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拒绝了
作者:愚者九      更新:2022-06-06 21:50      字数:4502
  方证大师又道:“《易筋经》的功夫圜一身之脉络,系五脏之精神,周而不散,行而不断,气自内生,血从外润。练成此经后,心动而力发,一攒一放,自然而施,不觉其出而自出,如潮之涨,似雷之发。少侠,练那《易筋经》,便如一叶小舟于大海巨涛之中,怒浪澎湃之际,小舟自然抛高伏低,何尝用力?若要用力,又哪有力道可用?又从何处用起?”

  令狐冲连连点头,觉得这道理果是博大精深,和风太师叔所说的剑理颇有相通处。

  方证大师又道:“只因这《易筋经》具如此威力,是以数百年来非其人不传,非有缘不传,纵然是本派出类拔萃的弟子,如无福缘,也不获传授。便如方生师弟,他武功既高,持戒亦复精严,乃是本寺了不起的人物,但也是近期,才接触到此经。”

  令狐冲心态平和道:“是。晚辈无此福缘,不敢妄自干求。”

  方证大师摇头道:“不然。少侠是有缘人。”

  令狐冲惊喜交集,心中怦怦乱跳,没想到这项少林秘技,连方生大师这样的少林高僧也只是初步接触,自己无缘无故,却能有此天大机遇。

  方证大师缓缓的道:“佛门广大,只渡有缘。少侠是风老先生的传人,此是一缘;老衲在路上能遇到危难时的少侠,又是一缘;少侠不习《易筋经》,后患无穷,有丧命的危险,方生师弟习之固为有益,不习亦无所害,这中间的分别又是一缘。”

  这时,方生大师走进们来,双手合十道:“令狐少侠福缘深厚,贫僧亦代为欣慰。”

  方证大师淡淡道:“师弟,你天性执着,于‘空、无相、无作’这三解脱门的至理,始终未曾参透,了生死这一关,也就勘不破。不是我不肯传你《易筋经》后半部分,实是怕你研习这门上乘武学之后,沉迷其中,于参禅的正业不免荒废。”

  方生大师神色惶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师兄教诲得是。”

  方证微微点头,意示激励,过了半晌,见方生大师脸现微笑,这才脸现喜色,又点了点头,转头向令狐冲道:“这中间本来尚有一重大障碍,此刻却也跨过去了。自达摩老祖以来,这《易筋经》只传本寺弟子,不传外人,此例不能自老衲手中而破。因此少侠须得投我嵩山少林寺门下,为少林派俗家弟子。”

  说道这里,见令狐冲笑意敛去,便缓了缓,又道:“少侠若不嫌弃,便属老衲门下,为‘国’字辈弟子,可更名为令狐国冲。”

  方生大师喜道:“恭喜少侠,我方丈师兄生平只收过两名弟子,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少侠为我方丈师兄的关门弟子,不但得窥《易筋经》的高深武学,而我方丈师兄所精通的一十二般少林绝艺,亦可量才而授,那时少侠定可光大我门,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令狐冲低着头,沉默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拱手道:“多承大师美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身属华山派门下,不便改投明师。”

  “少侠请看!”方证微微一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手掌轻轻一送,那信便向令狐冲身前飞去。

  令狐冲双手接住,只觉得全身一震,不禁骇然:“这位方证大师果然内功深不可测,单凭这薄薄一封信,居然便能传过来这等浑厚内力。”

  定眼看去,只见信封上盖着“华山派掌门之印”的朱钤,上书“谨呈少林派掌门大师”九个字间架端正,笔致凝重,正是师父岳不群的亲笔。

  令狐冲隐隐感到大事不妙,双手发颤,抽出信纸,看了一遍,真难相信世上竟有此事,又看了一遍,登觉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待得醒转,只见身在方生大师怀中,令狐冲支撑着站起,忍不住放声大哭。

  方生大师问道:“少侠何故悲伤?难道尊师有什么不测吗?”

  令狐冲将书函递过,哽咽道:“大师请看。”

  方生接了过来,只见信上写道:“华山派掌门岳不群顿首,书呈少林派掌门大师座前:猥以不德,执掌华山门户。久疏问候,乃阕清音。顷以敝派逆徒令狐冲,秉性顽劣,屡犯门规,比来更结交妖孽,与匪人为伍。不群无能,虽加严训痛惩,迄无显效。为维系武林正气,正派清誉,兹将逆徒令狐冲逐出本派门户。自今而后,该逆徒非复敝派弟子,若再有勾结淫邪、为祸江湖之举,祈我正派诸友共诛之。临书惶愧,言不尽意,祈大师谅之。”

  方生大师看后,也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令狐冲,当下将书信交还方证大师,见令狐冲泪流满脸,叹道:“原本以为岳掌门只是怒火攻心,一时恼怒,才说出将你逐出师门的狠话,没想到竟真的发了名帖。唉,不过,令狐少侠,莫怪贫僧多嘴,你与黑木崖上的人交往,本就不该,离开摩崖洞后,更不该继续与任我行等人纠缠在一起。”

  方证大师道:“诸家正派掌门人想必都已接到尊师此信,传谕门下。你就算身上无伤,只须出得此门,江湖之上,步步荆棘,诸凡正派门下弟子,无不以你为敌。”

  令狐冲一怔,想起在那山涧之旁,徐大哥也说过这么一番话。此刻不但旁门左道之士要杀自己,而正派门下也是人人以己为敌,当真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所;又想起师恩深重,师父师娘于自己向来便如父母一般,不仅有传艺之德,更兼有养育之恩,不料自己任性妄为,竟给逐出师门,料想师父写这些书信时,心中伤痛恐怕更在自己之上。一时又是伤心,又是惭愧,恨不得一头便即撞死。

  他泪眼模糊中,只见方证、方生两位大师脸上均有怜悯之色,忽然想起刘正风要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只因结交了魔教长老曲洋,终于命丧嵩山派之手,可见正邪不两立。

  连刘正风如此艺高势大之人,尚且不免,何况自己这样一个孤立无援,卑不足道的少年?

  更何况先是放出了任我行,又闯了摩崖洞,然后在山洞拒绝了师父,闹出这样大的事来?

  方证大师缓缓的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纵是十恶不赦的奸人,只须心存悔悟,佛门亦是来者不拒。你年纪尚轻,一时失足,误交匪人,难道就此便无自新之路?你与华山派的关连已然一刀两断,今后在我少林门下,痛改前非,再世为人,武林之中,谅来也不见得有什么人能与你为难。”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自有一股威严气象。

  令狐冲心想,此时我已无路可走,倘若托庇于少林派门下,不但能学到神妙内功,救得性命,而且以少林派的威名,江湖上确是无人敢向方证大师的弟子生事。

  但便在此时,胸中一股倔强之气,勃然而兴,大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腼颜向别派托庇求生,算甚么英雄好汉?

  江湖上千千万万人要杀我,就让他们来杀好了。师父不要我,将我逐出了华山派,我便独来独往,却又怎地?

  想到这里,令狐冲不由得热血上涌,口中干渴,只想喝他几十碗烈酒,什么生死门派,尽数置之脑后。

  霎时间,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岳灵珊,也变得如同陌路人一般。他站起身来,向方证及方生两位大师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二僧只道他已决意投入少林派,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虽然莆田少林和灵隐寺接连受创,让少林寺威望大减,但只要得到令狐冲,尤其是他所学的独孤九剑,可谓剑法中的至宝,当年风清扬年纪轻轻,便纵横天下,仰仗的便是这门奇异剑法,有了它,一时得失根本不算什么,就算经历低谷,少林寺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从此之后,少林将不是七十二绝技,而是七十三绝技,并且填补了少林绝学中剑法的短板,从此之后,天下武林,再也无人能够威胁到少林寺!

  不枉我们诸多谋划,引导江湖舆论,顺势做了这么的事情。

  令狐冲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晚辈既不容于师门,亦无颜改投别派。两位大师慈悲,晚辈感激不尽,就此拜别。”

  方证大师愕然,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会出现这种变故,哪怕佛法精深,早已不为外物动容,依旧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如此的泯不畏死。

  方生大师劝道:“少侠,此事有关你生死大事,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令狐冲嘿嘿一笑,转过身来,走出了室门。

  他胸中充满了一股不平之气,步履竟然十分轻捷,大踏步走出了少林寺。令狐冲出得寺来,心中一股苍苍凉凉,仰天长笑,心想:“正派中人以我为敌,左道之士人人要想杀我,令狐冲多半难以活过今日,且看是谁取了我的性命。”

  一摸之下,囊底无钱,腰间无剑,连任盈盈所赠的那具短琴也已不知去向,当真是一无所有,了无挂碍,便即走下灵隐寺。

  行到傍晚时分,眼看离杭州城越来越近,人既疲累,腹中也十分饥饿,便寻思到哪里去找些吃的。

  忽听得脚步声响,七八人自西方奔来,都是劲装结束,身负兵刃,奔行甚急。

  令狐冲以为是来杀他的江湖人,心中暗想,你们要杀我,那就动手,免得我又麻烦去找饭吃。吃饱了反正也是死,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即在道中一站,双手叉腰,大声道:“令狐冲在此。要杀我的便快点动手吧!”

  哪知这几名汉子奔到他身前时,只向他瞧了一眼,便即绕身而过。一人道:“这人是个疯子。”

  又一人道:“是,别要多生事端,耽误了大事。”

  另一人道:“若给那厮逃了,可糟糕之极。”

  谈话间吗,几人快速走远了。

  令狐冲:……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已经恢复全部内力的徐良,带着前两天刚刚赶到的林平之,出去闲逛。

  华山派门规森严,岳灵珊缠得紧,家族又屡遭劫难,现在任我行又开始收拢旧部,魔教妖人四起,正道中人人人自危,林平之也许久没有好好放松过了。

  幸亏他有个好大哥,带着他到处逛,到处吃,甚至还去花月楼看了一场歌舞。

  哎呀那叫一个纤细柔软,又大又圆。

  歌舞结束,林平之冲出花月楼,面红耳赤,义正言辞的批判道:“唉!有伤风化!这种舞蹈怎么能白天跳!”

  徐良端着碗冰镇凉粉,嗦了一口,含糊道:“有伤风化你还看得那么起劲?糖糖大家跳掌中舞的时候,我看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我……”

  “我什么我?不想看的话,你怎么不中途退场?是我拦你了,还是糖糖大家的眼神勾你了?”

  林平之青筋暴起,大声道:“大哥,你怎能凭空辱人清白?!”

  “行了,不用害羞。哎,要不要我带你再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那个,看那边!”

  林平之顺着徐良的手指看过去,直接街道对面,有一座风雅至极的茶楼,二楼栏杆上坐着两个广袖锦裙的温婉女子,拿着团扇含笑交谈。

  楼下,不时有几个儒生打扮的士子,或清高模样,或高谈阔论,或挥斥方遒,结伴进入。

  有时很快,有时很久,士子们又结伴出来。

  “这是干什么的?”

  “陪你聊聊天,弹弹琴,洗洗澡,做做游戏什么的。”

  “啊?那不是……”

  林平之是个好孩子,瞪大眼睛正要痛斥,又听徐良道:“你家门规严,手下那些镖头最多带你去些寻常场所,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武功也有进步,又不缺钱话,没想和岳灵珊确定关系?”

  “我武功还差得远呢,还要重建镖局,洛阳的金刀门也要收尾,更何况现在江湖大乱,门派事物繁多……我也没什么心情的。”

  跟着林平之又道:“再说找女朋友就得好好处,一心一意不能含糊,不能像大哥你似的。”

  “我咋了?我咋了?来说说,我到底咋了?”

  “……”林平之拧拧脖子,懒得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