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节 夜至姜府,寻萧生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1      字数:5890
  那人见有东西自单寻欢的手中飞出,脑中也来不及去想是何物,仅是下意识地探身,将那东西从半空中截了下来,抓在了手中。

  他皱眉瞪了单寻欢一眼,继而垂首,看向了自己手中。

  此时,在他手中,正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令牌锃亮,却泛着寒光,尤其是在如今这般深夜寒月的映照下。

  那人乍一瞧,心下便是一动。只一眼,他就瞧出那令牌是以上好玄铁打造而成的。

  他有些狐疑地抬头扫了单寻欢一眼。

  见单寻欢此时正静坐于马上,面色微沉,而眼睛则始终注视着前方,那人只觉单寻欢一脸傲气,口中咒骂了几句,便要继续去看手中那块令牌。

  只是,待他将要将视线移开之际,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亮光。

  那人偏了偏头,待将那抹亮光避开后,复又抬眼,看向了单寻欢。

  他心下甚是好奇那抹亮光的又来,便径直将视线移至了单寻欢的身上。

  这一瞧不打紧,却恰好看到了单寻欢掩在大氅之下的飞鱼服。

  起初,那人只觉那衣袍上的纹饰有些熟悉,却并未识出。但之后,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方才认出,那是空镜司的司服。

  他顿时心生忐忑,只因众所周知,这空镜司众人,皆有宵禁后的出行权,而自己方才还大骂了面前之人…。

  他的视线在单寻欢的身上转了几转,心中则暗想着,面前之人,应该只是空镜司中的普通一员,他可不觉得,这般夜深,还会有哪个大人物,自己在街头上奔行。

  想至此,心中原有的忐忑,便除却了一大半。那人微仰首,冲着单寻欢哼了一声,却不过换来了单寻欢的冷眼一瞥。

  那人见状,不禁咬了咬牙,口中再次低咒着,垂首继续看向他手中的那块令牌。

  那令牌再次入眼,一个“空”字便映入了那人的眼帘。见此,那人倒是因着自己方才能猜中而感到窃喜。

  他稍有得意,又将令牌在掌中翻了个身。

  他原打算瞥上一眼,便将令牌还给面前之人,然后以扰民之由,随便训上几句。

  可便是这一瞥,他彻底怔在了马上,而身上,竟恍若至于冰窖,通体寒凉。

  他的嘴颤了颤,想要开口说话,却意外得发现,自己的喉间此时,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甚至感觉到有冷汗,自额间生出。

  他的身体,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所以,他终是从马上跌落在了地上。

  身侧其余守城卫见状,连忙准备下马相扶。

  只是还不待他们下马,那摔在地上的人,便在地上一阵骨碌,最后竟跪在了单寻欢的马下。

  他将身子伏得极低,仿若已于身下的地相贴。

  而此时,若有近他身前之人看去,定能看见他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小…。小人…”

  “小人…有…有眼不识泰山,竟…。”

  “竟,竟未认出…。认出,认出…。是单指挥使。”

  那人颤声说罢,吞了吞口水,又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都…。都是小人瞎了狗眼,还请单指挥使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小人一般见识。”

  他说着,又在地上给单寻欢磕了几个头,顿时,那头与地相磕的声音,便在众人之间响彻。

  众人见状,稍有疑惑,不禁下意识四下相望了一眼。

  其中一人控马前行了几步,走出众人之列,探究地看了看依然静坐于马上,一片淡然,却透着生人勿近之气的单寻欢,后,又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人,低声问道:“老大,你这是作何?”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闻言,立时将头从地上抬起,亦看向了那发问之人。

  两人视线交汇之际,他皱了皱眉,低声示意道:“你们,还不快下马,见过单指挥使。”

  “单指挥使?哪个单指挥使?”那马上之人闻言,一时有些不解地问道。

  马上之人,声音虽不大,却恰好被身周众人听在耳中。

  这问话一出,人群中先是静了一刻,之后便稍稍有了骚动。

  “是空镜司的单九爷!”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声喊道。

  这一喊,再次让人群陷入了沉寂,不过待沉寂过后,便似惊雷般,在众人间炸响。

  “参见单指挥使。”众人此时心中皆已明了,立时翻身下马,齐齐跪在了单寻欢的马下。

  而那马上之人,见状,亦反应了过来,连忙也随着众人,跳下了马,跪在了地上。

  单寻欢转眼,在面前跪着的众人身上扫视了一番,继而问道:“都说完了?”

  地上众人闻言,一愣,想要出声答复,却又听单寻欢冷声道:“说完了,就滚开。”

  “你们,挡了本座的去路。”

  众人辅一听,心下只觉是自己幻听了。

  想那空镜司的单指挥使是何人?那可是一向以雷厉风行,睚眦必报著称的人。

  又加上,那人向来心狠手辣,今日被他们如此追逐辱骂,岂能只是以让他们滚开收场。

  他们一时想定,便悄悄抬眼,看向了跪在最前面的人。

  只见那人又给单寻欢磕了个头,继而应道:“诶诶诶,是是是…。”

  应罢,那领头之人,便跪着向一侧挪了几步,又转身,冲着身后众人,挥了挥手,低斥道:“还不快给单九爷让路。”

  众人见状,心下虽不解,可领头之人已然发话,他们又岂有不遵从之理?

  想至此,便也学着那人模样,跪着向两侧退了几步,恰给单寻欢让出了一条路。

  那领头之人见路已通,连忙伸手让道:“您您您请…。”

  单寻欢的视线在那人身上稍转,待收回时,控马向前行了几步。

  行至那人身前时,单寻欢摊开手,提醒道:“本座的令牌。”

  那人闻言,一抬头,险些撞在了单寻欢的马腹之上。

  他心下一时大惊,下意识地便向后缩了缩身子。

  待离那马远了些时,这才回想起单寻欢的话。

  他连忙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掌中。

  只见那块泛着寒光的令牌,仍静静地躺在他手中。

  他此时,只觉掌心滚烫,不知用了多少劲力,才抑住了,他想将它甩掉的念头。

  他吞了口口水,携着对单寻欢所骑之马的惧怕,又向单寻欢身前凑了凑。

  “您的令牌,在…在这里。”他将两手高高举起,举至单寻欢面前,提示道:“您拿好。”

  单寻欢侧首,看向身侧,自己的手边,正是那跪地之人高举的两只手,而那手中此时正托着她方才抛去的令牌。

  单寻欢扫了一眼,继而纤手一翻,便将那块令牌,从那人手中拿了回来,轻摩挲了半晌,才收回怀中。

  她沉了口气,复又将马缰抓在了手中,双脚轻夹马腹,催马向着人群外走着。而此时,众人皆伏身在地,无一人敢抬首窥视,无一人敢出声相扰,便是连动,亦无一人敢动。

  众人皆屏息,静候着单寻欢的马蹄声远去,可在那马蹄声将要行远时,单寻欢又停了下来。

  那马辅一止步,便在原地踱了几步,四蹄之声稍显杂乱,却直至踏入了众人心中,一时,众人原本将要放下的心,再次提起,而这次,更被那马蹄声,踏乱了心境。

  便在众人心乱之际,单寻欢含霜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听她淡声说道:“日后,当差的时候,动动脑子。”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便是一怔。

  在众人还未反应之前,那领头之人,率先给单寻欢磕了个头答道:“是是是,小人,定谨遵单指挥使教诲。”

  众人闻言,立时醒神,连忙跟着那领头之人,俯身应道:“小人,谨遵单指挥使教诲。”

  单寻欢回身扫视了众人一眼,继而在初踏出人群外时,挥缰纵马,再次向着远处,奔行了去。

  不过一时,那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了街巷尽头。

  众人再不闻蹄声,便有人好奇地抬头打量,见那一人一马,已然不知行去了何处,连忙提醒身边的同伴道:“走了,走了。”

  众人一听,连忙抬头,探身打量,见果真不再有那一人一马的踪影,齐齐松了口气。

  有的人甚至瘫坐在了地上,而那领头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他只觉身上早已汗湿,偶有一阵风光,登时是彻骨的寒凉。

  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在手下的搀扶下,才站直了身子。

  他眼睛仍注视着单寻欢离去的地方,不禁出声低咒道:“他奶奶的,明天晨起,定要去寺里上个香。”

  他说罢,这才将视线收回,辅一收回,便见身侧的属下,都围在自己身侧,满是探究地看着自己。

  他一瞧,脸上顿时一红,尴尬地将头垂下,似是想要避开众人的眼神,片刻后,他却又将头抬起,咬着牙挺了挺身,又瞪着眼,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巡逻去?”

  “是。”

  众人见自家老大此时一脸怒意,立时便知,是因他方才在他们面前露了怯,丢了面儿,正是不快之时。

  于是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后,皆将视线收了回去,垂着头,便要作鸟兽散,生怕一个不小心,入了那人的眼。因为众人皆知,若真如此,到时候,必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领头之人见自己一句话,便把手下吓得没了声,心中不禁暗生得意,只觉收回了方才丢了的场子。

  他冷哼了一声,继而,想要抬脚行向自己的马前,却在抬脚之际,发现自己的腿早已因跪,生了麻意,此时一动,便有一阵酸麻传来,顿时,他原本舒展的眉眼,再次皱了起来。

  他忍不住“哎呦”了一声,继而看向身侧搀扶着自己的人,吩咐道:“你留下,扶着我去那边休息下。”

  “是。”他身侧的人应了一声后,便扶着他,行去了一处府邸门前,将他扶坐在了那门前的石阶之上。

  此处话罢,再观已然驭马离去的单寻欢。

  她奔马前行,不过一时,便踏上了玄武大街,后又依着记忆,寻到了姜府。

  她轻勒马缰,停驻在姜府门前,抬眼扫视了一番。

  此时夜已深,姜府的门早已紧闭,四下更是莫名地寂静,唯有两个红灯笼,挂在檐下,独自在风中摇曳。

  单寻欢不禁暗想着,萧湑怕是已然睡下了,她此般来寻,定是扰了他。可陆子桥还等着她,等着“姑苏慢”。

  想至此,她敛了敛心神,终是翻身下了马。

  单寻欢将马在一侧拴好,这才提袍,拾阶而上。

  待行至大门前,将门上的门环握在了手中,而后轻叩了几下。

  叩罢,她稍停了停,可许久都未见有人将门开启。

  她只好再次伸手,叩了叩。

  这次还不待她停下,门内便有脚步声响起。

  而随着脚步声,还有声声咒骂传出。

  单寻欢听得不真切,却也知,定是因为她深夜的突然到访,扰了门内之人的清梦。

  她微皱了皱眉,松开还握在手中的门环,向后退了几步。

  果然,不过一时,那大门便有响动。

  片刻后,只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又有一个家奴将头探出,睡眼惺忪地看向了单寻欢。

  “你是何人?”那家奴揉了揉眼睛,没好气地问道:“不知道夜已深了吗?”

  单寻欢只当没听出那家奴话中的不禁,淡声答道:“本座来找雯王。”

  “什么?雯王?”也不知是那家奴刚从梦中醒来,仍在混沌中,还是故意疑问出声,话中还夹了几分鄙夷。

  还不待单寻欢开口,他就嫌恶地冲单寻欢摆了摆手,说道:“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爷早就睡了。”

  “再说。”那家奴又抬眼看向了单寻欢,将单寻欢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见她身后并未携人,遂也没有多想,兀自嘲讽道:“你是何人?别说现在不见了,便是白日来了,人家王爷也不会见你,你快走吧。我还要睡觉呢。”

  说着,家奴便要将门掩上。

  单寻欢见状,伸出手抵在了门上。

  她扫了家奴一眼,道:“你若执意不去通报,本座只能自行进去了。”

  “你?”家奴闻言,心中立时不悦。尤其在瞧着单寻欢狂傲的模样,愈发不忿,忍不住便将头高高扬起,蔑视地看着单寻欢,又指了指脚下,挑衅道:“来,你进一个试试,只要你今日敢踏进一步,我保证,你死无全尸。”

  那家奴话说得极其狂妄,说到最后,竟是咬牙瞪眼,看得单寻欢心中一阵冷笑,暗道面前之人,竟是狗仗人势。

  她深夜到访,本就理亏,家奴态度恶劣些,她也不愿计较,可现下这般,她着实难忍。

  单寻欢向这那家奴身前凑了凑,后挑眉问道:“死无全尸?”

  那家奴被单寻欢突然投来的目光看了个激灵,竟走了神。

  而单寻欢,便乘着家奴走神之际,将那只原本抵在门上的手,探至了家奴身前,继而狠狠一推,那家奴便因一时重心不稳,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还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家奴稳住身形,可脑中还是一片茫然。他垂首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单寻欢。

  只见她已然迈过门槛,踏入了府中。

  家奴稍愣了半晌,连忙对着单寻欢低斥道:“你站住。”

  喊吧,便又探着身子,冲着府中大喊道:“来人呐…。有刺…。”

  家奴的话还没喊尽,便觉有风扑面而来,而眼前亦是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还不待那家奴反应过来,便觉颈间一紧。

  “闭嘴。”单寻欢紧了紧掐在家奴颈间的手,冷声道。那家奴垂眼看了看卡在自己颈间的手,不由一愣,继而瞪大眼睛,一边盯着单寻欢,一边用手,试图将单寻欢的手拨开。

  而与其同时,他还不忘出声呼救。

  可无论那家奴如何拉扯,单寻欢的手却是纹丝不动,且比初时更紧了几分。

  “你……。”那家奴见状,便准备让单寻欢放开。

  “带本座去。”单寻欢却只当未闻,冷眼看着家奴,命令道。

  “放…”

  “嗯?”单寻欢见家奴仍在挣扎,不禁将手上劲力更紧了几分。

  眼看着那家奴的面已通红,额上青筋暴起,连那眼,亦有了上翻之相。

  许是因着濒临死亡,他终是开了口。

  不过,他也只是动了动嘴,而声音,却被捏在了单寻欢的手掌之间。

  可那嘴型,单寻欢看得明白,俨然是一个“好”字。

  得到了答复,单寻欢将手松了松,她可不能将这个家奴掐死,那样,她根本找不到萧湑住在何处。

  想到这,单寻欢敛了敛心神,继而动了动卡在家奴颈间的手,威胁道:“你若敢叫,便随意叫。”

  “走…。”

  家奴见颈间稍有松动,可那手却仍覆在上面,一想着那手时刻都能再次收紧,家奴心中便觉恐惧。

  于是,转了转眼眸,道:“你…你这般…这般捉着我,让…让我…。怎么走?”

  单寻欢如何不知此时他的借口,而且,若将他放开,他必是要叫的,所以不淡没讲手松开,反而再次收紧,后又低声问道:“可能走?”

  那家奴惊恐地看着单寻欢,稍带着哭腔道:“能…能了。”

  单寻欢闻言,瞪了那家奴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开,又轻挥手臂,将家奴带到了身前,推了推,示意他前行。

  家奴虽已尽力劝着自己冷静,可身子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强制着敛了敛心神,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抬脚,带着单寻欢,向前迈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