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寒风，长羲却异常亢奋，她骑着马狂奔回宫，手里紧紧攥着三根线香，因为这是她要交给刘仁瑾的东西，能证明太后去帝陵一事有假的证据。

  原来，就在长羲连夜去到帝陵山，踏上千石阶准备登顶一探究竟时，却因躲避看守陵墓之人，而碰巧在半山腰处发现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而那条路的尽头，竟然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处平平无奇，洞中却别有一番天地，那里除了光线较暗之外，与宫中寝殿的布局几乎相差无几，就连放置在入口处的地毯都是宫毯中的极品盘金毯，而这样的华贵的东西，就算是在刘仁瑾的宫殿中，她也不曾见过有这般大尺寸的。

  这世间，能用上这样东西的，除了皇上之外，也就只有太后了。

  果不其然，长羲在桌案的香炉中发现了让她更为眼熟的东西——曾被惠妃当做礼物送给太后的线香，而且就在炉子的旁边，还散落着三根线香，似乎是还未来得及使用。她细细打量起整个洞中，断定这里根本不是刚刚修建而成，便可猜到太后每次说来帝陵悼念先帝，怕是都到了此处落脚，帝陵园中并非没有住处，一切，不过是有人心虚罢了。

  当一切都越来越清晰明了后，汹涌的悲凉和战栗充斥着长羲身体的每一寸，可她不敢多想，不敢去想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强大的敌人，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拿着线香拼命往皇宫赶。

  一路上，她还是不由得回想起与太后接触时，她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如果说刘仁瑾能够称帝，他体内先帝的血脉功不可没，那太后能够成为一国之母，她自身的手段和能力绝不容小觑，说得再直白一些，就算是她和刘仁瑾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动摇太后半分。

  回宫的路很黑很长，如今，长羲甚至觉得眼前的路正在一点点的变窄。

  临近拂晓时分，长羲将线香呈到了刘仁瑾面前，她压抑着自己喘息的胸口，抬眸间，透过额前湿透的碎发，她突然发现刘仁瑾的眼眶有些微红，似是才哭过一场。

  刘仁瑾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长羲说线香与太后之间的联系。他情不自禁地看向线香，无人留意，他那洞察一切的眼底，流露出一缕难以掩饰的心灰意冷。

  他以为自己早已对背叛习以为常，更何况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太后从未有过感情，抛去厌恶外顶多是敬而远之，可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心头居然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刚才所听，都是眼前之人的谎言。

  刘仁瑾还是败给了他心底仅存的情感，因为他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即便回忆里藤条一次次抽打在他的手心，那个严肃苛刻的女人在自己身上付出的心血，依旧是自己如今端坐皇位的奠基。时光，总是无声无息的同人开玩笑，毕竟是多年相伴的光阴拂过，怎么可能在他心头不留一丝痕迹。

  “朕知道了。”

  刘仁瑾起身，背对长羲。

  “方才丽妃醒了，你又查得有些眉目，朕……成全你和赵秋岚见一面。”

  长羲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抬眼愣怔地望着刘仁瑾，片刻后双眼便露出兴奋难抑的光芒，笑着朝刘仁瑾跪下，连连谢恩。

  刘仁瑾将长羲的双眼蒙住，将她带到了暗牢中，整个皇宫最暗无天日的地方。

  “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刘仁瑾转身离开，黑衣守卫也将铁门合上，长羲摘下黑布，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黑暗，借着两侧墙壁上微弱的火光，她逐渐看清眼前的那条漆黑甬道，身体微晃地朝前走。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只能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偶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进，却也好似只是长羲的遐想，因为这里面，静得可怕。长羲步伐越来越快，心也越来越急，即便眼前的路一眼看不到尽头，她也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见到她。

  突然，她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了甬道的尽头，她突然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眼泪夺眶而出，从喉咙里呜咽出沙哑的二字。

  “师父……”

  浑身是血的赵秋岚被重重的铁链锁住四肢，面容惨白，毫无声息地靠在中央的石柱上，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她动了动手腕，一阵叮当作响深深刺痛了长羲的心。

  “长羲……”

  听到赵秋岚的声音，长羲的眸中有着片刻的失神，而后便不顾一切地跑向赵秋岚，慌忙接住想要站起身却失去支撑的她。

  赵秋岚虚弱地看着长羲含泪的眼眸，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却消瘦苦相了许多。她凝着血迹的干唇吃力地颤了颤，吐出微弱的气声。

  “对不起。”

  长羲摇着头将赵秋岚拥入怀中，却像抱着一副枯骨，闭眼就能体会到锥心噬骨的痛。

  所有吃的苦，所有受的委屈，在她见到赵秋岚的这一刻，全都释然了。这就是她和刘仁瑾的交易，以查清当年之事，换赵秋岚的命，而那悬挂在城墙之上的尸首，是刘仁瑾找了一个死囚冒充的，因为他不得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赵秋岚成了长羲唯一的支撑，也是她奋力活下去的勇气，因为她的命，已经不属于她一个人。

  望着赵秋岚，长羲轻轻拂开挡在她额前蓬乱的碎发，不禁鼻尖一酸，因为长羲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直接带她离开这里，幻想架起她的胳臂搀扶着她逃出牢房，但长羲又清晰地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妄，如果盲目冲动，甚至会将二人的命葬送在这里。

  只有一柱香的时间，长羲不能让它在无助中一分一秒地消逝。

  “师父……姨母，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你怎么还在宫里，你答应了那狗皇帝什么……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杀我？”

  长羲知道瞒不过赵秋岚，她很无奈，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里，她还不得不询问赵秋岚当年的事情，好给自己指引一个方向。

  “皇上答应我彻查当年赵家之事，因为这和先帝之死……可能有关系，他答应我，如果调查清楚先帝的事情或者赵家真的是被冤枉的，他就会放了你。”

  “你怎么会相信他？”

  长羲无奈地垂下头痛哭。

  “我只能相信他，师父……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长羲攥住赵秋岚的衣袖，极力想要说服她。

  “师父你想想，赵家被灭门不过数日，先帝就暴病身亡，这其中真的没有关联吗？而且我现在已经查到了一些事情，足以证明先帝之死跟太后脱不了干系……”

  听到太后二字，赵秋岚似乎并不意外，可她轻声打断长羲，清冷的目光中，眸色黯淡。

  “那我且问一句，如果太后想要你死，皇上他会护你吗？他又护得住你吗？”

  迎着赵秋岚的目光，长羲迟滞的神情不知还如何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