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篇同音文砸下，场上一时间只剩下了犹如朗诵绕口令一般的饶舌诵读声。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

  乍听上去，就像是这房里什么东西漏气了一般。这么多人不吸气，只往外喷，其中应该还有人口气挺大，一瞬间连空气都要变得浑浊了许多。似是还有人刚吃了臭豆腐之类的东西，空气中的味道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不少人直接皱起眉头捂上了嘴。

  “怎么样，你服了吗？”步墨阳笑着看向了那位大背头，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

  不言而喻。

  “我……”大聪明张了张嘴，眼珠子一转，开始想起了应对的方法。

  赖掉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是说脸面不脸面的问题。而是在场者，不乏有身份有地位的角色，如果传出去，让人知道他食言而肥，那之后估计也没人再敢跟他打交道了。

  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将自己说的话给咽回去的人，还值得让人相信吗？

  奶奶的，你这不是坑人吗？

  早知道你能直接做出来这样的文章，谁他妈跟你赌？

  你特么这么有文化，跟祖休站在一起，你就不嫌掉价吗？

  “你这文章……”大聪明想说，你这文章狗屁不通。

  同时，那位太子太傅也开口了：“您这文章，虽然词句不算华丽。但通篇用同音异义的字将一篇故事完整地叙述了出来。将我东域文字的音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必须得说一声佩服。我做不到。”

  听到这句话，大聪明硬生生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这是太子太傅，无论是官职还是人脉都是响当当的。

  招惹不起。

  而且，太傅居然还用上了敬词！

  “你这文章……”大聪明又开口了，他想说，你这文章没有价值，完全是为了同音而同音。

  太子太傅又在同时开口了：“您这文章，不只是为了同音吧。我看这行文紧凑，没有任何废话。而且还能以单字表现一个词，甚至是表现一个句子。完全体现了我东域文字的简明性，放眼诸域，恐怕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文字能够媲美这一点。我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倘若用这种行文方式作诗，该是如何美妙的场景？朗朗上口、简明扼要、读诗如听曲啊！就冲这三篇文章，今日我就没有白来！”

  大聪明都想骂娘了。

  你特么是不是故意的？

  玩儿我呢？

  有话不能早说吗？

  这下可好，直接把他的路全堵死了。

  但该说不说，这太子太傅的确是有相当的才学。

  别人还在震惊，居然可以用同音字行文的时候。这太子太傅已经在思考古体诗和近体诗的区别了。

  但是步墨阳很想吐槽一点。

  您不是来逛勾栏的吗？怎么搞得像专程来听讲座的一样？

  不过面对这种好学的人，步墨阳也乐得多说上几句话：“多谢夸奖，您说的没错。这种行文方式，其实在上古时期，是当时东域的书面语，我们现在说的话，更偏向于没有文化的百姓私底下的口头语。因为当时，纸张尚未被发明出来。只能用竹简、丝帛书写，而这种书写材料比较昂贵，为了节省材料，当时的人只能用尽可能短的话，将事情表达出来。”

  “其实你们一直没有关注到一点，就是汉字的美。放眼诸域，所有的文字都是表音。一个字或者是一个词，他的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是为了表达出一种音节。”

  “但是汉字不一样，每个字都有他自己的意义，只有汉字是表意。比如，就说这个一。一横，所以他表达出来的就是一。哪怕是不认字的，都知道划一横表示的意义就是一。可以说，无论是哪个汉字，单独拿出来都相当于是一副本身便具有意义的画。”

  “我们推行汉字，并不是说，这就是退化。如果汉字没有他独到之处，何必要费心思去推广他呢？”

  “只要有所了解，就会清楚。文字的起源，就是因为我们祖先为了记录某件事情，所创造出来的画作、符号。可是现在大多数的文字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都已经失去了这跟起源联系的纽带。唯有我东方的汉字，你在读、在写、在看的时候，依旧能够体会到当初古人在创造这个字时的心情。”

  “我们武朝，何为武？在汉字中，这就是一个拿着武器的士兵，这就是武的起源。其他的文字呢？有这种意义吗？”

  “从意义来说，汉字独一无二。”

  “从表达来说，汉字独一无二。”

  “从美感来说，汉字的更是独一无二。”

  “这就是，我们为何要学习汉字。那今天的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再多探讨吗？汉字和以前的东域文字，谁优谁劣？难道还是那种拾人牙慧的字母更好吗？”

  “好！”

  步墨阳一番话说话，人群中传出了极为热烈的叫好声。

  掌声雷动。

  步墨阳笑着，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看向了那位大聪明。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如果没有的话，这桌子你准备怎么吃？”

  说着，步墨阳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咚咚咚。

  声音沉闷，听上去就极为结实。

  这种仿木桌子，无论是厚度、硬度都要比正常的木头要硬了太多了。

  那大聪明的脸色一苦。

  这玩意儿能吃？

  先不说牙受不受得了，就算用东西打成屑，混水喝下去，胃也受不了吧。

  会死人的！

  但在众目睽睽下，他感觉自己的嘴皮子犹如千斤重，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步墨阳也不催促，就始终面带着笑容看着他。

  祖休悄悄凑了过去，把手里的刀递上，悄声说道：“你要不，先用刀把它给劈开？可能会好咽一点。”

  此时，在二楼的楼梯处，突然有一人开口了。

  “先生，小女子怠慢了。不如给我一个面子，这教坊司里，要是出了事，您倒是无妨。小女子可担待不起啊。”

  娇滴滴的声音，宛若泉水轻响，直接敲在了人的心坎上，说不出的舒服。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身穿白色宫装的女子缓缓走上楼，走到步墨阳身前，弯下腰的款款行了一礼。一手轻轻捂住胸口，明明什么都漏不出来，但就是这般动作，却让人感觉到更为诱人。

  “你是？”

  步墨阳看着这张陌生而又充满诱惑的脸蛋，下意识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纷纷扭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了步墨阳。

  那女子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看见周围这些人的反应，步墨阳有些诧异，难不成这还是位了不得的角色不成？

  将步墨阳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在，那女子笑了笑，却也不露怯，落落大方地说道：“是我唐突了，我叫茹弦。在这教坊司中，掌弦乐一门。”

  哦！！

  原来是个弹琴的。

  步墨阳恍然大悟。

  只不过这名字，取得着实有点意思啊，茹弦……乳腺？

  啧啧啧。

  想着，步墨阳的眼神下意识地往某个位置看了看，又迅速收了回来。心中暗道：应该没发现吧。

  自己现在的实力，看一个人应该不会被察觉到吧。

  “先生，您的大作以及刚刚的话，的确是振聋发聩。我的姐妹们可都是心动不已，可否请先生移步别院呢？”茹弦又说道。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原本对步墨阳极为赞叹的男人，脸上突然带上了羡慕嫉妒恨。

  步墨阳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也不能将事做绝了。

  万事留一手，不识相就送你走。

  这才是步墨阳的座右铭。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步墨阳笑道：“我的几位兄弟，可否同行？”

  那茹弦点了点头：“先生，请！”

  “等等！”这时候，人群中又有人开口了，步墨阳看去，正是那位比较显老的太子太傅。

  “先生，您说以此种行文书写的诗，更有韵味。我能不能讨要一首？”

  “这……”步墨阳一听倒是为难了起来。

  倒不是作不出……

  主要问题是，这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抄哪首才好啊。

  正想着，步墨阳的眼神透过窗户，看见了后方院落的里的一片人工湖。在湖上，还有一条木制的小舟，在飘荡着。

  太子太傅见步墨阳为难，打圆场道：“是我唐突了，诗文都需要打无数遍腹稿，才能出来一首佳作。这么短的时间让您直接作一首，确实是我的错！”

  “没关系！”步墨阳摇了摇头，左手背后，一副高人做派，伸出右手指了指窗外的湖水。

  “那片湖叫什么？”

  茹弦闻言，连忙回答道：“那叫凌烟湖，在傍晚时分，湖水上会飘散起阵阵水雾，因此得名。常常有客人饮醉之后，让小厮带着泛舟湖上，吹吹那清凉的水雾，人便会瞬间清醒许多。”

  “好！”步墨阳点了点头：“既然到这了，那我就以这凌烟湖作诗吧。”

  说着，步墨阳背起了手，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思考着。

  众人见状，大气也不敢出。

  两三秒过后，步墨阳眉头缓缓松开。

  这模样让人一看便知，他有了！

  步墨阳微微踱了两步，开口了：“西风吹老凌烟波。”

  这第一句一出，只要是有所文学功底的，眼睛都猛地一亮。

  一个“老”字，便将一副画面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西风吹来，在凌烟湖水之上，泛起层层白波，犹如老人脸上那层层皱纹。

  “好一个老！”太子太傅在心中大呼。

  无论是换成吹起、吹皱……都没有这个“老”字这么贴切。

  步墨阳又缓缓吟道：“一夜思乡愁绪多。”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还没感觉，但是太子太傅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这一句不好。

  而是跟前一句相比，这一句显得太过直白了。打个比喻，前一句就像是薄纱之下的美人，美而不露，朦胧虚幻，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而这一句，就像是一个女人满身文身，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一边撸串一边吃蒜。

  不是说串不香，着实是一个属于天上一个却跌到了凡间。

  而且，他总觉得情境有些不对，两句的衔接之间，似是有些突兀。但要硬说，看见了这种萧瑟场景，会让人心中生出愁绪，倒是也的确说得过去。

  如果让步墨阳知道了这个太子太傅心里所想，肯定会大吃一惊。

  肯定会突兀啊！

  原句中，一夜湘君白发多。

  但在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白发湘君的传说。

  所以步墨阳就稍微改了改。

  接着，步墨阳又踱了两步，一口气将剩下的两句“作”了出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好了，就这四句，如何？”

  步墨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众人的反应。

  嘶……

  太子太傅倒抽了一口凉气。

  神！

  最后这两句简直神了！

  就凭这一首，给他封一个当代诗神的名号，绝对没有人说得出半个不字。就凭这一首，眼前这位青年肯定会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首诗，跟刚刚那几篇同音文比起来。不能说谁优谁劣，因为本就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一个是展示了汉字的神奇，一个是展示了汉字的美。

  酒醉之后，泛舟湖上。虚拟天空中的漫天银河倒映在湖水中，醉酒之人一时间都认为自己便是在银河当中泛舟。

  梦明明虚无缥缈，却说的满船清梦。

  梦明明没有重量，却用了一个压字。

  艺术！浪漫！

  一时间，这位饱读名著典籍的太傅，觉得一切的夸奖都相当苍白。

  看着众人的反应，祖休凑在宁寒命的耳边，轻声询问道：“这首诗很好吗？”

  “好？”宁寒命看了看祖休：“打个你能听得懂的比喻，只要二哥他想，今天整个教坊司的姑娘都随便他怎么样，只要二哥能为她们量身定做一首诗！嗯，应该是不要钱的那种，搞不好还得倒贴。而你花钱都进不去她们的院子，这下你知道差距有多大了吧。”

  “卧槽！”祖休在心里大呼道。

  这……

  这也太爽了吧！

  不行，一会儿得求求老二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