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日夜里凤司铭遣人前来，将我带到他的书房。我记着凤司铭说过他今儿个夜里会检查小白萝卜的功课，此刻唤我前去又是怎样一个情况？

  凤司铭的书房与他在南梦时的那间书房摆设相似，不过藏书明显多了许多。他仍旧在桌后翻看类似账本一样的簿子，我做到他对面的榻子上，问他：“你叫我来是为的何事？该不会是要我帮你检查司晚的功课罢？”

  他由簿子中抬起头，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道：“阿晴，你确定你背过了那些文章？”

  这倒也是，看来是我多虑了，于是我再次问道：“那你究竟是有何事？”

  “余枫今日由南梦送回消息，瑶城的确已经易主，如今暂任城主的是你的大舅舅赫连邵阳，他对外宣称你外公身染重病，其实是将你外公软禁起来，不过却被你外公逃了出来，如今你外公行踪不明。我听说历任瑶城城主都会有两块儿玉佩，一块儿是由紫玉雕成玉茗花的形状，另一块儿是黄玉雕成的鱼符，而今日这老人身上却一块儿也没有，所以要确定他是否是你的外公还需要从头查起。”

  我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何事。“你是怀疑这老人可能不是我的外公？”

  他走到我身前，再次抚上我的青丝，道：“阿晴，你莫要着急，我晓得你终于见到自己亲人的心情，然而我不得不小心一些，这些日你暂且不要去客房，待我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定会助你找到你真正的外公。”

  “你究竟是怎样怀疑上他的？”

  他解释道：“这世上除了我们还没有人晓得你的母亲已经过世，尤其是你的外公。当初就连你与你的母亲出逃，你父亲追查你二人行踪都是暗地进行的，只怕惊动瑶城。你也晓得瑶城有自己的兵力，若是叫你外公晓得你父王如此对待你母女二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这样说来我也想起了，昨日那个‘外公’看起来的确早已知晓我的母亲她已不再人世。”

  凤司铭坐回书桌后，有些好笑对我道：“难得阿晴你能有些记性。”

  要不是他躲得快，保不准我现在已经咬上他了。

  这时，小白萝卜缓步进入室内。

  虽然说我与小白萝卜认识时间不算长，然而我却也算比较了解他的，这孩子平日里能用跑的便绝不用走的，完完全全一个爱蹦爱跳的小屁孩儿。而此刻与其说他是走进来，还不如说他是蹭进来的，而且他在蹭的过程中还热切的看着我，那小眼神儿，就同那女子瞧见自己的情郎一般，我马上感觉自己的汗毛噌噌的全部竖了起来。

  这两兄弟，莫不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罢。

  凤司铭轻咳了一声才成功的打断了小白萝卜深情眼神。

  “司晚，那四篇文章背的怎样了？”

  小白萝卜头低得越发的低了，他小声道：“背过了……‘四篇文章’”

  凤司铭抬起头来，看着恨不得将头低到地上的小白萝卜道：“司晚，我记得你在上次便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初次用的时候我会赞赏你聪颖，也便不追究你是否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法子了，然，你这次还是用这个法子的话，你还认为四篇文章可以不用背么？”

  小白萝卜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唤了声：“哥哥。”

  “也罢，老规矩，两篇外加心得。”

  小白萝卜似是松了一口气。想来凤司铭说四篇大约也只是一个玩笑，不然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那样容易被说服。

  小白萝卜背完文章便与凤司铭开始了长篇大论，他们两兄弟讨论的起劲，我却听着那些昏昏欲睡。于是我便起身，表达了一下我想回去睡觉的愿望。

  凤司铭倒是爽快的放行，走之前，他取过他的披风，亲手为我记上披风的带子，还不忘数落我：“阿晴，我说的你何时才能记住，夜里这样凉，连一件披风都不带，着凉可怎么是好？”

  我努力睁了睁半闭上的眼睛，点点头表示我会记住的。

  凤司铭却对我没报太大希望：“罢了，说了你也不会记得。你自己先行回去罢，你记得来时的路罢？”

  这条路其实十分好记，出了垂花门，穿过梅林便是疏影阁。我再次点点头，表示我记得。凤司铭终于放心的放我离开。

  门外刮着不小的风，的确有些凉。我紧了紧披风的狐狸毛领，出了清楹苑。

  此刻我正站在梅林中央，你莫要以为我是在赏景，这样冷的晚上，我便不做那种附庸风雅的事情了。事实上我是犯了一个一般人都会烦的错误，我太过于相信自己了。

  我说过穿过梅林便是疏影阁，然而当我半个时辰后仍旧在梅林中徘徊时，我想穿过梅林着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我在附近找到一个石块，拂掉上面的尘土，便坐下，只寄希望于凤司铭或者兰溪能发现我不见了，过来找一找我。

  然而我将将坐下，便见到一个人影在梅林上方向我这里飘来，看身形那不是凤司铭，更不是余氏兄弟，那人穿的衣服也不是王府侍卫的着装。我一惊，难不成这王府守卫一时松懈，竟然将凤司铭的仇家放进来了？我此刻还穿着凤司铭的衣服，那我岂不是要命绝于此？我赶紧将凤司铭的披风脱下来放到石头上，然后飞快躲到梅树后。

  来人果然在石头前停下，盯着石头上的披风，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我看错了？明明看到她在这里的啊。”

  闻言我惊出一身冷汗，只恨凤司铭为何要单单喜欢这梅花，树干如此的细，着实不适合躲藏，要是凤司铭喜欢梧桐多好，这会儿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我暗自问候过凤司铭，忽然觉着刚刚那个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听，我瞬间有问候这人的全家的冲动。

  “尉迟翩！你大半夜不睡觉，爬墙进到别人家院子里来，你有毛病罢！”

  尉迟翩不理会我的怒火，笑嘻嘻欺身上前，道：“本大人这不是想念美人你了么？！再说美人你怎么能说本大人是爬墙进来的呢？莫不是刚刚你没有瞧见我那潇洒的轻功，那要不要我再给你飞一遍？”

  我将他推开一臂的距离，回绝他：“鬼才要看你再飞一遍。”

  他再次探身靠近我，道：“美人你即使害羞，也不用说的这样绝对啊。”

  我想我如果再他跟这样聊下去，大约一夜也转不回重点处，于是我直接问他：“你来是要作甚？”

  尉迟翩这次更加过分，伸手环上我的腰，施展轻功一下子飞到了院墙外，然后才道：“长夜漫漫，何不出墙？美人，好久不见，本大人对你甚是想念，不如我们去把酒夜谈如何？”

  我白了他一眼：“我若说不去你会将我送回去么？”

  “自然不会。”

  “那赶紧走罢，喝完送我回来睡觉。”

  “岂能用走的？累坏了美人我可会心疼的。”他说罢，再次施展轻功，丢下我不见了踪影。我有些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将别人掳了来，却又丢掉一边置之不理的。不曾想片刻后尉迟翩出现在街口，身下骑着一匹马。

  他骑着马飞快的跑过来，接近我时也不曾减慢，却是弯下腰，一把将我捞上了马。待我心神甫定，我已坐到他的身后，只听他得意道：“大人我帅否？”

  我擦擦脑门上吓出的汗，冷冷回他：“否。”

  他也不计较，笑过两声叮嘱我：“你可要抱紧了，莫要摔下马。”

  这马匹似乎有些老，跑了一会儿便渐渐满了下来，我有些诧异，想不到尉迟翩还会骑这样的老马，于是我嘲笑他：“你进来日子不太好过吧？”

  他似乎没听懂我的话，匆匆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继续道：“想不到你竟然穷到这样的地步，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

  我似乎感到尉迟翩抖了一下。

  “这匹马是老子在街上随便牵的，随便牵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大人你在街上偷的呗。”

  我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是。”

  至此，我与尉迟翩的对话终于恢复了正常，大抵是他终于明白，跟我逗趣极有可能被我不小心逗回去。

  尉迟翩在一个河堤上停下，河堤上点着几只灯笼。他拴好马走到我身旁，道：“漂亮罢，这是我常来的一个地方，灯笼也是我放的。”

  我点点头，在堤岸的石桩上坐下。

  尉迟翩却搬出两坛酒，递给我一坛，道：“酒也是我埋的。”

  这江岸上夜里显得尤其冷，我想喝点酒也能暖暖身，便接过尉迟翩递上来的酒，喝了一口，问他：“说罢，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