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百里浩南之死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2      字数:8401
  自赵时英退出否极殿外后,那殿中,除却重新响起的琴音以外,便再无他声。

  而百里浩南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靠在那把摇椅之上。

  说是躺靠,倒不若说是蜷缩在其上。

  他原本轻闭着的眼睛,因着蹙起的眉头,在抖动间,渐渐紧闭。

  而从单寻欢此处看去,则能清楚地看见,他颤抖的眼睫。

  她也曾探视过百里浩南的手臂,但因着摇椅扶手的遮挡,和百里浩南身上的玄色衣衫,单寻欢并未能看见百里浩南的受伤之处。

  她原是想将百里浩南的伤口无视了去。毕竟,若是能因那一处伤口处理不当,便要了百里浩南的命,那自然是单寻欢乐见其成的。

  但,单寻欢未见那伤口,倒也无法估计那伤口的大小。

  想至此,单寻欢的眼眸微转,而心,亦跟着一动。

  她将琴音渐渐放低,渐渐放缓,而后在转音之际,收起了手中的动作,抚平了仍在轻颤的琴弦。

  正殿中,忽然一室寂静,唯有单寻欢的呼吸声,在有节奏地响着。

  琴音的突然收起,起先,并未让百里浩南反应过来,而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然过去了片刻。

  此时,百里浩南正有些失神得看着单寻欢,眼中虽尽是呆滞,但却不难看出期间的询问之意。

  他虽未开口,可光是他的面色眸色,便道出了他此时的不满。

  而见到此般的单寻欢,眼神却并未闪躲,而是睁着一双澄亮的眼,迎上了百里浩南有些莫名的眸。

  两人相视了一眼后,单寻欢淡声开口问道:“皇上,赵公公说您受伤了。”

  “不若,先让小的给您看看?然后再继续听曲儿?”

  单寻欢的话一出,立时便见百里浩南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随后,不知是不是因着心虚,百里浩南在深深地看了单寻欢一眼后,竟将视线转向了他处。

  在缄默了片刻后,方才闷声说道:“他看错了。”

  说罢,百里浩南稍顿了顿,待他再开口时,面上竟浮起了笑意,便连语气中,亦透着些许宠溺。

  只听他轻声道:“她怎会舍得伤害朕。”

  说着,百里浩南轻笑了几声,而他面上的笑意竟更甚了几分,若不是因着那笑意未抵他眉宇,单寻欢怕是真的要信了。

  “且继续抚罢。”正在单寻欢望着百里浩南那笑沉思之时,百里浩南却突的将话风一转,冷声吩咐道。

  单寻欢一听此,立时从沉思中醒了来。但她却并未即刻依令行事。

  她知道,若真依百里浩南所说,不去查看其伤口,那她方才的筹谋,也许就无法实现。

  想至此,单寻欢面上稍作停顿,而心上,则又思量了一番,才决定,再次出声,“可皇……”

  “朕让你继续抚啊,你听见了吗?”

  单寻欢的话还未说尽,声音便被一声怒吼和一阵乒乓闷响掩了去。

  只见此时百里浩南怒目圆睁,正是满脸狰狞地怒视着单寻欢。

  他的牙关紧紧地咬着,他所说的每个字,皆是从那其间说出,于是,听在单寻欢的耳中,便尽是狠意,尽是恨意。

  单寻欢甚至望见了他目中的猩红,还有额上的青筋。

  而那所谓的乒乓闷响,则是因着百里浩南再一次将身侧摆着的小几,伸手掀翻了去。

  于是,置在其上的瓜果茶点,便随着碗碟杯盏,齐齐落了地。

  面对此状,单寻欢倒是冷静。只是如此大的动静,却引来了候在殿外众人的瞩目。

  此种情景在否极殿中倒是经常发生,虽说是已然习惯了,但再次发生之际,众人还是惶恐的立在了殿门外。

  有一眼没一眼,向殿内瞭望着。

  若是此时,单寻欢迎面走出,定能看见那几人面上的踌躇和犹豫之色。只因,他们如今,心下皆是是又惶恐又担忧,想要入得殿内,但却又望而生了却。

  “继续抚啊。”而殿中,百里浩南并未给单寻欢时间多想,便在那碗碟杯盏纷纷落地后,他复又冲单寻欢瞪着眼,开口命令道。

  单寻欢闻言,抬眼对上了百里浩南那双已然尽是戾气的眼。

  百里浩南见单寻欢盯着他久久未动,眼睛随着呼吸又睁大了些,而放眼看去,倒像是正在积攒怒意。

  “你是不是抚不了了?你是不是不愿抚了?”殿中静了半晌后,百里浩南再次出了声,只是这次,他话中并未携着怒气,反倒是泛着幽意,便连他看向单寻欢的眼中,亦透着无尽的落寞和乏力。

  望见这般的百里浩南,单寻欢只觉莫名地熟悉。如今的百里浩南像极了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亦像极了不久之前的陆子桥。

  这引得单寻欢越发沉默了些,眼眸轻转着,却看不出她的任何思绪。

  但百里浩南仍旧看着单寻欢,但看向单寻欢眸中的温度,却是渐渐低去。

  见单寻欢久久未曾应声,百里浩南的呼吸一滞,继而幽声说道:“那朕成全你可好?”

  “朕记得以前在这处抚过琴的人。”说着,百里浩南将视线移向了单寻欢身前置着的古琴。

  百里浩南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的目光在那琴上停了半晌后,方才淡声说道:“都死了。”

  百里浩南的声音很轻,但却把三字之间的“死”字咬得很重。

  虽仅有三个字,单寻欢却仍是听出了百里浩南话中存着的杀机。

  见百里浩南态度着实强硬,单寻欢便也不在执着。

  毕竟,她此时不能强自上前,若真是如此,怕是不过一时,自己便会被这殿中隐着的六个暗卫盯上。

  单寻欢倒不是怕那六个人,只是不愿打草惊蛇。

  再说,杀百里浩南之法,又怎会有如此一种?

  想至此,单寻欢沉了口气,淡声说道:“皇上不用吓唬小的。”

  她声音虽淡,但在掠过百里浩南时,眸中带了几分冷意,而眉毛,亦跟着不着痕迹地挑了挑。

  幸得此时百里浩南的注意力不在单寻欢之上,若真是在她身上,怕必会发现些端倪,至少,那眸中无意间显露出来的肆意和睥睨,并不是一个普通小太监眸中能够有的。

  单寻欢并未再言,而是将手和眼皆重回了身前的琴上。

  手指轻扬,琴音再出,抵住了百里浩南未出口的话,抑制了百里浩南无处宣泄的躁狂,亦或者同时,安抚了他稍见伤痛的心。

  渐渐月上中天,本就静谧的否极殿,此时更显寂静。

  唯有每日不变的琴声,仍在殿内、殿外四处盘桓。

  而今日这琴抚的,要比往常任何一日时间都长。

  侍候在否极殿外的人,都知,今日百里浩南心情不佳,于是众人皆立于廊下,眼观鼻,鼻观心,齐齐噤了声,敛了神,便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便为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而否极殿内,单寻欢的手指,已然因着抚琴生了痛,生了麻。

  可蜷缩在摇椅之上的百里浩南,却仍旧未有喊停之意。

  期间,单寻欢也曾抬眼向百里浩南那处扫过,但见其坐在摇椅上,仿若睡着般,竟是一动也不动。

  单寻欢无奈,心下虽已暗流涌动,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她虽淡然不语,但其手下的琴音犹在。

  一道琴声转音而过,只见单寻欢手上一式鸣鸠唤雨,转瞬变为空谷传声,而后在一式粉蝶浮花后,转为號猿升木势。待将要收势之际,殿外似有风起。

  而在单寻欢抬眼看向殿中滴漏之时,一声惊雷竟在天地间炸开。

  轰隆一声,与那琴音同来,在这夜幕之下,幽寂宫中,倒别有一番滋味。

  雷声方落,外间有少许嘈杂,但里间,除却在那惊雷初响时,躺在摇椅上的百里浩南身子动了动以外,便再无其他。

  突然,单寻欢原本微眯着的眼眸,瞬时睁开。只因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奔走之声,传入了她耳中。

  她稍顿了顿,随后凝神细听,忽而,只觉外间远处有剑音携在风间鸣起。又闻低呼浅呵,嚎叫闷哼时而发出。

  不过,这一切声响仅发出一时,便随即隐去。但隐去亦不过一时,便再次有声响起。

  只是,这次声不在远处,而就在近前。

  只听,一阵脚步声正在否极殿的殿顶上响起,而后,便似有人纵身逆风而行,待一阵风过后,只觉有六人齐齐落地。

  单寻欢闻声,眼眸微亮,她知道那是守在殿外的六个暗卫,但……

  她不禁再次抬眼看向滴漏,若算起,此时不过酉时,而她传信时所定,乃是戌时。

  单寻欢心头一动,心中生出异端。

  空镜司之人,绝不会不按她的命令所行事,况且空镜司之人,皆使刀,但此时殿外响起的是剑鸣。

  那,时辰未到便有人来,就只能说明,除了自己要杀百里浩南外,还有人欲要将其杀之。

  想至此,单寻欢转眼看向摇椅上的百里浩南,见他仍是一副不动之态,心下不觉有些狐疑。

  正在单寻欢沉思之际,身后的轩窗之上正映着两人之影。

  其间一人手握长剑,一人手执障刀。

  劈、砍、划、刺,进、退、闪、躲,往来间,两人已过数十招。

  原以为,两人终是难分难舍,就此胶着,但下一刻,便在两人同时扬手之际,那执刀之人,竟是快了半分。

  登时,手起刀落,一股红热直泼轩窗,待单寻欢循声回头之际,那窗上除却一人正在缓缓下滑,余下的便是落在那白色窗纸上的片片红花。

  单寻欢眼眸稍转,心下一动,旋即将抚琴的手收起,只是这次她却未将琴弦上的余音抚去,反而因着单寻欢的收势极快,颤得更甚了些。

  一时间,那琴弦颤声便合在外间愈渐作响的打杀声间。

  琴音辅一停,原本蜷缩在摇椅之上的百里浩南也将紧闭的眼眸,睁了开来,旋即转眼望向单寻欢。

  眉头处仍在紧皱,看向单寻欢的眼中徒生戾气,竟似在质问单寻欢一般。

  单寻欢抬眼与之相视一眼,随后转眼瞥了瞥身后已然溅满血迹的轩窗,提醒道:“皇上,外间…。”

  “与你何干?”单寻欢的话还未说尽,便被百里浩南厉声打断了去。

  单寻欢被百里浩南的话,引得一顿,继而挑了挑眉,“自与小的无干,但小的担心皇上安危。”

  “朕的安危?”百里浩南闻言,嗤笑一声,后在仰首之际,狠声说道:“朕只有安,未有危。”

  “抚琴。”说着,百里浩南瞪了单寻欢一眼,吩咐出声。

  “可皇上…。”单寻欢面上虽稍显急切,但心中则仍旧平静一片。

  她自是不担心,她既不担心她自己,亦不担心百里浩南,她如此之状,不过是做了一个太监该做的事。

  但,百里浩南却仍未让单寻欢将话说尽,而是在见到单寻欢面呈惊惧之时,突然冷哼一声,“他以为他派上几个杀手,便能将她从朕手中夺走?”

  “若是如此,朕何以配得上拥有她。”

  闻言,单寻欢心头一大震,此时她方才想起,那日燕兆丘前来之时,她曾隐约听到些,只是详情她却一概不知。

  方才,她还想着那赵时英还有燕兆丘怎得不进来护驾,原来这场刺杀,是百里浩南早已预料到的,而前来行刺之人,若不出单寻欢预料,应是来救那被百里浩南藏于暗门之后的百里玲珑的。

  想至此,单寻欢不由对百里浩南有了另一番见地,而于此同时,她亦在担心,自己所谋划之事是否早已被百里浩南或者是燕兆丘所洞悉。

  若真是这般……。

  单寻欢不禁抬眼,扫了百里浩南一眼,却恰好撞进了百里浩南盈满戾气的眼眸中。

  单寻欢怔了怔,而嘴亦跟着微张了张,意欲开口说话,却听百里浩南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抚琴。”

  闻言,单寻欢又是一怔,看着百里浩南重新躺回摇椅的身影,不禁缓缓呼出一口气。

  而后,她将眼微微闭上,在沉气之时,亦将心神敛起。

  如今,已经走至这一步,无论百里浩南是否知晓,信已传出,该行之事亦是要行。

  何况,她单寻欢又曾害怕过谁,纵是事后无法全身而退,她至少亦能拉着他们一齐受罪。

  思虑至此,单寻欢微闭的眸瞬时睁开,只见其间光芒霎时迸现,随后,在渐渐隐去时,恢复一片淡然。

  而此时,似是因着琴声还未响起,百里浩南有些不耐地再次开口,哼声道:“若抚累了,不愿抚了。”

  “朕赐你一死如何?”他的话,仍旧带着几分狠厉,虽没看向单寻欢,但言语间,已然抖露了他的无情还有阴狠。

  这话,若是听在寻常的侍人耳中,也许会有震慑,也许还会将其吓破了胆。

  但这话偏就听在了单寻欢耳中,纵使此时她假作太监,但她仍旧是单寻欢,仍旧是那个,遇弱则强,遇强更强的单寻欢。

  只见她素手抬起,轻覆于琴上,而唇上噙笑一抹,冷漠且寒凉。

  她微垂的眼眸,轻眨着,随后哼声说道:“皇上不死,小的又岂能先死?”

  话还未尽,琴音又起,单寻欢虽话声不小,但却仍是被掩在了高鸣低转的琴声之中。

  百里浩南似是并未听清,听闻琴声再次响起,便又噤了声,躺回了那把摇椅之上。

  他的眼睛微闭,但手指,却在摇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着。

  不知他是在合着那琴音的拍子,亦或是在心下暗自思量。

  此时,外间一片刀光剑影,血色红光,里间则是一室雅静,烟罗藤帐,更有素香缥缈,染尽一室芳香。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打斗之声渐去。

  而后,又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间,便已携着一身血气,迈步踏入正殿之中。

  “属下参见皇上。”那人辅一入殿,并未再向里间走,而仅于殿门内侧驻足,后见礼道。

  声音传入里间,摇椅上的百里浩南仍旧未动,但单寻欢却借着俯身之机,不动声色地向那殿门前望去。

  只见一人若平素暗卫般,着一袭黑衣,而面上不知已什么遮挡,竟让人看不真切,而那人此时正单膝拱手跪在地上。

  他的头微垂着,百里浩南不应声,他尽是一动也不动。

  单寻欢的目光,在其身上稍掠过后,复有将视线,暗自放于了百里浩南身上。

  只见他仍是未动,而若不是他的手指仍在扶手上敲打着,单寻欢便要以为他已然睡去了。

  但不过一时,那摇椅上的百里浩南突然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不高,却听入了门前那人的耳中。

  那人辅一听见,身子未动,但拱在身前的手,却又向前拱了拱手,继而低声说道:“人杀尽了。”

  那人话罢,单寻欢心有一动,但随后注意到百里浩南原本在扶手上敲打着的手指突然一顿。

  在轻嗯了一声后,方才恢复了敲打之姿。

  而在那敲打之姿恢复之时,那原本跪于殿门内侧的人,已然退出了殿外。

  室内重回平静,仿若那人从未来过一般,但殿中却留下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久久不散。

  风声依旧,琴曲已然过半,突然,又有一道惊雷炸响天际。

  这次,不仅震撼天地,更在夜幕中照亮了整座宫阙。

  不知是风还是雷,竟将那否极殿正殿中的灯烛,引得忽明忽暗。

  而外间,忽然一阵噼啪作响,待凝神细听之时,方才发现,不知何时,竟于天际处,落下了急雨。

  随着那渐落的雨声,殿中琴音忽而由低转高,由缓转急,便如此时雨声,铮铮落下,敲打屋檐,敲打地面,敲打轩窗,亦敲人心弦。

  忽而,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竟是夹杂在那琴雨声中,疾行而来。

  单寻欢微闭的眼,再次睁开,这次眸中光亮再无掩饰,竟是径直迸射而出。

  她的人,来了…。

  此念一出,外间又有鸣声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有剑,而尽是刀鸣。

  殿外风声大起,再加上雷声、雨声,一时喧嚣了整座否极殿。

  而此时,单寻欢身后,那原本已然沾满血迹的白纸轩窗上,又添了一层鲜血,从外头看去,还能看见,有热气在那鲜红之上盘旋。

  虽有琴声相和,但外间的异响似是终于传入了百里浩南的耳中。

  只见他稍有失神的眼,随着外间一声刀落之声,猛然收缩,旋即徒然睁大。

  他倚靠在摇椅之上怔了半晌,随后忽然疑惑地出声问道:“人不是都杀尽了吗?”

  百里浩南似是在自说自话,但一侧抚琴的单寻欢却知,他此时,是在询问那隐于殿间的六个暗卫。

  果然,百里浩南的声音辅一落下,便有一人自那殿顶上飘下,待站定后,方才单膝跪地,“属下这便前去探看。”

  百里浩南闻言,沉了一口气,再次将眼睛闭了起来。

  而那刚从殿顶上飘然而下的暗卫,并未因为百里浩南的沉默,停驻在了原地。

  而是在其声落之际,行了一礼后,便起身退出了殿外。

  只是,那脚步声还未行出多远,便已然返还。

  不过,这次与之同来的,还有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那四人还未踏入否极殿中,便听不知从何处发出一声长啸,而待那长啸声落下之时,正殿之中,又多了五个人。

  看其衣饰装扮,不难看出,这五人,与那方才返还的黑衣人乃是同一伙,同为百里浩南的暗卫。

  而殿中突然多出的四人,百里浩南不知,暗卫不知,但单寻欢却知道,那是空镜司的人。

  待那四人进得殿中之时,否极殿中,护在百里浩南身侧的六名暗卫,已然齐齐将手中障刀拔出,横在胸前。

  而迎之而上的,则是四把,空镜司众人使的绣春刀。

  一时,殿中低呼阵阵,刀鸣阵阵,而刀光,则更是时不时便在殿中闪出。

  忽而一道血色在殿中飞过,待落地之际,还有一人应声而倒。

  而随着那一声重物倒地之声响起的,还有单寻欢手下的琴弦崩断之声。

  闻声,单寻欢和百里浩南竟同时睁眼,继而在抬眼之际,两人皆望进了对方眼中。

  只见,一人眼中含尽戾气,而一人眼中则沉静如水。

  否极殿中突有一瞬静谧,而两人亦皆是一愣。

  但,在怔愣过后,旋即双双将视线转开,后又齐齐看向了方才闷声发出之处。

  放眼望去,只见,百里浩南六个暗卫之中的一个,正倒在血泊中。而此时,还有一把刀刃犹在淌血的刀,抵在那暗卫身前,而那刀,正是单寻欢再熟悉不过的绣春刀。

  似是望见了地上的猩红,百里浩南,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中终于有了动容,便是连他的面上,亦生出了阴骛之气。

  “何人?”他突然怒声问道。

  百里浩南声音虽响彻整座否极殿,但听在那四人耳中,却恍若未觉。

  百里浩南见自己的话无人应答,面上寒气更甚。正要从摇椅之上站起,却在此时,那四人中的一人,竟提刀直向百里浩南而来。

  刀光闪亮,再加上殿中灯烛照耀,百里浩南一时不备,竟被如此晃了眼。

  那刀光辅一闪过,百里浩南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便在这般愣神之际,那刀已近身前。

  “护驾……”便在那提刀之人将要提刀劈去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吼之声,紧接着,殿中便有一阵风起。

  风声而过,刀鸣声起。

  待众人看去时,只见百里浩南的颈上已然横了两把刀。

  只是一刀以刃相对,而另一刀,则以刀背相对。

  待顺刀看去时,方才知晓,是那前时飞身而过的暗卫,堪堪以刀制住了那把欲夺百里浩南性命的刀。

  殿中又有一时静谧,但下一刻,却见百里浩南身前的那名空镜司之人,欲要抬脚,踹向身前的那名暗卫。

  而那名暗卫自然亦不是食素之人,撤身便欲向后退去,而在退后之际,竟伸手将那犹在刀下的百里浩南狠狠一推。

  因着事出突然,百里浩南一时身形不稳,便连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虽撞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桌案,但却终是从那夺命的刀下救回了一命。

  那欲要杀百里浩南的人一见如此之状,在一刀划在身侧暗卫臂上之际,便欲再次提刀上前。

  只是,脚下步伐还未迈出,便被那暗卫横刀拦了下来。之后,两人间便又是一场恶战。

  殿中因着打斗,一时桌案齐飞,而依然安坐于琴后的单寻欢,则冷眼注视着殿中发生的一切。

  待她的视线掠过百里浩南之时,突然发现他正向着那面藏有暗门的墙侧而去。

  见状,单寻欢心下一动,眼眸微转间,已然起身。

  她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便已然到了百里浩南的身前。

  似是听见有人近身,百里浩南竟猛然将身转过。

  待看到是单寻欢时,他不禁呼出了一口气,而他的眼睛似是因着恐惧犹自大睁着。

  单寻欢见百里浩南愣在了原地,不禁出言提醒道:“皇上,快。”

  而在她提醒之时,眼睛还冲着百里浩南身后的那面墙瞥了瞥。

  顿时,百里浩南便将单寻欢之意了然,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仅是大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单寻欢。

  单寻欢见状,心下又是一动,旋即出声说道:“皇上,小的会抚琴。”

  闻言,只见百里浩南的眼眸猛然一缩,随后抬眼,将单寻欢上下打量了一番。

  便在他抬眼看向单寻欢之时,单寻欢亦在抬眼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对,一人淡定,一人惊慌。

  而在相视之间,两人竟又有静谧生出。

  不过,此时面上虽是一番平静,但早有一把匕首,已然自袖中滑入了单寻欢隐在袖下的手中。

  单寻欢紧握着那把匕首,而面上则仍是无有动容。

  两人如此相望,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在百里浩南的注视下,单寻欢的唇角竟勾出了一抹弧度。

  不同于往时的浅笑,而是百里浩南第一次在单寻欢面上见到的残酷。

  他的眼睛猛然间再次睁大,而他的心上,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正待百里浩南准备出手启动暗门的机关之时,手却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