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龙掏出一封信给陈牧，是天赐皇帝亲笔。

  书信中皇帝言语谦卑而诚恳。

  他说自己手下无人可用，皇兄是我唯一可信任的人。退一万步讲，即便将来你造反夺走皇位，我也不会因今天的决定而后悔。毕竟咱们是兄弟关系，江山落入你手，到了地下我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这次打东胡，张云龙是皇帝身边第一战将，必然带走。

  而孔孝先，皇帝觉得他能力不足。难以与阿兰朵做长期斗争。另外孔孝先毕竟是唐氏门阀的人，皇帝不想让整个西域都落入唐氏之手，这样唐氏门阀的力量就太大了。现在皇帝还有消除兵权的打算，打算恢复到以前的部队规模。

  对此，唐琼、唐振父子还是很支持的。毕竟唐氏门阀穷。他们不想养那么多兵。用唐琼的话说，十五万神策军是最佳配置。养兵太多，拖垮经济。

  某种意义上说，皇帝已经与唐氏门阀形成了一个默契。

  但孟氏和西门氏却不这样认为，孟氏占据荆州，西门氏控制淮南，都是丰饶之地。他们倒是觉得，手里的兵多多益善。

  天赐皇帝赵崇打算好好利用三大门阀之间的这个矛盾。

  皇帝书信中还说，现在西域的情况十分复杂，并不是只有阿兰朵一个敌人。拉蒂夫成为四国大教主之后，连下杀手，把联合王国变成了自己的国家。成立大月氏王国。现在他的实力比阿兰朵还要大。

  现在拉蒂夫属于腹背受敌，所以他还不会跟梁朝开战，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威胁。如果他打败了阿兰朵，迟早也是个祸害。

  这是一个长期战略问题，于是皇帝决定，一定要把陈牧找回来，用来对抗拉蒂夫。皇帝还说，皇兄不必担心将来会出现“过河拆桥”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皇兄不过嘉峪关，就是我的后盾。我岂能自拆根基。

  “好吧，我留下来。”陈牧收好信：“如果我留下来，阿里达伊就必须走。”

  “我们大军往回走，必然路过交河城，到时候逼他交出兵权。”张云龙说。

  “既然决心在交河城站住脚，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对阿里达伊还是要温和一些，我建议把他和他的族人送去洛阳。像公孙家族那样，虽然没了兵权，但还道能安稳活下去。也算不失皇帝仁慈。”

  ——

  张云龙来找陈牧的时候，大部队早已离开蔚城。

  皇帝带领众将，快速东进，打算从交河城北上，阻击东胡王。

  见梁军已经开始撤军，阿兰朵迅速采取行动，大宛、木鹿、姑墨三国抵挡不住，只能向拉蒂夫靠拢。后来委曲求全，成为大月氏王国藩属国，拉蒂夫才带领十几万部队与阿兰朵周旋。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激烈。

  陈牧觉得，他们之间的战争最少也要打上几个月，所以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西边的战况，而是瘸子。

  “云龙兄，我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赶紧回到部队，把张有田控制起来。把他交给我。”

  “为什么？”

  “我担心他要对唐氏和孟氏两位公子下手。”

  “哦？”

  “云龙兄，拜托你，我要活的。而且不要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你逮捕他，只说是我的命令。”

  “好。”

  张云龙刚想走，又扭过头来：“牧王不会在我离开之后，再扭头走掉吧？”

  陈牧大笑道：“如果你不放心，就把你的兵留下来看着我。”

  张云龙苦笑了笑，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

  天赐三年，三月中旬。

  阳光灿烂。

  皇帝陛下的辇车快速驶入交河城。

  玄甲军、神策军、虎贲军、飞虎军、龙武军，总共八万人早已进城，此时的交河城完全在梁军控制之下。粟特王阿里达伊的两万部队，乖乖地让出军营，给梁军休息。

  “陛下，牧王求见。”

  “哦？皇兄回来了？快，有情。”

  交河城，位于西州，别称高昌郡。与酒泉（瓜州）之间还隔着一个伊州。唐朝时曾建立安西都护府，维持了十八年，后来都护府迁到龟滋镇。梁朝此时的情况无法与盛唐相提并论，所以只能再次“退守”交河，而放弃龟滋镇。

  如今是第三师督粮官唐云镇守伊州。陈牧要求唐云带兵离开伊州，退到嘉峪关之内。从此伊州也是牧王的地盘，不容侵犯。

  唐云不听陈牧调遣，后来还是公子唐振下令，他才退兵嘉峪关。

  从此形成新局面。

  唐氏门阀的地盘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此时他们西边却多了一道屏障，阻挡西胡侵扰。所以对唐氏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张云龙快马往回赶，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

  瘸子已经动手了。

  本来瘸子计划周密，可天不遂人愿，或者说唐振、孟丹青命不当绝。

  那日在龟滋镇，皇帝疲乏，决定在龟滋镇休息一日，入夜，与三位公子饮酒。

  皇帝大病初愈，稍饮便退。

  当时军帐里只剩下三位公子。

  这时瘸子带领一千精锐，突然杀入营盘，把大炮对准帐篷，只等着一声炮响，把帐篷掀翻，可这时大炮却哑火了。

  结果被反应过来的皇帝亲卫反扑，如今瘸子被五花大绑丢在囚车之中。

  瘸子的行动连累张邯，张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唐振夺权，并擒获。倒霉蛋张邯现在跟瘸子关在一个囚笼里。

  要不是天赐皇帝要求暂缓处置，这两个人的脑袋或许早就落地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十八公子唐振竟然站出来力挺皇帝，并为霍子珍求情。这一点是别人绝对没想到的。对此，陈牧深感佩服。唐振这样做，不但拉近了与皇帝的关系，而且还可以化解瘸子心中的仇恨。最起码对唐氏门阀的恨意少了一半。即便瘸子依然恨唐琼，但他肯定不恨唐振。

  唐振此举一举两得。

  孟氏门阀公子孟丹青果然也是个精明人，见唐振站出来，他也站了出来对皇帝说，当年孟氏对不起神策第十五师，今日遭到报复，乃是天理报应，我不恨霍子珍，而他和张邯又是牧王左膀右臂，如果让牧王镇守西域，这二人不能杀。

  两位公子都表了态，西门氏公子西门真森眼珠一转道，如若牧王不回来，再杀他二人不迟。

  就这样，瘸子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梁朝开国以来，明目张胆谋杀门阀公子还能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而这时陈牧觉得自己必须回到交河城，如果自己不回去，这两个人还是要死。

  “幸亏是我的亲卫将他制服，否则这事儿还说不清楚了。”再次见到牧王，皇帝苦笑道：“如果我没事，而三位公子的命却交代在这里，那梁朝可就乱了。三大门阀一定会认为这场谋杀是我安排的。”

  “都怪我疏忽。”陈牧遗憾地道。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陈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张有田其实就是霍宏勋。不知皇帝陛下是否听说过这个人。”

  “霍宏勋……”

  陈牧提醒道：“二十几年前，河北大战，神策第十五师。”

  “哦，我听说过这个人，他不是已经被唐琼斩了吗？”

  “没有。”

  赵崇沉思片刻，低声道：“我似乎是想明白了，他与孟氏和唐氏有仇。”

  “是的，十五师一万烈士，全部按照降兵处置。他们是被孟氏害的，而唐氏也没有为他们昭雪。霍宏勋作为那一万个人的老大，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唐氏为何不为他们昭雪？凭借唐氏门阀的能力，恐怕并不难。”

  “钱。如果为他们昭雪，就是一万烈士。一万烈士的抚恤金，他们不愿意掏。”

  赵崇皱眉摇头，感慨半晌道：“好吧，既然他不是针对我的，那皇兄你来说说，应该如何处置他？”