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日转眼过去，今日便是小白萝卜的生辰。

  他近日已回到自己的东苑，这一日却起了个大早，天将将亮起，小白萝卜已然站到我的院子前，因大门闭着，便站在门外大声叫嚷着。叫嚷了一阵大约觉着没有希望将我叫起来，于是便转战凤司铭的院子。我想他也没能成功的将凤司铭叫起来，因为听说小白萝卜在凤司铭院前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东苑，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日的府中格外的安静，破天荒的一次我都醒来了，大家却似乎还在睡着。

  梳洗过后我便打算到凤司铭书房继续看我的话本子。话说我昨日的话本子正看到精彩之处，若不是在凤司铭的书房着实不便，我昨晚着实想着一口气读完。

  冬雪听了我的话轻笑出声：“姑娘，您也忒有勇气了，您这会出去，恐怕您都走不到殿下书房。”

  我有些诧异：“怎么会走不到？”

  冬雪弯了弯嘴角：“您现在出去定然会被十一殿下缠住，以小殿下的功力，姑娘您……”

  如此我也便明白了了个大概，“那么，府中难得如此安静竟是由于司晚？”

  秋月笑着点了点头。

  我还是无法停止对那本话本子的思念，于是我留下秋月冬雪，独自偷偷溜到了凤司铭的书房。秋月冬雪赞扬小白萝卜的功力，却原来我的功力更胜一筹。想着我的能力竟然如此强大，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我哼着曲子推开书房的门，却没想到凤司铭竟也在书房中。此时他正斜躺在榻子上，一手支头，一手拿着一本书。

  凤司铭看到我推门进来并未十分吃惊，他抬起手中的书，指了指桌后的雕花木椅：“难得阿晴你竟然能成功的溜到书房来，你先坐到那里罢，话本子在你身后的书架上。”

  虽然他并未吃惊，我却是十分好奇他为何会在此。

  “昨日忘了告诉你，司晚每次生辰都会起个大早催生辰礼物的，因此昨日我便睡在此处了。”

  我有些气结，这样重要的事，怎么能忘记告诉我呢？然我由始至终均未被小白萝卜吵醒，质问起来难免少了些气势，于是便也将质问省略了，自我安慰了一番后，便捧起我的话本子，继续着昨日的故事读了起来。

  晌午，小白萝卜的生辰宴才摆了起来，府中似是变戏法一般，瞬间活络起来。原本沉寂的花园此时热闹非凡，湖心亭上一桌美食此时正如一位美人，顾盼生姿等着我们前去调戏。

  这一桌着实丰富，我们到达湖心亭时，小白萝卜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到我与凤司铭，起身跑过来，拽住我的裙摆，可怜兮兮的唤我：“晴姐姐。”

  我着实无法承受小白萝卜情深如此的眼神，败下阵来，从身后拿出风筝。

  买风筝时我便觉着对于小白萝卜来说，大约动物要比美女更有吸引力些，于是决定给他买个小动物形状的风筝，又想起小白萝卜养的蝈蝈，然而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蝈蝈形状的风筝。大约工匠们想到蝈蝈只会在草丛中蹦跶，即使做成风筝也无法翱翔在天空中。想到此处我不禁由衷的佩服起做风筝的工匠们的心灵手巧，继而发自肺腑的仰慕起自己，我竟然能将工匠们如此曲折的心思想个通透可见我要更加心灵手巧些。

  最终我挑出了这个燕子形的风筝，最普通的一种形状，也正是因为它的普通，我才决定买它。也许小白萝卜正需要一种普通，除却皇子的身份，做一个普通幸福的孩子。

  小白萝卜似乎很喜欢这个风筝，从我手里接过风筝便兀自摆弄起来，还兴冲冲的邀我与他一起放风筝。

  我答应了小白萝卜，坐到桌旁，扯了扯凤司铭的衣袖，低声问他：“你与司晚准备的礼物呢？”

  他转头，眼中闪过狡黠，也低声与我道：“我已经送与他了，不如你来猜上一猜我送与他的是什么。”

  我咬了咬手指头，着实想不出凤司铭会送与小白萝卜什么，我猜的到工匠的心思，却着实猜不到凤司铭的心思，看来他比我还要心灵手巧一些。

  我冲凤司铭无奈的摇摇头。

  凤司铭好笑的瞧着我，道：“我许了他，回京后免掉他一个月的功课。”

  我有些诧异：“司晚他不是入宫听讲学的？”

  凤司铭点头：“自然是入宫。不过只有我可以应对的了他的师傅，还有父皇的。”

  我：“……”

  这真是黑暗的交易。凤司铭若是经商定会赚进天下人的财富，因为他拥有不花分文便能将对方哄得团团转的本事。

  这真是一个普通的生辰宴，下人们也都在自己的院里摆了宴席，凤司铭还允了他们休息，于是这个生辰宴上，没有下人，没有歌舞，除却一桌山珍海味，着实令人无法想象这是东渊十一殿下的生辰宴。

  我突然来了兴致，想要为这个宴会祝一下兴，于是提议为凤家兄弟演奏一段曲子。然而倏地想起我的琴在与母亲逃出宫时便丢了，如今变成了巧妇难于无米之炊。

  凤司铭放下手中的竹筷，抬头对我说：“说来我那儿还有一把琴，不如阿晴你便用它来弹奏一曲罢。”

  说罢他回手，抽下身侧挂着的碧玉长萧。原来凤司铭身侧也带过这支萧，不过从不曾见他取下吹过。只听他吹了几个音，我还没听出个所以然，余然的身影便已出现在湖边。凤司铭转头隔着湖对余然道：“打扰你们畅饮了罢？你们三人吃得可还好？”

  我借着酒劲，胆子大了不少，插嘴道：“你可是猜拳输了被推来的？”

  余然没有理会我。

  凤司铭继续对余然道：“我记着我的书房里还有一把琴，然，你去将琴取来罢。”

  余然似乎有些诧异，欲言又止。

  凤司铭挥挥手，道：“去罢。”

  余然转身消失在视线里，片刻又出现在湖心亭，对小白萝卜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又离开。

  我起身坐到琴后，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因着我贪玩，疏于练习，此时能拿出手不至于太丢人的就只有一支曲子了，但，显然它不是十分应景，不过却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一曲《月满西楼》便缓缓流泻出来。

  凤司铭听到琴声怔了一怔，我冲他吐了吐舌头，他旋即了然一笑，举起酒杯，悠闲饮下。一杯酒喝完，他轻轻放下杯子，又伸手拿起自己的萧，附在自己嘴边，和着我的琴声，也吹出了《月满西楼》的旋律。

  《月满西楼》，我之所以对这支曲子印象最深刻是因为母亲。母亲与我刚刚搬进冷宫时，闲暇时便会弹奏这首曲子，即使后来母亲因为不停的劳作，双手不复灵活，她也试图将曲子弹完整。

  我不止一次看到母亲盯着自己的手指叹息，于是我便会帮着母亲揉上一揉她日益粗糙的手指，并告诉她：“若是母亲想听，那阿晴便弹给母亲听好不好。”因此，我反复的弹着这首曲子，如今，这首曲子便成了我最熟悉的，以至于我双手放到琴上，脑海里便会浮现这首曲子。

  我想今后我对这首曲子的印象会更加深刻，因为凤司铭正站在我身旁投入的吹着那只碧玉长萧。他一身月色华袍，头发仍旧由一根银色锦带束着，他在府中时总是这般慵懒，连头发都懒得束起。

  今日阳光正好，明媚温暖。湖上闪烁着粼粼的光，暖风轻送，亭上纱帘缓缓飘动，光线时不时打到凤司铭好看的侧脸上。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侧脸。我想。

  我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宠溺的笑容，凤司铭温和的笑容，闪过母亲的责备，凤司铭的责备。我任由自己的手指在琴弦上拨过，兀自思绪飘忽。

  我一定不是一个尽职的演奏者，却是一个尽心的祝贺者——我的嘴角一直是挂着笑的，许是被这氛围感染，许是被身边的人影响，总之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满足，似是恍然明白岁月静好这个词语。

  一曲奏完，我第一次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小白萝卜跳下座椅，欢快的蹦跳着走到我与凤司铭跟前，双手拍着，道：“我只晓得哥哥的萧是最好听的，原来晴姐姐的琴也弹得如此好听。”

  我笑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接受了他的赞赏。

  我们回到座位上，凤司铭给我们的酒杯都斟满了酒，然后对我道：“阿晴你琴弹得确实不错，却还需多加练习，如此便把这把琴赠与你罢。”

  我着实没有想到给别人过生辰我还可以收到礼物，而且据我观察，这把琴定然价值不菲，如此我是赚到了？！

  我高兴地敬了凤司铭一杯，十分感激的收下了他的心意。

  ——

  这顿饭吃的我着实欢喜，我觉着凤司铭与小白萝卜也定是十分欢喜的，虽然只有凤司铭没有收到礼物，不过以他的财力，他大约也不需要什么礼物。

  因着大家都吃的比较欢喜，这顿饭直到日头西斜才将将进行完毕。自然只有我与小白萝卜一直在吃着，凤司铭到最后便是在品尝桌上的酒了，我想着一个人喝酒难免有些寂寥，便也与他喝了几杯，唔，还是醉仙楼的桃花醉。

  也许是有人陪他喝酒让他十分欢喜，于是他答应我们晚上带我们去夜市逛上一逛。听到这个消息，我与小白萝卜着实兴奋，一兴奋便又多吃了些。如此也好，反正一会儿要逛街，也就不用怕积食了。

  然而这个计划却无奈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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