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夜里。

  夜风很冷，身穿裘皮大氅的陈牧坐在火炉旁烤火，身边只有钟离香一个人，门口站着张嘎和两名婢女，看了他们一眼，距离足够远，听不到屋里说话的声音。

  陈牧低声道：“我想离开这里。”

  “什么？”钟离香凑了过来。

  “我说，我想离开这里。不是带着部队离开，而是我们单独离开。”

  钟离向门口看了看，蹲下身子：“为什么突然想放弃。”

  陈牧苦笑：“与其被形势迫使离开，还不如主动寻求变化。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我继续陷在太后设置的棋盘当中，最终很有可能被人家‘弃车保帅’，也就是说，太后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我却成了牺牲品。”

  钟离香郑重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要么是明天，要么就是现在。”

  “现在？”

  “对，只有我们两个。”

  “那张邯和张有田呢？”

  “他们没事的。”陈牧站起身：“我走以后，他们还会继续当他们的将军。我也会留给他们每人一封信。让他们转投别家。至于是皇室还是三大门阀，就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钟离香皱眉：“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可惜。”陈牧道：“就现在的梁朝，当皇帝都没什么意思。而要想靠西域为根据地，强行通过河西走廊，与唐氏决战没什么胜算。那就更别说与其它两家联军的对决了。而且唐氏是不会被我们消灭的，当唐氏真的走投无路，他会打开潼关，引孟氏和西门氏过来帮忙。到时候，我们如何对抗六十万人马？指望太后？”

  “太突然了。”钟离香有些沮丧：“我担心你一走你的这帮手下都要被整。”

  “放心吧，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前几天我就说，我得到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陈牧加了一把炭：“你知道最近雁师姐跑哪去了吗？”

  “不知道。”

  “她跑去东胡执行一个任务，回来之后，带给我一个消息。阿兰朵再次说服东胡王，决心在西域与梁军一战。到时候他们平分西域，进而一同攻打河西走廊。你想，如果我还不走，留在这里与拉蒂夫打，打完之后，梁军已经疲惫不堪。如果这个时候再被阿兰朵和东胡合围，会是什么下场？”

  “必败。”

  陈牧点了点头：“安西军战败以后，皇帝都有可能保不住，三大门阀家精锐各有损失，三位公子也在劫难逃。那样的话，梁朝就有崩溃之险。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你计算过吗？”

  钟离摇了摇头。

  陈牧面色凝重：“现在选择权还在我手里。只要我离开，阿兰朵的诡计就不会实现。我已经把信写好，除了给张邯和瘸子，还会给皇帝和三位门阀公子，劝他们不要在西域开战，而是应该立刻北上截击东胡，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绝不能让东胡王和阿兰朵凑到一起，而我们却还在内斗。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梁朝不会落入险境，也让梁朝五千万百姓不遭涂炭。”

  钟离点了点头。

  “我留下来，不会有好结果。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别人。”陈牧征询口气：“跟我走吧。咱们去江南。找个富裕之地安家。做些买卖，闲暇之时到处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钟离香笑着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张有田、张邯和皇帝等人都接到一封信，见信之后众人大惊。

  牧王已经在昨夜离开蔚城，并交出王印和龙武大将军印，最后还把阿兰朵的计划说给众人听，让大家赶紧组织兵力北上，阻挡东胡人靠近。

  此时陈牧已经带领十名扈从，逃离蔚城百余里，一路驿站换马，马不停蹄，直奔敦煌。

  陈牧对钟离香说：“香儿，如果我想带上几个人一起跑，你是否愿意？”

  “是含香吗？”

  “含香只是其中之一。”

  “你还想带谁？”

  “回到敦煌之后，我会找几个人，如果他们愿意，就一起都带走。”

  “你不担心人太多，反而无法通过各道关卡？”

  陈牧大笑道：“我猜无论是皇室还是三大门阀，现在都很感谢我。我把所有的一切都送给了朝廷，如此壮举，皇帝陛下必然降旨夸赞我一番呢。而三大门阀也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再无后顾之忧。”

  “我觉得不会。他们可能口头上赞扬你，暗地里却派杀手做掉你。”钟离顿了一下：“不是你，而是我们。”

  陈牧点了点头：“小心无大错。不过我也早有后手。你以为我成立军统、保密、王统是干什么吃的，最终还不是为了逃跑打算？咱们去江南找高壮，还要联络洛阳的小美、袁虹。通过他手里的人脉资源，我能在几年之内使资产翻倍。相信我，一定会过有钱日子。”

  “嗯。我当然相信。”

  ——

  半路上，为了追求速度，钟离香放弃了她的白骆驼，送给那些把白骆驼奉为神物的牧民。牧民们听说有人送来白骆驼，成群结队来看，并送来许多礼物给钟离姑娘。见姑娘仪表不凡，称她为来自天上的仙女。

  与骆驼分别时，姑娘有些不舍，不免动情落泪。而那骆驼，竟然也通人性地眼眶湿润，不禁让人伤感。

  不只一日，陈牧回到敦煌。来到王府，见含香母女。

  玉玲珑已经生产，正坐在家中养月子。

  陈牧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玉玲珑听，玉玲珑竟爽快答应，唤来含香，征求含香意见。

  可是含香竟然有些犹豫。

  在那一瞬间，陈牧做出决定，不强求含香一起走。姑娘看重权力，如果突然让她失去权力，她会觉得生活变得了无生趣。后来陈牧离开瘸子家，回到自己家中，问小环意见。

  小环除了感到震惊，并没说别的，就开始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准备跟陈牧去江南。

  随后陈牧又找来几个人，包括李善、韩娇娘、方青、顾长松、秦清泉等二十余人。

  但凡稍显迟疑着，陈牧都不打算带走。最后只有小环、方青、顾长松、李善、李诗、似玉被陈牧留下，其余人一律不带。

  而保密局和王统局的人，属于雇佣杀手，把大家送到江南，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