小厮手中。

  “帖子。”

  小厮立时将那请帖拿起,翻看了起来。

  他略扫了一眼,心下便是一惊,连忙拱手道:“小人见过爷。”

  “方才小人失礼,多有得罪,还请这位爷多担待。”

  “我家老爷已在楼上等候多时了,您这边请。”

  说罢,那小厮伸手指向了一侧的楼梯,以作示意。

  单寻欢见此,微颔了颔首。

  那小厮见此,连忙堆着笑,将单寻欢迎向了楼上。

  这醉仙楼的二楼除却厢房,并无散座。

  那小厮将单寻欢引着走向了二楼的尽头处的一间厢房。

  辅一停驻,那小厮在厢房的门上敲了敲,道:“老爷,客人到了。”

  厢房里此时响起了一声茶壶落桌之声,待声罢,一人之声随之飘出,“嗯,你下去罢。”

  “是。”小厮闻言,躬身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向单寻欢示意后,才退下了二楼。

  单寻欢在厢房前站定,静立了片刻,才探手将那厢房的门打开。

  那门辅一打开,便见一人坐在桌案前,正捧着茶具,洗着茶。听闻房门开启,他随之抬头望来。

  待望见单寻欢时,立时放下了手中的茶具,掀袍起身,拱手行礼道:

  “单九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单寻欢唇角微勾,亦拱手还礼道:“戎老爷,有礼了。”

  说罢,便将鞋履除去,踏入了厢房内。

  “请坐。”戎万甲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让道。

  单寻欢闻言,冲他颔首示意,而后掀袍坐在了戎万甲的对面。

  戎万甲见单寻欢已坐定,便拎起身侧的茶壶,给单寻欢倒了一盏,推向单寻欢身前,“这是老夫新得的空山新雨,九爷尝尝,不知可能入了九爷的眼?”

  “本座向来没有什么讲究。”单寻欢笑道,继而垂眼看了看盏中褐色的茶水,旋即端起在鼻前嗅了嗅,才移向嘴边,轻啜了一口。一口入喉,只觉苦涩,待细细回味时,又觉甘甜。

  “不错,虽不及御赐的,但亦是别有一番滋味,跟戎老爷您正配。”单寻欢一边将茶盏放于桌案上,一边赞道。

  闻言,对面的戎万甲大笑出声,拱手道;“九爷谬赞。”

  “今日戎老爷叫本座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戎万甲见单寻欢如此问,不由抬眼看向了单寻欢,视线在她脸上扫视了一番,见辨不出究竟,便轻笑着道:“老夫因何请九爷来,九爷心中应是最清楚。”

  “哦?”单寻欢闻言,挑眉看向戎万甲。

  “不然,九爷的大胃口,又让何人去填满呢?”戎万甲边说,边冲着单寻欢眨了眨眼,倒有几分算计之味。

  单寻欢见状,不过勾了勾唇角,面上仍是表情全无。

  她又拿起桌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继而说道:“即是这般,你与本座,便开门见山吧。”

  “东西可拿来了?”一口又罢,单寻欢抬眼,挑眉看向戎万甲。

  戎万甲见此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若东西未备齐,老夫怎敢将九爷请来呢?”

  说罢,他放下手中茶盏,转身,从自己身侧拿出了一个长匣,打开检查了一边,递给了单寻欢。

  “这是契约,加这一季的分红。”

  “还请九爷过目。”

  单寻欢与戎万甲相视一眼,似是在审视戎万甲,可戎万甲此时眼中除了笑意,便再无其他。

  单寻欢伸手将面前的长匣接过,摆在了桌案上。

  继而抬手打开。

  入眼处,除却一张纸笺,便是一摞银票。

  单寻欢先将那纸笺拿起,将其上内容扫视了一遍后,才又拿起那一摞银票,点罢,才将那纸笺连带着银票一起存于了长匣中。

  她一边将长匣合上,一边道:“戎老爷不愧是商人,跟钱有关的事,一丝都不差。”

  戎万甲一听,连忙笑着摆手道:“哪里,哪里。”

  “本座既已拿到手,这块金令便还给戎老爷罢。”说着,单寻欢又探手在袖中摸索了半晌,继而金光一闪,一块巴掌大小的金令便露在了两人面前。

  单寻欢一扬手,便将那金令抛在了桌案上,霎时便有叮当之声,在厢房中响起。

  戎万甲循声,垂眼看向那已落在桌案上,却仍在打转的金令,沉吟了片刻。

  “其实…。”

  “其实这块金令,九爷您不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