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约定的那天很快到来，这日服侍我更衣洗漱的是冬雪，她告诉我秋月身体不适，便由她来了。

  因着我着实困着，含糊应了声便任由冬雪摆布。我一直认为冬雪不若秋月沉稳，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却不曾想，冬雪也有她的沉稳，从她给我画的眉状如柳叶，而不同于割破鲁班手指的带锯齿的茅草这点便不难看出。

  我是在冬雪给我梳发的时候清醒过来的，然而我醒过来后立马怀疑自己不清醒了，因为我看到一个美人，真真美得令我垂涎三尺，转而又想到，身为一个女子，我着实不该为女色垂涎三尺，因此立马改变了一下心情，试图培养出一些愤愤不平的心情来，怎奈美好如斯，真是让人无法不爱。

  我还在试图唾弃自己，身后的冬雪却开口了：“冬雪弄疼姑娘了么？”

  “没有没有。”

  “那姑娘表情为何如此……”冬雪指了指镜子。

  镜中人此时肤若凝脂，眉若柳叶，唇如樱桃，水色双眸此时略显呆滞，额前齐齐的刘海儿略显稚气，长发及腰，用一根锦带松松束着。

  我张张嘴，她也张了张嘴，我笑笑，她也笑笑，此时我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镜中的那个美人，正是区区不才本公主我。

  大约是我刚才表情太过痛苦，映在镜中，才致使冬雪以为自己弄痛了我。我鼓励的拍了拍冬雪的手，告诉她：“想不到你的手如此巧，我从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如此漂亮。”

  冬雪得到肯定，骄傲的笑了笑，也不忘鼓励我一下：“那是姑娘长得漂亮。”

  收拾完毕，我站起身，也终于注意到冬雪今日给我配的衣衫，淡蓝色锦织长裙，裙裾点点白梅，与今日冬雪与我画的妆容，淡雅又略显纯净，如此，甚得我心。

  难得打扮的如此漂亮，我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走到府中门口时，凤司铭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们商量好今早趁小白萝卜没起床便先出府，如今正是时候。我琢磨着，既是打扮的如此好，自是要表现的淑女些，因此，跑到一半，放慢步子，尽量学着女主们的轻移莲步。

  谁知凤司铭却不是十分理解我深深埋藏在骨子里的优雅，他冲我挥挥手，提高声音道：“阿晴，你再慢下去，醉仙楼的肘子便该卖完了。”

  一句话激起了我的斗志，我拎起裙子，快步跑向他身边，怎奈没穿过这样的裙子，跑了几步，便被绊倒了，将将着地的时候，却被凤司铭一把捞起，因此，我便落到了凤司铭怀里。清晨的阳光下，凤司铭慵懒的笑笑，悠悠道：“阿晴，如此是要投怀送抱么？”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讪讪道：“我只是想飞过来大约要快些。”

  凤司铭：“那正好马车也不甚宽裕，阿晴你便用飞的罢。”他说这些时一直在往前走着，说完却猛然停下，抬头瞧了一瞧远处的天空，继续道：“飞的时候记得慢些，等等我们。”

  我：“……”

  ——

  马车停在大门前，还是我们上次由绘锦街回府坐的那辆马车，因着我上次只想着与凤司铭道歉，没有来得及细细打量这个车厢，如今看来，我能将这样一个车厢忽视掉，我也着实眼拙了些。凤思铭将这样的马车形容为不甚宽裕，他扯谎扯得着实不高明。

  车厢由外面看来并不会感觉十分招摇，只是进入车厢后便会让人生出别有洞天的感觉来，车厢内铺满了柔软的毯子，正中一张矮几，矮几三面均是榻子，左右两边的榻子还是正常的尺寸，正前方那个却足以供一人平躺。

  我还在打量着车厢，凤司铭已经走到最大的榻子旁，不知由哪变出一本书，侧卧到车厢内宽敞的榻子上，施施然读了起来。我在一旁的榻子上坐好后，马车便出发了。

  这次与我们一同到集市上去的是余然，余烨两人，自然，两人在车外负责驾车。

  凤司铭的府邸着实偏僻，马车走了许久，久到我一个回笼觉都睡饱了，方才到达集市。只是我如何也想不起我何时躺到了这张最大的榻子上。我记着一开始躺在这里的是凤司铭，难道……

  我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衣衫，不看还好，只看了一眼，我便感觉我似乎有些晕车，天有些悬，地也有些转。有谁能告诉我，我，我的衣衫为何，如此，不整？

  凤司铭见我醒来，张口想跟我解释：“阿晴，你……”

  说到一半被我打断：“我，我，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你放心，若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凤司铭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向我走来。我看着他越来越近，鼻息里满是他带的梅香，我一时竟忘了反应。谁知凤司铭站到榻前，弯下腰，却是拾起地上的毯子。

  他将毯子随手放到一旁的榻子上，弯了弯嘴角，道：“阿晴原是想要对我负责么，如此，我倒觉着阿晴方才没有对我做什么有些可惜了。”

  这般长的一个句子，内容着实多了些，我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片刻，我终于明白凤司铭的意思，原来……不过他为何不早说？我猛地站起来打算与凤司铭理论一番，环顾四周才发现，凤司铭已不见了踪影。车厢外，隐含笑意的声音传来：“阿晴，整好衣衫便出来罢。”

  我十分细心地整好自己的衣衫，又轻轻拢了拢头发，只恨没有随身带镜子的习惯，也不知道如今看起来是否同刚进车厢时相同，余然余烨还在外面，为着证明凤司铭的清白，我也得整整齐齐的出去。

  在我终于自认为已经收拾的十分妥帖时，我方才拉开锦布车帘，跳下车。

  凤司铭正立在车旁，手上还拿着两支糖葫芦，见我下车，笑意盈盈将两支糖葫芦递给我。

  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该不该伸手。

  凤司铭见我不拿，有些诧异：“阿晴不喜欢？那你便帮忙拿着，回府后给司晚罢。”

  我闷闷接过糖葫芦，一时不知怎的有些气愤，忍不住想咬人，又想对一国殿下下口着实有些不妥，便张嘴在两支糖葫芦上一支咬了一口。

  凤司铭看到我的表情，唇角似乎弯了弯。

  ——

  这还是我第一次逛集市，难免有些新鲜，跟凤司铭讨来些碎银子，便开始了我的采购，余然余烨幸运的成为我的小厮，如今已经满手东西。

  我不小心看到了余然余烨两人不约而同的眼角抽了抽，我反省了一下，好像买的东西有些多了，一个风筝，两个鬼脸面具，两包糖炒栗子，两个烤地瓜，还有……还有一些压在下面看不到了。唔，对了，我手里还有两个取代了糖葫芦的糖人，因为糖人不好带，所以便不带回去给小白萝卜了。

  反省完毕，我觉着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罪到我身上，主要是我没有想到由凤司铭那要来的几块儿碎银子可以买这么多东西。我把这个理由分享给余然余烨听时，他俩的眼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莫非也是患了什么病？

  我还在研究两位小厮，凤司铭的声音悠悠传来：“阿晴难道我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带的全部银两？”说罢，摇摇头，似是有些苦恼，“如今我们中午该如何到醉仙楼吃饭？”

  我下车时的气愤原本在凤司铭大方的给了我碎银时略有消减，如今又被他的不懂节俭气到，于是我学着他的语气，将手里的糖人当做折扇，扇了扇，冷冷道：“本宫瞧着这位公子姿色不错，不如公子牺牲一下色相，说定能赚到些银两。”

  凤司铭双手抱拳，微微欠了欠身，道：“多谢兄台指点，方才司铭也差点被同行友人轻薄，想来也是可以由她那儿讨些银两的。”他轻声道出轻薄两字，让我小心肝颤了颤，脸红了红。余然定然手也颤了颤，因为他拿的东西都掉了。

  将东西都捡起来，我们四人继续朝前走，凤司铭一直走在最前面，此时停到了一个摊子前面。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首饰摊子。

  凤司铭正站在摊子前，手里拿着一支白玉簪子。簪子上雕着一簇梅花，不得不说，这雕工着实精细，点点镂空，片片梅瓣。

  “好漂亮的簪子。”

  “嗯，是很漂亮。”凤司铭赞同的笑笑。余烨上前付清了银两。

  “你不是说没有银两了么？”我指着余然手里的碎银道。

  凤司铭有些诧异：“我身上确实没有银两了，那是出门前吩咐烨拿的。”

  我怎么觉着我又被凤司铭耍了？！

  凤司铭似乎并未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伸手将我一缕掉落的头发拨到耳后，又拿起刚买的簪子，作势帮我簪上。

  我怔了一怔，我着实没有想到这个簪子会被簪到我的发上，随即又想到，大约他只是拿我来试一下，若好看还是要取下来送人的。因此我开口问道：“你买这个是要送人的么？”

  凤司铭拿着簪子的手顿了顿，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然最终他也没能说出来，簪子最终也没能簪到我的发上。

  凤司铭的手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